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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势有转停的迹象。   街上车水马龙,轮胎碾过,带起一阵柏油马路和雨水混合的土腥味。   周聿白看了眼快要没电的手机,毫无动静地躺在手掌心,他揣回兜里。选了一个比较显眼、视野开阔的地方走了过去,站在最亮眼的公交车站台等着。   公交车站台的雨滴答滴答。   周聿白身高腿长,白衬衫,黑裤,利落干净的短发,出众又有些锋利的长相,没多久吸引了不少目光。他抱臂靠在墙上,头垂着,忽略那些或打量或倾慕的眼神,脚尖拨了拨地上的小石头。   旁边有个蚂蚁洞,两只蚂蚁正在勤勤恳恳地搬运一块面包屑,搬完一块又搬一块,兢兢业业,不知疲倦。   周聿白换了姿势,单膝蹲下来,随手拿过旁边的一根树枝,戳了戳那块面包屑,往蚂蚁洞边挪了挪。他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拨弄着树枝帮蚂蚁搬东西,“不用谢,我这人善良。”   “周聿白!”   有人喊他。   周聿白抬头,岁淮正站在街对面朝他招手,小姑娘跑着过来的,脑门上出了汗,细碎刘海湿淋淋地黏在脑门上,风一吹,劈了个叉。   周聿白很不厚道地笑出声。   他丢了树枝,站起来:“哪来的小疯子。”   “你才是小疯子,不对,你是大路痴,”岁淮小跑过来,不准别人骂她自己倒是吐槽的溜,活脱脱一个小霸王,“我明明是人肉搜索仪,你在哪儿我都能找到。”   周聿白很认可地点头:“那是,”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就服你。”   岁淮哼哼两声,很享受他的夸夸。   周聿白拿纸擦了擦拿过树枝的手,把垃圾扔进垃圾桶,才抬手揉了下岁淮的脑袋,“跑多久了,累不累?”   “还好。”岁淮甩甩脑袋,看地上,“你刚在看什么呢?”   周聿白用脚尖点了块地方,“蚂蚁屯粮,我帮帮它们。”   “怎么帮?”   “看到那些面包屑没?”周聿白说,“我给他们挪近点儿。”   “……”   就他最无聊。   岁淮想起比赛的事儿,那是上周她跟周聿白突然发现的一个手工模型比赛。参赛者先线上提交一份自己的手工作品,包含照片和视频,如果入围了将会在下周去参加线下比赛,也就是今天。前三名的都有奖金,分别是一千五,九百和四百。   周聿白这人从小天马行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都懂点儿,动手能力超强,帆船模型他都能整出来,别提这样的小手工比赛,岁淮撺掇着他去。   “结果怎么样,赢了没?”岁淮眼睛亮晶晶的。   周聿白摇头,拖着音:“哪那么容易,岁啊,你得明白一个道理。能赚钱的事儿都不是容易,不然社会上拿来这么多穷人。”   岁淮最烦他不着三不着两地喊她“岁啊”,吊儿郎当的,“到底怎么样你倒是说啊。”   “出来了,第三名,四百块。”   “很厉害了,四百也是money啦。”岁淮手上的伞还在叮叮咚咚地滴着水珠,溅湿了她的小腿。周聿白无奈地把伞拿过来,越看岁淮湿了一身的衣服越觉得不对劲,拧了下眉,“你刚野哪儿去了,湿的这么厉害?”   “这不是来接你嘛,雨太大了。”   “少来。”周聿白瞥了眼她黏在身上的衣服,白布料,微微透。马路边路过几个男生,若有似无地往岁淮身上看两眼,周聿白把人往自己背后扯了扯,很是护犊子。   岁淮叹气:“上周我不是在网上赚了点小钱嘛,我刚从卡里取出来就下雨,没地儿去,就跑去咱们的秘密基地了。正数着钱呢,盈盈突然来了,我吓了一跳没拿住,钱吹楼下去了。”   周聿白忍不住给她们鼓了个掌,“长见识了,原来钱还真能被大风刮走。”   看岁淮这郁闷的样子,他了然,“没捡回来?掉了几张?”   “一张,我看见它掉狗窝里了,就之前我俩一起在网上买的那狗窝,给大黄睡觉的。我下去没找到,盈盈说应该是被人捡走了。”   周聿白睨了下垂头丧气的小姑娘,好笑了会儿。   站台外的雨被风吹进来,砸在岁淮的侧肩上,他看见了,伸手把人往自己怀里这边揽了揽。   岁淮毫不设防地撞进周聿白怀里。   温热,滚烫,胸膛随着呼吸起伏。   她怔了下。   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在这种毫无别样心思的肢体触碰里,心跳依旧在下一秒疯狂加速。   直到头顶冷淡的嗓音,毫不留情地打破了这份隐秘的悸动。   “你哥我明天带你去要钱。” 第2章   周聿白   老槐街是近几年政府规划拆迁的地方,昨天岁淮掉钱的天台就是其中的一栋老旧建筑。   因为没什么人,岁淮跟周聿白用做自己的小金库基地,两个人时常找着什么赚钱点子了,家离学校远,就来这里哼哧哼哧地干。后来这地方被章盈还有其他几人知道了,说这是周聿白和岁淮的小金库窝藏点,也都跟着来。久而久之,就从两人的小金库基地变成了几人小分队的秘密基地,平时没课的闲暇时候,三五个人就来这里躺着,谈谈天,谈谈地,左右十七八岁的少年们都有一颗天马行空的心,在自己的小小王国里构建一个浪漫主义。   连着数天的夏雨,难得在今天清晨停了。雨后初霁,松软的泥土夹杂着青草的清新。   怕没晴多久又下雨,岁淮拉着周聿白早早出了门。   意料之外地没看见那莽汉。   岁淮弯腰问了声旁边买上海青的阿婆,“阿婆,这个猪肉摊子今天怎么没开呀?”   阿婆眯着眼摇头。   岁淮又问了一下,阿婆摆摆手说不知道。她回头看周聿白,无奈地耸了下肩。   周聿白站在一边,头顶是樟树叶,翠绿的叶尖儿上还坠着水珠,滴答一声落在他肩膀上,晕湿了白T。他往里靠了靠,看着岁淮一脸无助的样儿,走过去拍了下她的肩:“你真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啊。”   岁淮:“什么?”   “看着点儿。”   周聿白单手揣兜上前,半蹲下身,挑了一小捆上海青,有模有样地掂了下:“阿婆,菜怎么卖?”   “一斤十块。”   “阿婆,不厚道吧,”周聿白懒洋洋地笑,“我前两天买才一斤四块。”   阿婆撇了撇嘴,咕哝两声“小年轻还听懂”,报了个价格,周聿白还真把那捆上海青买下了,不过给的却是十块。见阿婆咧着嘴,他淡声问:“今天猪肉摊怎么没人开?”   “小胡家里有事儿,没来。他老婆跟   人跑了。”   周聿白撑着膝盖起身,拎着菜走回岁淮身边,“他今天家里有事没来。”   “听到了,老婆跟人跑了嘛。”   岁淮视线向下。   刚将周聿白先买菜再问话的事迹看得清清楚楚她,竖起大拇指,直言佩服,“没想到周大少爷人情世故懂得还挺多,”她点了点那捆菜,“你什么时候来这里买过菜?”   周聿白:“没买过,刚来的时候听到有人问了一嘴。”   “牛啊,顺风耳。”   周聿白:“人今天没来,接下来怎么做?”   “明天再来看看吧,人家现在估计头上长草烦得很。”岁淮拿过周聿白手上的菜,晃了晃,“正好还没吃早饭,走,姐姐回家给你做大餐。”   周聿白听到那声“姐姐”,啧一声:“反了你了。”   “叫哥。”他命令。   岁淮誓死不从。   “没大没小。”   岁淮切了声,佯装出耀武耀威的样子,“你才……不是我哥。”   却每一个字的发音都小心翼翼。   -   回来的路上,阴云密布,雷声滚滚。   又是要下雨的势头。   周聿白打了个电话让周家的司机来接。   两个人排排站在街口等车。   中途章盈来了个电话,岁淮接通:“盈盈?”   “岁岁你钱找回来没?”   “没,那人今天没来。”   “啊倒霉催的。”那头的章盈不知道在干嘛,刀剑的唰唰声不绝于耳,还骂了几声“人头被人抢了菜鸡”。   她气愤地关了平板:“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一群菜鸟,自己打得跟狗屎一样还怪我不专业!”   岁淮:“又打游戏啊?”   章盈是个好学生,一个脾气不好、不怎么听老师话、很有性格主见的好学生,可谓是坏学生的脾性,好学生的脑子,她一个人占了俩。   “不是我想打,这不是最近手头紧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妈的德行。每回到了快要开学的时候就克扣我零花钱,说是我没钱买这买那就能收心了。”章盈郁闷哀嚎,“我连新款的内衣都没钱买啦!”   这一声吼出来,吓得岁淮猛地捂住手机。   周聿白扫过来一眼。   岁淮瞪他,他配合地走远了些。   确定周聿白听不见了,岁淮才说话:“上回你发我的那款法式内衣?会不会太sexy了大姐,你买回来能穿吗,体育课跑两步别崩了。”   “我呸,人家质量好着呢,要不然一件能值那个数?”章盈生无可恋,“我要不是为了攒钱买内衣,我才不干这陪玩的活儿。”   岁淮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什么玩儿?”   “陪玩,就是游戏陪练游戏代打,比一般兼职来钱轻松点儿,看对方给你的什么要求算价”章盈掰着指头数了数,“我都赚了四百了,一个冤大头,嘿嘿。”   岁淮愣了,“陪练有没有什么要求?”   “没,就技术过硬,甲方爸爸可能会在下单之前看几眼你的游戏等级,技术操作,要是大佬的话立马下单。”   挂了电话以后,岁淮心猿意马。   周家的车停在街头五米外,司机探出窗户招手。   周聿白冷淡地点了下头,回头喊一声:“岁岁。”   岁淮回神,“来了。”   “你们玩的那款游戏叫什么来着?”岁淮不常玩网游,手机多半拿来刷刷视频,逛逛公众号,手机各种赚钱小tag,然后撺掇周聿白陪她搞钱。之前她看见章盈和周聿白玩过一款游戏,不只是他俩,小分队的其他几个人也经常一起开黑。   周聿白报了个游戏名,“怎么?”   “问问。”   “嗯。”周聿白没多在意,拉过岁淮的手腕往车边走。   男人跟女人就是不一样。   少年的体温真高,手掌心一片滚烫,握着岁淮的那块皮肤也像是起了火。那股火星从皮肤渗进骨子里,沿着血液慢慢淌进心里,让人为之悸动和颤抖。   岁淮看着拉住自己的那只手,清冷好看,青筋若隐若现,有张力。   她垂下眼,不敢再看。   怕自己不小心露出那份禁忌的端倪。   -   别墅里空空荡荡。   周聿白和岁淮上学的时候,家政阿姨每天住在这,跟俩小孩儿同吃同住,负责做饭和打扫。寒暑假直接回家,一般只定时来打扫一趟,吃饭是岁淮和周聿白自己解决。   岁淮会做大餐不是吹的,她厨艺很好。   虽然从未放在台面上提起过——   但她这样的身份毕竟不是真正的周家人。   周聿白是周家大少爷,她不是周家大小姐,没法儿真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外表再跟周聿白一样光鲜亮丽,底子还是不一样的。   这一点岁淮从没忘记。   家里东西剩的还挺多,有前几天岁淮去超市买来的牛排,番茄,杏鲍菇,加上今天在老槐街买的上海青,两个人的午饭足足有四菜一汤。   周聿白喜欢吃的牛排。   岁淮最爱的番茄鸡蛋青菜汤。   岁淮大快朵颐,吃饱了瘫在椅子上,摸了摸鼓起来的肚子,指使道:“你,现在,去洗碗。”   俩人向来分工明确。   岁淮做饭,周聿白收拾,这么多年来十分和谐。有时候岁淮生理期或是不舒服,周聿白也会给岁淮煮红糖水,再煮点粥,两人凑合凑合吃,饿不死。   周聿白去了厨房。   岁淮还惦记着游戏陪玩的事,动作迅速地上楼洗完澡,换上周聿白妈妈,也就是钟晴给她买的白鹤睡衣。   布料是冰丝的,摸出来像玉质。   睡衣是钟晴是从国外带回来的。   当时店员说这布料不伤皮肤,穿起来舒服,钟晴一听立马买给岁淮穿。回来后,煞有其事地对岁淮道:“咱们岁岁是女孩子,女孩子皮肤嫩,就要穿最好的。”   那会儿周聿白靠在房门边,问了句:“我呢?”   钟晴丢过去一套纯黑的睡衣,“男孩子皮糙肉厚的,随便穿,不讲究。”   周聿白掸了掸布料,在自己身上比划两下,无奈道:“妈,再不讲究尺寸也得选对吧,你儿子在你心里就一米六?”   那晚岁淮笑话了周聿白一晚上。   岁淮换好睡裙下楼,旋转梯弧度大,裙角摇曳。   淡淡的发香和沐浴后的馨香扑面而来。   周聿白已经收拾完餐具了,斜倚在沙发里打游戏,枪声砰砰响,还有几道嘈杂的人声。   “程清池,中路中路。”   “……”   “余伟,法师。”   “回血回血,对方偷袭了啊!”   手机里吵得不行,直到游戏外的周聿白忍无可忍:“余伟闭嘴。”   世界终于清净了些。   周聿白抽空瞥了眼坐在旁边的岁淮,见她拿遥控,“前两天的鬼片找不着了,换个碟看。”   “怎么找不着了,你动了?”   “不知道。”   “周聿白!这可是我上周才淘来的!”岁淮抗议。   周聿白手上动作不停,抢完几个人头后,准备跟岁淮说他没动她碟,手机里忽然传来一声“卧槽”。   然后是接连几声的“卧槽”。   周聿白打游戏开了麦,这边和那边的声音都能听见。   “聿哥家里有有有女人?”   “……劲爆啊。”   “还是聿哥会玩啊,我们还太嫩了。”   刚叫余伟的男生贱贱地笑两下,明知道真相非不说,还在那煽风点火:“哎呀,咱聿哥会玩啊。是吧,聿哥?”   周聿白还没说话,岁淮先怼回去了,“余伟你再胡说八道,开学给我等着。不,不用等着,我待会儿去跟盈盈告状。”   余伟秒怂:“开个玩笑,别生气!”   他立马跟另外几个匹配的游戏朋友解释:“你们别瞎说了,刚那是周聿白他妹。”   有人不信,欠了吧唧地问:“真的假的~妹妹~”   周聿白声音淡下去:“行了。”   屏幕里起哄的几个人瞬间安静下来,这下真信了余伟的话,能让周聿白用这么警告的语气护犊子,只能是妹妹了。   关了游戏,没了刚才的聊天声,别墅里重归平静。   岁淮在电视机下面找碟片,那碟片她花了很大劲才淘到,里面有一部香港的老鬼片,英叔主演,画质难得清晰。她翻箱倒柜,周聿白半蹲在她旁边,胳膊撑在膝盖上,“这没有,上次我找过了。”   “你真没动?”岁淮看着他的眼睛。   周聿白被她盯得心虚,侧头咳嗽了声,刚要站起来说没有,脖子一把被岁淮勾住。小姑娘一边腮帮子鼓起来,水灵灵的眼睛瞪着他,危险地问:“周聿白你骗不了我,你每次撒谎和心虚就喜欢逃避不看人,你就是动了我的碟!”   “……”   “如实招来,不然我大刑伺候。”   周聿白被岁淮勾着脖子,这个姿势难蹲稳,他头也贴着岁淮的肩颈,冰丝睡衣触感丝滑。周聿白想要退开一点,立马又被岁淮摁下去,唇擦过睡衣的领口,他叹口气,只能一手撑着地板道:“行吧,我动了,我承认。”   少年淡淡的薄荷气息飘过来。   漫天遍地,似要将岁淮包围,裹挟,侵占。   她晃了下神,手慢慢松开,退回安全距离,“你动我碟干什么。”   周聿白:“你真不知道?”   “什么意思?”   周聿白上楼从自己房间拿出岁淮那张碟,他没下来,站在旋转楼梯上,单手扬了扬手里的碟片,“这里面一共有五部影片,第一部 是鬼片,第二部是僵尸片。”   “昂。”   “那你知道后面三部是什么吗?”   岁淮当时淘到这张碟片的时候很惊喜,没细问,那人只说后面几部片子不想看就扔了,岁淮没在意,拿到手后火急火燎地放了第一张鬼片,没看完就关了。   她迟疑道:“……是什么?”   周聿白在心里骂了声笨蛋,拿出后面的三张碟片,封面可谓是玉体横陈,劲爆炸裂。   岁淮看得眼都直了,隔着老远都能念出来:“贵妃的销魂……玉女……大内……”   光听名字都知道多香艳。   周聿白把碟片重新塞回去,眼神平淡:“看清楚了?”   “嗯,清楚了。”岁淮想了想,“那你总得把前两部还给我吧。再说了,我都十七了,看看怎么了。”   “距离你成年还剩下大半年,我比你清楚。”   “那两张我可以给你,剩下三张没收。”周聿白在掌心掂了掂碟片,脸上没什么表情,口吻淡淡:“下次再让我发现你捣鼓这些有的没的,揍你了啊。”   岁淮气不打一处来,朝他竖了个中指。 第3章   大逆不道   介于自己被没收了三张碟片,岁淮心情很一般,窝在沙发上捣鼓手机,半小时都没理周聿白一下。   周聿白洗完澡下楼,一只手拿毛巾擦头发,“吃不吃葡萄?”   每次两个人有矛盾了就用“吃不吃某某”来当台阶,虽然大部分都是周聿白哄岁淮,只要岁淮哼一声“吃”,那就代表着战火熄灭,化干戈为玉帛。   岁淮转了下身子,拿后脑勺对他。   周聿白笑一声,没再说什么走开了。   岁淮没听见身后的动静,奇怪地回头望了眼,空空如也。   这混球还真没来求和好。   她不就是想看个片嘛,又不是伤天害理了。   岁淮手里打字的力道更重了,噼里啪啦响,为自己鸣不平。   “再敲手指就断了。”周聿白十几分钟后才端着一盘新鲜的葡萄回到客厅,剥了皮的阳光玫瑰青翠欲滴,令人垂涎,浓浓的果香味充斥在空气中。   他把果盘往岁淮那边推了推,“好了,别气了。吃吧,皮剥了。”   岁淮施舍地看了眼,吞了下口水:“谢谢,不用。我怕我又做错什么事,说错什么话,有人要揍我。”   周聿白勾了下唇,不咸不淡地笑着,“我揍你了没。”   岁淮想了想,来到周家的这些年,周聿白一直以哥哥自居,每次岁淮做了些淘皮捣蛋的事,周聿白就冷着脸吓唬她:“下次再这样揍你了啊。”   但永远都是下一次。   他还真没揍过她。   岁淮理亏,身子坐直了点,从果盘了叉了个葡萄:“这次勉强跟你和好。”   周聿白很给面子:“谢谢公主殿下。”   两人重归于好,岁淮调了个节目出来看,是近期比较火爆的一个综艺。周聿白坐在旁边,时不时叉个葡萄咬在嘴边,跟岁淮安安静静地看了会儿电视。   里面的女明星正在表演化妆,布灵布灵的美甲闪着光。   以往岁淮看着会拍张照片发给章盈,要么发给钟晴,再不济跟周聿白分享,问他:“这种好看,还是这种好看?”   周聿白一个大老爷们,是个妥妥直男,对这些没兴趣。不过他审美一直很在线,认真思考后选了一个透光的,后来岁淮跟章盈还专门去做了下那款美甲,不过效果很拉胯,周聿白说离了滤镜就不好看,这种皆称为“见光死”。   今晚的岁淮格外安静。   就在周聿白以为这种安静会一直持续下去时,小姑娘轻咳了下,冷不丁地喊了声:“boy。”   一声boy叫的周聿白毛骨悚然。   周聿白:“没吃药?”   岁淮:“你教我打游戏吧,就是你们刚才玩的那款,我想学。”   “怎么突然想玩?”   “你别管,女孩子的心思不好猜——”岁淮说话卡了一下。   周聿白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少年眉眼深邃,黝黑的瞳孔在灯光下格外熠熠,那样灼灼的目光在静谧深夜的别墅里,增添了几分暧昧。   岁淮那不可言说的心思,平时旁人难以察觉,因为她藏得好。只有在这种被莫名的暧昧氛围包裹时,才会无法控制地倾泻出来一点,她藏在头发下的耳朵发起烧来。   她目光躲闪,“我就是想打游戏排遣一下,马上就要开学了,一开学就是高三,课多作业多压力大,晚自习也是上到半夜十点才下课,肯定没时间玩游戏了。”   周聿白把手机捞过来,打开游戏,“叮叮”一声,“这款游戏上手有点复杂,初学者不太好把握,等你熟了就会好很多。”   岁淮忙把手机拿出来,下载,注册,打开。   “好了,然后呢?”   她玩游戏有些生疏,好几次都是无效操作,对方都挖她老底了,她还傻傻地站在原地分不清方向。   周聿白耐心地提点了几句。   随后身子后仰,无意间将人罩在怀里,两手把住岁淮的手指和虎口,手把手教她操作,白天冷淡的嗓音在夜晚有些低沉,像仲夏夜的蝉鸣,有一丝温柔:“这样,跑过来。”   “不急,等一等。”   “没事,再来一遍。”   “很棒了。”   岁淮老是走神。   但她觉得,这不能怪她。   要怪只能怪少年的胸膛,贴着她的背,灼热如火。   -   这一年的夏雨好像真的停了。   又是一个艳阳天。   周聿白下楼的时候,岁淮已经在楼下边放电视边打游戏了,一个晚上的成果很显著,大清早就在小群里呼叫来人开黑。   章盈和余伟立马加入,扬言看看岁淮菜不菜。程清池这个点肯定是醒的,不过他向来话少,也不怎么玩手机,多半是在学习,很有学霸修养,岁淮便没吵他。   三人匹配了几局游戏,一路打下来,岁淮战绩不菲。   余伟连连夸赞:“岁淮进步神速啊,一晚上就那么厉害。”   章盈:“是不是周聿白教的你?”   “对。”   “周聿白太厉害了吧,学习好,打游戏牛,教人玩游戏也牛逼。”这一瞬章盈对周聿白的崇拜达到了顶峰,她毫不犹豫丢掉余伟那个半吊子水平,转换目标,“岁岁,你让你哥也教教我吧,我卡在现在这等级都卡了半个月了。”   岁淮如常地忽略那声哥。   她张口就要答应,想到什么,转了口风:“你确定?盈盈,我提前告诉你啊,周聿白这人可凶了,你一个操作不稳他能骂死你,凶的你瑟瑟发抖那种。”   章盈“啊”了声,“那算了。”   “怎么突然想找周聿白教你?”   “还不是昨天跟你说的那陪练兼职,对方嫌我等级低,足足把佣金压了二十块,那可是二十块啊!”章盈叹气,“看来我就没暴富的命,只能靠自己苦练了。”   那边的余伟开始咋呼:“章盈你什么意思啊,我给你当陪练当打手还不行,你还去找周聿白!你个没良心的,想当你还是哥帮你把级练上去的呢!”   “你自己都说了那是以前,”章盈啧啧两声,“现在,比我还菜。”   两个人突然下了游戏,估   计是回微信里吵去了。   岁淮习以为常,退出游戏,忽然听到背后一道慢悠悠的声音:“我凶?”   岁淮一僵。   没料到自己背后说坏话还能正主逮住,转身,讨好地弯起眉眼。   周聿白没多计较,去了冰箱拿出一盒酸奶,喝了一口才问:“什么陪练?”   “盈盈最近手头紧,找了份游戏陪练的工作,刚说金主爸爸嫌她等级低,佣金压了二十块。”   “她很缺钱?”   “嗯,她爸妈每次开学前都管她管的严,生活费直接从四位数扣成三位数。”   周聿白:“岁岁,比起她还是你好。我这人开明,不克扣生活费。”   那倒是。   周聿白的父母因为工作原因常年出差,有时候在北极的某个小冰岛做科考,有时候非洲的哪个沙漠做研究,那些寄回家的照片里,夫妻俩身边的动植物就没有重复的,千奇八怪,岁淮常常感慨大自然的奇妙伟大。正因为这样,两人的生活费都存在一张卡里,卡在周聿白那儿,定时发两人的生活费,每月至少五位数。周家虽然有钱,周聿白也的确是大少爷,不过他这个人吧其实没什么少爷脾气,也没烧钱的爱好,所以没怎么用过,顶多买几双球鞋。   岁淮就更不会随便花那些生活费了,她自己也有一张卡,钱大多数都存在里面。除非必要,她很少动。   她不是周家人,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不是她的东西就不能安心的用,更何况是钱。她寄住在周家,已经是数不尽的感恩了。   岁淮喜欢钱,比任何一个人都喜欢钱。   她常开玩笑说她是财迷。   但她不能用别人的钱来成为她是财迷的手段。   岁淮握着手机出神。   冷不丁地,周聿白忽然问:“你让我教你打游戏不是也想着当陪练吧。”   岁淮蓦地回神,两秒后连连挥手,“没没没。”   “看着我说。”   她吞咽一下,屏息,仰头,那句“没有”气势都弱了下去。   周聿白抱臂,许是觉得这个姿势不够威风,他又垂下来。然后一只手搭在沙发沿上,弯下腰,整张脸逼近,眼神澄澈而冷静:“撒谎。”   岁淮心一跳。   太近了,太近了。   近到她要是装作不小心起身,就能嘴对着嘴碰到周聿白的唇。   就能光明正大、还能不留痕迹地亲到他。   岁淮心跳砰砰,手指无意识攥紧衣角,“我、我看着挺挣钱嘛,就就想……”   “你掉钱眼子里了?”周聿白收回摁在沙发上的手,站直身子,睨着她,“我不准。”   那令人脸红心跳的体温散去,岁淮才恢复自己的气势,“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你霸道,”岁淮也站起来,叉着腰跟他控诉,“凭什么不让!”   周聿白没好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转身上楼,就在岁淮气愤不已的时候,轻飘飘又理所应当地甩过来一句:“凭你得管我叫哥。”   一句话轻飘飘的,却又沉甸甸的。   压得人无法反驳,措手不及,只能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这一句——   凭你得管我叫哥。   没有血缘,没有关系,也得叫一声哥。   那一刻,岁淮忽然生出了大逆不道的心思。   如果有一天,周聿白知道自己当妹妹看待的人一直喜欢他,会是什么眼样子?   坦然接受,还是。   ——避之不及。 第4章   狮子发威   岁淮的陪练赚钱想法被扼杀在摇篮里。   一直到第二天都没提过。   不过有人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   近两年安怀市各方面发展很快,去年入选了国家新一线城市,这才大大小小的街道都在美化改造。   老槐街是个例外。   背靠安怀一中的后门,原本是充当学生街的作用,一到放学围满了一中的学生。岁淮周聿白他们几个人也是,放了学就来这玩玩吃吃。学校这种地方是最好做生意的,老旧街的店面便宜,学生人流量大,各式各样的小店开的风生水起,就是手扒鸡、杂酱面、狼牙土豆这种再烂大街不过的东西,一条街就能数出上十个摊子。不光这些,什么网吧,精品店,玩具店,小商城,出租屋到处都是。   生意好,门店多,整改起来麻烦棘手,一拖再拖。   就拖到了现在。   不过岁淮上学期期末的时候,听他们老班提了一嘴,今年年末是真要开动了,市政府下了命令,必须赶在明年高考前完成,不然下一批新生来安怀一中,后面还是老槐街这些“垃圾食品”,“影响名校风气”。   岁淮还念着她那流落在外的一百块钱。   又来了一趟老槐街。   今天阳光明媚,气温28℃,整条街的小贩都出摊了。   上回那个莽汉今天开张了,钝厚的黑刀一下一下地剁着肉,砧板被剁得闷响:“一斤二十六,要买买,不买滚。”   凶神恶煞,声音浑厚,气势骇人。   骑着车的大妈敢怒不敢言,估计是顾忌他手里那把沾着肉腥的刀,骂了两句“没礼貌”骑着小电驴走了。   岁淮远远望着,忽然有些后悔。   早知道该拉着周聿白一起来的。   岁淮一袭白裙,到膝盖那儿,露出一双白嫩的小腿,踩着白鞋。齐胸的长发被她随便挽起来,鬓角落下几缕,十七八岁的姣好年纪不需要淡妆浓抹,也是青春漂亮。   这样的一种气质,干净纯白。   在老旧街道的菜市场尤为突兀,像是一堆黑石沙粒里混进了一颗白珍珠,再不济,也是一颗白雪粒子。   阿婆认出了她来,跟那莽汉说道一句。   下一瞬,莽汉皱着粗黑的眉毛,眼神如刀地射向岁淮。   她肩膀僵了下,脚步后退,眼看着那莽汉举着刀走过来,脑子一抽拔腿就跑。   老槐街很长,岁淮跑了十分钟才跑到巷子口,弯下腰,两手撑着气喘吁吁。等缓过劲儿来,她才奇怪自己跑什么跑,光天化日的,人家还能砍她不成。   真怂啊你岁淮。   也是够巧的,岁淮再次回去的时候,刚还摆摊卖肉的人又没了,问了阿婆,阿婆说是跟别人跑了的老婆回来了,说要跟他打官司要女儿的抚养权,这不,又着急忙慌地回去了。   岁淮:“……”   走出巷子口,岁淮接到了周聿白打来的电话,问她人呢。   “我在老槐街,刚来找钱,就离开一会儿,人又没了。”   电话里的周聿白“嗯”了声,示意她继续说。   “阿婆这次没不理我,她说那人的老婆回来了,要跟他打官司争女儿的抚养权,于是急着回去了。”岁淮仰头望天,“你说我怎么就那么背。”   她无所事事地晃晃腿,裙摆摇了摇,“周聿白,你说盈盈会不会猜错了,没准我这钱就不是他捡走的。老天在这暗示我呢。”   周聿白那边传来车门轻甩的声音,还跟司机交代了句让他先走。岁淮正要问他是不是出门了,身后传来一阵轻而缓慢的脚步。   噔,噔,噔。   鞋底与留着积水的花砖摩擦出的轻响。   “岁淮。”   岁淮那一刻还举着手机,背对着他,眼前是车水马龙,心却在他喊她名字的那一秒毫不犹豫地跟了过去。巷子口的过堂风吹得她头发凌乱,裙角摇曳,所以回头去看周聿白时也被头发丝迷蒙了视线。   隔着几米的距离,少年站在那里。   青翠绿意的樟树为他遮阳,斑驳光圈落在肩头,乌黑的头发晕染着一层浅淡的棕色。他也举着手机,又叫了声她的名字,本音和话筒音同一时间钻进岁淮的耳廓:“岁淮,过来。”   原来真的有一种声音,可以穿透时间和距离,穿透一切阻碍,直达一个人心底最无法抗拒的地方。   岁淮捏着手机,慢慢挂断后,才走过去,“你来的好快。”   “刚跟你打电话的时候就到了。”   “你知道我来老槐街了?”   “你去外太空那也是坐我的飞船。”   言下之意,去个老槐街没什么不知道的。   周聿白手从兜里拿出来,指间夹着一张钞票,“刚路口撞见你说的那个人了,点了他两句,立马招,还了钱。”   “牛啊你周聿白,”岁淮抱着一张毛爷爷使劲儿亲,小心翼翼地揣兜里,还心有余悸,“我刚来找他他   还瞪我凶我呢。”   “跟你说了我跟你一起,不听。”他说。   岁淮耸耸肩,她没看见周家的车,“我们不回去吗?”   “先不回,今天天不错,余伟约了打篮球,一起去吧。”周聿白冷淡地笑,“下这么多天的雨,家里待不住,发霉了。”   岁淮假模假样地绕着周聿白转两圈,“是吗,那你怎么没长蘑菇呀。”   “长了啊。”   “哪里哪里。”   周聿白欠欠地拍了下岁淮的脑袋,跟拍蘑菇的孢子似的,“这不是吗,好大一个蘑菇。”   -   距离上一次小分队一起出来玩还是大半个月前了,那是唯一一次阴天,结果几个人还脚底板还没踩热又下起了瓢泼大雨,只能悻悻地回了家。   这一次见面,小分队尤为兴奋。   周聿白和岁淮刚到室内篮球场的时候,余伟一手拽着程清池,一手拉着章盈,嘴像个豌豆射手突突突地说个不停,左右边快要忙不过来。他这会儿刚好聊到隔壁班的一对情侣:“你们是没看到啊,杨璐璐直接一巴掌扇赵觉脸上了,那力道,如来神掌来了都自愧不如。”   章盈:“杨璐璐为什么打他?”   余伟:“赵觉那德行你不知道吗,就喜欢沾花惹草,跟杨璐璐谈得时候招了个美术班的女生,他那狗屎记性弄混了两个人的生日,”他一个巴掌拍得震天响,“好了,露馅了,两个女生差点没把他打死。”   章盈摇头:“活该啊。就知道男人就是贱,没几个好的。”   余伟:“你别一棍子打死人好不好!”   他龇着一排整齐的大白牙,笑的特像捡着大棒骨的狗狗,“我就很不错,盈盈。”   章盈翻了个白眼,故意道:“放屁!程清池和周聿白比你帅多多多多多多了。”   余伟看了眼左边程清池。   男生穿着普通的白短袖,因为洗的次数多了,已经有些掉色,脚上踩得白鞋也有些旧了。这一身略显清贫的装扮,却丝毫挡不住男生的清冷气质,内敛,疏淡,与世无争。   程清池坐在那儿,用旧了的手机握在掌心。   听见章盈和余伟两人开他玩笑,一如既往地没什么反应,清风徐来,独他一人净如雨后清晨的露水。   忽然,他抬眼看向大门。   周聿白跟岁淮并肩走来。   小分队的几人是同一个理科班,周聿白和程清池是同桌兼死党,两人关系很铁。周聿白朝程清池扬了下下巴,示意他来了,程清池很默契地点头回应”。至于岁淮,她跟余伟和章盈很熟,但和程清池关系一般。程清池那人话少,她又是个窝里横的性子,熟络的人玩起来没什么底线,但像程清池这种过于正经的内敛学霸,她反而不好意思打扰,所以这回也跟以前的每一次一样,淡淡地说了声“嗨”。   程清池疏淡地点了点头。   岁淮走过去:“聊什么呢。”   章盈把余伟刚才劲爆的消息复述了一边,最后点评:“男人真是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以前我觉得长得帅不老实,现在想想,长得丑的也老实不到哪儿去,这样想,还不如找个帅的,反正都不老实。”   岁淮很认可她这番话,“我也。”   “凭什么他们男生就可以三心二意,我们女生就得一心一意,既然都这样了,那就都开后宫好了,”章盈说,“无数个美男伺候我,帮我写作业,帮我考试,我爸妈教训我的时候替我挨骂。”   “我也。”   “最好还能赚钱。”   “我也。”   “当夹心饼干也很不错哒。”   “我也……”岁淮张口就来,听到后停了停,“嗯???”   章盈贼兮兮地在岁淮耳边说:“我最近发现了一个小众圈子,巨巨巨带感!待会儿我分享给你。”   岁淮被她勾起好奇心,“什么圈子?”   章盈在她耳边说了几个词,说完几秒,两个小姑娘相继红了脸。   末了,岁淮扭捏地问:“有精神食粮吗?”   章盈:“有,过来,给你看好东西。”   好、东、西。   在章盈眼里,好东西只有两样,美食和男人。看她捧着手机,脸红红的样子,必然是第二种了。   岁淮偷偷地溜过去,很有默契地压低声音:“什么好东西。”   “就是刚才跟你说的那个小众圈子,最近上新了一部新的动漫,大明星和小助理的,看不看?”章盈说得激动不已,“这次的建模巨巨巨真,纹理都看得清,特别——有形。很翘。”   岁淮:“真的假的,上次那部魔法乐园你也这么说。”   “真的!”章盈偷偷摸摸地拖动视频,“看,是不是巨巨巨劲爆!”   满屏的冲击,岁淮吓了一大跳,连忙用手盖住,“你疯了,要是被看到了咱俩没脸活了。”   “这次声音巨好听,喘一声我都有感觉了。”   “真那么好听?”岁淮拿起耳机,点开播放,“——真的诶,好性感。”   “什么性感。”   头顶猝不及防地响起一道询问的声音。   章盈和岁淮吓得心跳要蹦出来,一把息屏手机,岁淮战战兢兢地弹起来,僵着笑,“我我我跟章盈在看最近的选秀爱豆,她们的舞台好性感,很带感,特美。”   周聿白逼近,“真的?”   岁淮闻到周聿白身上好闻的沐浴露味道,看他蒲扇般的长睫,微张的薄唇,还有高挺的鼻梁。刚才手机上的一幕在眼前走马观花一样闪过,岁淮轰的一声红了脸,“真的!你别看我了,烦不烦!”   周聿白不懂小姑娘阴晴不定的脾气,挺直腰,“哦”了声,回了自己的座位。   岁淮脸发烫,满脑子都是动漫上令人喷鼻血的画面——   而那张脸被她自动换成了周聿白。   救命啊,受不了了。   三个男生在一边看着一脸懵。   余伟挠头:“她们在说什么,还脸红。”   程清池:“不知道。”   周聿白喊了声:“岁淮。”   她抬头,“啊?干什么?”   被她那莹澈的眼睛直白地看着,周聿白就是想说点什么也说不出口了,就是说一个字都觉得罪过。他单手摸了摸后脖颈,最后清清嗓子,“没什么,跟你说声我们去那边打球,你俩别乱跑。”   “哦,好。”   天气放晴几天,室内篮球场没多少人,周聿白选了个靠中间的场地,弯腰捞过一个球扔进程清池怀里,过了会儿,想起来什么问:“阿姨身体最近怎么样?”   程清池:“老样子,医生说定时复查。”   周聿白没多说什么,回头拿了一瓶水,递过去,“有需要的跟我们说”   程清池接过来,抿了一口,“好。”   余伟:“唉,马上要开学了,烦。”   周聿白拍了下余伟的肩膀,“趁着现在能打就多打几局,章盈刚说你这把估计得输。”   秉持着“男子汉大丈夫在谁面前丢面,都不能在心上人面前丢面”的信仰,余伟一听立即炸毛,“谁说的!”他撸起袖子,系好鞋带,放狠话:“今天就让你们见识爷爷我的厉害!”   周聿白:“来。”   球场上的少年挥洒着汗水,短袖随着动作被风吹得鼓起,扬手弹跳的动作满是青春气息,张扬浓烈,那是一种鲜活到骨子里的年纪,不需要任何修饰,少年人的一举一动已是别人欣羡不来的过去式。而彼时,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满怀憧憬和希望的未来式。   他们的青春,风华正茂。   章盈和岁淮正在聊陪练游戏的事,刚聊完,三个男生打球也结束了,朝休息区走来。   周聿白拿了三罐汽水,一人分了一罐,自己靠在球框的柱子上,喝水休息。程清池依旧话少,偶尔回应几个字,全程都是余伟在说刚才的盛况,绘声绘色地讲他那个扭转乾坤的三分球,到后面讲得累了,一屁股坐下来,喘着气。   岁淮悄悄地挪了下位置,趁着周聿白和程清池说话时,一把拉住余伟闪到一边。   “伟哥,你教我打游戏呗。”   余伟无语:“都说了多少遍别叫这称呼,不知道壮阳那小药丸也叫这名字啊。”   “那你能教吗?就昨天我们一起玩的那个。”   “你不是会了吗?”   “会是会,但等级太低,我得快点升级,要有个人陪练。”岁淮挺起腰,正儿   八经地夸夸,“在我心里,余伟同学一直都是非常优秀慷慨的一个人,热于助人,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我女神误会了怎么办?”余伟为难地看了眼章盈。   没等岁淮说话,余伟冲周聿白扬了扬手臂,声音洪亮:“周聿白你不地道啊,自己不陪练,来麻烦我!”   岁淮阻止已经来不及。   只见周聿白向这边走来,问余伟:“什么陪练?”   余伟最快地像连珠炮,“刚岁淮让我当她游戏陪练,不是我不陪,我真没时间,还有章盈让我陪练呢。我寻思着你游戏技术不是比我高很多吗,你陪岁淮练级啊。”   空气安静下来,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余伟反应过来后一把捂住嘴巴,慢吞吞地看向岁淮,她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章盈直骂他傻不愣登,把他拽走了。   岁淮低着头,半晌怂怂地笑一下:“我……”   周聿白脸色冷淡,拎着她的后衣领就往外走,“回家。”   狮子要发威了。 第5章   哄他   余伟不甘心玩这么一会儿就散局:“就走啊,两小时都不到呢。”   章盈一根手指戳他脑袋:“你闭嘴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个猪脑子也不想想,岁淮要是能找周聿白还来找你?肯定是周聿白不同意啊,这下好了,你这一嘴快全给抖露出来了。”   余伟尴尬地挠了挠眉毛:“我哪知道啊……”   “笨蛋,周聿白有多紧张岁淮你不知道啊,人家当妹妹护的。周聿白当然不希望岁淮当陪练了,当陪练要加很多男生好友的,还得聊天,周聿白肯定不同意。”   “也是——”余伟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你当陪练岂不是也加了很多男生?”   章盈咳嗽一下:“对啊怎么了。”   “章盈!!!”   两个人又开始围绕“好啊我辛辛苦苦陪你练级,你加那么多男生聊天”、“我就加个好友怎么了关你屁事”又吵起来了,吵得脸红脖子粗。   程清池司空见惯,捞过地板上的球自己玩投篮。   中了一个,两个,三个……第九个。   可惜,十球里最后一个球没中。   余伟笑话他:“菜狗啊菜狗。”   程清池用篮球不轻不重地扔了他一下。   -   车身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   周聿白告诉司机经过盛西路的时候停车。   岁淮刚在车上被周聿白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严令禁止她做游戏陪练的事,这会儿心情很一般。   在周聿白开口之前,她先说:“我先回家。”   周聿白知道小姑娘还在置气:“你想赚钱就跟我说,我哪回没跟你一起了。游戏陪练这事儿真不行,你一个女孩子Q.Q和微信里加那么多男生,不安全。”   他打开手机看购物清单,顺便哄了下她,“平时生活费也没见你用多少,你要是不够,就跟我说。”   岁淮:“那是你的钱。”   当时周聿白正在想是不是到了给岁淮换沐浴露的时候,所以乍一听到她那句话时,手顿住好一会儿,“你什么意思。”   岁淮抿唇,不答。   周聿白收起手机,单手握住岁淮肩膀,把人转过来,严肃地问她:“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   气氛突然变得紧张僵滞。   两个人回家是打的出租,司机八卦地看向后视镜,撞上周聿白没情绪的一双眼,浑身一激灵不敢再看,专心地开着车。   周聿白收回目光。   岁淮知道这句话周聿白不想听到,伤他的心。于是这些年里,尽管这个想法已经根深蒂固,她也极少极少说出来,怕周聿白听了难过,怕叔叔阿姨听了伤心。可事实就是事实,她岁淮就是周家的一个外人,她不姓周这是事实,所以她没法毫无负担地用着周家的钱。以前岁淮年纪小,家里横遭变故,只能用周家的钱生活。可现在她已经快要十八岁了,她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赚钱了。   逼仄的车厢里,灯光昏暗,静的只有钟表盘的滴答声。   周聿白沉默地看着她。   心情低落。   岁淮刚强硬起来的心脏,忽然就被他的眼神轻飘飘地击倒了,顷刻间溃不成军。承认吧岁淮,你就是没法儿看见周聿白伤心,你甚至见不得他一点难过的样子,看见了你就愧疚不已,恨不得抱着他的脑袋晃两下,哄他开心,跟他说是自己说错话了,对不起。   “周聿白,你别……”岁淮无声叹气,妥协道,“我刚就是一时嘴快,说错话了,你别当真。”   周聿白凝视着她好一会儿,缓慢地松下一口气,像是压在他肩上的一块大石头被人卸下,“下次再这样乱说话揍你了。”   岁淮对他弯了弯眼睛。   周聿白笑她像月牙。   随后的十分钟路程,岁淮戴着耳机听歌,扭头看向窗外,还是没有半点要跟去商城的意思。等到了盛西路,周聿白付完钱,一把拎住她的衣领,把人从车里拖下来。   “粗鲁。”岁淮骂。   “不好意思,爷就这样。”   岁淮跟在周聿白身后,看他不停地扒拉屏幕,“有这么多东西要买吗?”   “还有十三天开学,到了开学季,整个商城都会涨价,现在买划算。”   岁淮最喜欢的就是周聿白没有烧钱的阔少毛病,这跟他的家庭教育有关。   周聿白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有钱人家,更多的是书香门第。有钱的是周聿白他外公,钟老爷子。钟老爷子年轻时候在沪市和京市的生意很大,后来身体不好退位了,所有的生意让自己的儿子接手。而女儿钟晴也就是周聿白的母亲,则一心搞科考探险,冰岛沙漠原始森林到处都有她的身影,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科考队员。也是在日常的工作中,认识了年轻的周盛巡,两个人日久生情,恋爱结婚生子,钟晴嫁到了周盛巡所在的安怀市,婚后有了周聿白。一对所有人都祝福的美好婚姻,钟家很满意,钟老爷子疼女儿,钟家掌权人也疼妹妹,所以钟晴人出嫁了,但是该有的股份一点不少,夫妻俩即便常年奔波科考工作,家底也很厚实。   父亲出自书香门第,母亲是家大业大的千金小姐,身份都是严谨的科考队员。这样的成长环境,周聿白从小比别的孩子早懂事,家风正,他身上没有那些阔少的公子毛病,就是一个大男孩。   两人先去逛了生活区。   购置完生活用品后转向零食区。   周聿白在后面推着车,一手拿着手机念清单,岁淮在前面听指令,买什么拿什么。花钱方面两个人十分默契,钱不是大风刮来的,绝不乱花。   周聿白:“薯片,巧克力豆,牛奶糖。”   岁淮拿好扔进车里。   往期走几步,周聿白:“拿几包泡面,四包不辣清汤,四包爆辣火鸡。”   岁淮精准地挑中两个人常吃的泡面牌子。   路过饮品区,岁淮停下来,拿了几瓶纯牛奶和酸奶,“红豆味的不喝,草莓味的不喝……这里只有核桃味的了,要吗?”   周聿白不爱吃核桃。   岁淮听说是小时候钟晴看周聿白老是一个人坐在地毯上捣鼓积木和模型,不说话,也不爱玩儿,以为自己生了个小笨蛋,于是天天给小周聿白补脑子,喂他吃核桃,差点没给小孩儿吃吐。从那以后,周聿白就有了核桃阴影,碰都不碰一下。   “不要,”周聿白果断拒绝,“你拿自己喝的那份就行了。”   “那怎么行?叔叔阿姨出差前还特意交代我们记得定时买牛奶喝,不然长不高的。”岁淮上下打量周聿白一眼,转了话锋,“虽然你很高,但是得补钙。”   岁淮拿了几瓶原味的装车里,“你多高来着,我记得去年体检你好像是一米八四。”   “一米八七了。”   “长这么快,吃肥料了你。”岁淮的身高从高二后就没怎么长了,还好她个子不算矮,穿鞋有一六八的样子。   零零总总买了不少,两人一起下楼。   岁淮本想先踩上电梯,周聿白拉了下她,自己推着车先下去,然后点了点下巴:“下来吧。”   周聿白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对面是谁,他永远都顾全大局,为每个人的安全考虑。   岁淮眼中情绪一闪而过,很快藏好。   大中午的时间点,天气炎热,没多少人出来,收银台只有稀   稀拉拉的几对年轻小情侣在排队。   岁淮和周聿白排在第五个的样子。   前面是一对正在说悄悄话的小情侣,不知道说到哪儿了,女人娇羞地捶了男人一拳,无名指上的婚戒闪闪发光。   岁淮:“好大的一颗鸽子蛋。”   周聿白轻嗤:“出息。”   很快到了前面那对小情侣,女人还红着脸,男人笑得倒是挺俊,等收银员把东西一一扫过准备结账后,男人又拿了几盒东西,“还有这个。”   女人脸更红了,捶了几下男人的肩膀。   男人宠溺地笑。   岁淮这下知道两人刚才聊得什么了,眼睛下意识地看向那几盒东西,蓝色的,正方形,长得跟口香糖特别像。她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那些人买的时候,就不会拿错吗?   那女人有所感应,回头看了眼岁淮,小姑娘眼睛干净纯洁,朝她弯唇笑一下。女人瞬间不好意思,脸更烫了,催促着男人快走,说后面那对小情侣都等不及了。   岁淮一咯噔。   与窃喜一同到来的,还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慌张,明明只是个误会,却好像自己的秘密被人戳破了一般。   她心虚地不敢回头,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那几盒东西出神。   周聿白看了眼岁淮,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眼望见了货架上摆着的清一色避孕套。再低头看岁淮,小姑娘脸和耳朵都有些红,他一把伸手捂住岁淮的眼睛,咬牙切齿,“看屁啊看,再看揍你了,小小年纪不学好学这个。”   岁淮愣了下,反应过来周聿白误会了。   这是不是代表着刚刚那女人的话,他没听到?   岁淮悬起的心脏慢慢落平,她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矛盾的思绪被撕扯地东倒西歪。她晃晃脑袋,驱赶掉那不易暴露出来的小心思,将计就计,顺着周聿白的话接:“我看看怎么了,我十八了好吗?”   周聿白把捂住岁淮眼睛的那只手拿下来,捞起岁淮的右手,不轻不重地打了下她的掌心,“你就是九十八也得管我叫哥。”   像是一盆凉水从头泼到脚。   刚才的窃喜和矛盾一瞬间戛然而止。   岁淮没什么表情地抽出自己的手,冷淡地“嗯”了声。 第6章   禁忌   周家老宅在富人区,是周聿白爷爷颐养天年的地方,山清水秀,空气清新。钟家老爷子有时候想女儿了,来安怀市就会住在那里,没事就拉着周聿白爷爷谈天谈地谈生意,一个从商,一个从文,两个老头聊年轻时候的事迹那是侃侃而谈。   周聿白和岁淮住的别墅则是在市中心,靠近安怀一中,方便上下学。   从商城回到别墅已经是下午两点左右。   晌午的太阳火辣辣,潮闷燥热。   周聿白拎着两大袋东西,岁淮左手拎着一袋烤榴莲,脚步轻盈地去摁别墅指纹锁,门却是虚掩着,里面有小孩儿的玩闹声。   岁淮推开门。   沙发上坐着个穿旗袍的中年女人,手边围着两个小孩子,手里拿着的是岁淮和周聿白平时在家闲着做的手工小玩意儿,碰一下就咯吱响,下一秒就要散架。   “……表姑姑。”   岁淮认得女人,叫周玉,是周聿白的表姑姑,不算很亲,但过年回周家老宅吃年夜饭的时候见过两回。   周玉打量她一秒,“嗯。周聿白呢,找他有点事儿。”   周聿白拎着两大袋东西进门,搁在玄关上,看了眼岁淮手里捏地皱皱巴巴的塑料袋,他低了低头:“不习惯就上楼,等人走了就喊你下来。”   岁淮在除了周聿白和周聿白父母以外的周家人面前,格外拘谨。她垂着脑袋,声音低低的,“好。”   “烤榴莲拿上去,我只买了一份,你自己吃,”周聿白笑了笑,偏心得很,“不给他们吃。”   岁淮在周聿白背后换好鞋,低着头上楼。   别墅隔音好,岁淮在二楼的卧室什么也听不见。   她打开去年买的投影仪,把上回还没看完的悬疑片投屏,边吃烤榴莲边看电影。   这部国外悬疑片讲的是一个母亲的复仇计划,还在上学的女儿遭到了侵犯,母亲第一时间选择报警,可接下来的取证和逮捕却受到重重阻碍,普通人的维权就像一场跋山涉水,怎么也走不到头。官官相护,阶级利益,那名母亲最后无法相信所谓的公平和正义,选择在最后的法庭上一枪打死了那名罪犯,鲜血四溅,那是母亲拿命换来的公平。影片的最后,虽然铲除了黑色大树般的保护伞,却留下一行英文字母令人发省:大树有根。   岁淮看完电影已经是一个小时后,她给周聿白发了条消息,问人还在吗,她有点渴了,想下去喝水。   周聿白没回。   烤榴莲甜得发腻,齁地岁淮嗓子眼发涩,她打开房门听了听。   没动静,人应该走了。   岁淮长吁一口气,下楼给自己倒了杯水。   每次见到周家人,是她最怂最战战兢兢的时候,在周聿白那儿的小霸王样子消失的干干净净。   “岁淮?”   周玉冷不丁地在身后喊了声。   岁淮僵住身子,慢腾腾地转过身,“……表姑姑。”   “你刚在楼上干什么呢,也不下来陪弟弟妹妹玩,见人就躲着。”周玉手指挂着水珠,像是刚从卫生间里出来。闻到岁淮身上那股榴莲味儿,她拧了拧眉,再温柔的眉眼也藏不住嫌弃和排斥,其实不明显,转瞬而逝。   这种眼神岁淮很熟悉,第一年去周家老宅吃年夜饭的时候在就看见过,后来的每一年都能在周家人眼睛里看见。   像看一个盯着血包吸血的寄生虫。   像看一只混进米仓里的阴沟老鼠。   年幼时她尚且不懂,后来长大了,在看懂那是一种“嫌恶排斥”的眼神之后,也就是在那一刻,岁淮明白自己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外人。   周盛巡和钟晴疼爱她。   周聿白宠着她。   但改变不了岁淮是一个外人的事实。   岁淮抿着唇喝水,不发一言。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周玉牵着两个小孩儿离开了,走前在门外跟周聿白交代:“开学前记得跟爸爸妈妈回老宅看看,你爷爷很想你。”   “好。”   “你一个人去也是可以的。”   周玉以这十个字作为叮嘱的终点。   周聿白回来的时候,岁淮坐在沙发上发呆,弓着背,把自己的双腿缩进宽大的T恤里,缩的像个蜗牛。   “在想什么。”他问。   “没有。”   “不开心?”周聿白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出岁淮的状态,让她无处遁形。   岁淮觉得自己像是一杯反复烧开沸腾,然后又冷却的开水。就像她对周聿白这个人一样,永远都是矛盾的。   她希望周聿白真的是她亲哥哥,这样在那种眼神看过来的时候,她可以很有底气地挺直腰:我也是周家人。   可是她喜欢周聿白,又无时无刻不在庆幸:还好,还好,你不是我哥哥,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岁淮放任自己倒在周聿白的肩膀上,“烤榴莲我给你留了一半,在我房里,你要吃自己去拿。”   “这么体贴?”   “爱吃吃,不吃算了!”   周聿白揉了揉岁淮的脑袋,“突然想起来件事儿,离开学只有十天了,某些人是不是暑假作业还没写完?”   岁淮蹭地一下从周聿白肩膀上弹起来,“期末那会儿老班是不是说开学要检查?”   “嗯。”   岁淮震惊于周聿白的镇定,“你写完了吗?语数外理综六门,一百多张卷子,你全写完了???”   “昂,”周聿白懒洋洋地往后靠,翘着二郎腿,笑得邪性,“爷勤奋,半个月前就写完了。”   晴天霹雳。   岁淮:“你什么时候偷偷写的,晚上?”   “差不多。”   “靠混蛋啊,我以为你在跟余伟程清池他俩打游戏,没想到你偷偷开小灶学习。我就知道你们学霸诡计多端。”   周聿白扯了扯嘴角,笑得冷淡:“明天开始写你的暑假作业,晚上十点前我要检查,写不完……”   “怎样?”   “揍你。”   “……”   -   周聿白在学习上对岁淮向来说一不二,聊起暑假作业后的几分钟,就给岁淮制定了十天的作业补救计划。岁淮理综不好,放假前还算兢兢业业的写完   了,剩下的三大科她成绩还算可以,就得过且过,拖拖拉拉到现在还没写完。   数了数也有将近三十张卷子,岁淮得一天写四张。   说实话,岁淮不笨,但也算不上聪明大学霸那挂,成绩一直中等偏上。真不是她不认真和懒,是上限就在那里。就她现在的水平来说,高考应该也能考个560,超个一本线四十分左右。其实在别的省份,岁淮理科成绩还真算不错,211肯定没跑,但没办法,安怀市所在的省份是高考大省,每一阶段的分数线都很高。她学的理科还算好了,近两年学文科的学生才是倒了大霉,去年光是文科本科线就有五百几十来分,一本线更是逼近五百七。   岁淮做卷子喜欢凭手感,尤其是语文前面的选择题,周聿白给她制定计划的这晚她就开始刷语文的模拟卷。刷完一整张,除去作文,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   仲夏夜的蝉鸣,吱吱地叫着。   岁淮路过周聿白的房间,一片漆黑,对面的书房倒是亮着一盏昏黄的暖灯。   蹑手蹑脚地打开门。   少年单手垫在下颌边,头朝向外侧,蒲扇般的长睫盖下来,呼吸清浅均匀。手边是一沓厚厚的笔记本,周聿白写的一手好字,从小就被周老爷子教着练,字迹行云流水,端正凛然。   周聿白聪明,但不能否定他的勤奋。   他没有电视里那样一看就会的学神本领,没有稳坐年级第一谁也超不过他的虚浮神话,也不是什么都不学一考就满分的天才。   岁淮见过他挑灯夜战的身影,见过他考试没有达到目标后的不甘,见过他被难题困住的困顿,也见过他解出无人能及的难题时一闪而过的笑意,有着少年人的自信和张扬,也有着一个好学生该有的低调和谦虚。   周聿白睡着了。   岁淮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弯下腰端详着周聿白的睡相,她只是安静地看着。   可人类的本性贪婪。   岁淮渐渐靠近,暖黄灯光下的影子也随之靠近,然后贴在少年的影子上。鼻尖对鼻尖,嘴对着嘴,两人的影子接了个吻。   这是岁淮最大胆、最大逆不道的一次。   静谧的夏夜,多了一份隐秘的刺激。   岁淮屏息,拿出手机,无声地按下快门,对着接吻的影子拍了一张照片,存进上了锁的私密相册。   那个相册是岁淮的秘密。   称之为禁忌。 第7章   避之不及   岁淮补作业的这几天,勤勤恳恳,偶尔跟章盈和余伟两个在小分队的群里插科打诨,程清池照例只在线不说话,@他一下才吱个声儿,话题往往都被周聿白终止,逮着岁淮去写卷子。   紧赶慢赶,岁淮在暑假倒计时的第三天完成了作业。   当晚就接到了周盛巡和钟晴要回来的电话。   这是夫妻俩的习惯。   科考工作紧张也危险,周盛巡和钟晴一年里就没着过家,随时随地穿梭在沙漠和雨林里,除了逢年过节,也就周聿白和岁淮开学的时候抽空回来一趟。   每到这个时候,都是岁淮最亢奋的日子。   “周聿白周聿白周聿白——”岁淮举着电话从客厅跑上二楼,拖鞋哒哒哒地响,“周聿白周聿白周聿白。”   “叫魂啊。”   “快出来,叔叔阿姨来电话了。”   周聿白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淋淋的挂着水珠,正在往身上套睡衣。少年身材清瘦却不单薄,线条清晰,腹肌恰好分明,闻声套衣服的动作咻的一下加快,打开躺在一边的手机,上面有一个周盛巡的未接来电。   周聿白走出去,岁淮正两手撑在旋转梯上,两条腿一高一低地轻轻踮着,“你们明天几点的飞机呀?”   “那我跟周聿白一起去接你们。”   “起得来!”   “嗯,我跟周聿白都有乖乖听话噢。”   “他在洗澡,我喊他快点出来。”岁淮一转身,就看见周聿白跟个大老爷似的靠在门边,抱臂,仰着下巴笑得不行,“岁啊,你这乖的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岁淮瞪他一眼,“快点接电话,叔叔说刚打你手机没人接。”   周聿白慢悠悠地接过来,打开听筒:“爸,妈。”   “你小子在家没欺负岁岁吧。”   “哪敢啊。”   周盛巡哈哈笑两声,背景音还有些滋啦滋啦的杂音,可能还在某个考察地,信号不是太好,他长话短说:“明早我跟你妈九点半的飞机,你跟岁岁来机场接。”   “好,”顿了顿,周聿白问,“这次回来待几天?”   “两天,之后得赶回基地,跟团队启程去冰岛。”   周聿白漫不经心地垂下眼,想着两天也还好,知足了。他淡淡地“嗯”了声,“回家注意安全。”   电话挂断。   岁淮扯住周聿白的胳膊蹦跶,秦王绕柱似的围着周聿白不停地转,“叔叔阿姨要回家了,你知道吗周聿白,刚阿姨说给你拍了上回在纪录片看见的环尾獴,很近很清晰!还说给我带了针叶林的一种树叶标本,很硬不用怕碎掉的那种!”   周聿白被她晃得像不倒翁,“晕死了。”   岁淮看他那淡定样,停下动作,歪着脑袋:“叔叔阿姨要回来了,boy,距离上次他们回家已经过了四个月!Boy,难道你就不激动不期待不兴奋吗,boy?”   “girl,你再晃boy就要动手了。”周聿白坏劣地恐吓她一下,无奈地笑,“行了早点睡,明早八点出发去机场。”   “Yes Sir.”岁淮立正,笑嘻嘻地敬了个礼。   -   盛夏明媚,风过林梢。   去往机场的路上畅通无阻,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巨大的LED屏幕播放着当下最火爆的乙游男主,公交车站牌换新了最新一季的当红女idol,街边的糖炒栗子香味从车窗里飘进来,馋的人垂涎欲滴。   到了机场,岁淮和周聿白站在最明显的位置,一波又一波的人从眼前略过。   九点五十分,机场出口走出一对夫妻。   周盛巡身材挺拔,长相清俊,左手拉着行李箱,右手搂着钟晴的肩,在原地逡巡一周,看见岁淮和周聿白两个小孩儿的时候,心情明显高昂起来,挥了挥手:“小聿,岁岁!”   岁淮拽起周聿白的手,一起挥着,“这里这里!”   钟晴冲过去一把抱住两小孩儿,捏捏岁淮的脸说她瘦了,又变漂亮了。拍拍周聿白的肩膀说他又长高了,别是要往两米蹿吧,不得了,周家要出一个篮球明星。   周盛巡松开行李箱,大步过去,岁淮两眼亮晶晶地喊了声“叔叔”,周盛巡摸了摸她的脑袋。   周聿白还是那淡定样,单手揣兜,“爸,妈。”   周盛巡肯定妻子的话:“小子确实长高不少啊,多高了?”   “一八七。”   “你妈说的对,估计还得长。”   “别长了,再长床睡不下啦。”岁淮笑嘻嘻地插嘴,然后揽住钟晴的胳膊,“阿姨,好想你。”   钟晴被小姑娘软软的声音感动化了,“上次你不是想要叶子书签吗,阿姨给你找来了,巴掌那么大,硬质的,别人有的咱们岁岁也得有。”   “呜呜呜阿姨我爱你。”   “喂,”周聿白无奈,“母上大人和公主殿下得深情告白到什么时候,再不走人家安保要来撵了。”   钟晴打了下周聿白的胳膊,“煞风景。”   “不过有一说一,”钟晴笑,“我儿子越长越帅啊,有没有小姑娘追你?”   周聿白:“……”   -   别墅里难得热闹,人气儿十足。   机场回来的路上,周盛巡下车买了三斤糖炒栗子,整个别墅都是浓郁的栗子香味。   钟晴跟岁淮在厨房里做点心,面包机和烤箱相继“叮咚”一声,面包的松软甜香弥漫在整个厨房里。没一会儿又是锅碗瓢盆叮铃哐啷响,还有钟晴用菜刀剁在砧板上的闷响,速度快得起了虚影,岁淮在旁边看的心惊,直呼“慢点慢点”。   周盛巡和周聿白在客厅剥糖炒栗子。   父子俩不知不觉剥了一整盘。   周盛巡打开电视,调到一个纪录片,,画面里是某地的河流三角洲,涨潮时期过了,耐盐碱和根系较浅的树林和灌木就露了出来,上面栖息着很多鸟类。   周盛巡看着儿子帅气安静的样子,想起来一件事儿,从包里拿出几张照   片:“这是上回拍的环尾獴。”   照片里的小环尾獴像个炸毛的小刺猬,弓起背,毛高高竖起来,还挺可爱。   “谢谢爸。”周聿白接过来,一张一张地翻看,然后收进他的“储存卡”。   那是一本卡片集,里面收集的是各种动植物的照片,还有风景照,周聿白从小时候就开始收集了,现在已经厚的像字典。岁淮经常说这本相册集以后要是当作传家宝流传下去,没准过个几百年还能值大钱,周聿白骂她财迷。   岁淮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脑袋,“叔叔,你们下次出发去哪里啊?”   周盛巡没说出地点,保密工作不透露,只说了大概,笑笑道:“苔原研究动物种类,麝牛听过吗?”   岁淮摇摇头。   “就是这些动物,看,像不像牦牛?”周盛巡招手让她过来,岁淮两手撑着沙发,从父子俩背后弯腰看。   “像,”岁淮指了指白白胖胖的一只大鸟,“这个好像猫头鹰。”   周聿白扑哧一声嘲笑:“那是雪鸮。”   岁淮:“……”   她羞恼地用手打了他一下。   钟晴从厨房端出水果,看周聿白那欠揍的样子,骂他:“混球别欺负岁岁。”   “我哪欺负了,我这是科普。”周聿白说。   “混球顶嘴了啊。”钟晴威胁。   周聿白举手投降,钟晴拿叉子叉了块小番茄堵他嘴里,周聿白酸的皱了下眉毛:“妈,很酸的。”   “酸不死你。”   “……”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用了午饭。   饭后钟晴和周盛巡去了书房跟团队视频,人是回来了,任务还在身上,要商讨后天启程的计划。   周聿白在客厅看纪录片,手上也没闲着,在那剥糖炒栗子。见岁淮捧着一杯椰奶上楼,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叫住她,“这个拿上去,困了就吃点。”   岁淮:“什么叫困了就吃点,照你这个说法,那我一天就能胖一斤。”   “所以让你犯困的时候吃一个,精神点,继续做题。”   “哇,你真的是魔鬼啊,我都困成那样了你还要我做题?”岁淮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今天四张卷子一点没动,现在都三点半了,肯定十点半前写不完……”她吸了口椰奶喝,讨好笑,“就不能稍微,稍微通融一下?”   周聿白把糖炒栗子塞她手里,冷酷无情:“不能,必须写完,十点半我去检查。”   然后人又懒洋洋地坐回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脸色淡着,调了个综艺看,漫不经心地说:“写不完有你受的。”   岁淮就见不惯周聿白这股邪性,老神在在地坐着,什么也没干,但是他身上就是有那么一股勾人的劲儿。不说让你一眼就能喜欢上他,但就是会被他吸引住,忍不住想去观察他平淡的脸色下,是一颗同样平淡到无甚情绪的心,还是他根本一个恶劣得不行、就喜欢看你被他勾着去好奇去探索的混蛋。长得一副无欲无求的冷淡皮囊,合着那欲望都叫别人长着了,就是被他勾的!男妖精!   岁淮撇嘴:“男妖精。”   周聿白啧了一声,“能耐了是吧。”   岁淮拿了一颗糖炒栗子丢他,“没人性的混球。”   周聿白慢悠悠地接住,丢进嘴里,继续翘着二郎腿看电视,真就坏的都比别人坦荡。   岁淮上楼刷题了。   客厅只剩下周聿白一个人看电视。   田园综艺向来无聊,里面的嘉宾正在谈论一个话题,接不接受姐弟恋。一对明星夫妻笑着说没什么不接受的,他们就是姐弟恋,老公很成熟稳重,把姐姐的老婆宠成小公主,最后总结说“爱情跟年龄无关”。有个年轻的嘉宾煞风景地插了一句,说年龄差的不多可以产生爱情,差的太多她没法儿接受,老牛吃嫩草。许是感受到氛围的尴尬,一个女演员出来打圆场,“哈哈,可以差六岁,也可以差六百岁,但不能差六十岁……”   周聿白扯了扯嘴角。   他低头翻了翻岁淮今天做的四套卷子的答案,都在手机的PDF里,扫了几眼,心里大约有个数了,能推出岁淮哪些题会错,为什么错,错了几遍。   周聿白从不要求岁淮必须考多少多少分,也从不会拿着岁淮升了几名降了几名说事,他关注的从来都是她有没有认真学,那个认真的力度到了几分,是十分还是五分。如果岁淮用尽了十分的力气也只有一般的成绩,周聿白会对她夸夸,咱家岁岁就是厉害。如果岁淮只有五分的力气,就算那分数再高顶破了天,他也只是淡淡地反问她一句:“如果这科再多考个十分,你不喜欢的理综就可以少考十分,这笔买卖做不做?”   当时岁淮看出周聿白的严肃,也跟着收起了笑,“做。”   “做不做不靠嘴上说,得看你的实际行动,你知道这一个‘做’字代表什么吗?”周聿白口吻很淡,听不出是欣慰还是劝告,“代表着从今天开始,你的语文选择题十三个你只能错一个,不是这一次,也不是下一次,是一直到高考的每一次。”   “我知道。”   “数学选择填空满分八十,你至少要在六十五朝上,意味着从今往后你的每一次试卷错误率得在三个和三个以下。这不光是质的提升,还有大量重复的练习,你得让你的肌肉记忆达到看见那道题你就知道他妈是谁,他兄弟姐妹都有谁,闭着眼睛靠自觉都能选出正确答案。”   当时刚上高二的岁淮第一次见到那般严肃的周聿白,她有直觉,如果她没有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周聿白不会对她失望,也不会逼她,依旧会跟以前一样随着她怎么高兴怎么来,怎么轻松怎么学。但是人生是自己的,后面的果是好果还是坏果,也得自己跪着接住,周聿白不会袖手旁观,他依然会帮着你,但是最后难受的还是你自己,因为你会一点点地亲眼看着自己跟周聿白的差距不断拉大,从几米到几十米,在从地面到热气球乃至飞机,等他飞到你再也追不上的高度,纵使他有心朝你伸手,你也没有奔向他的路。   周聿白是清醒且残忍的。   同时,对于岁淮来说,他也是最诚实最坦白,最为你着想的。   所以那次岁淮郑重无比地点了头,她说:“我能做到。”   周聿白对她笑了一下,像是松了一口气:“我会帮你,咱家岁岁很棒的。”   于是高二的一整年里,岁淮该去了高一的学习方式,在紧锣密鼓的学习中加大强度和压力,除了本就不错的英语,语数两大主科提高了很多,这也是把她从一本线边儿上提到一本超线几十分的原因。   电视里的综艺吵吵闹闹。   不知道聊到什么话题,突然放大的音效有些刺耳。   周聿白出了好一会儿的神,综艺放的什么一点没看进去,拿着遥控器要去关,突然就被屏幕上那句话给说顿住了。   女嘉宾:“妹妹对哥哥产生了感情。”   男嘉宾:“那是依赖。”   女嘉宾:“那是喜欢,你看她对别人就不。”   男嘉宾:“电影说了哥哥一家从小把妹妹捡回去,肯定跟别人不一样啊。”   女嘉宾:“你们直男不懂,妹妹就是喜欢哥哥。”   男嘉宾:“不信,看电影后面怎么说。”   周聿白手在半空中顿了数秒,不知道踩了哪颗雷,他眉头皱得特紧,利落地换了频道。   似是这种感情于他来说,如洪水猛兽。   避之不及。 第8章   占有欲   晚上吃饭的间隙,岁淮下了一趟楼,其余时间都在房里刷题。   钟晴和周盛巡看在眼里,惊讶小姑娘这回怎么这么用功。周盛巡笑着说:“你小子给岁岁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妈刚刚还说岁岁都不陪她说话了。”   “高三了,她得抓紧点儿。”   “也是。”   “妈呢?”   “楼上捣鼓给岁淮买的东西呢,还有给你买的几本书,你上去看看。”周盛巡偷偷望了眼楼上,见钟晴没出来,往周聿白那儿靠了靠,低声说,“多去陪陪你妈,她很想你们的,就是嘴硬不说。每次离开家的时候跟你们笑,上了飞机就开始哭,跟我说对不起孩子,从小到大就好好陪过一回。”   周聿白垂着眼,沉默着,“我没有怪你们的意思。”   “你妈她怪自己。”   周盛巡搂住周聿   白的肩,小时候对周聿白来说宽阔的肩膀,现在甚至都快罩不住他,“还记得你小学发烧晕倒的那次吗,我跟你妈连夜赶回来,她一路都在哭,说她不是一个好妈妈,等回到家小聿肯定不喜欢她了,不要她这个坏妈妈了。后来我们来了家,还想着儿子要是发脾气怎么办,你妈担心一路,结果打开门就看见你一把抱住我俩的腿,脸上还被烧得通红,就在那傻乐,说爸爸妈妈你们回来啦,说生病真好,一生病就有爸爸妈妈看,给你妈大半夜哭得不成样子。”   “嗯。”   -   周盛巡和钟晴的房间是整栋别墅最大的一间,里面除了睡觉的卧室,还有专门的储藏室,那里长年上锁,是一种摩斯密码锁,安全系度很高,里面放着很多他们这些年在外科考的保密资料。只有周盛巡和钟晴回来的时候才会打开,经常亮一晚上的灯,周聿白和岁淮从来不随便打扰。   周聿白敲了敲主卧室的门。   里面没动静。   反倒是岁淮的房间里咚咚响,时不时传出些放肆的笑声。   “阿姨,这个会不会被掰掉啊?”卧室里,岁淮两条胳膊摆在书桌上,十个手指头都贴上了粉白色的甲片,左手已经做好了美甲,布灵布灵的,在灯光下耀如钻石,右手还有无名指和小拇指在钟晴手里慢慢地画图案。   “不会,放心吧,阿姨技术好着呢。”   岁淮不老实地动了动小拇指,“那会不会卡头发,早上时候头发卡在指甲里?”   “那倒可能。”钟晴看了眼小姑娘洗完澡后自然垂在胸前的头发,乌黑条顺的,看着乖得不行,“咱家岁岁是大姑娘了,长得真水灵。阿姨跟你说啊,在学校里你这种女孩子最招人惦记,你可千万不要被那些坏小子骗了啊。”   岁淮没说学校里还真有一个坏小子惦记她,追了她两年了,高一到现在一直阴魂不散。岁淮苦恼得很,想到过两天开学就要看到他,有些头疼,而且之前就为这事儿,周聿白还发过一次火,跟那坏小子结下了梁子。   她叹口气。   “怎么了,难道还真有坏小子打你心思啊,”这下钟晴来劲了,岁淮最后一个小拇指被她弄好放在一边,“跟阿姨说说,帅不帅?成绩好不好?人怎么样?”   岁淮欣赏着自己布灵布灵的指甲,“我不喜欢他。”   钟晴本就想跟岁淮聊聊闲话,这一听忽然问出了点别的味道出来,“咱们岁岁这是有喜欢的男孩子啦?”   刚走到房门口要敲门的周聿白停了手。   他倚在房门,不知从哪来的一股阻力让他就站在原地,听着里面的岁淮有了反应——   “嗯。”她低低地回了声。   “是谁啊,同班同学?”   “……不是。”   “是小聿——”钟晴话才开了个头,就被岁淮匆忙打断,她坚决否定道:“不是周聿白!”   里面的钟晴像是被她逗笑:“阿姨当然知道不是他了,他那个德行那配得上咱们家漂亮又水灵的岁岁,阿姨是问你喜欢的那男生是不是小聿的朋友,要是的话,正好让他给你把把关。”   “……周聿白不认识。”   “这样啊,那好吧。阿姨相信咱家岁岁有自己的想法。”钟晴忽然又开始八卦,“那小聿在学校有没有小姑娘追?”   岁淮:“没有。”   “怎么会,这混小子虽然吊儿郎当的,但脸随他爸长得帅啊,怎么就没人追呢。”   岁淮哭笑不得:“阿姨,现实生活里的学校哪跟电视上那样啊,我们学校没几个谈恋爱的,早恋抓得很严。上学期有两个学生就在运动会上瞄了两眼,被教导主任逮着了,还叫了家长呢。周聿白这种走出去算得上风云人物的好学生,大家都不敢搭讪,老师一盯一个准。”   这么一提,钟晴才记起来高一的那出笑话,“也对,高一那回你跟小聿刚上高一,我跟老周也忘了跟学校和老师说明下咱家的情况,结果你俩同进同出勾肩搭背的,班主任还以为你俩早恋,两个人谁都要请家长,好了,一个叫老周,一个叫我,两个人请过来大眼瞪小眼,差点把一办公室的老师都笑掉大牙。”   周聿白听到这里无奈地敲了下门,没进去,两手揣兜靠在门边,“记错了吧,一办公室的老师是笑您来得太急,结果袜子都穿错了,一只白的一只黑的。”   “有吗?”钟晴疑惑,“另一只袜子呢?”   “我爸脚上。”   “……”   岁淮扑哧笑出声,两只做了美甲的手微微晃着,衬得皮肤白皙如玉。   三个人聊了好一会儿,钟晴看了眼时间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钟晴一走,后盾没了,岁淮又苦哈哈地被周聿白提溜着检查卷子。   周聿白主要检查数学大题和英语改错,扫了几眼,错误率在他估算之内,“还行。”   岁淮:“那——”   “过了。”   “耶斯!”   等周聿白圈出几道错题,合上试卷放在一边,岁淮把自己的美甲伸过去显摆:“阿姨刚给我做的,好不好看?”   “嗯,”周聿白认真评价,“比上次你跟章盈做的那次好看不少。”   岁淮吐槽了他一句“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就在她继续欣赏自己布灵布灵的美甲时,突然听见周聿白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你有喜欢的男生怎么不告诉我。”   手顿住,呼吸屏住,大脑宕机。   岁淮手足无措。   周聿白看她惊慌的样子有些好笑,一手撑着头,懒散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至于吓成这样?我妈都能知道,我有什么不能知道的。”   岁淮:“……你不生气?”   “生气?”周聿白肩膀都笑得抖了两下,“岁啊,我在你心里也太古板了吧。说实在的,我们这个年纪有喜欢的人很正常,你会有喜欢的男生,我也可能会有喜欢的女生,这是青春期荷尔蒙的正常反应。不过你喜欢的那男生,我认识吗?”   岁淮满脑子都是周聿白那句——我也可能会有喜欢的女生。   心脏好像被人生生揉捏了几下,酸胀难忍。   “你问这个干什么。”岁淮声音平淡下来。   “咱妈虽然不靠谱,但说话还是在理的,你有喜欢的男生没什么,不过得让我把把关啊,不然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   周聿白微张开嘴,就在那句岁淮最不愿意听到的话脱口而出时,她主动打断:“没什么不放心的,我喜欢是我的事,人家还不知道呢。你不用管。”   周聿白有些意外:“不知道哪路大神那么有本事,还让咱家岁岁暗恋。”   “问也问了,你可以出去了,”岁淮冷着脸赶客,“我要睡了。”   周聿白只当是小姑娘害羞,没多想,起身往外走,“晚安。”   回应他的是门关上的“咚”声。   一门之隔的卧室里,岁淮还像个木头似的杵在原地。不知过去多久,整个人才从僵硬的状态下慢慢放松,脖颈松下来,肩膀和脊背塌下来,腿也软下来,浑身上下都没了一点力气,沿着房门滑坐在地板上。   脊背被门板的凉意贴冷了,岁淮才慢慢站起来。   她没去睡觉,而是突然打开门,追去了周聿白的卧室。   岁淮觉得这一刻的她是个怪物,或者说,心里那个住了很久的怪物此刻暴露本性钻了出来,正在她脑海和胸膛里张牙舞爪,怂恿她,催促她,逼着她去跟周聿白问清楚,什么叫做“我也可能会有喜欢的女孩子”。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莫名其妙点燃了岁淮心里的火药桶,不是怒意,不是嫉妒,而是茫然和慌乱。   因为一直以来,岁淮好像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   无论她喜不喜欢周聿白,都与周聿白本人无关。   所以。   周聿白喜欢谁,什么时候喜欢,喜欢到什么程度,是觉得喜欢就在一起试试的随意心态;还是在一起就公开,亲手拥抱接吻做|爱每一步都循序渐进、小心翼翼、郑重无比,一到毕业就领证结婚的程度……而这一切,都与岁淮无关。   啪啪啪。   周聿白的房门被岁淮拍了几声。   打开门,周聿白睡眼惺忪,左耳还挂着一个耳机,他有睡前听ASMR入眠的习惯,“怎么了?”   岁淮脸色很淡,像是问   一句明早吃什么早餐:“你喜欢谁?”   少年迷蒙着眼,像是没反应她的话。   岁淮又定声复述一遍:“你有喜欢的人吗?”   周聿白愣了愣,而后摇头,“没。”   “为什么?”   周聿白眼神清醒了些,正要说话,岁淮忽然上前一步,一直紧贴着大腿的手用尽所有的力气般,向周聿白的腰伸去。   她要抱他。   她想占有他。   周聿白。   我要你是我的。 第9章   人渣   就在快要搂上的前半秒,钟晴的讶异声传过来:“兄妹俩又说什么悄悄话呢。”   轰地一声。   一股凉意从头蔓延到脚。   岁淮猛地清醒过来,快要贴上周聿白腰的手改成拍了下周聿白的肩膀,压下心底无尽的惊涛骇浪,恢复成平常的蛮横霸道:“好了,你刚问我这么私密的问题,现在我问回来了,扯平了。”   周聿白静静地看着她,半晌道:“小气鬼啊。”   “略略略。”岁淮冲他做了个鬼脸,朝钟晴说了句“马上就睡了”,转身就走。   忽然身后人悠哉地补了句。   “因为没遇见喜欢的。”   虽然周聿白没喜欢过谁,但他早熟,情感问题他很早就想过。他是个理想主义者,对待感情这种事格外天真,誓死打着浪漫主义的旗号,要么就不喜欢,要是喜欢就喜欢一辈子。对哪个姑娘上了心,那就认定了人家一辈子,他也没那么大度,他揣心上的姑娘眼里心里也只能放下他一个人,只能跟他一个人牵手拥抱接吻,跟他一个人睡。这样的爱情观,注定了周聿白不会随便谈恋爱,更不会随便喜欢上一个人。   浪漫主义者对待爱情,就是崇高的理想主义。   周聿白就是那个浪漫主义。   能被他喜欢上的姑娘是绝对的理想主义。   所以周聿白后面没说出来的话,岁淮也大抵明白。理想主义哪这么容易找到,那得看缘分,看运气,看感觉。   周聿白这人渣。   喜欢一个人的前提是,得对她有感觉。   -   周盛巡和钟晴走了。   别墅里又是冷冷清清,好像前两天的热闹只是浮云一场,短暂而梦幻。寻常人家的鸡飞狗跳、琐碎喧闹,在周家变得极为奢侈。   因为那晚岁淮单方面产生了矛盾。   所以两个人还僵着。   周聿白摸不透小姑娘生的哪门子气,检查试卷的时候跟她搭话也不理不睬,早晨好声好气哄了几句才太姥姥下轿似的下楼吃早餐。   钟晴和周盛巡一走,两个人的早餐就从国宴降级到早点铺子,周聿白起的也不早,买了几个煎饼油条和两杯豆浆,兢兢业业地摆好,很有服务态度意识。   听见岁淮吸溜豆浆的声音,周聿白加快手里切橘子的速度,锋利的刀刃一划,指腹渗出点血珠。刚要伸到冷水下面冲洗,又忽然转了注意,周聿白不咸不淡地叫人:“岁淮。”   “……”   “过来。”   “……”   “拿张纸,”周聿白云淡风轻地卖惨,“给你切橘子,切到手了。”   咚地一声,豆浆重重地磕在桌面,椅子滋啦一声往后挪,紧接着是岁淮哒哒哒带着怒意的着急脚步声,“你怎么回事儿,五点一的视力切个水果都能切到手,过两天就上学了周笨蛋。切哪儿了,我看看?”   周聿白半坐在台面,配合地伸手给她看,黑T顺着他的手部姿势上台,露出衣摆下的一截腰腹。纯白的大理石倒映着那截劲瘦有力的腰线,若隐若现的腹肌往上延伸着,少年冷白的皮肤和深黑的布料形成鲜明对比,岁淮只看了一眼,心就不受控地咚咚加速。   这男人真就不是个省油的灯,这都能让他身上有一股烈劲儿,叫人非得盯着他看,还不能看久了,他是老神在在浑然不觉,旁人倒是脸红心跳罪恶满满。   周聿白晃了下手吸引回岁淮的视线:“大拇指,不影响写字。”   岁淮把抽的几张纸巾给他,“流血了。”   “血多,留点儿好。”   岁淮翻了个白眼:“神经病。”   周聿白笑了一声:“我是伤者,你怎么还骂人呢。”   “就骂你怎么了,”岁淮板着脸,嘴上咕哝着骂周聿白眼神不好,切个菜都能割伤,手上动作倒是耐心得很,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然后低头,嘟起嘴巴吹了吹,“疼不疼啊?”   周聿白:“不疼。”   他收回了手。   岁淮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有些失落,装作若无其事地“哦”了声。   一场闹剧算是和好的台阶。   那场只有岁淮一个人的别扭轻松揭过,如周聿白指腹上的那滴血,轻轻一擦,没了。   -   开学前一天,夏雨来了个回马枪。   淅淅沥沥。   别墅两边的树绿意盎然,下了一场雨的仲夏变得水光碧洗,八月底的天开了一种花,今天起了风,树枝摇摇欲坠,花瓣落了满地。   周聿白是在雨势稍小一些时候出的门,站在别墅门口,手里拿着岁淮给他的一柄黑伞。   伞是前年买的了,那时候两人刚上高一,也是两个财迷刚学会赚钱小窍门的时候。岁淮赚了第一桶金,花了大价钱定制这把伞,伞柄握上去是大理石的冰凉触感,在光线下泛着玉一样的光泽感。   至于周聿白赚的第一桶金,是上网淘了一套已经绝版的小说集。那套小说集在岁淮很小的时候风靡过一阵,讲的是几个小学生和一只狗携手去各种地方冒险的故事,很有趣味性,可以说岁淮早期对文学的兴趣就是这本书培养起来的,但是后来因为一些荒唐到可笑的原因封了,绝版了。岁淮耿耿于怀了很久,没想到周聿白给她淘来了一整册。岁淮看到的那时候,要不是还有点自制力在身上,真的会冲上去不顾一切地搂住周聿白,抱着他不撒手。   雨滴滴答答顺着别墅屋檐落在地板上。   白色的地毯被周聿白沾了泥的鞋踩脏了。   岁淮静静地看着,心想阿姨应该要回来了,下次得让她换个耐脏的地毯。接着又想周聿白要回周家老宅了,那里有他的爷爷奶奶,有叔叔婶婶,有姑姑姑父,有数不清的周家人。也许还有跟周家关系很不错的世交小辈,这个青梅,那个青梅的。   她叹口气:“你什么时候回来?”   周聿白握着伞准备撑开:“不知道。我尽量早点回来。”   “好吧,”岁淮有些失望,“我今天跟盈盈说了去书店,你要买什么吗?我正好一起带来,明天就要开学了。”   “草稿纸吧,写完了。”   周聿白本来还是有些草稿纸的,不过最近被岁淮补暑假卷子给用完了,她扬了扬下巴,“明白。”   一辆黑车在谈话间抵达别墅院外。   车上下来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撑着伞站在车边,端正低调,严肃而恭敬。   岁淮眼尖地发现车身上印有一个鎏金色的“钟”字。   那是钟家的车。   钟老爷子也来安怀市了,可见周聿白这个外孙在老爷子心里有多重要,就是开个学,都要特地来看看才放心。   “走了,你跟章盈注意安全,别乱跑,有事打我电话。”周聿白交代了一句,转身,撑伞离开。   黑色伞面抵挡着突然下大的雨珠,水花四溅。   有几滴雨很没眼力见地微微打湿了周聿白的肩膀,他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挡了下要为他擦拭的管家,淡声道:“不用了。”   管家收回手,替周聿白打开车门,微微俯身,“少爷。”   周聿白站着没动,过了会儿回头,隔着雨幕望着还在门外的岁淮,笑了一声:“回去吧,外面冷。”   远远地,岁淮似是点了个头。   周聿白这才放心地收起伞上车,坐姿端正,没有半点放肆。车门关上的那瞬间,脸上温柔的笑意冷淡下来。   清冷的雨幕在夏天泛起微凉的气息,似酒精里掺杂着一丝冰薄荷,衬得车里的少年温矜疏淡,高不可攀。   每每这个时候,岁淮都会一遍遍地被提醒。   她跟周聿白地位悬殊。   -   周聿白没多久,岁淮一个人在别墅里坐不住,背好小包,撑着伞出了别墅。   昨晚岁淮跟章盈约的时间是十点半。   她早一步到了商场的奶茶   店,给自己点了一杯贵族椰奶,给章盈点了杯茉莉花茶,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边玩游戏边等人。   游戏顶框弹出条微信消息。   岁淮点进去。   盈盈冲刺985:岁岁,不好意思啊,我今天忘记跟你的约会了啊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罪!   岁岁有钱:没事,我等你。   盈盈冲刺985:不是……我现在有约……   岁岁有钱:好啊你,忘了跟我逛书店,跟别人有约,谁啊,余伟?   盈盈冲刺985:对。   岁岁有钱:好啊你,见色忘义!   章盈和余伟的关系微妙,两人之间就差一层窗户纸没捅破,小分队几个心里都门儿清。不过章盈这“啊,不好意思,我跟别人的的约会正好撞上和你的约会了”的话越听越渣,像个脚踏两条船的渣男语录。   岁淮愤愤地戳屏幕,噼里啪啦地打字过去:章盈你就是个渣女!!!   几秒后,她又把那行字删了。   岁岁有钱:没事,你好好吃吧,我自己去书店。你有什么要买的吗?   盈盈冲刺985:有有有,我要两2b。   岁岁有钱:……说人话。   盈盈冲刺985:哎呀就是两支2B铅笔啦,辛苦岁岁~   岁淮:切。   新的学期开始,即将迎战下一年的高考,岁淮一口气喝了两杯奶茶,暗暗给自己打气。   ——岁淮你最棒。   玻璃窗被夏雨拍得啪啪响。   快马扬帆的青春里,少女满怀希望。   谁也不知道命运的下一刻是继续延伸着彼时的平静与幸福,还是在下一秒天翻地覆,让原本惺惺相惜的人分道扬镳,背道而驰。但她告诉自己,且视他人疑目如盏盏灯火,大胆去走自己的夜路。少年人就是要这样啊,大胆,热烈,勇敢,用理想的泰坦尼克去撞现实的冰川,去当烧赤壁的风而不是借箭的草船,要为了一片海,也敢翻万山。   所以在后来的几年里,岁淮常常想起跟今天相似的一个雨天。   微潮的夏雨。   雨珠砸得噼里啪啦的高铁站。   一封扔过来的信和银行卡。   一个心灰意冷的少女。   而在那天。   她同时失去了爱情和亲情。 第10章   开学   雨后初霁。   高三开学第一天,风和日丽,一中整座校园充斥着学生熙熙攘攘的喊声,豆浆油条香从教室弥漫进走廊,几个迟到的男生飞奔着上楼,地板都在震动,其中一个停在理科(7)班的教室门口,手把着门,大喘气:“警报!老班在办公室让学委收作业了!”   “卧槽!”   “死了死了!”   教室里稀稀拉拉地爆出国粹声。   每回开学第一天的清晨,必定是一场硬仗,忙忙碌碌地补作业好像是每个学生都会做的事,重点中学的好学生也不例外,总有那么几个好吃懒做的家伙。   余伟首当其冲。   一手拉着章盈的语文卷瞄选择题,一手拉着岁淮的卷子抄理综,左上方是程清池的数学大题。至于周聿白的他不抄,说是大神答案痕迹太明显,抄了怕被发现。   学委刚好从办公室里回来,经过窗户看余伟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抄作业的狼狈样,翻了个白眼:“傻逼。”   “你骂谁呢孙蕊!”   “猪也想知道啊?还是快点抄你的作业吧!你抄不完我可不等你!”孙蕊略略略几声,走到讲台敲了敲黑板,“各组组长把每科的卷子收齐,登记没交暑假作业的学生名单,试卷和名单都交给课代表,课代表再交给我,快点啊。”   余伟:“卧槽,这姑奶奶认真的!”   章盈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无情地抽走自己的语文卷,她是语文课代表,接下来有的忙了。程清池沉默地抽走了自己的数学卷,他是数学课代表。   余伟气笑了:“好好好,塑料袋都比你们的情谊深。”   转头可怜兮兮的看向岁淮,“岁岁救命。”   “打住。”岁淮一根手指戳住他脑袋,以免他得寸进尺,提前讲好条件:“帮你抄作业可以,按钱计数。”   余伟不差钱,慷慨得很:“多少你说?”   “五十一张。”   “你怎么不去抢啊,你他妈缺钱缺疯了吧岁淮。”   “那算了。”岁淮笑嘻嘻地抽走了自己的理综卷。   余伟欲哭无泪,抱着一大摞卷子去找周聿白告状,声泪俱下的说小分队的其他三个人是怎么欺负他的,又是不给他卷子抄,又是坑他的钱,委屈啊,心灰意冷啊,情义比纸薄啊。周聿白刚开始还在玩手机,听得烦了,翻出耳机戴,余伟一看嚎得更大声了,周聿白扫他一眼。   余伟立马闭上嘴巴。   周聿白叹气,认命地拿出一支笔帮他抄理综,“下不为例。”   “聿哥我为你当牛做马。”   “你干嘛答应他啊,平时对我你怎么耳根子就没软过?”岁淮郁闷地走过来。   周聿白忙着抄题,头没抬地笑了下,“平时对你耳根子软的次数还少了?岁岁,咱讲点良心。”   岁淮撇嘴,拉开周聿白旁边的座位坐下来,抽出两张卷子就要帮着抄,余伟吓得一把摁住:“别!岁淮你给我手下留情,五十一张我真抄不起。”   “不要钱,免费。”   “……真的?”   “再多说一个字我就不让周聿白帮你抄了。”   余伟做出一个拉链封嘴的姿势,笑得狗腿。   忙忙碌碌一个早晨,总算是帮余伟把十几张卷子抄完了,岁淮累得手酸,甩了甩,“余伟。”   “在。”   “欠我一个人情啊。”   “那是那是,”余伟给周聿白和岁淮一人一根阿尔卑斯,拍着胸脯说,“以后找到赚钱路子第一个孝敬您老人家。”   岁淮拆了棒棒糖塞嘴里,看了两眼忙地团团转的章盈,“盈盈忙得要起飞了,你也不去帮帮你女神?”   “马上!”   章盈桌上堆满卷子,乱七八糟漫天飞,她险些炸毛。余伟立马屁颠屁颠地跑去献殷勤,点头哈腰的:“盈盈我帮你!”   章盈真要哭了,“那你要多帮一下我。”   余伟最看不得章盈委屈的样子,心疼的不行,挺直腰,恨不得下油锅彰显自己的士气:“盈盈你放心,有我呢!”   “呜呜呜余伟你真好。”   余伟这傻孩子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另一边的程清池也忙得不相上下,不过他那人沉稳内敛,做事井然有序。其实最开始数学课代表还是周聿白,不过那会儿总有些女孩子借着问题目交作业的由头跟他说话,说就说吧,还拉拉扯扯,有回被巡查的教导主任看见了,那骂的叫一个狗血淋头,周聿白平白无故手写了一万字的检讨,之后他就主动辞了。数学老师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换了班上跟周聿白数学成绩差不多的程清池做课代表。   三人小分队里,章盈余伟和程清池忙得像陀螺,岁淮和周聿白隔空对视一眼,乐得自在。   岁淮挑了下眉,用口型问:“出去透气?”   周聿白放下手里的笔,合起书,跟岁淮一起从教室后门出去。   两个人去了小卖部,买了点零食,岁淮在前面拆了袋巧克力吃,周聿白在后面拎着零食袋走着。路过的学生朝他俩投来几道眼神,再无甚波澜地收回,一中几乎人人都知道岁淮和周聿白的关系,一个家里住着,青梅竹马,所以没人会觉得这俩人暧昧的像谈恋爱。   有时候老师撞见了也没什么反应。   对一中的师生来说。   周聿白和岁淮就是一对没血缘关系的兄妹。   今天但凡把岁淮换成别的女孩,都能在一中传出些浪来,必定是理科(7)班的周聿白终于铁树开花啦,想上的姐妹们,快冲!   岁淮:“你说老班收那些卷子真的会一张一张检查吗?”   “不会。”   “那他收起来干嘛?”   周聿白从兜里拿出手,指了下男寝室后墙那块的三辆大货车,几个赤着胳膊的男人正把几箱东西往车上搬,积了灰的箱子掉出一本书来,“看见了吗?”   “什么?”   “卖钱啊,一斤书几块,”周聿白都把自己说笑了,“咱们老班赚钱的法子不比咱俩少。”   “……”   -   周聿白和岁淮回教室的时候,作业已经收的差不多了。   班主任从办公室里风风火火地过来,   蓝色衬衫配黑色西装裤,脸上架着一副黑镜框,典型的高中男班主任的样子。见到岁淮和周聿白拎着一袋零食在外面晃悠,啧了啧,“像什么样子!”   周聿白:“老师好。”   岁淮笑嘻嘻:“老班好!”   “好什么好,要上课的点还在外面乱晃,周聿白你也跟着岁淮学坏。”徐晋桦假模假样地骂两句,摆摆手,“回教室坐着,马上来换位置。”   岁淮:“一般不是开学考试根据成绩换吗?”   “高三没升学考试,你还当跟高二一样逍遥快活呢,还给你敲个警钟。高三只有模考月考还有平时的周考。”徐晋桦手上卷着一摞草稿纸,敲了敲手掌心,“不过没有开学考试,你们也别以为就能把开学这一个星期混过去,半个月之后就是全市统考,到时候你们谁暑假偷懒谁暑假弯道超车,我倒要好好看看。”   徐晋桦走前门进了教室。   岁淮和周聿白从后门进,岁淮悄悄说了句:“咱老班一看暑假伙食就很好。”   周聿白看了她一眼。   “笨。”岁淮两只手在自己肚子前边画了个弧,“放假前他啤酒肚哪有这么大。”   周聿白明白地“哦”了声,脚步慢慢悠悠的,在教室后门把零食给了岁淮,冷不丁问一句:“老班说的全市统考,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不是还有半个月吗?”岁淮从袋子里倒出最后两颗巧克力,一个给周聿白,他摇了下头示意不吃,岁淮懒得跟他掰扯直接塞他手里,最后一个自己吃了,甜腻的巧克力香在口腔中弥漫,“再说,我暑假也没偷懒好吧,一百多张卷子,我全部都认真做完了。在魔鬼的监督之下。”   周魔鬼笑了下,“行吧。”   然后一只手把巧克力扔进嘴里,咯嘣一声咬碎,手重新揣回兜里,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徐晋桦这人特极端,最爱把“光阴如梭”几个大字挂在嘴边,灌你鸡汤的时候又愿意浪费一节课。   这学期倒是转了性子,雷厉风行。   一节课的时间还没过去,七班全部学生都换了座。   没有了根据开学考试成绩选座位的说法,这就意味着小分队会被拆散。之前座位这事儿徐晋桦还是挺人性的,不信奉什么“男女绝对不能同桌”的毒瘤说法,主要是把“成绩帮扶”放在第一位,根据实际情况来安排。周聿白和程清池是老师重点培养对象,一直是同桌,没变过,以前岁淮提出想跟周聿白一桌被徐晋桦无情驳回,理由是怕她把周聿白带坏。后来周聿白和程清池在教室里面的第一排,章盈在第二组的第一排,岁淮和余伟一桌,第一组的第三排,小分队几个人离得很近的。   这回徐晋桦好像被毒瘤思想侵袭了,严格遵守男女不同桌的想法,而且因为高三最后一年,没有什么帮扶同学的说法了,都是自己冲刺,小分队被拆的七零八碎。   周聿白和程清池两个国宝级别的存在,位置照旧,第一排。   章盈换到了第一组靠中间的位置,同桌从一个男生变成了女生。   余伟跟岁淮像是发配边疆,被安排在靠走廊的最外围一组,余伟倒二,岁淮中间。   跟周聿白他们可谓是天涯海角。   中午吃饭的时间,余伟趴在后门的窗户开始嚎了:“老徐什么意思啊,把我一个人放在犄角旮旯里。”   岁淮:“我比你没好多少。”   “咱俩犯了什么罪了?”   “老班这回是顾全大局的安排,这么坐肯定有他的道理。想换位置等到考试后吧。”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程清池站得笔直,望着走外的樟树出神,整个人清凌凌的。半晌转回头,难得开一次口:“半个月后,全市统考。”   九月流火,真正的高三生活开始了。 第11章   湿淋淋   开学第一天林姨就回了别墅,负责照顾两个孩子的日常起居。门口的白地毯按照岁淮的意思换成了耐脏的深灰色,客厅和书房添置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小物件,还换了新的桌布和窗帘,别墅里总算多了点人气。   墙壁上还挂了个老物件。   是昨晚岁淮拆的新快递,周聿白后来挂到了墙上。一个深褐色的古钟,还带点红棕,像是清朝年间老古董的高仿,不知道岁淮从哪里淘来的,摆在客厅里倒也不突兀。林姨看着两个孩子围着古钟聊天聊地,心里直乐呵。   早晨,岁淮和周聿白是六点起的,学校早读时间规定在七点。林姨早早起床做了双份的早餐,还打包了一份水果给两人带到学校里吃。   走前,林姨问俩小孩:“晚自习几点下课啊?”   “十点半,比高二多了一个半小时。”   “下了课就回来啊。”   “知道啦,我跟周聿白走啦,林姨拜拜。”岁淮托着周聿白出门,两人共撑着同一把遮阳伞,坐车离开。   周家的车停在学校外的一条街。   对面是公交车站,再往后是鼎鼎有名的小芳理发店。   别看人家名字俗气,在这条街那可是响当当的名号,谁剪了个帅气或好看的发型,指定出自老板娘小芳之手,比那些在几平米的破店面里拿着对讲机的lucy啦jack啦的理发师好了几百倍。更别说老板娘小芳漂亮着呢,人家是豆腐西施,她是发廊西施,四十岁的年纪潮流时尚,之前一中有个大龄未婚的男老师出来抓上网的学生,刚巧一眼看见了小芳,哦豁,这一眼就是万年啊,沦陷了。听说追了一学期,老板娘小芳还没给个答复,人家没结婚的心思。   岁淮下了车,习惯地朝理发店看了眼,生意红火。   一转头,周聿白也在看那边。   老板娘小芳刚巧出来倒垃圾,朝这边扫过来一样,红唇一弯,笑得明艳动人。   岁淮拿手挡住周聿白的视线:“不许看。”   周聿白把她手拿下来,“想什么呢。”   他抬了抬下巴,往街头一指。   远处几道身影从公交车上下来,章盈跑在第一个,余伟追在第二个。程清池戴着耳机,捧着一本书不慌不忙地走在最后,看见周聿白和岁淮,点了个头。   “岁岁!”章盈一把抱住岁淮,手欠地拨了拨岁淮的高马尾,“girl你好靓啊,我刚在车上大老远看见你和周聿白觉得你俩好像一对!特别养眼!”   岁淮一僵。   余伟:“你俩穿得特像情侣。”   岁淮不留痕迹地瞥了眼周聿白,人站着,背往后靠,一个肩膀松松垮垮地挎着书包。程清池在他旁边,取下一只耳机,周聿白说了几个岁淮没听过的专业词汇,程清池恍然大悟地“哦”了声,拿着书的手抬了抬,一行字映入岁淮的眼——梦的解析。   《梦的解析》,弗洛伊德所写,一部心理学著作。   周聿白对这个感兴趣不奇怪,他那个人就是天马行空,各种别人听说过的没听说过的、见过的没见过的他都知道一点,简直就是行走的小百科。以前岁淮就见过周聿白看犯罪心理学方面的书,什么《FBI侧写》、《变态心理学》、《天才在左疯子在右》……没想到程清池也喜欢。   不过想想也对,这两人要是气场合不来,也成不了死党。   在岁淮看来,程清池其实比周聿白还要清冷许多,话少,疏淡,内敛,这样一个男孩子好像天生就干净得他的世界里只有书籍和学习。   两个人聊到一个点,丝毫没被这边章盈和余伟的话影响,岁淮乱跳的心脏慢慢平静下来,“哪里像了,不就是校服,你们不也穿了。”   “不一样,你俩站一起有校园青春剧的氛围感。”章盈说完瞄了眼余伟,眼白一翻,“谁像他啊,好好的白色校服画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丑死了。”   余伟为自己正名:“这叫男人的勋章好吧!”   “狗屁。”   “盈盈你凶我。”   岁淮听两人一来一去的斗嘴,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打算拱火两句,肩膀突然一重。周聿白身子朝她这边靠过来,夏季的短袖露出胳膊,两个人直接肉贴肉,这个动作太亲昵了,太微妙了。   这是一种别样的触感,黏腻,细密,摩擦,还有他的体温。   像一股细微的电流从皮肤渗进骨子里。   岁淮整个人一瞬间僵住,始作俑者却浑然未觉。周聿白低着头笑了几声,懒洋洋的劲儿叫人恨不   得钻进他心里,狠狠扒开,看是不是骨子里也这么散漫,自己勾的别人脸红心跳、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他倒好,云淡风轻笑得跟个混球没两样。   周聿白:“我说,你俩真没谈还是假没谈?”   章盈和余伟双双怔住,一个咳嗽不吱声,一个眼巴巴地看着恨不得当场挣个名分过来。   “伟哥,”周聿白淡笑地拍了拍他的肩,“任重道远啊。”   余伟立马炸毛:“都说了别叫这称呼,跟大力丸似的。”   “你长得也不差,章盈怎么就不答应你?”   “周聿白你给爷爷我注意措辞,我余伟何止是长得不差,帅呆了好吧。”余伟长的阳光帅气,身高腿也长,说起来还真长得不差,就是那张嘴太贱,时常叽叽歪歪叫人想捶他。提到章盈不答应这事儿,满腔的气势一戳就瘪,挠了挠脑袋,“她说她爸妈不允许她早恋,那事儿高考后再聊。我寻思着是这么个理,就答应了。”   周聿白:“你还挺有原则。”   余伟:“那当然了!我可是一心为女神着想的伟大追求者!不过我真挺好奇的,你跟清池这样的,到底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啊?”   周聿白把书包往后拨,转了转手机,把战火往程清池身上引,“清池肯定有,你问他。”   飞来横祸,程清池不予搭理。   余伟欠了吧唧地笑:“程清池同学,请问你有中意的妹子吗?”   程清池无奈地看了眼周聿白,半晌继续看书:“无聊。”   一个情绪特别稳定的人被你说得急眼儿,这种欠打又上瘾的事情,余伟常常做,还拉着周聿白一起,时间久了,两个人还真发现这事儿的趣味性,尤其是看程清池一本正经又无可奈何地说“无聊”俩字的时候,就特好笑。周聿白和余伟这会儿就笑得不行,还学程清池那语气,一口一个“无聊”。   然后程清池又板着脸说了句“无聊”。   两个人笑得更猖狂了。   少年人放肆张扬的笑声回荡在安怀市的夏天。   只有岁淮还在想着那个问题。   周聿白有没有中意的姑娘。   要是有。   那个姑娘姓岁就好了。   -   高三紧张又繁忙。   面临着即将到来的全市统考,一中全体师生都很重视,这是打响高考的第一战。   理科(7)班整体的学习氛围都比之前严肃不少,上课聚精会神的听,下课也没几个学生说话,尤其是小分队被拆的东西南北,一天下来岁淮就跟隔了几排的余伟说了两句。   一句是“余猪猪咱俩今天值日”。   另一句是“你别想逃”。   周聿白在学校跟家里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状态,家里老大爷似的靠在沙发上,看着纪录片,时不时跟岁淮淘个老电影的碟片,谈天南地北山高海阔。学校里就不一样了,周聿白是一个很有纪律的人,桌面永远放着一沓试卷和一个计时器,上课能一心两用地边听课边做题,下了课降噪耳机一戴,计时器一按,与世隔绝。   周聿白也没那些尖子生身上的臭毛病,俗称自大和自恋。重点中学的尖子生实打实的聪明,难免几分傲气,谁从身边经过都要啧一声,生怕谁不知道他在学习似的,老师喊去办公室也要三催四请拿着鼻孔看人。周聿白优秀就优秀在这里,他教养好,对谁都一个态度,礼貌谦逊,但也不热络,有那个分寸隔绝着,你瞧不出这人有多好,也说不出这人有几分坏,更别提拿不拿捏得住。   旁边的程清池与他不相上下,腰背挺直地做题,两人的交流仅限于——   “修正带。”   “拿。”   “草稿纸?”   “我有。”   “这题答案有点复杂。”   “我有更快的。”   章盈也在埋头苦干地刷题,岁淮看过去时,她正抽空递给同桌一支铅笔。   到了高三,好像每个人都上了高考这辆车,变得忙碌。   这样的快节奏一直持续到晚自习放学。   回到别墅这种压抑感才散去不少。   林姨做了雪梨银耳汤,一人一小碗,清热解暑。   岁淮是洗完澡下楼喝的,敷着面膜,咬着吸管小口小口地抿着。   周聿白还没洗澡,看样子刚刚结束刷题,脸色稍许疲倦,笑骂了句:“蜗牛。”   “蜗牛比我轻松好吧,刷一天题,手都废了。”   “怎么样?”   岁淮敷着面膜说话不清楚,“就那样呗。会就对,不会就错。”   “哪科?”周聿白走到餐桌边喝汤。   “老样子,理综。”岁淮揭了面膜扔进垃圾桶,到一楼浴室洗脸,刚弯下腰,绑在脑后的头发一溜儿地散开挡住脸,双颊还残留着未干的面膜精华液,黏腻腻的,沾了不少头发丝。   她啧了声,“麻烦。”   岁淮刚站直,隔着朦胧的发丝,看着眼前镜子里折射的一幕。   夏夜灯火稀落。   少年单手撑着桌面,举起手机,屏幕折射的白光独将他一个人照的熠熠。周聿白的长相是偏冷隽锋利的,不知道看到什么好笑的短视频,唇角不深不浅地勾了勾。   岁淮就是在那刻忽然涌上占有欲的。   头发湿淋淋,整颗心也变得湿淋淋。   她鬼使神差地开口:“周聿白,过来一下。”   岁淮弓着身子,任由头发散落下来,挡住她的眼睛。耳朵如同装了雷达,精准定位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在慢慢靠近。等到身后时,她闭上眼,“我头发散下来了,你帮我弄一下。”   一双手从颈后穿过。   黑顺的发丝在少年宽大的掌心里摊着,他合拢,捏住,淡声道:“好了。”   岁淮只觉脖颈处阵阵发麻。   她弯下腰,双手捧着凉水洗脸,驱散那被他碰触后打心底升上来的热意。   少年的手,轻缓而稳妥。   她好想牵住。   指尖接触的凉意浇醒她,岁淮拿过面巾擦脸,卷翘长睫上挂满水珠,晶莹剔透,睁开的眼眸格外莹亮,“谢了。”   “客气。”   周聿白上了楼,“早点睡,晚安。”   岁淮目光从他的手心移向他的脸,笑了笑,“晚安。”   晚安。   我的,少年。 第12章   统考   班主任徐晋桦是教数学的,讲课声情并茂。最好的一点就是不爱叫人回答问题,也不喜欢浮于表面流于形式的理论,路子很实际,课上多半是讲题。容易的,难的,容易掉坑的,甭管你会不会,他都要讲一遍。   岁淮就喜欢这样的老师。   亏得老徐讲课实在,她数学成绩一向不差。   两节数学课一眨眼就到了末尾,还有几分钟就打铃,岁淮支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一个小纸团砸她脑袋上,骨碌碌地滚到桌面。   她打开,就一行狗爬字。   我要喝可乐,大瓶的。——你余爹   死余伟。   他以为使唤谁呢,周聿白都没这个胆。   岁淮写了几个字,趁着老徐擦黑板的间隙,一个转身,纸团用力砸余伟脑袋上。   余伟贱兮兮地接住,一打开,岁淮只回了他两个字:有病?   余伟把纸条丢回去:小道消息,下节课体育。   岁淮:???   纸条还没扔,徐晋桦把五三卷成个筒夹进胳膊肘里,“下节物理课改上体育,周五的体育上物理。”   话音将落,教室里爆发出稀稀拉拉的惊喜声,有人起哄:“老班,老葛是不是这会儿在医院抱上孩子了!”   “公主还是王子?” 奇_ 书_ 网_w_w _w_._q_ i_ s_ h_u_9 _9_ ._ c_ o _m   “替我们恭喜老葛啊!”   老葛就是七班的物理老师,跟文科班的赵老师是夫妻,两人这些年忙于教育事业一直没要孩子,眼看着去年赵老师才刚怀上,老葛当即乐呵呵地全校宣扬老婆怀孕了。这不,十月怀胎,赶上今天生产,老葛这会儿还正在医院里抱孩子。   徐晋桦看一群小兔崽子,笑了笑,“公主。”   下面一阵激动。   “吼吼吼,老葛抱上小公主了!”   “赵老师长得可好看了,又高又有气质,小公主指定也好看。”   “说的哪话,老葛也很帅好不好?只是这些年钻研物理少了几根头发……”   徐晋桦:“去去去一群兔崽子。”   余伟:“老徐,老葛抱了小公主,咱们是   不是得有喜糖吃啊。”   徐晋桦指了指余伟,“你小子就成天想七想八,还喜糖,”他抄起讲台的黑板擦,笑骂着,“暴栗加黑板擦吃不吃啊。”   学生唏嘘几秒,随后又听到徐晋桦笑说:“祝福我给你们带给物理老师,改天喜糖让他发。”   “吼吼吼!”   “老班万岁!”   “老徐我爱你!”   徐晋桦哭笑不得地出了教室。   没了老班坐镇,教室里轰天喊地的,桌椅敲得比锣鼓响。   一改数日来的压抑。   “岁淮岁淮岁淮!”余伟在后面叫魂,岁淮火大地回头,果然看见他一边收拾书本离开桌子,一边贱嗖嗖地冲她笑,使唤跑腿似的,“我要大瓶可乐,周聿白苏打水,清池矿泉水,记得买啊!我去球场占位置了不然被人抢了!”   余伟一阵风般蹿出了教室。   岁淮:“……”   走到余伟的座位,岁淮泄愤地轻踢了两下他的凳子,暗骂狗东西。然后认命地看向章盈,隔着天涯海角朝最里叫了声名字:“盈盈!”   “在!”   “下节体育课,周聿白他们要打篮球,我们去给他们三个买水。”   “来啦来啦……”章盈跑向岁淮,“走吧girl。”   -   章盈和岁淮在小卖部耽搁了会儿,买水去操场的时候,那边已经开打了。   老远就能听见篮球碰撞球框的咚咚声,落地一下闷响,在地上弹跳几回,重新被人捞回手里。篮球以流畅的弧度在少年们的身影间来回周旋,期间挥着洋洋洒洒的汗水,统一着色的校服衬衫在此刻汇聚不同的色彩和味道,有的保守,有的张扬,有的坚守阵地敌我不侵,有的放肆进攻功亏一篑。   少年身上的那股韧劲儿隔着多远都能感受到。   岁淮一手拎着三瓶水,一手吃着巧乐兹冰淇淋,周身萦绕的都是浓郁的香芋味,“好帅。”   “谁?咱们班那群打球的?”章盈吸溜着东北大板的奶糕。   “嗯,身上那股劲儿很烈。”   “哦男人味,荷尔蒙是吧,”章盈见怪不怪,“要是一个两个把衣服撩起来擦汗,让我看看腹肌就更帅啦!”说着,她忽然撞了下岁淮的肩膀,眼里放光,“你有没有见过周聿白的腹肌,几块?”   岁淮淡定:“没见过。”   “不信,你俩住一个家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肯定见过!再说,周聿白把你当妹妹,又不跟防别的女生一样防你——”章盈戛然而止。   岁淮轻嗤了声。   最该防的就是她。   章盈突然激动不已:“我靠,有人给周聿白送水!”   岁淮拧眉看向操场。   盛夏的校园像一个油画调色盘,橙白相间的教学楼,金灿灿的太阳,绿色的操场,随风鼓动的白衬衫。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站在周聿白面前,举着一瓶水。对面的人不动如山,抱着球,头垂着看脚尖,没说接,也没拒绝直接走人。   这样的一幕,恋爱氛围拉满。   怪不得整个球场都在起哄。   女生毫不在乎,她周身的气场将所有的一切屏蔽,她只说着她想说的话:“给你买的水。”   “你不接没关系。”   “因为你接不接其实对我来说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这瓶水是买给你的就好了。”   周聿白八风不动地盯着女生看。   没接,也没走,这副架势在外人看来像是有戏。   只有岁淮知道,周聿白在等人,等一个能把他从那种尴尬的境地解救出来的人。   周聿白教养很好,他从不给人脸色看,高兴就笑,没情绪的时候就淡着脸色,不说脏话,也没有一副“你向我告白我就比你高一等”的睥睨姿态。他很会掌握度,就像他那个人一向聪明会为别人考虑,知道今天这水要是接了明天他就得玩完儿,挨批检讨通报一条龙的罪等着他受,这要是直接冷着脸拒绝,明天就能传出“谁谁追周聿白被拒了、真是厚脸皮、心里没点逼数”的风言风语,他也落不得好,指定被冠上“沾花惹草”的渣男帽子。可周大少爷分明洁身自好,名声不能毁于一旦啊。   所以他在等岁淮。   而岁淮也总是在第一个福至心灵地懂他的想法和决定,可能是一个眼神,也可能是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语气词。隔着茫茫人海,岁淮念出那两个在心底反复咀嚼无数遍的字:“周聿白。”   “我在这。”   少年。   你的我,在这。   周聿白漫不经心地侧头,扯了下唇角,不慌不忙:“嗯?”   岁淮配合他演戏,晃了晃手里的水,“过来喝水,渴死了我不管啊。”   “渴不死。”周聿白对女生说了句抱歉,径直朝岁淮走来,自然地拿出一瓶苏打水,慢悠悠拧开瓶盖灌了口,说出下一句:“——你这不是来了嘛。”   “再不来有的人就要有女朋友了,我来的不巧。”   周聿白:“咱们学校谈恋爱程序可不少,先叫到教导处训一遍,然后拎回办公室老班又训一遍,手写检讨一万字,挂在公告栏通报,得不偿失啊,”他又摇了下头,老神在在地叹气,“还是不谈比较好。”   岁淮看不惯他这狗样,打了下他,“神经病啊你。”   周聿白被她捶了下老实不少,抖着肩膀笑。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全市统考这天。   一中教学分布很严谨,高三有单独的教学楼,考试期间封闭铁门,严禁低年级的学生混进来。考试时间安排在周四周五,周四是语数两大主科,周五是理综和英语,严格遵守高考的顺序。   考场是按照上学期期末考试排名分布的。   岁淮成绩中等,排在第22考场。   比她往下一点的是余伟,在27考场。   章盈是优等生,比岁淮和余伟考场都前。   至于周聿白、程清池这俩货,都在顶楼那层考场,俗称神仙打架。   周五考完是在下午五点半。   考完学生直接离校,周末两天作为学生调整期,周一继续上课。   岁淮考完在七班教室走廊等人,考完试后有些疲倦地叼着一根阿尔卑斯,路过的同学跟她打招呼,她淡笑着给个回应。一直等到周聿白的身影从楼梯出现,眼睛才亮了一些,站直身子,把书包扔周聿白怀里,“下来的好慢。”   “楼上人太多,在教室坐了会儿。”周聿白驾轻就熟地把岁淮书包背在侧肩,径直往楼下走,“等很久了?”   “嗯,愧疚不?”   “愧疚啊,让我想想得怎么弥补好。”   “别想了,就现在,”岁淮咯嘣一声咬碎嘴里的棒棒糖,“告诉我数学和理综的答案。”   周聿白睨了她一眼,“忘了。”   “狗屁,这话你骗骗别人就行了,你骗不了我。”岁淮深知周聿白的记忆有多好。   小时候钟晴让两个人一起去少年宫学围棋,岁淮是很聪明的那种小孩儿,老师拿出的几个围棋谱对他们这些刚入门级别的小学生来说,很有难度,岁淮啃了半天才记下来一个,老师夸她真聪明。岁淮学会了以后兴致勃勃地去找周聿白,耀武耀威地要跟他下棋。周聿白这人不爱出风头,你要下他就陪你下,下了几个来回,岁淮被杀的片甲不留,一旁的老师也看得呆了,抓住周聿白的手就问他是不是学过围棋,周聿白诚实地摆了摆脑袋,说没学过。   老师就问:“那你怎么会那么多招?”   周聿白见怪不怪的指了指老师围棋谱,“上面有。”   天杀的,就那么几个小时,周聿白记下来很多棋谱。岁淮到现在还记得少年宫的老师强烈要求钟晴让周聿白去做职业围棋手,钟晴心动了,周聿白小大人似的还挺有主见,说不去。钟晴不明白,问他是不喜欢围棋吗?周聿白没说话,反正就是不去。后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直到两个人长到初中那会儿,周聿白无意中跟她提了一嘴,说如果他去学围棋,家里就只有岁淮一个小孩儿,很孤单。而且去了少年宫学围棋,当一个职业围棋手肯定是要封闭训练的,那样就更少见到爸爸妈妈了,周聿白不愿意。   岁淮扯了扯周聿白的衣服,“快点告诉我,这次数学卷好难,我选择题好多不确定。还有18题,一个数列而已,怎么考的那么难!”   周聿白:“不说。”   “喂!”   “对答案不是一个好习惯,这会影响你接下来的状态。”   “可是已经考完了。”   “既然都考完了,对答案更没有意义了,”周聿白将岁淮揽过来,扫过她这两天为了复习熬成熊猫的黑眼圈,“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再问揍你了啊。”   “混蛋。”   “小霸王。”   -   放学的时间早,家里的林姨打了个电话过来,说家里有事临时回去一趟,岁淮嘱咐她路上当心。林姨走了,别墅又是冷冷清清,岁淮跟周聿白打算在外面逛会儿再回去。   一逛就逛到了晚上。   九月天的夜晚,星星亮得一眨一眨的。   岁淮无聊地数星星,数到第199颗的时候,停在一家奶茶店门口。   店面边放着一张电视剧的剧照立牌,是她跟周聿白暑假一起追的那部丈夫杀妻的悬疑剧,暗黑深蓝的色剧照还贴在了奶茶杯上。   “周聿白,你看。”   周聿白跟着停下来,看了几眼立牌,“联名了。”   “这部拍得还挺好看,”岁淮说,“要不我们买两杯吧。”   周聿白不懂剧好看跟买奶茶有什么关联,不过岁淮脑回路一直挺清奇,他没什么意见,“嗯”了声。   两个人正在街口等周家的车,这会儿距离下班高峰期没多久,路上堵车的不少,得留着一个人站在路口看着,不然周家司机到了鸣笛听不见。周聿白往路灯下走几步,“你去买,我在这等车。”   “好,你别乱跑啊。”岁淮跟嘱咐小孩子似的。   店内。   岁淮点了两杯:“一杯椰奶,一杯芋圆。椰奶不要西米,也不要珍珠。”   “好的。”   店员小妹去后厨做奶茶,几分钟的工夫出来,把奶茶递给岁淮的时候看了眼门外,“小姐姐,你男朋友好帅。”   岁淮怔了怔,还未反应,店员小妹又脸红地补了句:“当然你也很漂亮!你跟男朋友好配呀。”   岁淮握着奶茶的手指紧了紧,在谁也不认识谁的场合,她身体里忽然涌上来一股私心,她率先想的不是反驳,而是窃喜。   为一个莫须有的误会而沾沾自喜。   半晌,她低声而缓慢道:“……谢谢。”   “不谢不谢,嘻嘻。”店员小妹这才注意到岁淮身上的校服,不免惊讶,“你们还是安怀一中的啊,学霸情侣,不过早恋要注意不要耽误学习呀。”   岁淮一个“好”字刚到嘴边,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周聿白,嗓音听不出情绪地叫了声她的名字。   “岁淮。”   咯噔一声。   那一刻,岁淮好像感受到了濒死般的窒息。 第13章   坏   一瞬间血液倒灌。   岁淮僵着身子,甚至不敢回头。她无法想象,身后的周聿白是什么样的脸色,冷淡不解,还是厌恶,避之不及。这样的一幕仅仅是出现在她的幻想中,已经比锋利的刀子捅进肉里还要疼。   所以下一秒周聿白略显疑问的两个字,将她一瞬间从地狱般的深海里拽了回来。   “岁岁?”   他没听到。   岁淮低着头,极致缺氧后想要大喘气的动作被她拼命制止住,刚这么一个小插曲不亚于她去在鬼门关跑了一圈回来,满头大汗。她把奶茶扔进周聿白怀里,还没缓过来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没事,太热了。”   “车在几米外。”   “走吧走吧。”   两人出了奶茶店。   -   上了车,岁淮一路无话,缄默地周聿白差点以为自己惹她生气了,再三试探后依旧无果。   周聿白只能在岁淮下车时,拉了她一下,有些无奈:“祖宗,我怎么惹着你了?”   “没有。”   “脸板成这样还没有?”周聿白时刻都是理智的且清醒的,“你有什么不痛快的跟我说,我错了就跟你道歉,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沟通。”   岁淮看着周聿白担心的脸色,有些愧疚,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却要承受她没来由的脾气。她叹了口气,用手指顶了顶自己的嘴角,摆成微笑的形状,找了个像样的借口:“考试没考好。”   周聿白舒了口气:“然后呢。”   岁淮眼珠一转,“想喝酒。”   “……”   周聿白拧眉,抱臂看她,“你认真的?”   不提还好,一提岁淮还真起劲儿了。章盈酒量特别大,暑假那会儿去撸串,一下子灌了两瓶啤酒就脸红了些,跟岁淮显摆喝酒特爽,很解郁气,让她也试试。当时岁淮心情不好,跟周聿白因为写不写试卷的小事闹了点矛盾,当晚就去超市买了瓶果酒,还没到家呢,就被下来散步的周聿白给逮到了,二话不说没收了她的酒,提溜着她的领子回家,冷着声:“你心里不爽骂我,打我都成,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这话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岁淮?真就把这话当耳旁风了,以为我不揍你是吧。”   岁淮跟他横:“你有本事就揍我。周聿白,是男人就揍我。”   周聿白盯着她看,看得人想认怂,等岁淮气焰下去了,周聿白倒是先低头认错的那个,“我话重说了我道歉,对不起,做不做试卷这事儿我以后都不勉强你行吗?这酒真不能喝。”   那会儿岁淮眼眶微微泛红,别过脑袋不看他。   周聿白揉了揉她脑袋,“哥错了,你乖点。”   之后喝酒这件事就被周聿白列入了“岁淮十大禁止黑名单”,就排在“禁止做游戏陪练”的上一个。   岁淮:“我想尝尝酒,不喝多,尝一点点总可以吧。”   “不行。”   “周聿白,你不让我喝,我这人很没原则的,没准儿我哪天就跟盈盈偷偷摸摸地喝了。”   “威胁我?”   岁淮哼哼两声。   周聿白妥协,“就喝一点。”   -   钟晴爱酒,钟家有不少名酒。   三楼有一层专门展览的酒柜,一橱窗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名贵红酒,钟晴回来的时候偶尔小酌两杯。   周聿白随手拿了一瓶,刚要拧开瓶盖,岁淮一把制止住:“你怎么动阿姨的酒?”   “你不是想喝?”   “我想喝也不能拆这么贵的酒啊,我们两个能喝多少,不糟蹋了。”岁淮把红酒小心翼翼地放回三楼的酒柜,转而从自己房间里偷摸着拿出来一瓶红酒,“喝我这个。”   周聿白冷着脸,“你到底偷买了几瓶?”   “就这一瓶!我发誓!”   周聿白脸色好了点,拿过岁淮手上的酒,动作利落地撬开瓶盖,往两个杯子倒了一点点,“下次要让我发现你偷买酒,揍你,听到没岁淮?”   “……哦。”岁淮看着刚没过杯底的酒,等了半天,周聿白也没继续倒,作势要把酒塞改回去,岁淮着了急,一把夺过来把两杯酒倒满,“小气鬼嘛你是,谁家喝酒喝这么点儿?就这么几滴你从杯底倒你嘴里都得沾在杯沿上。”   周聿白眼睁睁地看着岁淮倒满两杯。   “好了!”   “你什么酒量?”   岁淮想了想,“以前我爸妈很会喝酒,后来我妈去世了,我爸有一阵不是天天出去赌博喝酒嘛,我被那群追债的灌过,当时就头晕了会儿,没醉。我估摸着我酒量应该挺好的。”   周聿白沉默了会儿,拿过酒杯,晃了晃。浓郁的红酒香在空气中蔓延开来,他声音挺沉的,“以后不会了。”   岁淮看他,这人刚还对她兴师问罪呢,这会儿因为觉得自己问错了话低着头,眼皮也垂着,身上那股游刃有余的劲儿没了,话也不说了,满身的愧疚和心疼。岁淮真的想不通,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就是顺着她的心意长得呢,她开心他也跟着高兴,她情绪稍有变化他能立刻懂你哄你,一有事儿他必定最先挡在她前头护着。他这个人随便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就是朝她勾勾手指头,她都觉得这人她喜欢的不行。   要死了。   这样一个男孩子天生就是来勾她的。   “当然不会啊,我现在有阿姨,叔叔,还有你,生活无比美好!”岁淮举起酒杯碰了下周聿白的,清脆的玻璃声,噔,像极了玉镯相撞的脆响,悦耳至极。她歪了下脑袋,笑得明媚好看,“你们来救我啦。”   “不是我们救你,是你本该有这样的生活。”周聿白正经的时候脸色是很冷淡且锋利那一挂的,就这么安静的看着   她,那眼神在岁淮看来是有一些微妙的。   只是在岁淮想要真的去探究时,周聿白眨下眼就没了,消失地特别快,要么就是那点微妙周聿白自己也没意识到,所以如镜花水月,上睫毛下眼睑一盖,没了;要么就是那点微妙压根儿就不存在,岁淮看花了眼。   “岁岁,你很好,所以你得信自己,你以后过得会更好。”   “你希望我过得好吗?”   她好像问了一句废话。   这世界上再没有谁比周聿白更希望她过得好了。   周聿白勾了勾唇角,懒洋洋地语调说出最正儿八经的话:“我希望你过得好。过的最好。”   岁淮:“那我希望你比我过的更好。”   “不行,你要比我好。”   “你最好。”   “你更好。”   “我俩都好。”   两人默契地碰了下酒杯。   岁淮潇洒不羁地一饮而尽,酒精在口腔中横冲直撞,味蕾被刺激得阵阵发涩,嗓子眼像糊了几层黄沙,呛得岁淮直咳嗽。该死,让她装,一下子装猛了。   “咳咳咳!”   “周聿白,给我拿杯水……”   “咳咳咳……”   叫了老半天没个回应,岁淮呛得满脸通红,直起腰,看见沙发上倒着的人怔了怔。   周聿白这人有时候耍浑,别人压根分不出来他是不是在逗你,岁淮着过他的道,事后被他狠狠嘲笑过。所以这种时候,岁淮抱着怀疑的态度没靠近,伸着脚尖踢了下,“混球,别骗我了,我知道你故意装的,快点去给我拿杯水。”   “……”   “不醒是吧,我打你脸了啊。”   “……”   “拍你丑照了啊。”   “……”   “喂,你再不醒过来——”   我就亲你。   那句大逆不道的话岁淮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她没有一丝赌的把握就不会随随便便地说出来。她蹲在沙发旁边,用手戳了戳周聿白的胳膊,毫无动静,人还是躺在沙发上,眼睛安静地阖上,唇抿着,胸膛轻轻起伏,呼吸平稳,握着酒杯的右手从沙发垂落下去,手指在灰色地毯上衬得格外白,格外修长。   钟晴很会喝酒,还会自己调酒,所以不只是岁淮恐怕连周聿白自己都会下意识觉得他应该随他妈,是个千杯不醉的德行。   没想到周聿白竟然是个一杯倒。   岁淮又戳了戳周聿白的脸,依旧没反应,大着胆子将手指隔空地悬空在他的唇上方。   只需轻轻一点,就能碰着他的唇。   “周聿白,我喊你好几声了,你都没醒。”   “是你自己太菜,一杯倒。”   “所以不能怪我。”   岁淮不知道说给周聿白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在自己的唇上碰了下,再慢慢地、小心翼翼地盖在周聿白的唇上,蜻蜓点水。   可是不够,还不够。   人心总是贪婪的。   周聿白是真的不胜酒力,一杯倒的菜鸡,脖子已经被酒精烧得通红。他睡得不很安稳,眉头也拧着,胸膛起伏的程度在加大,身上的白T皱皱巴巴,布料勒出了这个年纪的少年最为清瘦却不单薄的腰身,有一股清韧劲儿。   “周聿白你知道吗?你这个样子真的特好欺负。”   “我要欺负你了。”   “你别怪我。”   岁淮化身一个小霸王:“姐姐我今天就替天行道,收了你这妖孽——”   她声音渐渐变成气声。   低头,闭眼,屏息,把唇轻轻贴在少年的嘴角。   一触即分。   鼻尖对着鼻尖,唇贴着唇。   顷刻间酒精像是燃烧的火星,将岁淮整个人灼烧的不成样子,呼吸滚烫,大脑宕机。整颗心都被酒精浸润得湿淋淋,她好像比周聿白还醉,分不清现实和梦幻,满脑子都是刚刚那微妙却刺激的触感。   微凉的,像冰块,还有红酒香。   岁淮跟跑了三千米无异,虚脱地跌坐在地毯上,多巴胺和肾上腺素同时飙升,整个人如同在一团水里燃烧的深蓝色火球,心都被那个蜻蜓点水的吻给烫麻了。   “周聿白,我好坏。”   “我亲你了。”   充满酒精的夏夜,岁淮淡声问空气:“你说我是不是大逆不道?” 第14章   醋王见面   林姨早晨打电话来说下午才能敢回别墅,早餐得岁淮和周聿白自己解决。周聿白昨晚醉得狠了,估摸着要睡得久一点,岁淮早期下楼煮了个青菜虾仁粥。   电视里放着零几年的老版香港僵尸片,正好播放到红白双煞抬花轿的那幕,音乐诡异,百转千回。岁淮坐在餐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心不在焉地看着英叔大战女鬼。   “在看什么。”   漫不经心地下楼声。   “新僵尸先生。”   周聿白还穿着黑色的睡衣,有些慵懒,去冰箱拿了瓶酸奶去厨房热了热。看着锅里的青菜粥,不客气地给自己盛了一碗,捧到餐桌边坐下吃,“上次淘的碟?不是看过了吗?”   “那是僵尸先生,差个字。”   “哦。”   周聿白吃饭不怎么爱说话,说也得把嘴里的东西给咽下去了,才慢悠悠地应两声。岁淮常觉得,也就这时候才能看出周聿白身上几分少爷性子,吃饭慢条斯理,算不得挑剔,但也不好糊弄,咸了淡了他尝出来也会跟你说一声。   比如现在。   “粥有点咸了。”   “爱吃不吃。”   周聿白闲哉哉地用瓷勺搅了搅粥,笑吟吟,“吃,不吃得饿死了。”   岁淮记起昨天他俩上街逛总共就买了几个炸串,油腻腻的东西周聿白吃不惯,全让岁淮一个人炫了。也就路过常光顾的那家狼牙土豆的小店,周聿白才吃了一份垫垫肚子,等到晚上的时候两人喝了杯椰奶和芋圆奶茶。岁淮饭量没多大,晚上睡觉都不觉得饿;周聿白就不一样了,十七八岁的男孩子饭量都大,消耗的也快,昨晚他醉晕过去后什么也没吃,难怪饿坏了。   “你胃难不难受?”她问。   “有点。”   “我给你拿药,颗粒还是冲剂?”   “不用,刚下楼的时候拿了。”周聿白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板药,拆开剥出一粒扔嘴里,灌了口水吞下。   岁淮乐了,“你哆啦A梦啊。”   “嗯,以后叫我周·哆啦A梦·聿白。”他不着调地笑了笑,脸色还有些疲倦,看样子醉晕过去的一晚不太好受。   餐桌上只有碗勺的碰撞声,叮叮咚咚。   就在这静谧的环境下,周聿白忽然提了句:“昨晚没干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一句话掀起千层浪。   岁淮本来以为这事儿已经翻篇了,周聿白这人也不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没想到忽然就转回了那一茬。毕竟她昨晚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做了那样的事,实打实的坏事,岁淮抵不住地开始心虚,一口粥被她吞咽几回才咽下去,心跳如擂鼓,面上还得装淡定,“我能干什么奇怪的事,周聿白,你讲点良心吧,昨晚还是我把你从沙发拖回房间的。二楼,累死我了,你重的跟山一样。”   周聿白无辜被骂,漫不经心地笑两声,“你紧张什么。”   握着瓷勺的手不受控地抖。   岁淮的心跳幅度一山更比一山高,藏在头发下的双耳烧起来,她强迫自己快点冷静下来,告诉自己昨晚周聿白明明醉的很死,他肯定是不记得的。可岁淮就是没法儿安静下来,只要想到“周聿白知道她亲他了”、“周聿白接下来会怎么做”、“他会不会讨厌她甚至疏远她”的这些可能性,一阵后怕爬上背脊,阵阵发寒。   什么岁霸王,她怂的像鸵鸟,头埋下来,开始后悔昨晚自己的所作所为。   就在这时。   周聿白说:“我问你,我昨晚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儿?”   一瞬间沉入水底,又在下一秒浮出水面。   天知道这漫长的几秒在岁淮这里不亚于过了几年,她长吁一口气,拖着音,“有啊。”   周聿白好奇,还有点不安,“……我做什么了?”   她坏心眼地说:“不告诉你。”   周混球还有求人的时候,抬手摸了摸后脖颈,想知道又怕知道,但更不想看着岁淮小人得志地笑,勾着他很没安全感。他看着岁淮又是哼歌又是喝粥,一副铁了心不告诉他的模样,静静地叹口气,身子往岁淮那边靠   ,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脸色,唇勾着,嗓音笑着地求人:“告诉我呗,拜托拜托。”   岁淮猛地挪开眼,暗骂这狗东西挺会啊,知道仗着自己那张脸迷惑人。她勉为其难地说了句行吧,正儿八经地唬人:“你昨天真是一杯倒,我被呛住了喊你拿水,结果你人已经躺在沙发了。耐不住我这人心地善良,热于助人,专门给你倒了一杯温水,生怕你不舒服,结果你倒好,不识好人心地推了我一把,站在沙发上乱骂人!说周聿白是什么星系的最后一个守护者,你身负重任,要打败地球人,光复星球。”   周聿白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岁淮补了句:“特别吓人呢。”   周聿白看她生龙活虎满嘴跑火车的劲儿,猜昨晚应该没出什么事儿,他没再追问。   倒是岁淮起了聊天的兴致:“阿姨酒量那么好,你怎么是个一杯倒?”   “我爸也是个一杯倒。”   “哈???”岁淮震惊了,“我还以为叔叔也是个能喝的呢,那之前在老宅,叔叔一下子喝个十几盅都没醉。”   周聿白一听就笑,“里面装的水,我妈让我换的。”   “所以说你是遗传了叔叔,没继承阿姨的海量啊,”岁淮抿着唇,“啧啧,可惜。”   “不可惜,爷继承一张脸可以了。”   “滚吧你,自恋狂。”   -   下午小分队一起约出来玩滑板。   新修的广场面积大,大理石地板平顺光滑,周末是个起了凉风的晴天,不少人在广场转悠。   余伟还撞见在一中附近的学生街卖五香鸡架的熟人摊子,一口气要了五份,“五香两份,番茄一份,沙拉一份,最后一个孜然的。”   大叔在学生街做了十几年生意,是不是一中的学生几乎都混了个脸熟,一眼看出余伟是那儿的学生,笑呵呵地每份都多给了一个。   “谢谢叔!”   余伟拎着五份鸡架跑回来,一人分了一袋,“别客气兄弟姐妹们,今天你余爹请客,敞开了吃。”   章盈戴上手套,咬了口五香的鸡架子,瞬间香的找不着北,“你发大财啦?”   “没有没有,零花钱。”   “余少阔气啊,之前抠抠搜搜的只请我们吃五毛一包的小卫龙。”岁淮想起来就好笑,卫龙小辣条都是童年的回忆了,现在店里多数是网红辣条,牛筋鱼仔干脆面什么的,只有一些小店铺会进购那种最原始的包装辣条,也不知道余伟哪里淘来的,上面还贴着标价“五毛一包”。   余伟:“小卫龙怎么了,你就说好不好吃吧?”   岁淮点头:“那还是很好吃的。”   余伟哼哼两声,自己啃了个鸡架,转头看周聿白跟程清池的那两份一口未动。俩人真就学神附体,都是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排排坐在红木长椅上,长腿大喇喇地敞开,划拉着手机讨论题目,貌似是程清池觉得答案还可以,周聿白觉得答案很拉,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辩论,最后以程清池一句“洛必达法则可能扣分”结束。   周聿白垂下眼皮,想了几秒:“有点道理。”   程清池很淡地笑了笑,“这次我赢?”   “膜拜啊,”周聿白懒洋洋地夸,拖着音,笑得比那天边的火烧云还要耀眼好看,“你聿哥佩服。”   烈焰般的晚霞,人来人往的广场,红木长椅上两个相貌出众的少年,一个清冷,一个肆意,像是干净的水和灼灼的火碰撞在一起。谈不上天才吸引天才,那也算得上是好学生的独家气场,路人往他们两中间看一眼,就会福至心灵地感受到:哦,俩学霸。   余伟啃着鸡架,说话都是含糊着,“要不是知道这俩货向来就这德行,还真以为故意装出来撩女生的。”   章盈腮帮子啃得鼓起来:“就是。”   岁淮行动力快,早把鸡架啃光了,她滑滑板的技术很菜,去年撞坏了常用的那个,后来就没买。刚才去另一边租了一个,一小时三百块。   余伟一听,炸了,“卧槽,抢钱呢吧。”   “没办法,就那一家能租。”   “啧啧,”余伟惊叹,“就你个财迷竟然心甘情愿地被宰?”   章盈这回跟余伟统一战线,不可思议道:“果然活久见。”   “我看起来很好占便宜?”岁淮抛了抛手机,眼尾扬起,像个精明的小狐狸,“探过口风了,这家从游乐园新搬过来的,没做几个生意。我说我人脉广给你们宣传,当着他们的面儿用我兼职的Q和微信转了朋友圈,几分钟就上百个赞,人家感谢我来不及呢,三百块变成了一百五。”   “什么一百五?”周聿白拎着鸡架走过来,手里多了几瓶水,一人分了一瓶。   只有岁淮手上是她爱喝的冻柠七,余伟嚷嚷着偏心,章盈打了他一拳,说你要想和你也去做周聿白他妹。   余伟撇嘴,“那算了,大丈夫不为五斗米折腰。”   刚说完,又把话题转回岁淮身上,欠了吧唧地,“当然,咱们岁岁可就不一样了,砍价女王。”   岁淮接回周聿白的问题,把刚才的话解释了一遍,又继续道:“一百五也很贵,我就说我有个运营的号,之前网上做的兼职,专门发探店的视频,流量有一些,要不也给他转发转发。老板一口答应了,一百五也给我免了。”   章盈想起来:“上学期那个运营号?”   “对。”   “我靠,一个学期过去了你还没注销,还留着!”   “干嘛注销,”岁淮随意绑在脑后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她随手拂开,少女的放纵和潇洒尽显,“每个赚钱的路子都不容易,多给自己留条后路才是王道,你看,今天这不就是。”   章盈和余伟佩服的五体投地,连带着程清池也对她竖了个大拇指,这操作神了。   周聿白也竖大拇指:“厉害。”   岁淮轻扬眉梢:“那是。”   夏天的风吹啊吹,鸡架的孜然香混合着汽水咕噜咕噜的冒泡声,少年们在广阔的天地间无拘无束地奔跑着,球鞋踩过地面刹不住车时响起“滋啦”一声的刺耳声,滑板轮子碾过大理石地板,谁家的泰迪和拉布拉多面对面地汪汪叫。   于是岁淮想起了老槐街的那只大黄,他们好久没去看它了,秘密基地也有一阵没去了。   “下次我们去秘密基地转转吧。”   “好啊,好久没去都落灰了。”   “大黄也没喂过了,你说它瘦了没?”   “瘦屁瘦,旁边就是肉摊。”   “那不会胖成小猪了吧。”   “你以为谁都像你啊,那么能吃——”章盈刚说完就要摔倒,滑板不受控地要从脚底板溜走,啊啊啊地叫了几声,一把扒拉住余伟,“吓死我了。”   余伟记仇:“你刚说我像猪!我那么帅,那么高,哪里像猪了!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有我这么帅的猪。”   岁淮趁乱拍了下余伟的脑袋瓜,滑着滑板溜走,笑得欠,“余猪猪。”   “操,岁淮你丫的!”余伟告状,“盈盈,岁淮欺负我。”   章盈站稳,玩心大发,跟余伟一起去追杀岁淮,三个幼稚鬼满广场跑。周聿白和程清池在后面不紧不慢地滑着,时不时被三个幼稚鬼当做屏障,秦王绕柱似的转来转去。   玩了一个小时几个人才玩累了歇歇。   岁淮累得走不动,只好周聿白去替她还滑板。一来一去十几分钟,回来的时候,小分队多了个人。   准确来说,是岁淮身边多了个人。   炎炎的大夏天,那男生穿着冲锋衣,戴着一顶深色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盖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下巴。他正在跟岁淮说话,聊了几句,唇角恹恹地笑了,也就这一个笑的动作,他抬了抬头,露出一整张脸。   很拽,笑得坏,左眉尾部断了一小截。   桀骜不驯那挂。   周聿白认出是谁了。   顾远。   就在他认出是谁的同一时刻。   顾远低了低头,笑着对岁淮说:“拜托拜托,做我女朋友吧。” 第15章   赌气   岁淮一条胳膊隔在中?间挡住:“停下。”   顾远笑得不正经, 但还算听话地停了下来,身子站直,“我可是一下飞机就来找你了,看我身上这衣服都没换。岁岁, 你看我多想你, 你就没一点想我?”   岁淮冷哼了声, 还想你,没打你就不错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余伟说的。”   余伟一听, 眼睛都瞪直了,指着顾远骂:“我靠顾远你他妈太不讲诚信了吧, 说好你给钱我给消息互不相欠, 回头岁淮问起来别提我名字, 你他妈这就把我卖了???”   顾远耸肩, 一副“谁让我爱她不忍心骗她”的样子。   岁淮慢悠悠地看向余伟, 笑得阴森:“好啊你, 我寻思今天怎么这么大方?请我们吃鸡架,合着是靠卖我消息来挣外快。”   “……我这不是看不赚白不赚嘛。”   “第几?回了?”   “……第一回 !也?是最后一回!”余伟发誓,双手合十认错。   “你挣了多少?”   “就一点, 一点点——”顶着岁淮威胁的目光, 余伟砸吧嘴说了真话,“好吧, 五百块。”   “好啊你!”岁淮愤愤地指着他,没得商量地说,“一人一半, 否则这事儿没完。” 奇_书 _网 _w_ w_w_._q_ i _ s_ h_ u_9_9_ ._ c_ o _m   “卧槽岁淮你打劫!”   岁淮瞥了一眼他, 余伟秒怂,毕竟他不在理先, 咬着牙:“行,一半就一半,财迷,没人性。”   她才罢休地收了目光,余光瞥向不远处的人。   那人老大爷似的靠坐在长椅上,一条胳膊垫在脖子后,另一只手缓慢地转着手机,似笑非笑地望着这边看戏。就是那笑,假得很,岁淮瞥一眼那弧度就知道周聿白现在心情很一般,笑里掺着寒,凉嗖嗖的。   见她终于发现他了,周聿白才把那副看戏的样子收了,不过他也?没过来,还坐在长椅上。背脊微微弓着,两手撑着膝盖,远远地说上一句:“答应了?”   岁淮反应了数秒,才明白周聿白问她答没答应顾远做他女?朋友。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答不答应他能不知道?怕是她点了个头,顾远就被他老人家削了,还在那坐得住。周聿白这混球就是故意的,他心里不爽快了也?叫别人跟着不好受,他不会发脾气,不会说脏话,也?不会给人脸色看,就这么笑意盈盈地望着你,说些不着三不着两的话,让别人反过来担心他,把所有的注意力全放他一个人身上,真的讨厌死了。   也?喜欢死了。   因为每回都让岁淮产生一种错觉——周聿白是喜欢她的,他在吃醋,他占有欲在作祟。   尽管她知道,这真的只是她的错觉。   周聿白的一切反应来自于哥哥对妹妹身边所有追求者?的敌意。更何况还是顾远,他俩向来不对付。   岁淮还没说话,顾远先一步开了口,开口就是硝烟弥漫:“她答不答应有你什么事儿。”   周聿白施舍了顾远一个眼神,没说话,转而又望着岁淮:“语气这么冲,看来咱家岁岁没答应。”   顾远:“……”   旁边的章盈和余伟闻到了火药味,还顺手拉了一把程清池,三个人躲得远远的。   岁淮没好气地用?口型骂:塑料。   顾远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周聿白,扭回头,旁若无人地对岁淮说:“这次暑假我飞了很多地方?,最后一站是澳大利亚,你上学?期不是说想要一张袋鼠打架的近景照片吗?我拍到了。”   他一下飞机就来这边,衣服没来得及换,却没有忘记带上给岁淮的照片。   少年的心意在这一刻比夏天还要热烈,比风还要坦荡,他本就生的好看,一笑起来就更好看了,“岁淮,给你。”   他给的已?经不只是一张照片。   还承载着少年赤诚而沉甸甸的喜欢。   所以岁淮不能接。   她忽然很头疼,半是愧疚,半是懊恼。   因为这张照片的由来是上学?期她随口说的一句话。   那时?候顾远也?是这么堵她,楼道,操场,教室走廊,各个能被偶遇的地方?都能碰见顾远,岁淮实在没办法,她忙着期末复习就含糊了他一句,说是喜欢袋鼠打架,你拍到了我再跟你说话。没想到,顾远这人成绩烂归烂,执行力竟然这么强,暑假去旅游还顺便?飞去了澳大利亚拍袋鼠打架!   可是当时?岁淮不过脑子的“袋鼠打架”并?不是她真的想看,是因为前一天她跟周聿白两个人看了个纪录片,上面?就有两个袋鼠在打架。但那幕在纪录片里是远景,看不清,于是周聿白说了句:“要是有张近景拍摄就好了。”   岁淮叹气:“对不起顾远,我不能要。”   “为什么?”顾远笑意淡了些。   “上学?期跟你说想看袋鼠打架是随口胡诌的,我没想到你真的去拍了,对不起。”岁淮认真道歉,“这张照片我不能要,同样,你刚才的追求,我也?不能接受。顾远,你长得帅,家世?好,你是一个——”   顾远明显被那句“你长得帅”爽到了,勾着唇:“下一句是不是要给我发好人卡了?”   岁淮愣了一下。   “去澳大利亚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想去,这照片随手拍的,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所以你千万别把拒绝我跟拒绝这张照片联系在一起,你拒绝我七八上十回了,我无所谓,”顾远把照片塞岁淮手里,少年指节修长有力,许是真的太热,他体温都格外高,“这张照片你收下,别丢,不然我真自闭了。”   岁淮捧着那张照片不知所措。   她回头看了眼周聿白。   周聿白也?在望着她。   岁淮叹口气:“顾远,现在是高三了,时?间很紧张,我没法像高一高二那样再去用?各种理由搪塞你敷衍你,这是对你的不尊重?,也?是浪费我的时?间。我们找个机会聊聊吧,要不就今天?”   顾远还在笑,“好啊。”   岁淮走到周聿白旁边,仰着头,声音轻轻的:“滑板还了吗?”   “还了。”   “好。我今天晚点回去,你跟盈盈他们先走。”   “嗯。”周聿白唇角扯了扯,“注意安全,别乱跑,有事打我电话。”   -   夏天的傍晚温度有所降低。   斜阳将并?排走的两个人影子拉得长长的。   岁淮实在看不下去顾远那身冲锋衣,裹得那么紧,还是黑色,她都替他热:“你要不要换一件?”   “怎么了?”顾远咳嗽两下,“不好看?”   岁淮:“……”   她无语:“怕你热晕过去,我们没法儿谈。”   顾远笑:“关?心我啊。那是不是代表着你有点喜欢我了?”   “……”   “不说话就当默认了噢。”   “没有!”岁淮就知道她跟顾远正经不了两句,话不投机半句多,聊着聊着就跑偏。   顾远看她像个炸毛的小狮子,笑着说实话:“我在国外晒伤了,医生说多穿点。”   “哦。”岁淮没多大反应,“现在是不是能谈谈了?”   “等会儿,先去个地方?,”顾远戳中?岁淮财迷的软肋,“我花了重?金,排了一个月才排到。”   顾远停在了一家纹身店。   这店面?岁淮听过,很贵,很难约,因为开这家纹身店的老板是个脾气很怪的人,不缺钱,所以生意做不做全看心情,看你顺眼就接单,看你不顺眼就不接,就任性两个字。   倒跟这家店的店名配的很——任性。   岁淮震惊:“你要纹身?”   “嗯。”   “纹什么,你不怕教导主任追杀你?”   “怕啊,”顾远懒懒地说一声,“不过为爱献身,我愿意。”   岁淮没懂他这句话什么意思,直到走进?店里,顾远拿出一张纸,上面?是他自己设计的纹身图样,就两个字母:“SH&GY。”   岁淮一看,血液冲到天灵盖,气不打一处来:“你神经病吧。”   顾远被骂了也?不气,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不说了为爱献身吗,肯定是纹你跟我的名儿啊。”   “不许纹。”   “我付钱了。”   “你不怕周聿白知道了卸掉你胳膊?”岁淮指了指他要纹身的那只手。   顾远轻嗤了声:“也?要他有那个本事。”   “他有。”岁淮忽然正经,声音很淡,“顾远,周聿白要是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找你算账的。他把我……当妹妹,你这样宣誓主权的无礼行为,肯定会连累我,他就一定不会放过你。”   顾远也?   收起了笑,声音没情绪:“那我跟他,你帮谁?”   “帮周聿白。”   她回答的毫不犹豫。   顾远冷着脸,眼神冷淡地看着外面?,沙发后面?的店员还弯腰举着那个纹身图纸,不知道怎么办。过了会儿,顾远低声自嘲:“行,又伤我一次心,岁淮,也?就你敢。”   “我没什么不敢的。”岁淮开门见山,“顾远,我跟你说的很清楚了,别喜欢我,别追我,没结果。”   顾远也?不废话:“不可能。”   岁淮憋了一年的火气炸了,“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我不喜欢你,我甚至都不怎么认识你,你就跑上来喜欢我喜欢的不行,你有什么受虐的倾向吗?”   她胸膛不断起伏,说出来的话又狠又决绝,容不得别人一点多想的空间:“高二开学?第一周,你在走廊堵我,老班看见了骂了我十分钟。期中?考试你跟我表白,教导主任拎着我去办公室挨训,差点请家长。还有升国旗那回,你上主席台反省,莫名其?妙就说喜欢我要追我,把校长气的够呛,就差一点我倒大霉跟你一起被通报批评……”   “高二一整年,你骚扰了我一整年,我每次都明确告诉你,我不喜欢你请你下次不要这样了,说的够明白了吧?可是永远都有下一次。有意思吗?很好玩儿吗?顾远你是大少爷,家里有钱有人脉有资源,你不想读书,不用?好成绩,不用?考一个好大学?,照样有大好前程等着你,我不一样!我得高考,我得考个好大学?,不然我这辈子就完了!”   这是顾远第一次见岁淮发这么大的火。   “你是周家的人,怎么这辈子就完了?”   岁淮平静地看着他:“我不是。”   顾远怔了下,随后又听她道:“我不是周家人。我姓岁。不一样。”   岁淮情绪失控只持续了半分钟,很快平复下来,“顾远,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也?不喜欢你,我们没可能——”   顾远没了那副不正经,沉默地看着岁淮,而后听见她利落干脆地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除了他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一个人了。”   亲耳听到时?,顾远并?没多意外,他早就猜到过。就是挺好奇岁淮喜欢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儿,有什么通天的本领,是能翻筋斗云的花果山美猴王,还是一拳打十个怪兽的奥特曼,才能让她这么死心塌地。   顾远缄默半晌,“真就这样了?”   “嗯。”   “喜欢他喜欢到没法儿改了?”   “对,没法儿改了。”   “能跟我形容形容他是什么样的吗?”   岁淮警惕的看着他,抿唇不答。   顾远看笑了,还有点气:“怎么着,以为我要去报复他?我是那样的人?”他笑意淡下来,不知道想着什么,摆了摆手,说了句意味不明地话:“想报复他也?得有那个时?间。”   岁淮试探道:“那我们今天算是谈成了?”   顾远又恢复成吊儿郎当的样儿,“没啊,我还喜欢你,”他笑得很坏,“还会继续追你的,我的岁岁。”   -   跟顾远的谈话崩了,那挨千刀的根本就是油盐不进?。   岁淮打车回了周家,路上时?不时?看两眼手机,一个电话和微信都没有,周聿白还真把她放养了。   车停在离别墅有一段距离的路口。   别墅区是富人区,治安好,夜间静谧得只能听见蝉鸣。岁淮垂头耷脑地走路,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踢小石头玩儿,一秒踢飞一个。   白玉般的鹅卵石骨碌碌地滚到一人脚下,被踩住,球鞋漫不经心地转了转,重?新踢回去,撞到了岁淮的鞋。   她抬头。   几?米外的橙黄路灯下,少年穿着黑T,黑裤,夏夜的风吹起他的刘海,黑白分明的瞳孔望着她,目光灼灼。   “周聿白!”岁淮哒哒哒地跑过去。   “小疯子啊。”   “你怎么来了?”   “接你。”他说的理所当然。   岁淮的心被羽毛尖儿轻轻挠了下,跟顾远谈崩后的那点不愉快在看见周聿白时?烟消云散。她“啊”了声,从口袋里摸出几?个果冻,“差点忘了这个,给你。”   周聿白拿过来看了看,“这什么。”   “上次你不是想尝尝吗,回来的时?候看见了,就买了几?个。”   周聿白看着袋子上“吸吸冻”三个字,拆开一袋给岁淮,她吸溜一声,嚼得腮帮子鼓起来,像个小仓鼠。周聿白笑了下,也?给自己拆了袋,学?她那样吃果冻,“跟顾远聊完了?”   “嗯。”   “怎么样?”   “就那样,死性不改。”   两人在黑暗和灯光交错的鹅卵石路上并?肩走着,周聿白淡声问:“没告诉他你有喜欢的人了?”   岁淮脚步顿了顿,避重?就轻地“嗯”了声。本想着这类话题周聿白不感兴趣,他那人也?有原则,不爱去探听人隐私,今晚跟转了性似的,又追问了句:“他怎么样?”   岁淮反应了几?秒。   周聿白是在问她,她喜欢的那个人怎么样。   “挺好的。”   “评价很高啊。很喜欢?”   “是,很喜欢。”   岁淮不知道哪里蹿起来一股未名火,有些赌气:“喜欢到爆了。”   周聿白扯了扯嘴角,似乎还挺为她高兴,“文科理科?”   那句“不关?你的事吧”已?经到了嘴边,岁淮狠狠咬着果冻吸管,冷静了会儿,那点火气像个戳瘪的气球慢慢淡了。她选了一个周聿白不太感兴趣、也?很少交集的地方?:“国际班的。”   国际班不走国内的应试教育,专为出国留学?准备,所学?的课程也?跟文理科学?生不一样。顾远就是国际班的,所以才天天有大把时?间来追岁淮,老师也?没敢把他怎么样,谁让人家家底厚。   至于周聿白,钟老爷子和周老爷子倒是都想让他去读国际班,留学?深造,回来接管钟家和周家的生意,不过钟晴和周盛巡两人到底是科研工作者?,思想开明,尊重?周聿白自己的选择。最后周聿白自己选择了理科,他本人不太想出国,周家和钟家都疼孙子,也?不强求,再说多读书也?不是坏事儿,一个人得先有了知识,才能充实头脑,才能去干大事儿。   周聿白拧眉:“国际班?”   “对,怎么了?”   周聿白清醒理智地跟她分析利弊:“国际班毕业就会出国留学?,到时?候他在国外,你在国内,这跟网恋没什么两样,异国恋对感情的稳定和发展影响很大。”   岁淮就是随口胡诌的,没想到这人还较真儿上了,一板一眼地跟她讨论?谈恋爱值不值当。刚憋回去的火气又蹿上来,岁淮觉得这会儿她自己就是一个炸药桶,一想到周聿白正儿八经地分析她跟别人怎么谈恋爱最值当,她就来气,心都坠着疼。   她赌气回了句:“谁说是异国恋,我就不能出国了?”   话一出,周遭的空气瞬间冷凝。   蝉鸣都察觉出了不对劲,没声儿了,路灯也?黯淡下去了,夜里寂静得只能听见岁淮和周聿白一起一伏的交错呼吸声。   没吃完的吸吸冻还在周聿白手上捏着,他慢慢地转了个圈,脸色冷淡,无甚情绪地盯着岁淮。   而后。   他语调低沉,一字一顿地问:“岁淮,你认真的?” 第16章   周公主   两个人一路无话地回了家, 周聿白低气?压地走进门,岁淮跟在他后面。   林姨问两个人要不要喝银耳汤,周聿白说不喝,径直上楼, 岁淮在后面看着他, 也有点生气?, 这人还发?起脾气?来了!   “我?喝,”岁淮抱住林姨, “我?一个人全喝光。”   林姨拍她的脑袋,“说什?么?傻话, 有一锅呢。”   林姨给岁淮盛了一碗, “你喝完给小聿送去?啊。”又盛了一碗放在旁边。   岁淮:“哦, 林姨你去?睡吧。”   林姨进了房间。   那碗汤还在桌上摆着, 冒着热气?。   岁淮三两下把汤喝完, 端着那碗汤上了楼。   书房是黑的。   岁淮去?了周聿白的卧室, 亮着一盏暖黄的灯   ,水生淅淅沥沥,周聿白在洗澡。岁淮在门口等了会儿, 水声不见?小, 也没停,这人在里面泡药浴呢这么?久, 她推开房门,把汤放在桌面上,敲了敲浴室的门打个招呼就走, “汤放你桌上了。”   岁淮走了几步, 水声没停,还哗啦啦响着, 也不知道周聿白听没听到。岁淮奇怪他怎么?洗澡洗那么?久,跑回去?敲了敲门,“周聿白?你在干嘛呀,我?在外面等你好久了,汤都凉了。”   还是没人。   洗澡洗久了会一氧化碳中?毒,她敲门速度更急促了,“周聿白?周聿白?”   几分钟后,在一阵水声中?,传来走近的脚步声,下一瞬,门开了,朦胧的水雾伴着沐浴露的味道扑面而来,周聿白只匆匆围了条浴巾在下面,上半身落着,头发?是湿淋淋的,水珠都没擦,沿着肌理慢慢淌下来。   他整个人都不对劲,脸色冷着,眼睛却深而沉,好像刚从一个丰沛的雨季中?抽出身来,气?息很重,“干什?么?。”   他好凶。他怎么?那么?凶。   岁淮皱着眉,“我?喊你半天你不出声,我?以为你洗澡洗晕过去?了,就来喊你一声!你什?么?毛病啊,洗那么?久得洗脱皮吧,出来还凶我?。”她抬手要给周聿白一拳头。   周聿白气?息还喘着,没平静下来,见?岁淮靠近一手抵住门拦住她,头低下来,“你真傻还是假傻?”   岁淮眨眨眼,有些懵。   周聿白拧着眉,无奈和稍许焦躁的口吻没了平时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倒有些毛头小子的青涩和毛躁,看她的眼神真就跟看傻子无异。   岁淮缓了缓,下一秒,蓦地脸红。   ……青春期的男孩子血气?方刚。   周聿白也一样。   他刚刚在干那事?儿。   岁淮浑身烧得像在锅贴上烙了几圈,从头到脚红个透,眼神躲闪地不知道看哪儿好,手脚都没法儿放了。她是对周聿白有贼心,但她没这么?大的贼胆啊。   周聿白闭上眼,深呼吸,平复下来那点情绪,被?打断谁都不好受。缓了缓,看着岁淮现在变成红透了的样儿,他倒是气?定神闲下来了,那股坏劣劲儿又窜出来,靠在门框,“懂了?”   岁淮结巴:“懂什?么?懂。”   周聿白笑了笑,“还没傻到那样儿,还有救。”   “你再说。”岁淮真真正正地给他一拳头,脸还红着,“人渣。”   听她乱七八糟地骂,周聿白更好笑,仰着下巴看天花板才止住那没来由的笑,“你怎么?还骂人呢,岁霸王。还人渣,哪学来的词。”   “很多啊,”岁淮没眼看这个样子的周聿白,再看下去?,她得露馅,转过身背对着他,“还有渣滓。”   一只手拍了下她脑袋,“少学这些词。”   岁淮捂着脑袋回头,周聿白已经换好衣服了,灰白色的睡衣,印着月牙,很有少女心。这是周盛巡买的,要不怎么?说直男审美真是危机呢,出差回来的时候说给周聿白和岁淮定制了两件睡衣,很舒服,很好看,岁淮是一件星星睡裙,还有蝴蝶结,小女孩儿确实喜欢。周聿白就是这件月牙睡衣,冷冷清清还有点少女心,当时周聿白不穿,被?钟晴威逼利诱让他穿。   钟晴最想要一个女儿,但只生了周聿白,一两岁的时候周聿白长得跟女孩儿没两样,秀气?漂亮水灵灵的,反正衣服一穿,有把没把谁也不知道。那会儿钟情有朋友来家做客,也是一个小男孩儿,比周聿白大个一岁,看见?一个人坐在地上捣鼓积木的小周聿白,咧着嘴,咿咿呀呀地跑过去?一个熊抱,朝他妈妈咧嘴笑:“妹妹,妹妹!”   小周聿白还不太懂事?儿,眨眨眼,也跟着咿咿呀呀,没说完,那小男孩儿就要来亲他,他吓得往后躲,那小男孩儿只亲在他脑门上。小周聿白一愣,放声大哭,积木被?他耍小脾气?推倒一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脑袋上的头发?都哭得汗津津的,脸也哭红了。   这笑料,常被?钟晴说出来笑话他。   周聿白对他妈也没招,不情不愿地穿了,一家人笑得不行。岁淮指了指:“明明就跟你很配。”   周聿白扯了扯:“随便捞了件穿得。”   “不信,”岁淮说,“你就是喜欢少女心的。周公主。”   “……”   第二天去?上学,岁淮叫了周聿白一路的“周公主?”,等到了学校,提前下车,殷勤地给周聿白开门,弯着腰,“公主?请下车。”   周聿白胳膊一揽,锁岁淮的喉咙,“皮痒了?”   “略略略。”   “再喊揍你了啊。”   岁淮悻悻,眼神瞥到下车朝这儿走来的程清池,眼珠滴溜溜地转,举起能活动?的右手使劲儿挥了挥,“程清池,这儿!”   程清池戴着耳机,闻声,抬头,摘下耳机。手抬起来跟她打了个招呼,慢慢走过去?。   岁淮的坏心眼儿藏不住了。   周聿白在她耳边:“你想做什?么??”   岁淮坏笑:“周公主?,你这名字多好听,让你好兄弟也听听吧,”她作势要从周聿白的魔爪中?逃出来,没走两步,就被?扯回来。周聿白一手勾她肩膀,把她扣怀里,跟着他倒着往后退,程清池过来一步,他就往后退一步,慢慢悠悠地说:“清池,你别过来,我?们有点儿事?。”   程清池这人好就好在这儿,特好说话,特乖,你让他停,他绝对不做会让你难抉择的事?儿。   他当下就要停。   “别!”岁淮两手朝他扑腾,“程清池,你过来,我?有个秘密要跟你说。”   “闭嘴。”周聿白警告她。   “我?就不。”岁淮眼睛亮晶晶的,手动?不了,她就动?手指头,朝程清池勾了勾,“过来呀,我?告诉你,快过来呀。”   程清池难以抉择。   周聿白笑得邪性,一只手控制住岁淮,另一只手还能揪她耳朵,“你胆儿肥了岁淮,那话怎么?说来着,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岁淮眼珠又滴溜溜地转。   周聿白就知道坏了。   下一秒,岁淮朝程清池喊:“周公主?打人了,周公主?打人了——”周聿白愣了下,岁淮趁机挣脱开,径直跑向程清池,拽着他的衣服当挡箭牌,一边朝周聿白得意?洋洋地挑衅:“略略略,抓不着。”   周聿白站在对面,抱着臂,“行,我?记着,”他背上书包,转身朝学校门口走,几步后回头,倒着走,挑眉笑,那眼神像是在说“给爷等着”。   岁淮朝他竖中?指:“我?等着。”   等周聿白人走没影儿了,岁淮拍拍手,看站在一边没动?静的程清池一眼:“我?们也进去?吧,再晚点就要被?老徐抓到了。”   程清池:“你的书包。”   “嗯?”   “带子松了。”   岁淮摸了摸,左边果真松了些,刚才跟周聿白打闹的时候拉松的。她紧了紧书包带,那点儿小强迫症露出来,“对齐了吗?”   她拉起两边的带子比划。   程清池:“齐了。”   “周聿白刚那绰号你听见?了吗?”   “嗯。”   岁淮笑嘻嘻:“以后就喊他周公主?,他可有少女心了。”   程清池笑了笑,静静地走着。   - 第二节 课是升旗仪式。   这次国旗下演讲的是文科班的第一名,岁淮瞧着眼熟,但记不起来,单手撑着下巴看。   章盈站在她后排,用手戳她腰:“难得啊,演讲你都听。”   “没听,”岁淮努了努嘴,“这个女生有点眼熟。”   “上次给周聿白送水那个。”   岁淮怔了怔,“篮球场上那个?”   “对啊。”章盈现在还记得那女孩儿当时说的话,“你不用接受,只需要知道我?是送给你的就够了~”她抱着胳膊,抖了抖,“咦,一身鸡皮疙瘩。”   演讲完,岁淮稍后一些走,打算等周聿白,等了几分钟都没见?到人,倒是把另一个人等来了。   顾远单手揣兜朝她走来想,笑得讳莫如深。岁淮眼不见?为净,侧身,降低存在感。   那抹身影就停在她身前。   顾远低下头,距离近得要碰着岁淮的耳朵,“等谁啊,我??”   “周聿白。”   “哦。”顾远直起身,靠在绿色栅栏上,无所事?事?地数着栅栏有几根,看岁淮一直无视他,也不恼,勾着唇靠近,歪着脑袋又招惹她:“那怎么?还没等到?”   “没你事?儿。”岁淮离他远点。   “没我?事?,但有别人事?儿,”顾远把放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拿出来,搭在岁淮肩膀上,笑得吊儿郎当:“——他被?人表白,忙着呢。” 第17章   眼泪   岁淮蓦地抬头看去?。   操场台阶下, 学生洋洋洒洒地退场,阳光金灿灿的?,红旗飘扬,操场绿意葱葱, 在这样一副意境浪漫青春的?画面中, 女生奔向少年?。   周聿白?站在第三层台阶, 本就比女生高出一大截的?身高更?高了,女生一头扎进他怀里。他朝旁边躲, 腰撞到栏杆,揣在兜里的?两手终于拿了出来?, 往后撑。   岁淮只愣了一秒, 飞速跑过去?。   女生步步紧逼, 周聿白?没什么表情地往后退, 一边退一边躲, 听她说:“那么久了你总应该对我有点印象吧, 就算你现在没这个想法,但是我们可以好?好?相处啊……”   “抱歉。”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学长, 我们可以试着先做朋友……”   “我对你, 真没感觉。”他叹气。   “那怎么样才算有感觉——”女生激动起来?,往前跨了两层台阶, 周聿白?步子迈大,也往后迈了两层。就在他退无可退,退到最后一层台阶时, 女生被人拽了下去?, 岁淮把她拉得远远的?,“没感觉就是没感觉, 一年?十年?一百年?都没感觉,这辈子下辈子都没感觉。”   女生懵了下,皱眉,“你谁啊你,多管闲事。”   岁淮上下打量了眼,学校竟然还有不知道?她跟周聿白?是形影不离的?“好?兄妹”吗?她眼珠转了转,回头看了眼站地远远的?周聿白?,见他靠在那笑,没好?气地冲他竖了个中指,狗东西。岁淮转回头,盯着女生,气定神闲:“我啊,他女朋友。”   “?”女生不信。   “——的?好?闺蜜。”岁淮补了句。   女生眼神不善:“学长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昨天?我打听到明明没有。”   “谁说没有的?,”岁淮放松下来?,跟周聿白?特像,也靠着,懒洋洋的?调调,“昨晚有的?,你不行啊学妹,这消息也太滞后了。”   女生皱眉,胸膛起伏,像是要一顿输出,岁淮抢先一步拦住女生的?肩膀,“哇”的?一声,“学妹你眼睫毛好?长好?卷啊,你是不是化妆啦?”   “……谁化妆了!”女生嗤一声,仰起头,“我天?生丽质的?好?不好?。”   “真的?吗?”岁淮激动地又戳戳她脸,“可是你的?皮肤也很好?诶,是我见过最好?的?一个了。你是不知道?我闺蜜,那皮肤有多差,为了追周聿白?她连敷了三年?的?面膜,都不能跟你比呢,好?不容易追到周聿白?了,结果发现周聿白?这人竟然有怪癖!”   女生怔了怔,侧耳过来?,声音压低:“什么怪癖?”   “你想知道?啊?”岁淮抱臂。   “想知道?。”   “告诉你也不是不行,不过你要转头跟别人说了怎么办?”   “我不会说的?!我这人嘴巴比水泥还紧!”   “行吧,告诉你。周聿白?也爱敷面膜,还爱穿粉色,还要别人喊他公主?!”岁淮有一搭没一搭地毁人风评,“特别少女心。”   女生“啊”了声,奇怪地看了眼冷淡着脸色的?周聿白?,“……真的?吗?”   “嗯,真的?,”岁淮重重点头,痛心疾首,“我太后悔没劝住我闺蜜跟他在一起了,我回去?就劝他俩分手。”   -   手机里弹出几条消息,小分队的?小群里问周聿白?和岁淮怎么还没回来?。   周聿白?打字回复:有点事儿。   章盈:周公主?和岁公主?有什么事儿啊。   余伟:???   余伟:不是这什么绰号,周聿白?,还公主??   周聿白?直接@章盈,问她:岁淮跟你说的??   屏幕弹出来?章盈的?消息,即使看不见她表情,都能想象到她那副跟岁淮一样欠嗖嗖的?脸:对啊对啊,好?姐妹当然要学会分享~   余伟在群里疯狂询问周聿白?什么时候多了这个少女心的?称呼,章盈跟他在里面掰扯。   周聿白?没再看了,收了手机,看球台边站着的?岁淮和女生,两个人刚还剑拔弩张地聊,现在就你好?我好?姐俩好?了,周聿白?不懂小女生之?间的?友谊,感叹两声神奇,放松下来?盯着看。   没看一会儿,台阶边传来?脚步。   周聿白?眼神没动,瞥了下影子,目光重新回到原位。   那道?身影在周聿白?同一平行台阶停下,“咔嚓”一声细微响,银色打火机燃起一点火星,点燃了指尖的?一根烟。   烟雾弥漫开来?。   “她闻不得烟味。”周聿白?淡声说。   “关你什么事儿。”顾远说。   “我妹,”周聿白?睨了他一眼,收回,走下台阶,“与你无关。”   顾远哼笑一声,“又不是你亲妹,还摆起谱来了。”   “警没警告你别再缠着岁淮,”周聿白?停下,回头,扯了扯嘴角,对别人他有礼貌,对顾远他能戳一刀是一刀,“垫底王。”   顾远那股淡定劲儿没了,烟一扔,冷着脸:“周聿白?。”   周聿白?这人就这样,一般人他还能装装,遇上顾远这种没脸没皮道?理讲不通的?,本性就露出来?了,坏得很,玩不死你也得让你长个记性。顾远在进国际班之?前是理科班的?,成绩烂,烂得没边儿,周聿白?不爱揭人短,顾远让他开了先例,他不爽了,就淡淡喊一声:“垫底王。”   顾远那人一身的?混世?皮囊就破了功,气急败坏,烟也扔了,也不装了,“你再说一遍试试。”   “说什么?”周聿白漫不经心地转着手机,笑得不行,“说你垫底啊。”   “周聿白?。”顾远咬着牙,拳头攥得死紧,三步并作两步要冲下来?打人,拳头挥出去?。   周聿白?还在笑,看顾远气急败坏,他心底就舒服了,不紧不慢地单手撑着栏杆,长腿一跨,从栏杆这边跨到了那边,顾远扑了个空。   “你有本事别躲。”顾远狠狠道?。   “不躲,让你打,”周聿白?低头笑了笑,“蠢的?。”   “是,你不蠢,你多聪明啊,”顾远反应过来?了,这人就故意地没事找事溜他玩儿,收敛起刚才那气急败坏样儿,也变得悠哉起来?,往操场一指:“招蜂引蝶,花枝招展,不守男德说的?就是你。你知道?刚才岁淮等了你多久么,站那儿太阳底下,热的?一身汗,你倒好?在这你侬我侬。”   周聿白?径直从另一边下去?,没再管他。   下了台阶,篮球框那边的?岁淮好?像聊完了,女生看了周聿白?一眼就跑开了,岁淮心满意足地朝周聿白?挥手。   “你们说什么了?”周聿白?抽出一包纸巾,给?岁淮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没说什么,让她别追你,身边那些小姐姐们也别追你,没戏。”   “这么听话?”周聿白?笑了下,一只手玩着岁淮的?刘海,将浅浅的?刘海全薅到中间捋成一撮,往下顺,跟顺狗尾巴似的?,特别好?笑,周聿白?把自己给?玩笑了,“小狗啊小狗。”   岁淮把手机拿出来?,一照,“啊!周聿白?你乱动我头发,丑死了!”她把自己刘海复原后,跳起来?要去?弄乱周聿白?的?头发,他不让,一边倒着走一边笑,笑得特别欠:“不给?弄。”   “怎么,你还怕弄乱了就不帅了,偶像包袱真重!”岁淮指桑骂槐,“弄乱了好?啊,不帅了好?啊,就不会有那么多学妹看走眼了。”   周聿白?轻扬眉梢,一种“爷就是光头也绝帅”的?口吻说:“不存在。”   “臭屁,自恋。”   “我这叫自   知之?明。”   岁淮刚要抬手打他,被身后一声叫住:“岁岁。”   她定住,扭头看。   看台上的?少年?只身一人站着,左手的?银色打火机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光,脚边是还在燃烧的?烟,他喊了一声她的?同时捡起了那根烟,掸了掸。烟灰坠落时,风吹过,顾远举起那根烟,笑了笑,“我没乱扔垃圾哦。”   少年?肩头似有光坠落。   岁淮怔了一瞬。   顾远下一秒就朝她挥挥手,怕她听不见,单手放在脸边做喇叭状,“回去?吧,下次见。”   我的?姑娘。   -   晚自习的?时候统考成绩出来?了。   整个七班考的?都不错,算是给?高三紧锣密鼓的?备考开了个好?兆头。不仅是最高分、班级平均总分,就连单科平均分都甩出第二?名不少,尤其是物理单科,教?物理的?是老葛,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学期得了个公主?,成天?乐呵呵的?,这次统考单科成绩考得好?,学校发了笔奖金,更?是春风满面。   这晚是老葛的?物理晚自习,发了答题卡,先让课代表把答案抄在黑板上,让学生自己订正。一中向来?都这样,讲究学生自己的?思维,什么事儿都学会自己思考,别屁大点东西都依靠老师,到了考场谁也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岁淮理综很一般,答题卡发下来?光是订正就订到了最后一节课。最后一道?大题她不会,拿出手机,戳了下周聿白?,问他要答题卡3。   周聿白?微信没回,等到了一条匿名短信。   [岁全亮。]   岁淮想当做垃圾短信删了的?手,就这么顿住了。打开主?页面,查询,是一个外地号码,短信刚刚发来?的?。   她快速打字回复过去?。   [你是谁?]   那边还是只有三个字:[岁全亮。]   [你是岁全亮吗,你人在哪儿?]   那边没再回复了。   没有任何犹豫,岁淮假装上厕所?溜了出去?。带着手机,径直冲到厕所?最里间。她手抖地拨了过去?,这通电话她其实没报多大希望,那个人跟死了一样消失那么多年?,像这种拨过去?的?电话岁淮这些年?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却没有一个接通。   等待的?过程中,度秒如年?,厕所?里没空调,这点时间岁淮已经热的?满头大汗,浑身汗津津,却浑然未觉地盯着手机看,一直看一直看,看的?眼睛充血发红,恨不得把屏幕那头的?人揪出来?,狠狠地质问他这些年?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像丢垃圾一样丢掉她这个女儿,为什么不要她,为什么生了她不管她,到底是为什么?   嘟——   电话通了。   岁淮的?心也随着那声“嘟”高高悬起,屏息,仔细听着对面的?动静。那头也有人在轻轻呼吸着。   岁淮像是抓紧了最后一根稻草,多少年?了,岁全亮从她五岁那年?消失到现在有多少年?了,整整十三年?!岁淮握着手机的?手都是抖得,唇也抖着,声音颤着,“岁全亮,是不是你?”   那头没人说话。   “是不是你说话啊!”岁淮压抑了十三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分崩离析,她甚至记不起自己还在学校的?厕所?隔间,也呼吸不到厕所?里的?味道?,感受不到逼仄环境里的?闷热和窒息,她满脑子都是那个男人,那个哄着她说“爸爸给?你买根阿尔卑斯的?棒棒糖去?”,结果一去?不复返,消失了整整十三年?的?男人!岁淮想要恶狠狠地质问他,可是一开口,声音就哑了,哽咽不止:“……你为什么不说话,岁全亮,我是岁淮,我是你的?女儿,你唯一的?女儿,你大冬天?把我都在垃圾桶边不管不问了十三年?的?女儿,你为什么不要我……爸爸……”   眼泪一瞬而下。   可回应她的?依旧是一声“嘟”,电话挂断,岁淮再打过去?时已经关机了。她不信,一遍又一遍地去?重拨,每一次结果都是一样的?,再也打不通了。那个消失了十三年?的?男人,短暂地出现过一分钟,又再次消失了。   通话页面上显示着47秒。   在岁淮五岁以后,她的?亲生父亲,只参与了她生命中的?47秒。   岁淮捂着嘴,眼泪很快砸湿了地板。 第18章   别哭   铃声在岁淮无声的哭泣中?敲响, 只是她听不到。   周聿白看到岁淮发来的消息,是在下课铃敲响的前一分钟,打开手机,消息孤零零地躺在那儿, 后面没?跟其?他消息。回头看了眼, 岁淮的座位空空荡荡, 人不在。   铃声响,安静的教?室像是按下了结束键, 压抑繁忙的一天终于过去,迎来短暂的放松和休息。书本刺啦刺啦地一页页合起, 然后是书包的拉链声, 桌椅与地板摩擦地吱嘎响, 还有第一个打开教?室门冲出去的飞毛腿。   陈柒柒收拾好书包, 咕咚咕咚喝完最后几口?奶茶, 看见?周聿白走过来, 问?她:“岁淮呢?”   “上厕所去了,”陈柒柒看手表,也奇怪了, “不对啊, 她二十分钟前就去了,怎么还没?回来。”   周聿白没?说话, 侧过身让陈柒柒出去,坐在岁淮位置上,看她打了一半的草稿和卷子。合起书卷, 塞进书包, 斜背在肩膀上,周聿白边打岁淮电话边往厕所走。   教?学楼男女厕所在相?反方向, 周聿白一个人朝女厕那边走,引来不少注意,他不在意,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最后一个班级教?室的后门才停下。   后门露出教?室的光,他手机通话页面也折射出光,没?一会儿,教?室灯关了,只剩下周聿白举在耳边的手机。几秒后,手机光也灭了。   岁淮挂了电话。   周聿白脸色冷下来,望着幽暗的一角,脚未动,先有人从里面晃悠出来。   岁淮看见?周聿白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她匆匆抹干眼泪,挂断电话就往外冲,一抬眼,前边处着一个高?高?大大的黑影,跟电影里拎着刀砍人的雨夜死神特别像,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周聿白,更吓人了,拍了拍胸脯:“你?站这干嘛,你?是男生,你?站女厕所前面?”   “等你?。”   “等我……干什么?”   “回家。”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语气算不得好,岁淮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不是我刚没?接你?电话吓着你?了?”   “没?吓着,”周聿白把书包扔岁淮身上,“急死了。”   岁淮注意到周边的教?室全?都黑了,她上个厕所上了将近三十分钟,学也放了,人都走光了,周聿白打电话她还挂了,能不急吗。她悻悻一笑,没?提那通电话,“我刚教?室里憋得慌,出来透气,下课前我才去上厕所,没?多久。”   “电话怎么没?接。”   “喂,你?变态啊,厕所里怎么接你?电话?”岁淮背好书包,洗了洗手,轻甩了甩,“你?不知道人在上厕所的时候最脆弱,最没?耐心,最没?法思考吗,当然不能接你?电话啦。”   “嗯,不接电话,”周聿白声音很淡,“就让我这么干着急,急死吧。”   他抬脚往楼道走。   岁淮在原地愣了愣,看着周聿白脚步快速的背影,也提速追上去,小心翼翼:“……你?生气啦?”   “哪敢。”抛来两?个字。   “口?是心非,”岁淮从跟他同一步速下楼到落后他一步,拽了周聿白斜斜背着的书包,拿过来,背在自己?的胸前,“为了表示歉意,岁淮小姐主动申请今晚帮周聿白先生背书包,行不行?”   周聿白盯着她。   “……那、那明天也背?”   还盯着。   “——大后天也背。”   周聿白收了手,站得直,正儿八经地继续盯。   岁淮一鼓作气:“一个月!”她蹦了一下,前后两?个书包都抖了抖,像动画片里的海底小乌龟,“一个月够久了吧,不带你?这样压榨人的。”   周聿白没?憋住,笑出声,把自己?书包夺回来,背在肩膀上,下楼,“不用你?背,爷自己?背。”   岁淮亦步亦趋地跟着:“那   你?要怎么样?”   周聿白打开手机,连上蓝牙,耳机舱一开一盖,开始听歌,与世?无争。岁淮瞄了眼,是一首“我不能原谅只能沉默”,还没?唱两?句,周聿白换了首别的,歌名?叫“撒谎的人有罪过”,这次前奏估计都没?听完,周聿白换成了“没?心没?肺的小骗子”。   岁淮:“……”   懂了,在这点她呢。   周聿白这人就是这样坏,他不爽了,不跟你?争,也不勉强你?,就旁敲侧击地提醒你?,一遍不行再来一遍。等你?反应过来了,他就不收敛了,似笑非笑地盯着你?,那层皮囊跟人精似的,那双眼也洞察人心,叫人无处遁形。   “你什么意思啊周公主。”   “这话得我问?你?,”周聿白停下来,停在比岁淮矮几层的台阶上,转身,仰头,“你?有事儿瞒我。”   岁淮心口?似是被羽毛尖儿轻轻扫过,好麻,好酸,那股被她强行抛之脑后的难过悉数涌来。她浑然未知,她这双眼从厕所出来时就是红的。   “岁岁,”周聿白抬手抹了下她的眼尾,“别哭了。”   少年的指腹薄而带茧,还有常年跟纸笔打交道的墨香味。缓缓擦过她的眼尾,力道又轻又重?,他左侧的手机因为无意识触碰屏幕而亮起,小小的、微弱的一道光线,在漆黑的楼道中?亮起,像一簇火焰,燃烧在岁淮暗不见?光的人生里。   岁淮记起第一次见?周聿白的时候。   也是小小的一撮火焰。   岁淮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一颗,一颗,又一颗,重?而滚烫。   “我好没?用,我这次物理又没?考及格。”   ——我好没?用,我的爸爸在跟我通话47秒后再次消失。   “我本来以为可以的。”   ——我本来以为这次能够见?到他了。   “我花了那么久的时间。”   ——我用了十三年。   “为什么别人都能做到我不可以。”   ——为什么别人都有爹有妈有家我没?有。   “我做错了什么要这样对我。”   ——爸爸,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抛弃我?   岁淮在一句一句谎言中?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她蹲下来,毫无形象地坐在台阶上,蜷着身子,像是缩进壳里的蜗牛,无声地哭着。   周聿白在旁边坐下,长腿敞开,弯着腰,两?条胳膊搁在腿上,看着泣不成声的岁淮,半晌,伸手擦了下她眼泪,“那么难过的吗?”   岁淮湿着眼望他。   周聿白叹口?气,靠过去一点,胳膊一揽将岁淮扣在肩膀上,“想哭就哭吧,今天怎么哭都成,衣服给我哭湿了我都不吭一声。不过明天就要振作起来,去想想为什么总是犯同一种错误,为什么考前看了还是会出错,不在想自己?的失败,而是去寻找为什么失败,好不好?”   岁淮抽噎着:“……你?怎么还让我哭啊,不都说哭不能解决问?题,不应该让我停下来吗?”   “哭是解决不了问?题,但没?有人哭是为了解决问?题。”周聿白淡淡的声音,格外温柔耐心,“哭,只是为了派遣情绪,让自己?好受点儿。”   岁淮眼泪往外涌,放声大哭。   这里是学校,虽然这会儿一层楼都走得差不多了,但是这种哭法很难不招来保安。周聿白一手摁住岁淮后脖颈,将她小脸埋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岁淮的背,“好了好了,我们家岁岁只是一时没?考好,语文作文是第一名?,岁岁很棒的。”   岁淮两?条胳膊紧紧搂住周聿白的脖子,闻着他身上熟悉又安心的味道。   周聿白,再抱紧我一点儿吧。   周聿白,别再自称是我哥哥了。   周聿白,我喜欢你?,好喜欢你?。   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家。真正意义?上的家。   -   岁淮昨晚哭的太狠,第二天起来眼睛还是肿的。她昨晚没?睡好,上午请了假,结果在家里也待不住,第二节 课的工夫来了学校。   学校高?一高?二正在做广播体操,音乐响着,还夹杂着领导时不时说话的声音,话筒滋啦滋啦响。这破话筒去年就有毛病了,周聿白那会儿是联考第一名?,上台国旗演讲,没?讲几句话筒就罢工了,没?想到这会儿还没?换,学校抠门得不行。   岁淮扔了手里的吸吸冻,准备进校门。   “岁淮。”   她回头。   顾远从一辆黑车下来,背着包,转着手机,晴天艳阳照得他那截断眉愈发肆意惹眼,问?她:“现在才来,请假了?”   岁淮没?理他,继续走。   顾远跟上去,揣着兜,侧行在一边:“学生街开了家骨汤店,去不去?”   “顾大少爷什么时候还去这些小店了,平常不都是日料餐厅吗。”   “兄弟他姐开的,我去照顾生意,口?味确实不错。”顾远笑了笑,“去不去?”   “不去。”   “去吧,”顾远拉了下岁淮的袖子,弯下腰,要来缠她,猝不及防对上岁淮那双还未消肿的双眼,错愕半秒,“你?哭了?”   “……没?有。”   “谁欺负你?了?”   “说了没?有。”   顾远一把拽住岁淮的书包,把人往怀里带,桃花眼顷刻变得凛冽,“我猜猜……是你?那个好姐妹?同桌?同学?还是……”他顿了顿,“周聿白?”   岁淮一阵沉默。   “……真是他?”顾远咬着牙,冷笑,拳头握紧,“他哪来的胆子惹哭我的姑娘。”他作势抬脚就要冲进去,被岁淮一手拉住,这人真就劲儿比牛还大,拉都拉不回来。   “不是,你?别乱猜!”   “你?都哭了!”顾远第一回 没?了那吊儿郎当的德行,紧张又心疼,想哄不知道怎么哄。   岁淮:“我没?有!”   他嗓门儿大,再喊两?嗓子铁定招来人,她怎么就那么倒霉,竟然碰见?顾远。岁淮把他往边儿上拽,转移话题,“你?刚不是说去吃什么骨汤吗?我同意了,走,现在就去吃骨汤!前提是你?给我闭嘴,别瞎嚷嚷!”   “别转移话题,爷现在不想吃。”顾远看她,“你?就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谁把你?惹哭了?”   “顾远,你?再问?下去我真的生气了。”   “……”顾远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行,我不问?,”他长相?本就带有攻击性,冷着脸的时候更是眉眼凌厉,用一种“揍得你?爹妈不认”的语气说:“别让老子知道是谁。”   “你?能不能别中?二。”岁淮说。   顾远愣了愣,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说我什么?”   岁淮若无其?事地往来时的路走,离校门口?远了些,才放开拽住顾远衣服的手,“你?带路吧,我不认得哪家店。”   一只手又将她扯了回来,顾远这人混球得很,不放过任何一个跟岁淮接触的时机,左手抓住她手腕,右手还要假眉三道地虚虚揽一下她的肩,美名?其?曰:“别摔了。怎么站都站不稳,瘦的跟杆儿似的,周家干什么吃的,连个人都养不好。”   “放开。”岁淮一步退了半米远,警惕地盯着顾远,眼神里说着“你?再靠近一步我就揍死你?”,像个炸毛的小狐狸,看的顾远直笑。岁淮气不打一处来,“笑什么笑啊你?,我警告你?,不许说周家的坏话,也不许拽我。”   “不拽不拽,我错了我错了。”顾远笑着说话,哪有半点真心道歉的样子,看着就混。岁淮懒得跟他计较,问?他有事没?事儿,没?事儿她要去教?室了,顾远闲哉哉地往墙边一靠,两?手往兜里一揣,长腿这么一架,轻轻松松地就把上楼的路给堵着了,“有事儿,刚话还没?说清楚呢。”   “有话就快点说,磨磨蹭蹭,有劲没?劲?”   “怎么算有劲,你?说一个,我听听。”   “你?说不说?”   “说说说。”顾远抱臂,“你?刚说我中?二,几个意思啊,什么叫全?都这么以为?”他很不服气地用脚踹了下栏杆,发出噔的一声轻响。   岁淮笑了下,了然地点点头:“顾大少爷偶像包袱挺重?啊,还在意别人的说法?”   “不在意,”顾远说,“我只在意你?——”   岁淮笑意僵住,瞪他,顾远扯了扯嘴角,拖着尾音接:“的说   法。”   岁淮知道顾远那大少爷脾气起来了不好糊弄,他要是不爽了能缠人缠个没?完,她刚刚就图一个嘴快,谁知道他还真听进心里去了。   “我胡说的,没?过脑子,你?就当听了个屁。”   “那不成,必须说得明明白白,”顾远突然直起腰,整个人朝着岁淮那边压,距离拉进,“不然你?别想走了。”   “——现在就是啊。”岁淮说。   “嗯?”顾远没?明白。   岁淮冷哼,拍掉顾远的手,从他身下逃脱,站在一边,“你?不是问?为什么说你?中?二吗,现在、刚刚、你?做的一切、说的所有话,就是啊。”她抱臂,挑眉,“顾远,你?不会是霸总小说看多了吧,成天耍帅,我告诉你?那不叫耍帅,那叫中?二。”   顾远脸一黑。   岁淮趁他没?发火,往前走。   学生街就在一中?后门,一条街,走个几分钟就到了。进了店,点了两?份招牌骨汤,这个时间顾客不多,十分钟后老板上了餐,岁淮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抿了一小口?,鲜滑爽口?,一点都不油腻。   顾远看她那样儿就知道她喜欢这口?,得意地笑:“不错吧。”   “不错。”   下回跟周聿白可以来尝尝。   骨汤份量足,里面有炖得软烂的大排骨,虫草,菌菇,枸杞,还有很多岁淮见?过但没?吃过的小料,汤喝完人也饱了。   岁淮摸摸撑得圆鼓鼓的肚子,酒饱饭足后人就容易犯困,单手撑着头,眼皮耷拉着。桌边的手机嗡嗡震动一下,她懒懒地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就一眼,吓得立马清醒。   周聿白:人呢?   岁淮琢磨了会儿,回:家里呢。   周聿白:干什么?   岁淮:补觉啊。   对面没?发了。   时间滴滴答答地过去,岁淮的心慢慢悬了起来,越发心虚,连顾远跟她说话也没?听进去,直到嘴角忽然触到一阵温热,细微的摩擦,似电流。岁淮回神,眼前是顾远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修长的指节从她嘴角撤离,他笑:“没?擦干净,我帮你?呢。”   与此?同时,手机响了,舒缓的轻音乐此?刻像极了催命符。   是周聿白打来的电话。   岁淮心虚不已,接通:“……喂?”   “在哪,跟谁,干什么。”   又是那句话。   对面的顾远似是也听见?了,好整以暇的坐在那儿转手机,似笑非笑的。   岁淮支支吾吾了会儿,还没?开口?,对面先发制人:“别急着回啊,岁淮。”   电话里的嗓音忽远忽近,像是在屏幕那边,又像是近在咫尺,下一瞬,周聿白冷淡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你?给爷转头看看再说话。” 第19章   造反啊   岁淮杵在凳子上, 像个木头桩子,半天没敢回头。   对面的顾远笑了声,骨子里的欠劲儿上来了,门口的身影映在他眼底也当做看?不见, 搁在桌面的手指点了几下, 忽然放在岁淮手背上, 轻轻拍了下,“走什么神啊, 电话不接就挂了,省的一些没眼力见儿的人打扰咱俩喝汤。”   “把手拿开。”周聿白走进来, 拉过岁淮的手放在桌底下, 坐到一边把电话挂了, 扭头看?过去, “傻了?”   “……”   “吃完没?”   岁淮乖乖点头, 周聿白也不废话, 拉着她就走。走到门口时停下,顶着顾远杀人的眼神走到柜台,率先一步扫码付款, 再走出去时才给?了顾远一个眼神, “请你了,别客气。”   “周、聿、白。”被人抢着付款, 还是?被死对头抢着在心爱的姑娘面前付款是?一件超没面子的事儿,顾远脾气上来了,咬着牙,   “你给?老子站那儿, 抢着付款什么意思,这顿我?请的。”   “谢谢, 不缺这一顿的钱。”   “跟我?作对是?吧,”顾远气性上来了,除了岁淮,他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主,“把钱退了,我?来付。”   周聿白握着岁淮的胳膊,淡淡一笑:“我?家岁岁要吃,我?来付,与你无关。”   拉着人就走。   从骨汤店出来,拐过一个路灯,走过一个十字路口,岁淮身上的浓郁汤味散去,挤进鼻腔的是?一阵浓浓的糖炒栗子香,有?个三轮车在那儿摆摊卖炒栗子,头一张一望,怕被城管给?逮着,这块不让摆地摊,得去学生街。   岁淮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追上前面的人。   周聿白步子大,走得快,岁淮走一步跑三步,没走半条街累的气喘吁吁,两手撑着膝盖,弓着腰,“不行了不行了,我?走不动了,让我?歇会儿。”   周聿白停下来,看?她。   半晌,扭头走了。   “你去哪儿啊?”岁淮问,周聿白没理?她,步伐不紧不慢地过红绿灯。这混蛋,还真不管她了,不就骗了他跟顾远喝口汤吗,好像她犯了杀头之罪。岁淮胃撑得难受,想追,心有?余力不足,索性坐在一边的绿化花坛边,合计着待会儿怎么哄周聿白。   不好哄。   主要是?不好糊弄。   周聿白是?个人精,别看?他平时好说?话,那是?不爱计较。一旦跟你认真起来,稍微糊弄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他都能给?你揪出来。   岁淮歇了几分钟,起身,准备给?周聿白打电话让他等她一起回学校,电话还没拨出去,余光忽然出现一道人影。   明晃晃的,在她面前,一闪而过。   岁淮只愣了半秒,拔腿就追上去。   她不擅长跑步,平时体育课跑个八百米都够呛,三年下来运动会报名也只报了个丢铅球凑数,此时追起人来已经用尽全部的力气也还落后?一大截,脚一歪,整个人跌倒在地,膝盖擦破一大块,血珠渗出来。她顾不上流血,趁着那么人影没消失,接着追,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儿,双头的肌肉因过度用力而开始抽搐,继而发酸发麻,可她一刻都不敢停,胸腔的空气正在渐渐变得稀薄,眼前变得朦胧,浑身变得湿淋淋,汗珠流进眼角,疼得好像要瞎了,可岁淮也不敢眨眼,怕眨一下,人就没了。   鞋踏在柏油马路上,溅起一阵热浪。   速度越来越快。   快了,快了,快了——   那人似乎体力不支了,逃走的速度正在减慢——   岁淮深吸一口气,猛地奔过去,在那一刻,她整个人的脑袋都是?空的。她全部的思绪都是?,终于能见到了——   突然。   奔跑的男人被一群人摁在地上,抓他的人是?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护士拿着针筒,往外滋了下水,娴熟地往男人胳膊一扎,男人挣扎几下便没动静了。几个护士抬来担架,男人被小心翼翼地放到上面,再慢慢运回车里。   擦肩而过时,岁淮看?清了男人的脸。   陌生极了。   不是?他。   刚刚在奔跑时蓄起的所有?力气和希望,此刻像个被戳瘪的气球,像开闸后?泄尽的洪水,像地震后?崩塌的一片废墟。   岁淮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下一刻,一只手将她拉得往后?一退,撞进了一个滚烫的怀里。   “怎么了?”周聿白拉住岁淮的手,另一只手里握着一瓶水,是?他刚去附近便利店买的。刚刚岁淮捂着肚子,周聿白猜她不舒服,买了瓶水回来的工夫,路口的岁淮不见了,他头一偏,看?到岁淮拼了命的跑,追了上来。看着岁淮汗津津的脑袋,问:“你跑什么?”   她没说?话,也没动。   周聿白看了眼膝盖,皱眉,“你流血了。”   他蹲下来,把水放在一边,抽出一张纸巾擦掉岁淮膝盖边的沙泥。怕她疼,动作轻而慢,“疼吗?”   疼。   破皮的地方如针扎。   “……还好,”岁淮动了动腿,嗓音还有?些奔跑时过度用力呼吸留下的哑,她咳嗽几下,“我?刚用手撑住了,只擦破点皮,没多疼。”   “你刚摔的地方有?沙砾,得用酒精消毒,容易感?染,得去医务室。”周聿白拿出手机搜附近的医院和诊所,都挺   远的,还没一中?校内的医务室近,当即把手机扔回口袋里,站起身,“回学校。”   “现在?”岁淮看?周聿白打了辆车,他则挽袖口,白色布料卷到胳膊肘,在她不明所以的眼神里,忽然将她横抱起来,上了出租车后?座。   岁淮今天穿的半身裙,到膝盖,横空被抱起来的时候,双腿一凉。没等她拽,另一只手臂已经先一步护住她的腿,将裙摆严严实实地贴着她,没半点走光的地方。少年的手掌宽大,手臂有?力,岁淮感?觉自己?被稳稳地拖住,走到出租车的几米距离中?,因为姿势,她整个人都贴着周聿白,他的胸膛,他的腰腹,他的呼吸,每一处都真切而滚烫,她怔怔地喊了声:“周聿白。”   他看?着车,没看?她,“嗯?”   岁淮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包裹着,想说?的话太多,但最后?却问了最不重要的那个:“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不知?道,一路追一路看?,”周聿白说?话时,胸腔也在震动,“我?运气不错,追了两条街看?见你了。”   “那要是?没看?见呢?”   “接着追,”他说?,“总会看?见的。”   周聿白坐稳,关上车门,对司机说?:“你好,去一中?。”   司机笑笑:“一中?拐个弯就到了,还坐车啊。”   周聿白抽出一张纸巾轻盖在岁淮腿上,隔绝细菌和灰尘,闻声,冷淡道:“我?妹受伤了,没法儿走路。”   “那是?得快点,你们坐稳了啊。”司机启程。   岁淮垂下眼,把周聿白改在腿上的纸巾拿开,她满脑子都是?那声我?妹,我?妹,我?妹。手抖了抖,把纸巾蜷在掌心里,闭着眼,看?向窗外,“不用那么小心,擦破点皮而已。”   “伤得很重了,”周聿白重新抽出一张纸巾,要盖,岁淮躲,他一手摁住,哄了哄,“乖点儿。”   几分钟的路程三两下到了,司机人好,说?油门都没踩热不收钱了,周聿白这方面有?原则,该给?的一分不少,扫码付完款,横抱起岁淮往医务室走。   现在是?午休时间,校园内无人走动,一片静谧。   医务室的校医趴在办公桌上休息,周聿白将岁淮放在病床上,转而敲了敲门,“谭医生。”   谭医生惺忪地醒过来,戴上眼镜:“病了?”   “不是?我?,我?妹,她摔倒了。”   “我?看?看?。”   谭医生观察伤口,“得消毒,再敷点药,接下来一个星期都别碰水,洗澡时候注意点儿。”   “好,谢谢医生。”   谭医生给?岁淮伤口消毒,上药,忙完出去了。   医务室里安静得只剩下午后?的几声蝉鸣。   岁淮靠着病床头,无聊地转着手机,周聿白手里还拿着冰敷袋,里面的冰块吱嘎吱嘎地响着,他问:“刚刚跑什么?”   话题绕回来了。   岁淮抿了下唇,“追人。”   “谁?”   “那个跑出来的精神病患者?。”   “追他干什么?”   “他穿着病号服,肯定是?偷跑出来的啊,我?想着多一个人追多点希望,我?就追了。”在周聿白面前,岁淮没打算说?假话。或者?,由不得她说?假话,周聿白是?个人精,刚刚她跑成?那样假话糊弄不过去,只有?半真半假他才信。   “你拿什么追,你这两条腿,还是?你八百米都跑断气的体质?”周聿白脸色冷淡,说?话也没情绪,岁淮一听就知?道这人开始秋后?算账来了。   她眼神躲避,“……想追就追了,你不是?还说?过,做人就得为社会做点贡献吗,我?这也算是?做好事吧。”   周聿白盯着她,慢慢说?一句:“造反啊。”   淡淡的威压。   这人是?真生气了。   岁淮吞咽了一下口水,怂了怂,她梗着脖子小声抗议,“我?都摔了,我?现在是?个病人,你还要骂我??”   “不光骂你,我?还揍你。”   “……”   “岁淮你给?我?听好了,下回还这样,揍你,听见没?”   “哦。”   周聿白拎她耳朵,“说?你听见了。”   “听见了听见了!”   周聿白弯腰,低下头,朝她膝盖吹了两下,“下回小心点了。”   少年的眼里。   是?心疼。 第20章   心里有鬼   岁淮第一回 摔得这样重, 上?课还好,去厕所就麻烦了,蹲半天?才蹲下来,裤子也难脱。厕所里又闷又热, 没一会儿就满头大汗, 章盈笑话她?:“纸巾都不够吧, 还得分一张出来擦汗。”   岁淮气得捅了她?一下,“走开啦。”   晚上?洗澡换衣服更麻烦, 还得麻烦林姨。   林姨是周家的老人儿了,工作了十几年, 周聿白和岁淮也算是她?带大的, 帮岁淮擦身的时候, 在那?笑, “咱家岁岁是大姑娘了。”   “啊?”   “发育的好, 白白嫩嫩的, ”林姨笑,“胸也大。”   “啊!林姨!”岁淮脸通红。   初中那?会儿岁淮也摔过一次,摔倒尾椎骨, 是钟晴给她?洗的澡, 那?会儿钟情也是笑嘻嘻说:“咱家岁岁是大姑娘喽,看这前凸后翘的, 以后不知道便宜哪个臭小子。”   给岁淮闹了个大红脸。   现在林姨这么一说,岁淮又羞又恼,捂着脸, 抬不起?头来, 声音闷闷的:“林姨你讨厌死了。”   回到床上?,深夜一个人, 岁淮才真正地放松下来。   脸上?的笑慢慢卸下来。   枕着枕头,睡着绵软的床,下床是羊绒毯,仰头能看到吊顶的星星灯和虚拟银河,岁淮这些年不亚于过年公主般的生活。   可五岁那?年的寒冷,怎么也忘不了。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冷。   -   第二天?课间操,岁淮没去,一个人在教室里,突然听?到走廊里有声音。   探头,一看。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这里走,顾远首当其冲,他手?里拿着的——拐杖!?   再往后,两个男生抬着一个轮椅!?   粉粉的,少女心?。   一股不祥的预感升起?,岁淮蹭地一下从位置上?弹起?来,拉开窗户,“顾远,你来这里干什么?”   “刚去你们班问了圈,说你摔了腿没去课间活动,我打电话叫人送来了这两个,你看看,哪个用?的比较顺手?……”顾远改口,“顺腿。”   他斜额,示意岁淮挑,那?眼神满是“喜欢哪个随便挑,爷有钱有势”。   眼镜男生笑:“随便挑。”   瘦子男生附和:“质量杠杠,嫂子。”   顾远扫过去一眼,轻轻淡淡的,看上?去在警告别乱说话,那?两男生也好像知错低头闭嘴了,但岁淮就是觉得顾远那?渣滓眼里全是得意,唇角勾着,斜倚着墙,一副会说就多说点的样。   课间操二十多分钟,现在临近散场,学生陆陆续续地从操场往教学楼赶,极少数腿快的已经跑上?了连接文理科教学楼的天?桥,地板被踩得轰轰响。没多久,这层楼就会因为顾远拿来这俩样东西围满更多人,看这场笑话。   “拿走,我不用?,你快走。”岁淮“啪”地一声关上?窗户。   顾远挥手?示意俩男生等着,自己?从教室后门进来,径直走到岁淮桌边,抽走她?手?里的笔,在指间转了转,“不是摔了腿吗?”   “我是摔了,”岁淮夺回自己?的笔,“不是残了。”   她?感受到地面的震动,人潮越来越近,也急了,“神经啊,你快点把东西拿走!一会儿大家上?来看见了!”   “看见了就看见了,”顾远坐在陈柒柒的位置上?,单手?支着下巴,“怕人笑话你啊,放心?,我在,没人笑你。”   “……”   岁淮简直要炸毛,她?就没见过这么中二的人!   “顾远,你是不是以为咱俩在这拍电视剧啊?”岁淮抓了抓头发,瞪他,他还在那?笑,岁淮暗骂一声这人没救了,“唰”地一下打开窗户,朝着外面的两个男生说,“现在、立刻、   马上?,把这两样东西拿走。”   她?冷着脸,表情愠怒。   俩男生为难地探头看了眼顾远,“……远哥?”   顾远埋头玩着岁淮的笔袋,是个紫红草莓熊,不知道是不是用?久了,眼睛掉了一个,他扒开看了眼夹层,里面是几根小棒棒糖。他抽了一根,拆开包装,把糖塞嘴里,葡萄的酸甜味碰撞着味蕾,他微微蹙眉,抬头挥了下手?,“你们先?撤吧,走楼道,别给人看见。”   俩男生猫着腰换另一边空置的楼道下了。   岁淮亲眼看两人背影消失,心?才落下来,一转头,顾远跟个老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吃她?棒棒糖。她?看得火大,手?快地去抢,“饿死鬼投胎啊你,这是我的糖。”   “就一根。”顾远往后躲。   “半根都不行。”她?抢。   “我吃了怎么办,”他笑得吊儿郎当,“岁岁想我怎么赔啊。”   “赔你个大头鬼!”岁淮一句接一句地骂,真不怨她?,实?话说岁淮脾气挺好,也不爱计较,偏偏顾远这人就爱玩“招惹心?爱的姑娘”那?一套,回回气得岁淮不行,她?抢不了也就不抢了,站在原地,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外面赶人:“给你十秒钟,从我眼前消失。”   咚咚咚。   上?楼的脚步由远及近。   见他不动,岁淮拽着他的衣服往外推,也就是腿摔了,不然真得给他两脚。   “行了,我走,你别乱动,回头伤着了。”顾远起身,那?副闲散姿态收敛,正经地问她?,“那?跟我说个实?话,怎么伤的?”   昨天岁淮眼睛哭肿了,今天?又摔了,很难不让顾远多想。   “不关你的事?。”   “关。”   岁淮因为他笃定的口吻望过去。   顾远没了懒散的笑:“只要我喜欢你一天?,你的事?我就管定了。”   “她?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一瓶冒着寒气的水,从岁淮左肩伸过,如冰冷的枪口抵着靶心?一般抵着顾远的胸膛,“请你自重。”   顾远掀开眼皮。   周聿白将?岁淮护到背后,身影高而?挺,罩的严严实?实?,像维护领地的狼,也像睨视的鹰。   霎时针尖对麦芒。   教室里氛围静谧而?怪异,七班的学生全都因为这一幕停在教室外,扒着门和窗看,议论声如浪般从里向外围蔓延,没一会儿走廊里也聚集不少人,围得水泄不通。   字里行间依稀听?见“学霸对校霸”的字眼。   估摸着,周聿白是学霸,顾远是那?个校霸,两霸争锋。   顾远:“我追自己?喜欢的姑娘,行得正做得直,我有什么不自重的?”   “刚送下楼的那?两轮椅和拐杖你送的吧,”周聿白冷不丁地提起?,用?水瓶慢砸两下顾远的胸膛,淡声质问,“像这种事?你不止做了一回,每一回,你都让她?处于进退两难的局面。”   “让你自重,不是自我尊重,”周聿白收回手?,水瓶搁在桌面,噔的一声,棋子落盘的掷地有声,“是请你尊重别人。”   在七班,在年级,在学校,周聿白是行走的学习标兵,学习神,人也没尖子生身上?的刁钻劲儿,也笑,也调侃,老师学生没几个看不惯他的,也没几个见过周聿白对人说这种话的。   岁淮也没见过。   在她?印象里,周聿白总是老神在在,游刃有余。浪漫主义起?来能跟你风花雪月,理想主义起?来也能跟你大道理一堆,压弯的路灯杆他都能给你扶正。第一回 ,见他把话说得这样重,这样难听?。   顾远冷笑了声,扫了扫衣服上?残留的水珠,两手?揣进兜里,忽然说:“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   莫名?的,全场因为这句话倏地安静下来。   “岁淮追根究底只是你妹妹,还没血缘,你凭什么这么排斥我追她??”顿了顿,他歪头,淡淡道:“周聿白,你该不是心?里有鬼吧?”   一句话掀起?千层浪。   周聿白神情淡漠,情绪不明时,岁淮先?一步激动起?来,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心?虚和慌乱将?她?牢牢笼罩,无所遁形:“顾远,你胡说八道什么!?” 第21章   小变态   “周聿白, ”岁淮抖着唇,“——是我哥哥。”   她亲口说完这句话,安静到诡异的教?室才缓过劲儿来般,慢慢变得嘈杂起?来, 伴着那阵嘈杂, 氛围才逐渐转为正常。   顾远没什么表情, 他刚那句话纯粹是被周聿白气得,一时口快, 没多想。见岁淮真要被惹毛了,叹口气, 只身往外走?, “下次来看?你, 腿注意点儿。”   顾远一走?, 堵在后门和走?廊的学生渐渐散了。章盈和余伟第一时间冲过来, 扒拉着岁淮问这问那, 她却心不?在焉,时不?时瞥一眼周聿白,他还垂着头, 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什么?   会在想顾远那句话吗?   岁淮心跳如?擂鼓, 章盈跟余伟刚买了两份水果捞回来,分给她一个小盘, 里面装着切块的大青芒和黄桃,还有剥好的荔枝,她顿了顿, 伸手拽了下周聿白的衣角, “吃吗?水果捞。”   周聿白摇头。   岁淮没收回来,叉了块大青芒递过去, “很甜的。”   周聿白等?了等?,低头,咬住,岁淮问他:“怎么样?”   “甜。”   岁淮给自己叉了块黄桃,食不?知?味地尝着,“顾远他就是嘴上没把门,你别放心上……”她越说越小,不?知?道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周聿白听?,“我一直都把你,当哥哥的。”   周聿白笑了笑,摸她的头,“想什么呢,我在想是不?是给你配个拐杖比较好。”   “不?要。”岁淮把水果捞往桌上一放,恨不?得跳起?来,“我只是膝盖擦伤了,不?是瘸了,周聿白你是不?是被顾远传染了?”   岁淮靠坐在对面的位置上,他低头笑了下,抱着臂,忽然扯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话题:“环尾獴见过没?”   “什么东西?”   “很可?爱的一个小动物?,”他笑,“像你。”   “……”不?信。   岁淮准备拿手机,口袋摸了半天?没摸到,气势汹汹地伸手问周聿白要手机:“你手机给我。”   “干嘛。”   “查啊,你不?是说什么獴可?爱吗,我倒要看?看?有多可?爱,被发现骗我你就死定了。”她从周聿白口袋里捏着手机一角拿过来,周聿白手机没上锁,划开自动解锁,打开浏览器打出环尾獴三个字,半秒后,弹出一行百科介绍。   [环尾獴生气起?来会竖起?毛,弓起?背,让自己更有气势。]   下面配了个炸毛的卡通小画。   岁淮:“这就是你说的可?爱?”   她瞪他,周聿白笑得更厉害,把手机一抽,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越看?越像。”   “像你吧狗东西。”岁淮被他烦得不?行,周聿白这人就是正经的时候像个爹,没完没了,幼稚起?来幼儿园的熊孩子都要跟他过两招,这会儿就是了,混球。她转身朝他竖了个中?指,生闷气,一瘸一拐,走?得又急又快。   周聿白装腔作势地唉一声,大步向前,三两下超过了岁淮。他走?到了她前面,微顿,转身,改成面朝着她倒着走?,“跑什么,生气了?”   “上厕所。”   “憋久了?”   岁淮翻了个白眼。   周聿白又跟上去,笑得不?行。   “你烦不?烦,这是厕所,boy,”岁淮推他,再次朝他竖中?指,“我看?你就是个变态!”她眼珠滴溜溜地转,顿了顿,坏心起?来了,煞有其事地瞥一眼周聿白裤子,用小拇指比了个手势,笑得比他还坏,“是小~变态,小~流氓。”   小——变态。   小——流氓。   周聿白:“……”   -   晚自习下课,岁淮拉着章盈去二食堂薅羊毛,每逢放学前的一段时间,学校没卖完的水果捞和烘焙面包打半折。   岁淮喜欢吃黄桃,周聿白偏爱大青芒,每回买水果捞岁淮都是这两种水果对半开,装的满满当当,也只花了九块八。她先买好,站在   食堂门口的贩卖机边,那里有空调,对着身上吹,夏夜的燥热吹得烟消云散,整个人透彻飞扬。   章盈买的慢,她喜欢捞酸奶、芋圆和绿豆粒,还得找老板撒上酸梅粉,几分钟后心满意足地拎着满满一大盒出来,勾住岁淮的手臂往外走?。   夏夜的风吹来,带着学生们喝完乱扔在石桌边的饮料瓶口发出来的青柠香。岁淮捡起?汽水瓶罐,扔进垃圾桶,稍停几秒说:“盈盈,余伟他平时都怎么喜欢你的?”   “怎么突然问这个?”章盈心大,一边咀嚼芋圆一边说,“他就是一个精力过于旺盛的醋王,你别看?他平时嬉皮笑脸的,关键时候可喜欢乱吃飞醋了,你的他都吃!烦死啦!而且我跟别的男生多说几句话就在那阴阳怪气的,还甩脸子。”   岁淮不?信:“余伟还敢给你甩脸子?”   “谁说不?是呢,男人在感情这事儿上占有欲可?强了,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给一切他认定为情敌的男生扎小人呢。”   岁淮拿起?一根签子,戳了个章盈碗里的芋圆扔嘴里,嚼了嚼,“喜欢才会有占有欲吗?”   “当然了,不?喜欢干嘛对你有占有欲。不?过这个‘喜欢’不一定就代表着男友感情上的喜欢,亲情啊,友情啊,都算在里面的。”   没蘸果酱的芋圆干巴巴的,没味道,岁淮咀嚼的动作轻而慢,半天?才咽下去。她踩上回教?学楼的台阶,透过楼道的小窗户望向天?,星空中?繁星点点,耀眼闪亮。   周聿白。   你对我的那份占有欲,是亲情还是别的呢。   没等?岁淮想通,一直叽叽喳喳的章盈忽然没声儿了,伸手戳了下她,“有人找你。”   “嗯?”   章盈靠近她耳朵,“顾远。”   声控灯因为短暂的静谧而熄灭,楼道内一片昏暗,只有小窗中?折射进来的一束浅白色月光,柔和而莹亮,照在上方那人身上,凌厉的轮廓被打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浮尘变得如?烟雾般朦胧。   顾远靠在栏杆上,侧头,斜额,看?着她。   岁淮没说话,倒是章盈有眼力见儿地先撤了,拎着水果捞狗狗祟祟地从顾远身边绕过,朝岁淮招手,“我先回教?室啦,你俩慢聊,待会你要上来就发消息给我,我来扶你。”   岁淮压根没打算多聊,当做没看?见,一瘸一拐地径直上楼。   一只手臂舒展开,拦住她的路,而后那人吊儿郎当的声音才抛过来,“这么一大帅哥杵你眼前看?不?见?”   “自恋。”   顾远笑,“哥这叫自知?之明。”   “有事没事?”岁淮没好气,白天?那拐杖和轮椅、还有他口无遮拦说出的一番话在她这里还没过去,想想就一肚子气。   “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你?”顾远半蹲下身,抬手想要看?看?岁淮的膝盖,觉得这姿势有点不?太?对,往后退了退,也没用手碰,只在楼道暖黄的声控灯下仔细端详着,“疼不?疼?”   “你没事儿我上楼了。”   “非得这么冲?”顾远无奈地站起?身,“跟我三句话两句话都是没你事没你事,没良心的。”   他叹口气,靠着栏杆,低头思索了会儿才问:“这个周末有没有空?”没等?岁淮回答,他率先指了指她,眼睛微眯,略警告略祈求:“真找你有事儿,想好了再说,别又随便一句‘没空’搪塞我。”   岁淮胸口稍稍起?伏,耐着性子没发火:“你把话一次性说完了,我听?听?,觉得有没有必要再给答案。”   他沉默了。   少?有的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也没调笑的口吻,就在那儿耷拉着眼皮不?说话。   叮咚一声,打断沉默的是岁淮的手机,她看?了眼亮起?的屏幕,是一条短信,什么“龙旗仓库买房666的”,乱七八糟看?不?懂,这年头诈骗短信多的数不?过来,岁淮转眼拉黑了。   她的耐心告罄,推开挡住路的顾远,给章盈发了条消息,后慢慢上楼:“顾远,我高三事情很多,而且说白了我跟你也不?熟,没什么关?系。你追我这件事就是问我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我还是那个答案。我不?喜欢你,对你没感觉,你别来找我了。”   “等?等?。”他说,转而问了突兀的问题,“能跟我说说你喜欢的人是谁吗?”   也就在同一秒,上面有人喊:“岁淮。”   她抬头。   一眼望见周聿白背着书包,单手揣兜,淡淡地看?着她。   岁淮要去看?顾远,头顶上方落下周聿白的声音,告诉她:“回家了。”   她扭头的动作就这么顿住,几秒后,转了回去,朝着周聿白一步一步走?去。   “岁淮。”顾远在下,叫了声她的名字,而后旁若无人地继续问,“你还没回答我。”   岁淮抿了下唇:“没法儿跟你说。”   “是没法儿说,”顾远慢慢问,“还是不?能说?”   岁淮皱了下眉,分不?清他是什么意思,所以倏地低头看?过去,可?是顾远却没有任何“看?破”亦或“了然”的神情,似乎仅仅是介意她不?说。   她便也没管,跟周聿白上了楼。   -   那晚后,顾远有些时候没来找岁淮。   而岁全亮的事情也像是镜花水月,来的突然,走?的也莫名其妙。   莫名的信息,来电,还有那个长得像的背影,就在岁淮那天?摔倒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原本?掀起?一丝波澜的日子慢慢恢复平静。   而岁淮原本?有的一丝希望,也在回归平静的日子中?,慢慢黯淡。   她知?道。   那个人,她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第22章   无声告白   生活重归平静。   岁淮和周聿白依旧说不清道不明。   章盈和余伟还是那么黏糊。   程清池仍然清风朗月, 不染尘世喧嚣。   小分?队还是在紧张备考的过程中,偶尔抽出点?时间打打闹闹。就在平静而充实的时光里,安怀一中的期中考来了?。   -   岁淮伤了?腿,养腿的这段日?子是她最安分?、也?最努力的一段时期, 备考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充分?。   有时候凌晨, 周聿白复习完下楼, 岁淮还在客厅沙发里默背单词,怕吵着林姨, 声音轻的听不见,被困了?在那小鸡啄米似的头一点?一点?, 没防备, 险些撞在桌角。   周聿白眼疾手快地拦住, 一手揽她肩, 一手托她下巴, “困了?就去睡, 别?熬。”   岁淮吓得清醒过来,晃晃脑袋,甩走睡意, “我还没背完, 就几个了?。” 竒_書_網 _w_ω_ w_._q_ ǐ_ S _Η _U_ 九_⑨_ ._ ℃_ o _Μ   周聿白走到餐厅倒了?杯水给她,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翘着二郎腿,一副在这盯她的爷样儿,“背吧, 我听着。”   岁淮看着他。   喜欢的人就在面前, 还穿着睡衣,松松垮垮, 头一低,锁骨露出来。他刚洗完头,没怎么吹干,几根发丝湿淋淋地滴着水,稍显懒倦。什么都没做,就靠在沙发里,抱着臂,认真地看着她背书。正经的神情?,松散的坐姿,耐心而体贴地陪伴……无一不让岁淮变得越来越清醒。   她三?两下背完了?,还提高效率地回顾了?下前面的单词。合起书本,塞进包里,拍拍手掌,“over了?,今日?份任务圆满达成。”   周聿白笑:“怎么这么用功,前几次考试都没见你这么打鸡血。”   “这回一中自己出卷,咱们学校拿卷子难度你还不了?解?太难了?,我理综这学期进步了?点?,但分?还是不高,我只能在三?大主科上拉点?分?,”岁淮唉一声,瘫回沙发躺着,“过段时间叔叔阿姨就回来了?,我总不能让排名和分?数太难看。”   周聿白没发表评论,只上楼时,摸了?下岁淮的脑袋,“早点?睡,别?想太多。晚安。”   岁淮扒拉着沙发,用嘴型轻轻对他说:“晚安。”   -   相?比上次的各大名校联考,这次是本校的老师出题改卷,一中的老师个个都是名师,教学经验丰富,眼睛透彻,瞄一眼就知道学生哪里最容易踩坑,哪些知识点?结合起来题目角度新颖刁钻。   这也?就意味着考本校的试卷,难度其实反而大一些。   期中考持续了?三?天。   考完是在周五的下午,一中一直以来都有一个传统,大考后?不上课,考完直接放学,学生用一个双休调整状态。   岁淮考试只带了?一个笔袋,回教室收拾书包,陈柒柒比她早到教室几分?钟,见她来了?,急急吼吼地把两大袋糖果塞她手里:“岁岁,请你吃喜糖!”   “哇,”岁淮记得陈柒柒上学期说她姐要结婚的事,“你姐姐结婚啦?”   “嗯嗯,我跟你说,这都是我特意挑出来最好吃的口味!”陈柒柒得意洋洋地邀功,“你就说我是不是中国好同桌?”   “那必须的!”   “有空给你看我姐的婚纱照,在雪景地拍的,超级梦幻!”   “雪景地?”岁淮来劲儿了?,“哪儿的啊?”   “沪市,听说是新建的横店基地,还没开放,你想去吗?”   岁淮双眼亮晶晶地点?头。   “那我回家问我姐,把地址发你。”   “呜呜呜,”岁淮抱住陈柒柒,笑嘻嘻,“好同桌,I love you。”   岁淮背着书包去走廊,小分?队其他人已经收拾好了?,在那儿吃食堂买来的水果捞。她捧着一堆糖果走过去,“来来来,陈柒柒她姐结婚,请我们吃喜糖,自己拿啊。”   捧到周聿白身边,他还没伸手,岁淮让他“等一下”,空出一只手从兜里摸出几粒放他手心,“这几个是你喜欢的味道,我挑出来了?,你拿这个就行。”   余伟撇嘴:“吼吼吼,又偏心。”   岁淮懒得理睬他,提议道:“这周就是国庆了?,我刚听陈柒柒说隔壁市开了?一个人工雪景地,可好玩儿了?,她姐婚纱照还在那取了?景,特别?好看!我们国庆要不要去转转?”   周聿白剥了?颗糖吃,橘子汽水味儿,“听你的。”   余伟又插上嘴了?:“那我们也?一起去雪景地呗!这可是高三?最后?一个长假期了?啊,错过就没有了?,明年?咱们就是一心备战高考的牛马。”   “话糙理不糙,”章盈咯嘣一声咬碎糖果,“要不咱们几个一起去吧,不然就等到寒假和毕业了?。”   岁淮觉得可行,“好,那我回头看看票和酒店。我们住酒店还是订个民宿?”   “民宿吧,还能去别的地儿玩一玩,酒店限制太多了?。”   周聿白淡声开口:“民宿,周家有,我来安排。”   “我可能去不了?——”程清池清冷的嗓音有些突兀,“我妈下周复查,会住院一周。”   程清池是单亲家庭,妈妈有哮喘病,经常住院。高一时候是最严重的,三?天两头住院,家里除了程清池也没别的大人,程清池只能医院学校两边跑,累得一度晕倒。后?来学校知道他家的情?况,给予了?一些物质上的帮助,程妈妈修养一年后病情稳定不少,高二一整年?都还算平安,只是要定期复查。但程妈妈是一家纺织厂的女工,没多少文化?,去医院离不了?程清池。   岁淮笑笑:“没事儿,你照顾好阿姨最重要,到时候让余伟跟周聿白拍照片给你看。”   她从兜里拿出自己最喜欢的几个糖果,一粒一粒放进程清池左胸膛的校服衬衫口袋里,“这个是喜糖,喜气洋洋,阿姨吃了?肯定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程清池:“谢谢。”   -   约了?明天去沪市,晚上回家,岁淮精神满满。   车开回别?墅。   岁淮把包甩在周聿白身上,下了?车,直往卧室跑。   考试那几天,正好碰上生理期,岁淮生理期抵抗力弱,不能洗头发容易生病,一直坚持到考试结束这晚才洗。   岁淮动作快速利落,大把大把的白色泡沫将黑顺的发丝裹在里面,青柠味的洗发露满是夏天的味道。   周聿白在旁边打趣,说她的脑袋像巧克力奶油蛋糕。   岁淮:“……你走开。”   周聿白笑:“成,走。”   脚步声远离卧室,只剩下淅淅沥沥的水声。岁淮清洗完,拿毛巾裹住头发,去房间找吹风机,找了?一圈都没影儿。只能一手捂着头发,一手敲了?下周聿白的房门?,撕扯着嗓子喊:“周聿白——”   拖鞋踩着地板的响声靠近,门?一开,周聿白靠着门?框,低睫看她:“怎么?”   “林姨最近换家里的东西了?吗?吹风机找不见了?。”   “我房间里有。”   “快快快,快拿给我一下,”她眯着眼,“水要进眼睛了?。”   他没动,在那儿笑两下:“刚不是要我走?”   “……你拿不拿?”   周聿白摇头笑,“唉,有的人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啊,无事不登三?宝殿。”   岁淮气够呛,周聿白这人就是劲劲儿的,没事跟你欠两下,她闭着眼看不见,隔空踹了?他一下,他福至心灵提前躲过,笑得更厉害了?,“干嘛,威胁不成还动武力?”   岁淮抿唇,顿了?顿道:“我眼睛有点?疼,水进去了?……”   周聿白收了?笑,抽了?张纸巾,一手捏住岁淮下巴将她脸扬高,认真专注地用纸巾轻轻擦去她眼睑的水迹,问:“好点?没?”   双眼变得干燥,没了?那股黏糊劲儿,岁淮缓缓睁开,水雾朦胧后?是少年?微微皱眉,稍许担心的神情?。   “好点?了?。”   “我看看。”他低头靠近,拇指和食指分?别?点?在她的左眼,极轻的力道扒开,看眼睛有没有发红。   岁淮躲了?下,“我刚骗你的,没进去。”   周聿白手停住,半秒后?另一只手卡住岁淮的脖子,不让她乱动,像是她的意见在他这儿不重要,他非得亲眼确定水没进去才放心,定声说:“我看看,你别?动。”   确定没事儿,周聿白松开手:“我给你拿吹风机。”   “好。”   岁淮吹头发的时候不走心,有一搭没一搭,时不时拿手机发两下消息。周聿白从楼上忙完下来,她还在那儿半干不干地吹,无奈地接过她手里的吹风机,“我来。”   少年?的指尖就这么从岁淮的手心穿过。   一阵酥麻。   岁淮的头发及胸,发量多,周聿白每撩起一缕头发吹,指腹都会无意识地擦过她的后?颈。   不知怎的,岁淮忽然想起周聿白徒手捏火的一幕。   那是去年?她过生日?,有几根蜡烛没用完,周聿白拿着打火机在那点?蜡烛玩,火焰从烛心燃起,闪着光,也?照亮了?周聿白的下颌,清冷,淡漠,但朝她笑时又格外温柔,问她蛋糕好不好吃,又用右手去捉弄那一撮火焰,他偏不吹灭,而是用食指和中指轻轻捏了?一下,火就灭了?。   岁淮吓一跳:“不烫吗?”   “烫啊,”周聿白逗她,拖着音,“烫死了?。”   后?来岁淮才知道只要速度够快,其实没有多烫,不过还是很容易烫伤,也?就周聿白,喜欢不走寻常路。   此时此刻,岁淮觉得自己变成那撮火焰,周聿白还是用他两根手指轻飘飘地撩,像一根羽毛似的,又痒又麻。他自己八风不动,别?人的魂跟心都被他勾走了?。   岁淮闭眼,叹气:“我没救了?。”   正好头发吹干了?,周聿白关了?吹风机,“没救什么?”   “boy,你是不会懂得。”   “……”   岁淮就这么看着周聿白忙进忙出,等人好不容易闲下来往沙发上一坐,她想一出是一出,说:“周聿白,你今天刮胡子了?吗?”   这个年?纪的男生都有一点?胡茬,周聿白也?不例外,但他的不明显,偶尔刮一下。闻声,他抬手摸了?摸下巴,“有吗?”   岁淮睁眼说瞎话:“有。”   “真有?”   “有有有,”岁淮推着他上楼,“作为?你刚刚给我吹头发的报答,我给你刮胡子吧。”   周聿白脚步猛地停下,身子一侧,送岁淮的魔爪下面解脱下来,“不带这样报恩的。我这脸毁了?容,可惜。”   “周、聿、白。”   “没得商量,”周聿白伸出食指,散漫地摇两下,“岁啊,刮胡子这事儿很私密的,只能女朋友   做。”   岁淮愣了?愣,眼神躲了?躲,“切,那头发还只能男朋友碰呢。”   “不太好吧,小学到现在碰你头发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余伟也?碰过,忙得过来吗你。”周聿白憋着笑。   “要你管。”岁淮打了?他一下,不服气地跑上楼。要进卧室前停下脚步,嘱咐一句,“明天出发定个闹钟,你别?睡死了?。”   周聿白慢悠悠说,“放心,你明天下楼我一定穿戴整齐地迎接你。”   -   安怀市距沪市不远。   高铁一个小时,下车后?,周家的司机在外等,小分?队出发去了?周家旗下的民宿。   一栋三?层的小洋房,米白的欧式建筑,像梦幻城堡。一楼是大厅,前院是类似酒庄的花园,后?院是露天游泳池和开party的地方?,二楼三?楼是卧室。   到了?民宿正好是上午十一点?,为?了?有充沛的精力玩,小分?队集体补了?个午觉,到下午一点?时出发去附近的星空影院。雪景地在影院不远的地方?,玩雪之前,几人先?去看一场电影。   票时余伟临时订的,说是最新上映的好电影,不看亏了?。他从兜里摸出几张票,“咱们也?去吧,一个小时就开影了?。”   “什么电影?”岁淮问。   “悬疑片,国外好评如潮,今天国内首映。”余伟掂了?掂手机,“这片儿尺度大着呢。”   三?人幽幽盯着他看。   余伟:“不是那意思,尺度大是说揭露社会问题,想哪儿去了?!再说我是那样的人吗?”他翘着二郎腿说,“这片真的很好看,而且网传估计过两天就没了?,国内不让播,机会少一次就没了?啊。”   余伟这人欠是欠,单独看电影这点?倒还真跟岁淮口味差不离,越是大尺度揭露社会现实的题材,两人越爱看,岁淮前段时间热衷地香港佬僵尸题材也?是余伟推荐的,一看就上瘾了?。这段时间都在忙期中考,岁淮没怎么看电影,这会儿听说上映了?一部大尺度题材的,立马答应:“那去啊!”   票是临时买的,好位置都被抢光了?,到了?影院落座,才发现小分?队几个人全都分?开了?,周聿白和岁淮中间还隔着条道。   起初,岁淮看的津津有味,看了?二十多分?钟后?,觉出点?不对劲了?。她摸出手机上网查了?查,输入影片名,按下搜索键。   几秒后?,弹出来影片介绍。   [一对兄妹的旷世禁忌之恋,是伦理的禁锢,还是突破世俗的相?爱?性与爱,亲与情?,他和她,家庭与社会。命运齿轮的背后?,真相?到底是什么……]   岁淮心口渐渐起伏。   手机屏幕摁灭,重回黑暗,整个人也?被罩在影院的黯淡光线中,岁淮却没有丝毫安全感。   她那不见天光的心思,在这一刻,好像暴露在了?人群中,无所遁形。   一段高昂激扬的音乐声起,有唢呐的急切,有钢琴的抒情?,有不断加快节奏的鼓点?,随着配乐,屏幕中的男女主和台下的观众席都变得紧张刺激,隐秘禁忌。   岁淮在那段配乐中醒神,不自觉抬头,看向屏幕。   电影拍摄手法专业高超,窗口的一束光线照在床沿,女孩儿因?哽咽而微抖的双手,男人因?情?绪失控而暴起的青筋,镜头摇晃着,质问声和抽泣声交错起伏,暧昧旖旎横生时,更多的是无法宣之于口的痛苦和纠结。   影片中的男人已经醉了?,眼神迷蒙,眼后?滔天的情?感再也?藏不住,全身压在女人身上,单膝卡在女人□□,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正眼看着她,问:“你爱我,是不是?”   女人紧咬着唇。   “你爱我,是不是,你为?什么不说话?曾经血缘这两个字横亘在中间,你说不要了?,断了?,我同意了?。现在那张纸证明我们不是亲身兄妹,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就算上了?床那也?算不得违背天理!你究竟为?什么还要走,还要离开我?”男人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狠话一句一句地抛出来,他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个女人,可是心却在滴血,由爱生恨,所有的不甘和愤怒到最后?化?为?了?祈求,“我跟条狗一样在你后?面哀着求着,就只想你回头看我一眼,为?什么不?”   女人眼泪一颗一颗掉出来,啜泣着:“我……”   男人窥见了?希望,紧紧追问:“你爱我,是不是?只要你说一句爱,就够了?,全世界都没法儿阻止我们。宝贝儿,求求你,求求你了?。”   心随之高高悬起。   岁淮紧握着易拉罐,屏息,凝神,就在女人张口的那瞬间,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脸,周聿白盯着她,沉声:“是不是?”   轰的一声,心脏漏跳半拍。   汽水罐猛地被捏瘪,那秒,岁淮心虚达到顶峰,什么也?不知道就仓惶地否认:“我不是我不是……”   周聿白以为?自己吓到了?她,语气低下来,像哄着:“我在问你水喝完了?,是不是?”   岁淮心跳在十秒内坐了?趟过山车,口干舌燥,心虚地胡乱摆了?摆头,“嗯。”   “喝这个。”周聿白开了?个罐新的,坐在她身边的位置。   岁淮深吸一口气,缓了?缓问:“你怎么坐这儿来了??”   “换了?个位置,”周聿白声音压得低,“看吧。”   昏暗的空间里,紧挨着的座位,一场大逆不道、为?世俗不齿的恋爱正在播放着。   从周聿白坐过来的那一刻开始,岁淮的心跳就没慢下来过,此时播放着的电影就像一场盛大却无声的告白,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不知不觉走到了?电影末尾,周围已经开始有人提前离场,慢慢变得喧哗。这种嘈杂的环境反而让岁淮轻松不少,她偷看了?眼周聿白,心里涌出来一个疑问。实则那疑问从电影开场就涌现了?,此刻想要问出口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周聿白,我有个问题问你。”   “什么?”周聿白还保持着低声,朝她侧耳。   “你对电影里的感情?怎么看?”   周聿白关了?手机,想了?想道:“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想法不同。”   屏幕上的男女主人公已经来到了?彼此告白的阶段,霓虹闪烁的吊桥,绚烂盛大的焰火,男人捧着女人的双颊,亲吻,告白,为?他们来之不易的感情?而落泪。   焰火的光芒从屏幕折射到整个电影院。   也?落在了?周聿白和岁淮的脸上。   岁淮说:“我想听你的。”   “爱情?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有的人穷极一生也?得不到,有的人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回头,就能轻而易举地遇见。既然遇见了?,那就肯定有他的道理,”周聿白无可无不可地淡声说,“存在即合理。”   存在即合理。   他说这种大逆不道的感情?,存在即合理。   岁淮捧着可乐,悄悄地弯了?下唇。   这一刻,心脏比焰火还要烫。   无人得知。   岁淮瞥向少年?的眼睛,比星辰还要耀眼。   有他这句话就够了?。   周聿白,我跟你,存在即合理。 第23章   意外的吻   下午, 四人整装待发。   岁淮在网上接了个单,给一个网友拍人工雪景照,质量过硬的话,十张五块。这单生意稳赚不赔, 到了雪景地之后, 岁淮第一时间找场地拍照, 章盈跟余伟在隔壁的人工室内溜冰场玩溜冰。   雪景地是人造雪,质地摸起来跟真正的雪不同?, 不过能堆雪人,能融化成水, 在夏季已?是难能可贵。   岁淮捏了一个小雪球, 拍了几张觉得?不带劲, 在人群里?找周聿白, 不看还好?, 一看见周聿白正在被几个小姑娘围在中间出不来, 岁淮蹭地一下弹起来,往那儿跑。   “帅哥,你也在沪市上大学吗?”   “你有没有女朋友呀?”   “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呀。”   周聿白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口袋里?, 头往两边扫一眼, 立马有一个女生笑着?问“你找谁呀”,周聿白收回目光, 脸色很淡,还没说话,一只手穿过人群把他往后一拽, 那力气特大, 还有点气愤。他没防备,被拽   的趔趄, 站稳后回头看,是岁淮。   那颗悬着?的心放下了。   周聿白笑了笑。   岁淮瞪他,人渣!混球!要死了,这时候就他笑得?出来,一会儿没看见就招蜂引蝶。刚拉着?周聿白的几个女生她们?人多,不好?得?罪,岁淮愁的皱眉,跟周聿白说悄悄话:“现在怎么?办,你惹的祸,你自己解决。”   “成。”   岁淮意外,他倒还挺干脆。   周聿白扬眉,顶着?岁淮疑惑的眼神,抽出左手搭在她肩膀上,转头对那群女孩儿说:“不好?意思,我女朋友来接我了。”   岁淮大脑宕机。   显然,不止是她,对面一圈女孩儿也愣住了,惊讶地看过来。   岁淮今天穿得?白T和牛仔背带裙,胸前别着?一只白兔子,走起路来两只长耳朵一蹦一跳,那白兔子胸针还是钟晴给她买的,说特别又好?看,她就一直挂着?。周聿白上身?也穿得?白T,乍一看,有点情?侣衫的味道?。   几个女生悻悻地抱歉离开了。   周聿白:“解决了。”   只有岁淮心跳还在加速,脑海里?一直循环播放着?那句“女朋友”。周聿白搭她肩膀的手拿开了,垂在他裤腿边,这下直接跟她的手臂肉贴肉,每次这种体温交错的时候,岁淮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心猿意马地想些有的没的,几秒后,她红着?脸,低下头,一声不吭。   周聿白毫无察觉,拉着?她的手腕离开是非之地,问她:“你刚去哪儿了?”   “拍照。”   “网上那单子?”   “嗯。”   周聿白从包里?拿出相机,走到岁淮堆得?小雪球前边,单膝蹲下来,换了几个角度拍,给她看效果:“怎么?样?”   他又离得?好?近。   岁淮刚消减下去的热度又升上来,她整个人跟一杯开水似的,反反复复沸腾。她抓了抓头发,暗骂自己不争气,尽量平稳着?呼吸:“还、还可以,再拍几张吧,选最好?的发过去。”   “你还挺有良心,年度最佳商户。”周聿白笑着?打?趣。   “废话,快拍啦。”   周聿白深的钟晴和周盛巡的真传,摄影技术不赖,半蹲着?屈膝拍照,时不时拨弄几下按键调整参数。岁淮站在他身?后,视线落在屏幕上,周聿白问雪球的光影怎么?样,她说,好?看。   “现在呢?”周聿白挪了下脚步。   屏幕里?反光的少年也随之只露出半张侧脸,冷感,锋利。   “好?看,”岁淮眼睛亮晶晶的,在白雪皑皑的天地间,她无声告白,“特别特别好?看,我最喜欢。”   周聿白特别特别好?看。   我最喜欢。   -   拍了会儿照的工夫,章盈跟余伟已?经在隔壁的室内溜冰场玩嗨了,俩人闹腾,还招惹了一个小孩儿,跟在后面屁颠屁颠地一口一个“哥哥姐姐”,要章盈和余伟教他溜冰,小孩儿家长一遍乐呵呵地笑。   小孩儿脑子灵活,模仿力强,还真学了个五六分,两条小短腿迈开,慢悠悠地滑了起来。   余伟勾着?章盈的手肘,将人往怀里?带,朝着?周聿白和岁淮那边滑。   国庆节是旅游高峰期,客流量平常的好?几倍,最中心的区域被一群穿着?滑环运动服的小孩儿占领了,余伟看到笑得?不行,“别看人家腿短,滑得?还挺快,岁淮就是八个轮子都?跟不上哈哈哈哈哈……”   岁淮:“你闭嘴。”   余伟就不闭嘴,贱嗖嗖的,“盈盈你还记得前年不,我说岁淮长得?高高瘦瘦的,一副很能运动的样儿,没想到啊其实菜的没边儿了。溜冰的时候一共就走了十步,摔了九个屁股墩儿,然后鞋一脱,脸一拉,一句老娘不玩了,走人。”   章盈笑:“当时我跟周聿白拉都拉不住她,九头牛的力气呢。”   岁淮四肢不协调,天生的,她郁闷:“我今天一定学会,等着?瞧吧。盈盈,你待会儿教教我。”   “别别别,让周聿白教你,”章盈恐惧地摆手,“我可不敢教你了,命薄,经不起耗。”   岁淮:“……”   周聿白拿来两套装备,自己换好?鞋,低着?眼看岁淮换,小姑娘慢慢腾腾的,恨不得?一秒拆成两秒待,换好?后直愣愣地杵着?像个木头桩子,周聿白忍不住在那偷笑,肩膀都?抖了几下。   “你够了,别以为我听不见,”岁淮瞪他,“在那笑我。”   “没笑。”   “你笑了!”岁淮逼近,眯着?眼,像个发怒的小狮子,“大混蛋。”   “你怎么?还骂人呢,我现在是你的溜冰老师。”周聿白笑了几声,挺直腰,抬了抬下巴,浮皮潦草地说,“叫我周老师,岁同?学。”   岁淮咬牙切齿:“周、老、师。”   周聿白这人犯起混来真不输余伟,不着?三?不着?两的“诶”一声,又在扯着?嘴角笑。看岁淮被他气着?了,才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很没诚意地说一句“我错了”,岁淮“切”他一声。   溜冰和滑滑板一样,天生跟岁淮八字不合。但她这人秉持着?“学一技多一长好?赚钱”的信念,一定要学个七七八八,之前的滑滑板已?经学的有板有眼了,现在只差溜冰。   周聿白看她蠢蠢欲动的样儿,收敛了笑,正经叮嘱一句:“今天人多,不少新手,容易撞着?,你小心点。”   岁淮逡巡一周,场内全都?是一颗颗的黑脑袋,她迟疑问:“你呢?”   “我在你后面滑。”   “那你会保护我吗?”   “嗯。”   岁淮放下心来,“那就好?。”   溜冰不仅需要平衡力,还讲究肢体配合,在这方面岁淮一向很差劲,高一军训那会儿她就闹出不少笑话,不是齐步走同?手同?脚,就是军体拳的时候左右手同?出,教官被她气得?哭笑不得?。现在她溜冰也跟四肢刚组装上去似的,无法控制,还差点栽倒在周聿白怀里?,把人往地上压,还好?周聿白臂力大,一手揽住她腰,一手扶着?栏杆,两个人才没上演一场笑话。   溜冰体能消耗大,岁淮累得?直喘气。   “腰断了。”周聿白淡声说。   岁淮有些懵,低头看了眼,才发现自己还趴在周聿白手臂上,他撑着?她,身?体往后压,腰背抵在栏杆上。她蓦地直起身?子,往后退开,“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周聿白摇摇头。   “真没事?”岁淮着?急,往他腰摸,“不是说腰断了吗?”   男人的腰碰不得?,脊柱敏感,周聿白不自在地躲闪开,“这么?容易断,纸折的?”   “吓我一跳,你没事就好?。”岁淮喘了几口气,觑了眼已?经超他们?两三?圈的章盈和余伟,两人歇了十几分钟又继续教那小孩儿去了。   小孩儿刚接触溜冰,滑得?磕磕绊绊,好?几次都?要栽倒,章盈扶住他,“没事,你大胆一点往前滑,别怕。”   小孩儿奶呼呼的:“好?!”   余伟在后面兢兢业业地当一个护栏,边滑边展开手臂。章盈教小孩儿的间隙回了个头,正巧和余伟对视上,两人说了些什么?,都?不约而同?笑了出来。余伟长得?清爽阳光,笑时唇扬起,露出白齿,左颊印出一个浅浅梨涡。   章盈惊奇地瞪大眼睛,“哇”了声,伸出一根食指点着?余伟的梨涡,戳了一下,“余猪猪,我之前没发现,你有梨涡耶。”   余伟错愕住,像是自己也没在意过。   章盈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余猪猪,你长得?还挺好?看的。”   “有吗?”   “嗯。”   “……那你喜欢不?”   章盈慢慢收回手,低头,双颊慢慢发红,害羞地不说话了。余伟抿唇笑,靠过去,左手试探地要去牵章盈的手,被她躲过去,再要去牵手时小孩儿跑了过来,笑嘻嘻地一手牵住章盈一手牵住余伟,喊:“哥哥姐姐,教我溜冰!”   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氛被打?散,章盈还红着?脸,余伟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轻咳几声,继续兢兢业业地当护栏去了。   岁淮:“臭情?侣。”   周聿白:“……”   岁淮:“恋爱的酸臭味熏到我了。”   周聿白:“……”   岁淮哼哧哼哧地活动筋骨,又羡慕又嫉妒:“晚上不用吃饭了,狗粮都?撑饱了。”   周聿白靠着?栏杆,两腿微岔开,松开撑着?栏杆的手,控制溜冰鞋绕着?岁淮滑了两圈,笑了笑:“休息好?了?”   “昂。”   “行吧,继续。”周聿白摆正岁淮的姿势,调整她的发力点,退到一边,“现在右脚往前,稳住重心,注意脚下。”   岁淮心不在焉地往前滑。   “往左,两手张开保持平衡。”   她听话地往左,维持平衡。   周聿白把上午的白T换成了没那么?显眼的黑短袖,吸取上午的教训,还戴了顶深色的棒球帽,帽檐往下压,他低着?头,盖住大半张脸,不过高挑的身?材和气质还是吸引不少视线。加上前面还有个岁淮,两人一问一答,偶尔岁淮身?形不稳,周聿白立马上前伸手扶,像极了小情?侣,俊男靓女养眼,慢慢地周边围了小一圈的人,都?往两人身?上看。   前面有俩小孩儿在溜冰,岁淮怕撞到,往右偏了偏,绕过去。她好?像掌握了点拐弯的诀窍,“我刚拐弯成功了。”   “不错,继续练。”   “看,我还是很聪明的嘛。”岁淮得?意洋洋。   周聿白勾了勾唇:“周老师的教学还满意吗?”   “满意满意,周老师一小时多少钱啊?”   “人情?价,一小时八百吧。”   岁淮乐了,笑着?呸一下:“你怎么?不去抢啊,照这个价周老师你应该都?身?价千万了吧。”   见岁淮滑得?很稳,身?边又围着?不少人怕碰到,周聿白收回手揣进兜里?,缓缓跟岁淮并排滑行。他压了压帽檐,头垂着?,满嘴跑火车:“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周老师吹牛的功夫也不逊色,地上的牛都?没了。”   “去哪儿了?”   岁淮指了指天花板,“天上呗。”   她这话说出来,懒洋洋的语气,听得?周围人也跟着?笑,岁淮臊得?脸一下子红了,赶忙拽着?周聿白的袖子往前滑,“快走,快走。”   这一块人多,岁淮滑着?滑着?就稳不住身?子,踉踉跄跄,鞋在冰面上打?了个滑,整个人忽然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冷硬的冰面,要是脸朝下,摔得?鼻青脸肿算轻的,就怕细碎的雪粒子划破皮肤,破相了就完蛋。   岁淮吓得?喊了声:“周聿白!”   一只手从腰腹间穿过,力气极大,将岁淮整个人翻了个面地拽回来。岁淮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儿,见着?自己被周聿白拽了回去,那颗心刚要落下来,却发现自己跟周聿白的距离一点点缩小,直至咫尺。   周聿白也变得?错愕,在短短的半秒之内,谁也来不及反应——   两唇相撞。   一擦而过。   在双方都?清醒的时候,他们?嘴对嘴,亲上了。   这个事实足以让周遭的一切喧嚣褪去。   人没了,冰化了,时间停止流动了,整个世?界安静的没有半点声音。 第24章   孟西沅   惯性是不受控制的?, 岁淮感觉自己的?唇瓣被?撞麻了,像电流经过?,又?像万蚁啃噬,而后是一阵钻心的?疼。她去顾不得那涌上来的?疼, 整个人扑在周聿白的?怀里, 怔怔地仰着?头, 不知作何反应。   周聿白也愣了,蒲扇般的?长睫盖下来, 掩住里面的?情绪。过?了会儿,他扶着?岁淮站起, 自己朝后挪开, 唇抿着?没说话。那么大的?力气, 岁淮估摸着?周聿白应该也被?撞疼了, 他下巴那块都是红的?。   “刚刚……”岁淮没来由地紧张, 想解释, 却又?觉得没必要,周聿白也是当事人,他都明白。   这是一场意外。   仅仅是一场意外而已。   “撞疼了没?”周聿白淡淡问了句。   岁淮有些懵, 屏住呼吸没说话, 也许是她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回话。说疼,然后呢?周聿白会凑近来看, 说句没事了,两个人真的?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练溜冰?还是她说不疼,周聿白点点头, 没嘱咐她下次小心一点。   她摇头, 用沉默代替回答。   周聿白摸了下自己撞红的?下巴,脸色平静, 好像刚才的?吻于他来说真的?只是一场意外,无需在意。就算对面换成其他女生?,他也还是这个反应,当做意外翻篇。   “还学吗?”他问。   “……不学了,我有点儿累。”   “成,去那边休息吧,我去买水。”周聿白去了溜冰场外围的?自动?售卖机。   岁淮不敢滑了,一屁股坐在角落里,两腿屈起。她换完鞋的?工夫,周聿白刚好从这边滑到满水的?地方,一次性买了四瓶水,拿过?一边的?黑包装进去。装好水他没立即回来,还站在那儿,一手撑着?贩卖机,肩膀微弓着?,低着?头。岁淮远远地看着?,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许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跟她揭过?那个意外,也许在冷静他周大少爷的?初吻怎么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交代了。   周聿白是个绝对的?浪漫主义者,他对感情也是极致的?理想主义。   他对感情是独一无二?的?忠诚者,所以他这人对自己其实要求很高,对谁有感觉、喜欢谁、跟谁在一起,都是从一而终,会想把他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对方。   可现在初吻在他眼皮子底下没了,岁淮觉得周聿白得自闭。   尽管所谓的?初吻,他早就没了。   “唉。”   要了命了。   -   一场溜冰活动?戛然而止。   几个人没玩多久都累了,还完溜冰鞋后,坐车回了民宿。   民宿的?伙食很不错,前?几天吃的?烧烤和火锅,怕他们一行人上火,今天换成了清汤小菜,爽口?清凉,还有银耳莲子汤。   章盈咕噜咕噜地几口?喝完汤,“余伟,你相机呢?”   “在包里,第二?层,咋了?”   “我看照片,等的?我急死了。”   章盈急急吼吼地把相机拿出来,一张一张地看,模糊得删掉,好看的?留下,删删减减也才拍了三十张。她可惜道?:“早知道?多拍点了,好多好看的?都没拍着?。”   岁淮在餐桌喝汤,心不在焉的?,章盈挤到她边儿上,“岁岁,你跟周聿白拍的?照片呢?”   “你要看吗?”   “嗯嗯。”   “我给你拿。”岁淮放下莲子汤,去包里摸索,手顿住,忽然想起来相机在周聿白那儿。但回了民宿后,周聿白就上了楼,门关着?,饭也没下来吃,估摸是在自闭,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   岁淮踌躇地上楼,踩两节台阶,退下来一层,磨磨蹭蹭地走到周聿白房门口?,敲了敲门。   “周聿白?”   卧室里传出淅淅沥沥的?水声?,是周聿白在洗澡,两三分钟后他才套好衣服开门,沐浴后的?淡香飘过?来,“怎么了?”   “盈盈说想看我们拍的?照片,相机在你这儿。”   “差点忘了,”周聿白回房拿相机递过?去,“在卡里,自己导一下。”   岁淮接过?东西,站在门口?没走,她还想说些什么,刚抬眼,对上周聿白的?眼睛,所有想说的?话就这么如鲠在喉。她下意识地抿了下唇,下午擦过?周聿白嘴角的?感觉仿佛还在那里。   “……我下午不是故意的?。”   岁淮还是说了。   周聿白垂着?眼,看着?地板,两个人的?影子正对立着?。他扯了扯嘴角,抬手拍了下岁淮的?肩膀,“哥知道?。”   岁淮蓦地抬头,她不知道?周聿白这三个字是站在哥哥的?角度安慰她,还是在委婉地提醒她知道?自己的?位置,不要做出一些越界的?事情。她勉强地弯了下嘴角,开玩笑地说:“切,我还觉得我吃亏了呢。”   周聿白:“爷长得那么帅,我吃亏。”   “呸。”   他笑:“我睡会儿,晚饭叫我。”   “就不叫!使唤我得付钱,周老师。”   岁淮转身下楼,就在周聿白消失在视线中时,嘴角的?笑意淡了下来。   -   国庆一晃眼过?了大半,等到第五天,一行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民宿来了位不速之客。   领人进门的是章盈。   岁淮正在用电脑传照片,茶几前?一道?身影覆下来,她抬头,章盈八卦兮兮地指了下门口?:“有人找周聿白。”   “谁?”   门外走进来一个人,身材高挑,露肩的?A字连衣裙,勒出细腰。她跟岁淮打了个招呼:“嗨。”   女孩儿清隽的?眉眼,与脑海中某张不太熟悉的?脸重合,岁淮认出了是谁。   孟西沅。   钟老爷子一位故交的?孙女,也跟周家颇有渊源,跟他们差不多的?年?纪,以前?随母亲在国外,去年?回国。也就是去年?周家的?除夕宴上,岁淮见过?她一面。   岁淮:“孟小姐。”   “我知道?你,”孟西沅笑了笑,“你是岁淮,周聿白的?妹妹,去年?除夕宴我们见过?。”   岁淮挺意外的?,在周家,她整个人都恨不得缩成蜗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周家不少亲戚都不认识她,没想到孟西沅竟然一面就记住了她的?身份——周聿白的?妹妹。   “你来找周聿白吗?”   “嗯,他人呢?”   “在楼上。”岁淮说,“我去喊他。”   孟西沅:“没事,我自己去就行。他在哪个房间??”   “二?楼左拐第二?间?。”   孟西沅上楼,脚步轻而慢,低头的?弧度都衬得脖颈修长,骨感漂亮。   目送着?人消失在二?楼,蠢蠢欲动?许久的?章盈立马小跑过?来,“好漂亮的?小姐姐啊,还来找周聿白,还去他房间?,她跟周聿白什么关系?”   余伟看热闹不嫌事大,“不会是咱们未曾谋面的?周聿白小青梅吧,多有气质,周聿白有福了啊。”   “好配。”章盈突然反应过?来刚才余伟那句话,不爽了,“她多有气质啊,你喜欢了?”   余伟立马否认:“怎么会!当然是盈盈最有气质了。”   岁淮:“我不清楚。她叫孟西沅,是周聿白爷爷和外公朋友的?孙女,小时候跟周聿白一起玩过?就认识了,但后来孟西沅出国了,就没联系了。她去年?才回国,过?年?吃团圆饭的?时候见过?一次。”   “没劲,我还以为她跟周聿白有什么苗头呢。”章盈又?问,“她学什么的?呀,体态好好,舞蹈吗?”   “对,听说她妈妈是国家艺术团的?。”   “怪不得,羡慕。”   -   很快,孟西沅和周聿白一起下了楼。   两人在说话,孟西沅偏头讲着?什么,周聿白点了点头,神色淡淡的?,直到走到客厅,岁淮才听清他最后一句是:“知道?了,一会儿出发?。”   岁淮从厨房洗了一盘水果,端在手上,问孟西沅要不要吃,孟西沅笑着?说声?谢谢,拿了一个草莓。她走到周聿白边儿上,丢给他几个金桔,“出发?去哪?”   “回钟家看外公。”   “……钟爷爷不是在京市吗?”   “孟老爷子回国了,外公来沪市看看。”   所以孟西沅才会出现在民宿,怕是钟老爷子知道?周聿白在这里,正好让她来接。岁淮明白过?来了,她抿抿唇:“那你今天还跟我们一起走吗?”   “周聿白。”门外的?孟西沅忽然喊了一声?,招手,“车来了。”   “知道?了。”周聿白转回头,看了眼腕表,“时间?来不及,你们先回去,晚上我看时间?决定,早就回。”   岁淮听着?,随手拿了个金桔扔在嘴里,一口?咬下去,汁水在口?腔里爆裂,酸涩不已。她艰难地咽下去,拿了个草莓咬碎才缓和那阵难忍的?酸意,“这样啊,那我们先回去。”   周聿白:“今天下雨了,记得带伞。”   “下雨了吗?”岁淮还真没注意,民宿隔音很好,门一关,什么动?静都听不见。   “雷阵雨。一会儿你们等雨小点再出发?。”   嘱咐两句的?功夫,周聿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衬衫外套,黑裤,脖子上挂着?的?耳机取下来,换好鞋,褪去这几天的?闲散,整个人看上去沉稳内敛许多。周聿白即使这么一个玄乎的?人,平时散漫,看上去没什么少爷架子,但是一到关键时刻,比如去回周家或者去见钟老爷子,这人骨子里的?少爷模样就显现出来了,这时的?周聿白连皮囊都透着?别人攀不上的?冷矜贵气,腰背挺直,站姿清冷,不苟言笑,淡漠地不易接近。   门打开,扑面而来的?潮湿雾气。   果然如周聿白所说,下了一场雨。   雨中的?沪市更加朦胧,大城市的?建筑是冰冷的?,连雨的?味道?都透着?一股陌生?的?湿气。   岁淮不喜欢下雨天。   与上次周聿白回周家老宅的?一幕极像,黑车停在雨幕中,管家从车边走过?来给周聿白撑伞。唯一的?不同是,车门缓缓打开,下来一个秘书似的?女人,给孟西沅撑伞,怕她淋湿。   孟西沅和周聿白站在同一排,准备上车。   岁淮在民宿门口?,远远地望着?。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看得人蓦地心慌,好像他这一走就再回不来了。   岁淮想起周聿白的?U盘还在她这里,也就是这一秒,那点暗不见光的?欲望顷刻间?长成参天大树,明知道?U盘不过?是一个拙劣的?借口?,可这个借口?莫名在岁淮成了最后一点莫须有的?挽留希望,她冲进雨中,“周聿白!”   声?音回响在雨里,周聿白回了头。   看着?跑在雨里的?岁淮,周聿白拧眉,收回踏上车的?那条腿,拿过?一柄黑伞,转身朝岁淮奔去。黑伞“啪”的?一声?撑开,在周聿白停在岁淮身边的?同一刻,为她挡去所有的?风雨,牢牢地将她护在伞面之下。   周聿白:“伞都没有就跑下来,淋湿了怎么办?”   岁淮吞咽一下,说出那个拙劣不已的?借口?:“你的?U盘还在我这里。”   周聿白怔了怔,哭笑不得,教训似地揉了揉她脑袋,“傻不傻啊你。”   她扯着?嘴角笑一下。   “放你那儿,回去再拿。”   “好。”   “一会儿记得带伞,别淋雨。”   “好。”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话。   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管家,举着?伞,平声?开口?:“岁淮小姐。”   岁淮如梦初醒,转头, “钟伯。”   管家点了下头:“孟小姐还在车上,老宅那边也在等着?。”   意思是不能拖了。   岁淮口?袋里的?U盘被?握得发?烫,她悄悄松开,U盘的?温度在消褪,刚才那股冲动?也在慢慢冷却。她恢复理智:“抱歉,你们快走吧。”   “我先送您进去。”管家刚说完,被?周聿白拦住,他道?:“我来。”   周聿白左手撑着?伞,还是岁淮送的?那把,玉质黑柄,如黑曜石,握在少年?冷白的?指节里,像雪天的?苍竹。   电闪雷鸣,雨雾朦胧。   车停在院外,几人在雨中伫立着?,门前?是章盈几人,遥遥望着?一幕。雨中,只有岁淮和周聿白并肩走着?,伞面被?雨砸得哗啦啦响。   岁淮上了台阶,屋檐遮住了雨。   现在只有周聿白站在台阶之下了,他举着?伞,仰头望向岁淮说:“回去洗澡,吹头发?,喝热水,听到没?”   “听到了。”   “我走了。”   “好——”   这回周聿白真的?上车了,孟西沅坐在周聿白同一排,在管家关上车门的?那一刹,孟西沅看了眼岁淮,笑了下,慢慢收回。 第25章   视频电话   孟家。   周聿白拜访完孟西沅爷爷, 陪着钟老爷子聊了会儿天。钟老爷子惦记女儿,“你妈下回什么时?候回来?”   “没一定,”周聿白坐在客厅,手?里是一个魔方, 他转着黄色的那面说, “等爸妈回来, 我跟您打电话。”   “你爸妈天天满世界跑不着家,你舅舅也是一个样?, 法国刚回来脚都没沾地就去了公司,家里就我这个老头子。你今年也十八了, 马上就去上大学?   , 陪不了我。”钟老爷子年纪越大, 越想?着颐养天年其乐融融那些事?儿, 他见不着科考工作?忙碌的女儿女婿, 就逮着周聿白念叨, “早些年你爸妈要是再?给你生个弟弟妹妹就好了,还能有个外?孙陪我。”   周聿白拼好黄色那面拼绿色,闻声, 笑?了笑?:“爸妈工作?没时?间?, 再?说,妈身体也不好。外?公, 有我陪您还不好啊,您这么说,我伤心啊。”   瞧他这混样?, 钟老爷子说:“你伤什么心, 一年到头没陪我几回。”   “我倒是想?啊,这不是高中时?间?紧张, ”周聿白哄长辈最有一套,那甜言蜜语直戳老人家心窝子,“回头有空我就飞去沪市陪您下围棋,下象棋,我最近学?了招新的,保证您满意。”   “真的?”   “真的。”   钟老爷子笑?得开怀,正逢孟西沅出书房门,站在二楼,打了声招呼:“钟爷爷。”   “西沅丫头啊,”钟老爷子拿拐杖碰了碰周聿白的腿,“别捣鼓你那破魔方了,去,西沅丫头在二楼,你们年轻人去聊聊。”   -   周聿白上楼,没拐进去,就站在旋转楼梯靠着,手?里还是刚刚那个魔方。   “你还玩这个?”孟西沅问。   “以前参加过一个魔方比赛,练过,不太熟。”   这个魔方是孟西沅弟弟的,难度比较大的那款,一般人花个两?三天都未必能拼好。就刚刚和钟老爷子聊天那点?工夫,周聿白已?经拼了个七七八八,可不像他说的不熟。   孟西沅小时?候跟周聿白玩过,后来她随爸妈迁往国外?,十几年没怎么回来,对周聿白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那个沉默寡言、总是捣鼓各种小玩意儿的酷盖。这次回国后,孟西沅没怎么过多关注周聿白,她甚至都没想?起周聿白这个人,毕竟她也是孟家大小姐,身边的上流圈子不缺他这一个少爷。也就是今天,钟老爷子让她去民宿接个人,孟西沅才慢慢想?起来,经过一天下来的相处,孟西沅觉得周聿白还跟小时?候那样?,没怎么变过,还是那个很帅,很酷,还有点?儿天马行空的艺术家。   还跟以前一样?,谦虚低调,不爱出风头。   但他这个人,早已?锋芒毕露。   孟西沅突然对眼?前这人有了兴趣,接他的话:“你对魔方比赛感兴趣?”   周聿白拼好最后一面,才抬头说:“算是吧。”   其实不是。   魔方这玩意儿周聿白是真没兴趣,程清池倒是有。有一回,程清池不知道哪里变出个魔方,下课没事?儿在那玩,周聿白闲得无?聊,也凑过去跟他一起玩。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有时?候特幼稚,不知道哪来的好胜心,两?人玩着玩着就开始进行魔方比赛,看谁快,输的人叫爸爸。周聿白这人有骨气,不想?叫人爸爸,硬是跟程清池打了平手?,程清池性格疏淡,用?周聿白的话来说就是特好相处,特好说话,打了平手?也不恼,还跟周聿白在那儿研究策略呢,真是一对好兄弟。   这事?儿不知道怎么就被岁淮知道了,当晚就把手?机怼到周聿白脸上,“这魔方比赛,第一名奖金一千五,去不去?”   “不去,”周聿白背过身,不看她,在那儿研究自己的帆船积木,“要去你去。”   “我要是会早去了,我不会啊。”岁淮扒拉周聿白的衣服,跟个树袋熊似的,缠人得不行,“求求你了,聿哥,周少爷,大帅哥,宇宙无?敌超能霸主,你就去吧,凭你的智商铁定拿前三!”   周聿白本来板着张冷脸,听?岁淮叨逼叨,一顿给他戴高帽,他笑?:“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不能,”岁淮眨眨眼?,跟余伟学?的那一套,双手?合十求他,狗腿得很,“帅哥帅哥,去拿奖金吧,这场比赛缺了你就像鱼儿缺了水。”   后来周聿白真去了,没拿着第一,拿了个第三回 来,奖金有500,可把岁淮乐坏了。   就在周聿白神游的这点?时?间?,孟西沅拿来一个米白色螺旋纹的海螺,巴掌这么大,“你听?过海螺的声音吗?”   海螺本来是没声儿的,只是里面空气的流动产生一种类似空鸣的声音振动。不过周聿白只摇了摇头,“没听?过。”   “那你过来听?一下,”孟西沅神神秘秘,“这个海螺里面真的有歌声,我从海边捡了很久才捡来的。”   周聿白刚要接过来,孟西沅手?躲开,“你耳朵过来就行,我来拿。”   周聿白侧耳过去,跟她隔着距离。   海螺靠近耳边,先是空气流动的振动空鸣声,下一秒,一股悠扬的轻轻哼唱声从海螺里传出来,很微弱,但能听出来。   他愣了愣。   孟西沅看他意外?的样?子,止不住笑?:“我说真的有声音吧,现在信了?”   “里面有东西?”   孟西沅把海螺倒立,里面骨碌碌地滚出来一个东西,是一个改装后的迷你音箱,比硬币还小,“就是这个。”   周聿白拿过来看,“小音箱。”   “嗯,”孟西沅笑?,“怎么样?,厉不厉害?”   “挺厉害的。”   孟西沅把小音箱重?新装回去,周聿白在一边看,等她装好,他问:“能教教我这个怎么做吗?”   孟西沅:“好啊。”   -   钟老爷子疼孙子,留着周聿白多陪他几天。   七号晚上,岁淮跟周聿白打了个视频。   她在客厅看上次淘来还没看完的僵尸片,林姨笑?话她跟小孩儿似的,端了盘草莓给她。她叉了两?个草莓塞嘴里,拿出面膜敷在脸上,对屏幕口齿不清地问:“明天上课,你回来不?”   “什么?”他没听?清。   “我说——”岁淮把草莓咽下去,刚要张大嘴巴说话,又怕面膜掉了,托着下巴接着口齿含糊,“明天上课了,你回不回来?”   对面安静几秒。   然后是凳子在地板上剐蹭的响声,周聿白刚刚把手?机摆在桌上,他自己做的凳子离着远,这会儿靠近了些,说:“不一定,看外?公的意思。”   “钟爷爷几号回沪市啊,不会他不回沪市,你也不能回安怀吧?”岁淮一下子弹起来。   听?见动静,周聿白抬起头看了眼?她,又很快低下头,捣鼓手?上的东西,轻飘飘地甩来一句:“外?公行事?作?风我摸不透,也真有可能。”   “啊?那你不——”岁淮话音戛然而止,面膜的精华液滴溜溜地往她脖子里淌,她着急忙慌地找纸擦,越急越找不到。这个点?林姨已?经睡了,她年纪大,不能熬夜。这时?候就显着周聿白的好了,大事?儿小事?儿都问他,他保准能给你办的妥当,平常拿纸什么的都是他的活儿,这下好了,他人在沪市,没人帮岁淮拿纸,她急得跟陀螺一样?。   那边的周聿白发现了她的窘样?,手?上东西停了停,靠着椅背笑?话她。   “你别笑?了,周聿白!快告诉我纸在哪里!”   “这时?候知道你哥我的好了吧,”周聿白懒洋洋地笑?,欠的不行,看着岁淮恨不得冲进屏幕里捶他几下,才正经一点?儿,“电视柜下面,第三层。”   岁淮急急吼吼地拿出来擦,瞪了眼?他:“林姨才不会把纸收拾在这里,是你收拾的,藏宝呢藏这么严实。”   周聿白挠了挠眉毛,“……没想?到你这么着急用?。”   “混蛋。”骂完两?秒,岁淮又开始惦记周聿白的好了,凄凄惨惨戚戚地问,“是不是钟爷爷什么时?候回沪市,你才能回安怀?”   “没有,刚骗你的,”周聿白弄好手?里的东西了,摆在桌上,抬起眼?看她,正儿八经地说,“后天就回。”   “太好了!”岁淮光着脚在地毯上蹦了下,蹦的太高没刹住车,撞到了小腿,她“嘶”了一身,蹲下来,“乐极生悲,倒霉透顶。”   “你小心点?。青了没?”   “还好,红了点?,没事?儿。”   “镜头对准,我看看。”   “真的不用?。”   “快点?,我看看,”周聿白的脸出现在屏幕前,他口吻严肃不少   ,还带着点?哄小孩儿的意思,“乖。”   岁淮心尖儿颤了下,在心里骂狗东西还挺会哄,一边傲傲娇娇地说不用?,一边很诚实地把镜头对准膝盖,“喏,我说了吧,只红了一丢丢。你怎么能不信我的话呢,boy。”   周聿白确定没事?儿了,才把镜头掉转,“回去给你看个好东西。”   “你这人什么德行,还回来给我看,”岁淮岁淮盘着腿坐下,刚敷过面膜的脸白白净净,像个莹白的润玉,她一手?支着下巴,认认真真看镜头,语气期待,“周大艺术家,我现在就想?看!”   “没弄好呢,回去给你看。”   “行吧。”   他俩凑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尤其岁淮,简直小话痨一个,连带着周聿白也变得话多起来。一个三五分钟就能结束的视频,两?个人叽叽歪歪硬是打了将近一个小时?,岁淮跟周聿白互道了两?句晚安,刚要挂断,周聿白背后闪过一个人影。   岁淮后知后觉地发现,周聿白所在的地方格外?少女心,他身后那面墙有一幅画,是一个骑着七彩鹿的少女。   电话挂断。 第26章   心爱的姑娘   国庆后?的?教室, 一个个像霜打了的?茄子?,蔫蔫儿的?,趴在位置上无精打采。   期中考的?成绩已经出来了,还没贴, 老徐只让各科课代表把答题卡发下来。程清池捧着数学卷, 正好发到余伟这儿, 余伟悄咪咪地向他打听:“老班有没有给你透露咱们班的?成绩单?”   程清池摇头,接着发卷。   “等等, ”余伟不死心,“清池你把周聿白?答题卡借我看看, 我对?他的?答案也能估分, 反正他回回都满分。”   “刚被借走了。”   “你的?呢?你的?也行。”   “也被借走了。”   “谁啊, 截胡他余爹!”   孙蕊一个橡皮擦丢过来:“你姑奶奶我借的?, 怎么的??”   秉持着好男不跟女斗、别被她女神看瘪的?信念, 余伟苦哈哈地去找岁淮:“周聿白?什?么时候回来啊?这个家没他得散。”   “明天。”岁淮也有气无力的?。   陈柒柒探头过来:“你们国庆去雪景地玩儿了吧, 怎么样,爽不爽?”   提到玩,余伟总算来点劲儿, “爽爆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那掰扯雪景地, 余伟又?开始吹牛说自己?拍的?照片有多好看,陈柒柒跑过去看欣赏, 说转她两张。   岁淮昨晚没睡好,没精打采地做着题,她座位靠窗。   突然, 窗户被人敲了下, 是七班的?一个男生?:“岁淮,有人找你。”   “谁呀?”   “顾远。”   岁淮皱眉, 刚要拒绝,头顶一道幽幽的?声音飘过来:“你不出来,我进去找你了。”   “……”   她回头,看窗外。   顾远撑在他们班的?窗户沿上,头发比上次要利落许多,碎发刘海短了些,他低头跟她说话,露出了头发下那截断眉。之前岁淮看见,但?没问,今天忽然就有了点兴趣,指了指他眉毛:“哪弄的??”   “帅不帅?”   “一般般。”岁淮偏不让他得意,顾远那人,一得意就忘形。   “评价挺高啊,之前我什?么样儿你问都不问,”顾远笑得混蛋,好像特?了解她,“看来我这断眉确实挺帅,岁岁都注意到了。”   岁淮:“……”   看吧,这人就爱给点阳光他就灿烂。   正值大课间,走廊人来人往。   顾远身高,腿长,腰杆儿直,国际班的?校服是白?黄衬衫,胸前还有黄色的?国际班徽,看着比一般学生?校服拉风多了。加上顾远虽然嘴欠,行事作风坏劣,但?身形一顶一的?好,什?么都不做,靠在窗户边跟岁淮说话都叫不少?路过的?女生?挪不开眼了,一个个脸红心跳的?。   “去楼道说吧。”   岁淮起身,出了教室。   楼道里人少?,岁淮在靠近楼梯的?位置停下:“你找我有事儿?”   “送你个东西。”   “不要。”   顾远刚一只手背在身后?,现在才拿出来,是个小四方盒子?,递过去,“你先看看。”   岁淮没接,说:“顾远,我上次跟你说得很明白?了。我不喜欢你,你也别追我。”   “嗯,我也说的?很明白?,”顾远眉眼淡淡地看她,“我不会放弃你,我会一直追你。”   话不投机半句多,岁淮转身离开。   一只手又?将她扯了回来。   顾远眼神半认真半随性,嘴巴张开半天,才问了句意味不明的?话:“我们算朋友吗?”   岁淮:“你想干嘛。”   “没否认就当是了,”顾远将小盒子?塞给岁淮,“是朋友这东西就收着,你不收我亲自放你桌上。”   “……”   岁淮妥协,叹气,真就拿他没办法:“这是什?么?”   顾远忽然靠近,深邃的?眼凝视着她,有点儿混蛋地威胁,“自己?看,现在就看,看完给我个说法。”   岁淮扣开锁环,“咔哒”一声,开了。   盒盖打开,先是一层细细绒绒的?丝带,往里拨了拨,露出一支银色打火机。   她怔了怔:“这支打火机……”   顾远:“还记得吗?”   “嗯。”   这支打火机。   出现在岁淮和顾远认识的?第一天。   高二开学的?前一周,岁淮上街,路过小巷口听见打架声,玻璃瓶子?叮铃哐啷碎一地。她匆匆跑进巷子?口,刚报完警,就看见一群混混围住了一个少?年。那少?年跟她年纪差不多大,左手青筋暴起,握着摔碎的?啤酒瓶,他表情挺狠,抬手擦了下嘴角的?血迹,笑得倒是混蛋:“有本事你们今天打死我,别让我出去,否则你们一个个都跑不了。那女孩儿,你爹我今天罩定了。”   当时岁淮就在想,这人谁啊,发言太特?么中二了吧,以为自己?拍电视剧英雄救美呢。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少?年的?脸蛋有点眼熟,往后?又看了看瑟缩在角落的?女孩儿,更眼熟了,安怀一中文科班的?一个女生?,成绩挺好,之前还国旗下演讲过。也就是那会儿,岁淮记起来了,这个长挺帅,有点儿拽,有点儿混蛋,但?丝毫不妨碍他中二的少年是谁了。   就在那些混混想要群起而攻之的时候,岁淮举起手机,也挺中二地喊:“里面的?人听着,我已经报警了,警察一会儿就到!”   警车很给力,话音将落,便应声而起。   嘀唔,嘀唔。   警察来后?,把混混一个个地控制住。   顾远扔了酒瓶,他伤得不轻,单手撑着墙缓了缓,走到女孩那儿,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扔给她,“没事了。”   说完,走到岁淮面前,拽拽地说了句“谢谢”。   岁淮寻思这人挺非啊,“不谢。”   因?为需要录口供,岁淮、顾远还有那女生?一起去了派出所,口供录完已经很晚了。岁淮接了周聿白?电话就要走,被顾远叫住,“……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你叫什?么名字?”   “岁淮。”   顾远给自己?的?手缠着绷带,张开唇,刚要说名字,岁淮先开口了:“我知道你,理科班的?,顾远。”   顾远有些意外,“你也是一中的??”   “嗯。”   那天岁淮回家以后?才发现口袋里多了一支打火机,估摸是那会儿人多的?时候塞错了。开学第一天,她去了顾远所在的?理科班,还了回去,顾远也收了,勾着唇对?她说谢谢,岁淮说没事,本以为那之后?两人不会再有交集,没想到之后?顾远开始追她,越追越来劲儿。   一直追到现在。   岁淮疑惑,“你送我这个干嘛?”   他没说话,拿过那支打火机,抽出一根烟点燃。他没抽,就这么看着烟蒂燃烧,灼灼的?火星弥漫出烟雾。等烟燃烧得差不多,顾远叫了声她的?名字,罕见的?正经语气:“岁淮。”   楼道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国庆下的?那场雨,从?沪市下到了安怀。   昨天阴雨连绵,今天放晴了,空气中的?雾气没消散完全,楼道,地板,走廊,四处都还泛着一丝潮湿味道。楼下有学生?跑来跑去,还有水龙头没拧紧淅淅沥沥地滴着   水,垃圾桶不知道被谁踹了一脚骨碌碌地转着,与地板摩擦出一道微弱声。   就在这样微微潮闷嘈杂的?环境里,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岁淮听见顾远说了句:“我要出国了。”   岁淮:“……不是高考后?出国吗?”   “我这破烂成绩什?么时候出国都一样。不过一开始,我是想如果你答应跟我在一起,我就是翻了天,那也得留下来,我没法儿跟你异国恋,我连跟你去哪所城市、选哪个离你近点的?学校都想好了,你说我傻不傻,但?是你这人心狠啊,就是不答应我。”顾远笑了下,默了默,他把燃烧殆尽的?烟咬住,声音沉着,“我爸妈下了令,我这次出国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了。”   他自嘲:“你应该很高兴吧,以后?不会再有人烦你了。”   岁淮握紧手里的?打火机,“所以这个?”   “送你的?。”顾远站直身子?,收敛起那副不正经的?样子?,把打火机塞回岁淮手心里,“我就是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也好让我死心。岁淮,我认真的?问你,你也认真地回我。咱俩就真的?没一点可能吗?”   时间滴答滴答地过。   良久,她道:“对?不起,顾远。”   “成,明白?了,没可能。”顾远这次比以往干脆许多,没耍赖,也没纠缠,低着眼独自伤神几?秒,两手捂住脸搓了搓,再抬起时笑了下,断眉添了几?分桀骜难驯的?感觉,“岁淮,有句话我说了很多遍,我也知道你不怎么信,觉得我这种?人嘴里没个真话。但?是我今天要告诉你,我顾远这辈子?就没喜欢过谁,就只对?一个姑娘上过心。如果以后?我回国那天,你还是一个人,我不会再放手了。”   这些年,岁淮不是没被男生?表白?过。   但?顾远是第一个将少?年爱意表达地淋漓尽致的?人。   所以岁淮常常能从?顾远身上看见自己?的?身影,那种?一心一意的?、沉甸甸的?、纯粹而不计较任何得失的?喜欢。她不喜欢顾远,也没法儿讨厌顾远。本质上,她跟顾远就是一类人。   岁淮垂下眼,“你什?么时候走?”   “这周末。”   “挺快的?。”   “有个事儿,”顾远伸手揉了揉后?脖颈,咳嗽几?声,“那个,我能抱一下你吗?”   岁淮眨眨眼,没反应过来,还没说话,顾远像是怕她拒绝,两手一揽,将她搂进了怀里。   少?年手臂劲瘦,体温很烫,好像满腔的?喜欢在这一刻多的?溢了出来。   顾远嘴上耍浑,但?有分寸,虚虚地环住岁淮,“岁岁,我要走了,希望你高考顺利,心想事成,”停了停,他意味不明地说,“喜欢一个人就要勇敢点。”   岁淮不喜欢这样的?伤感离别,调和气氛:“你的?祝福都过时了。”   “有吗?”   “有啊!”   顾远笑了笑,忽然,他笑意顿了下,抬眼看着远处一个路过却停下许久的?身影,那人直直地望着这边。顾远有些意外,不管转瞬又?恢复如常,扯着嘴角笑了下,而后?在那人的?注视下,他低下头,唇轻轻碰了下岁淮的?头发。   那人走了。   顾远也松开了,“你可以来送送我吗?”   岁淮垂眸,静默了会儿,点了下头。   “好,我等你。”   顾远走了,楼道重回安静。   岁淮手里还躺着那支打火机,她翻着面看,才发现最底下多了个东西。那里刻着一行小字:SH&GY。   岁淮:“!”   顾远这杀千刀的?,纹身没纹上,就在打火机上刻他俩的?名儿,她就没见过这么混蛋的?混蛋!   岁淮在原地生?了会儿闷气,听见有人上楼的?脚步,且越来越快,她不再多待。却在转身的?那瞬间,上楼的?那人三步并作两步,长腿一迈,直接来到了她身后?。   还有那股淡淡的?味道。   少?年高挑的?影子?将岁淮罩住,手放在她的?后?脖颈上,捏了捏,“你爷回来了,也不来迎接迎接?”   岁淮心跳飙到顶峰,蓦地回头。   周聿白?含笑地看她。   他回来了。   “周聿白?,你回来了!”岁淮激动地拽住周聿白?的?袖子?,“你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   “外公有事先回沪市了,我改签了机票。”周聿白?看岁淮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这么开心?”   岁淮嘴硬:“哪有,你走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没人管我了。”   周聿白?笑笑。   他看着岁淮手里的?打火机,“谁的??”   “顾远送的?。”   周聿白?笑意淡了淡,“送你?”   岁淮:“他要去国外了,这周末。”   “所以送了你这个?”周聿白?脸色平淡,“挺特?别,人走还留个打火机,他还说什?么了?”   顾远的?话岁淮没说,说出来了周聿白?再好的?脾气也得发火,她糊弄过去,“没说什?么。哎呀你别问我了,我还没问你呢,这几?天你都干什?么了?”   周聿白?懒得跟她计较:“陪外公下棋。”   “下的?什?么,五子?棋?”   “围棋。”   岁淮“哇”了一声,“那你肯定输的?很惨吧。”   “见不得我好是吧,”周聿白?拍拍她脑袋瓜,“装的?什?么坏水。”   岁淮捂住脑袋,躲到一边,“住手,打出问题来了有你好看的?!”她抱臂,上下打量一眼,“说好回来给我看好东西的?,东西呢?”   周聿白?无奈,“司机送回家了,我来上课带着不方便。   “那说好了,回家看。”岁淮蹦跶回周聿白?身边,长头发一甩,卡在周聿白?卡在周聿白?校服白?T锁骨的?拉链上,她连忙喊“疼”。   “别动。”周聿白?扶着她的?脑袋,帮她解头发。   这个动作,岁淮与靠在周聿白?怀里无异,她的?脸,耳朵,脖颈全都贴着少?年的?胸膛,几?乎能听见他的?心跳,还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洗衣液香。岁淮吞咽了下,情不自禁抬起地手攥住了周聿白?的?衣摆,轻轻扯住。   周聿白?低头看一眼,以为抓疼她了,力道放轻再放轻:“疼了?”   他说话连着胸腔都在震动。   岁淮思想跳跃,眼神落在少?年因?为抬起手臂而露出的?一角劲腰,她盯着,看着,“嗯”了声,脸慢慢变红,心跳似要撞破她这身表面假正经的?皮囊。   头皮一松,扶着她脑袋的?手也退开,周聿白?说:“好了。”   岁淮摆了摆头发,挡住红透了的?耳朵尖,她别开眼,拢起头发扎好。半天,才敢重新看周聿白?,他正在发消息,见她好了,收起手机,“走吧。”   “等等,”岁淮从?周聿白?衣领出捡起一根头发,头发有些长,一半在周聿白?的?衣服里,如果不是很近的?动作,不会落进他衣服里,“我的?头发卡这儿了。好啦,回教室吧。”   “成绩出来了吗?”周聿白?问。   “出是出来了,就是没贴,不过应该快了。”   “嗯。”   话音将落,窗口一道黑影闪过。   七班的?一个男生?扒着门?框,激动道:“家人们,成绩贴出来了!!!”   下一秒,教室里的?学生?倾巢而出,全都围在教室门?口的?立牌前面,蹦蹦跳跳地找着自己?的?成绩和排名。孙蕊嗓音大,在那一个个地报数,岁淮出去的?时候正好报到余伟,“你这回走狗屎运了吧,考得还不错诶。”   余伟:“你爹我天赋异禀。”   岁淮懒得挤进去,看章盈蹦跶着转圈就知道她也考得不错,问了句:“看到我的?了吗?” 奇* 书*网 *w*w* w*.*q* i *s*q *i* s* h* u* 9* 9* .* c* o* m   “看到啦,班级二十四,全校五百零六,进步了几?十名!”   这分数在岁淮的?预估范围之内,还不错,她又?问:“周聿白?呢?”   周聿白?本人倒是不动如山,听章盈说:“考的?很高,比第二名高了十分呢!”   余伟笑:“咱聿哥又?牛逼了,神仙打架。”   周聿白?笑了笑。   走廊里围的?水泄不通,岁淮挤了老半天才从?后?门?进去,坐回位置上,眼神望着黑板,有些出神。陈柒柒喊了她俩声都没怎么反应,便没再喊了,直接拿走   她修正带。   岁淮摊开掌心。   那里躺着两根发丝,一根纯黑,一根在阳光下微微变色。   一根是她的?。   另一根,不是。   该是多近的?距离才会有头发丝落进他的?衣领里。 第27章   雨夜   晚上做完作?业已经是十一点过几分, 岁淮伸了个懒腰,下楼拆了一罐可乐,滋啦一声,快乐水的味道瞬间?使整个人都清爽不少。   “大半夜还喝可乐?”周聿白刚洗完澡, 拿着毛巾擦头发?, 下楼走到岁淮边, 打开冰箱,拆了一小瓶酸奶。   “你?不也一样。”岁淮哼一声。   “对了, 上次网单生意还挺好的,他?问我?还有没有别的风景照, 我?记得民宿边的沥林山拍得就不错, 准备发?给他?看看。”   “回头客啊, ”他?笑。   照片还在?电脑里, 周聿白三两口喝完酸奶, 上楼, “我?去拿U盘导出来。”   “好。”岁淮半躺在?沙发?里,翘着腿,享受着快乐水的清凉。随手打开电视, 调了个生活综艺, 一群明星在?那养鸡养狗,还挺治愈的。这个点林姨已经睡了, 岁淮把声音调到最小,边看电视边等周聿白下来。   一罐快乐水喝完了,综艺也看了些时候, 楼上还是静悄悄。   导个照片这么?慢?   很多张吗?   岁淮关?了电视上楼, 路过书房,里面?灯亮着。她靠近虚掩的门, 还没推开,听到了一道本不该在?深夜里听到的声音。   “那你?会在?京市还是沪市读大学?”   是孟西沅。   周聿白:“考上哪个读哪个。”   “理是这个理,但爷爷希望,”孟西沅顿了顿,“你?来沪市或者京市。”   里面?响起轻敲键盘的声音,几秒后?,周聿白道:“再说吧。”   手机重新?搁回桌面?。   电话挂断。   岁淮还停在?门外。   周聿白出门险些撞到她,“怎么?站这不进去?”   “……我?刚刚听到你?在?打电话。”   周聿白没什么?大的反应,“嗯,孟西沅,”他?刚在?用手机看什么?,忽然抬眼看向岁淮,“怎么?了?”   岁淮被他?直视地措手不及,慌乱移开,“你?和她不是不熟吗?”她扯了扯嘴角,状似开玩笑地问,“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周聿白用手机打字,屏幕的白光照在?他?脸上,他?淡淡笑一声,“今年高考结束后?,她在?京市读大学,外公让我?多照顾一下,加了好友。”   “就这样?”   “不然哪样。”周聿白晃了晃U盘,不轻不重地敲在?岁淮脑袋上,“想什么?呢你?,照片还要不要?”   这一刻。   岁淮好像变成了一个蜗牛,缩进自己的壳里,她动了动唇瓣,却因为突如其来的胆小没有问出口。因为她第一次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跟周聿白已经有秘密了。   她收下U盘,晃了晃手机,“行,到时候成了,钱我?七你?三。”   “资本家啊你?,你?七我?三,”周聿白抱臂,笑了笑,“这样下去我?不是得喝清汤寡水。”   “喝西北风去吧你?。”   周聿白扶着房门笑。   岁淮想起想起白天的事儿,“你?说给我?看的好东西呢?”   “弄好了,正要找你?,”周聿白领着岁淮进书房,靠坐在?桌边,手推了把正方盒子,“这个。”   “什么?呀,神神秘秘的。”岁淮伸直脖子,一看,被那一圈圈的彩色螺纹给定住了。她现在?知道为什么?周聿白搞得这么?神秘了,盒子周围有小灯泡,光线微弱,折射在?海螺表面?却正好,一群群淡色的螺纹发?出七彩的光,梦幻得像是童话。   “这是你?做的?”   周聿白动了动小灯泡,“好看吗?”   “好看!”岁淮眼睛亮晶晶的,想碰又怕弄坏里,蹲下来脸凑近,说话声都轻了,“这海螺你?哪儿弄来的,太好看了吧,这要是搁出去卖不得赚死?。”   周聿白笑她这点出息,把海螺拿起来放岁淮手心?里,“听听看。”   “有声音?”   “你?自己听。”   岁淮小心?翼翼地捧着海螺,靠近左耳,周聿白悄悄按下开关?,岁淮瞬间?感?受到掌心?的海螺似是经过一阵细微的电流,嗡鸣,然后?是轻轻的哼唱声。是一个空灵、轻盈的女声,英文歌,她还听过。   “No matter what we go through,I’m always roll with you,I’m promise I’ll be your girl……”   岁淮英文不算多好。   但这首歌仅在?她心?头闪过一遍,她就好像福至心?灵地翻译出来:无论我?们将要经历何事,我?将永远陪伴在?你?身边,我?发?誓我?会是你?的伴侣。   岁淮睫毛颤了下,实则她那颗心都在寂静的深夜狠狠颤了下,这首歌比火还要烈,比酒精还要上头,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去多想。这首歌什么?意思?周聿白给她放这首歌什么意思?他做这个海螺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给她听?   没救了,要死?了。   岁淮你?真的扛不住了,就这样吧,放任自己沉沦吧。把你面前这个男人牵住,抱住,把所有的小心?思全都告诉他?,我?喜欢你?,周聿白我喜欢你,岁淮喜欢周聿白,喜欢的不行了。   就在这种欲望在深夜中疯狂生长?时,周聿白却浑然未觉她内心?的挣扎,还在?那笑,笑得特别特别帅,特别好看。他凑近了些,拨了拨小灯泡,声音也低低的,在?岁淮听来,好听极了。   可就是这样一种好听的声音,说出了极为残忍的话。   岁淮的心?也在?他?说出口的那瞬间?,从天堂跌落地狱:“这是孟西沅发我的歌,好听吗?”   叮咚,叮咚。   潮汐拍打着礁石,一下又一下,彼时岁淮的心?脏也像那颗礁石,被捶打地措手不及,酸涩不已。   -   转眼到了周末。   顾远是在?下午发?来的位置,安怀市的国际机场,机票是下午六点飞国外。   岁淮从别墅出发?时,周聿白在?书房,林姨正巧下楼,见岁淮要出门问她喊不喊周聿白一起,她摇头说不用。   林姨便塞了把伞给她,“要进十一月了,换季天气多变,容易感?冒,你?带着,要是下雨了就打伞。”   “好。”   “这两天跟小聿闹矛盾了?”   “没有啊,林姨,你?怎么?这么?问?”   林姨也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就是觉得不对劲,这几天俩小孩儿太安静了些,连吃饭都不闹腾了。她笑笑,“阿姨随便问问,你?这是去哪?”   “同学家里玩,”岁淮没说实话,“一会儿就回来。”   “注意安全啊。阿姨回家两天,你?们兄妹俩不要吵架。”   “好哒,阿姨路上小心?。”   安怀市每年都是从国庆后?转凉,刮风下雨,短袖外面?得加外套,路上人人一把伞。安怀这座城市速来如此,热的时候高温灼烧,降温的时候也快,到了十二月份寒潮准时抵达,那会儿就得穿厚绒卫衣和羽绒服了。   岁淮穿了件短款长?袖,下身是阔腿牛仔,到机场下车时没注意踩了个水窟窿,溅湿了裤腿。她在?原地跺了几下,空出没拿伞的右手在?裤袋里找纸,她低着头,视线里出现一只手。   那只手利落地给她擦掉裤腿上的泥点,像是能预知她的反应,在?她还没后?退躲开时,顾远已经站起身,把纸巾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而后?看她,笑着说:“来得挺准时,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既然答应你?了就一定会来,我?很讲信用的。”   “那是,”顾远懒洋洋地勾唇,“不枉费我?正儿八经地喜欢了你?这么?久,还算你?有点良心?。”   岁淮作?势要抽他?,顾远侧身躲了下,在?那儿欠欠地笑,好像招惹她几下他?就爽了。   岁淮看了几眼周围,“你?家里人呢?”   “在?里面?,   我?没进去。”   “怎么?不进去?”   “傻啊你?,我?进去了怎么?见你??”   “你?骂我?!”岁淮叉腰,“好啊顾远,这是终于要出国了,暴露本性了?”   顾远笑得不行,“骂你?怎么?了,想揍我?啊,来来来,往这儿揍,”他?没脸没皮地拍了几下胸口,“在?心?口这儿揍个疤出来,最好是爱心?形状的,回头别人看见了,我?就说这是我?姑娘临别时舍不得我?捶出来的。”   “你?哪来的这些歪理?”   “打是亲骂是爱呗。”   “走开啊你?。”岁淮笑了一下,顾远看着她,也跟着笑,而后?双双沉默。   以往顾远都扮演着那个滔滔不绝、满嘴跑火车“喜欢啊追啊爱啊”的角色,现在?他?一沉默下来,两个人之间?也跟着沉默。   时间?也即将过去。   顾远拉了拉行李箱,是要走了的姿势。岁淮垂下眼,许是知晓这一别,两个人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产生交集,她对顾远反而多了抹信任,就像她之前?说的那样,在?喜欢人这件事上,她跟顾远本质上都是一类人,所以她忽然没头没尾地问:“当你?知道你?喜欢的人有了喜欢的人,是什么?感?受?”   “绕口令啊,”顾远扯了下嘴角,后?笑意慢慢收敛,淡淡地说,“不好受。”   他?掀开眼皮,视线慢慢对上岁淮:“你?亲口承认你?有心?上人那会儿,我?挺不服气的,也不甘心?不好受,想把那人拉出来揍一顿,觉得本少爷这么?帅这么?体贴,带出去别人都觉得贼拉风,还有谁能比得上。想着想着又觉得那人命真他?妈好,我?喜欢的姑娘一定是最好的,他?能被我?喜欢的姑娘喜欢上,”顾远顿了顿,近乎虔诚、温柔地说,“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运气了。”   岁淮慢慢眨了下眼,在?被少年那样赤诚热烈的目光注视下,有些躲闪,“你?是在?说绕口令吗?”   夕阳的余晖靠近地平线,机场外轰轰作?响,飞机飞上高空,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穿梭隐匿在?云层中,跨越山海,去往遥远的地方,再相见时,不知何年何月。   顾远从天空中没了影的飞机收回视线,落在?面?前?的女孩儿身上。夕阳金灿灿的,地面?,台阶,高楼大厦,岁淮肩头也是光影斑驳,他?淡声开口:“你?说是就是吧。”   机场播报音起,匆匆忙忙的人群拉着行李箱进门,箱子骨碌碌地滚在?地板上,离别的时分终究会到来,也许在?明天,也许在?今天,也许在?下一秒。   顾远看了眼腕表,手机嗡嗡震动,屏幕上是父母催命般的电话。他?把手机揣回兜里,问她:“问这种问题,看来是感?情不顺,你?喜欢的那个人……也有心?上人了?”   “不知道,感?觉是。”   “直接问啊,”顾远说,“要不要我?帮你??”   岁淮摇摇头,“感?情是双向的事儿,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他?要是真的喜欢,我?会祝福,”她抬起眸,看着顾远,而后?在?他?的注视下一步一步靠近,抬起手轻轻抱了他?一下,带着即将离别的不舍和愿他?一路平安的祝福,说:“就像你?祝福我?一样,谢谢你?,顾远。我?是不喜欢你?,但是,很荣幸我?的青春里出现过你?这么?一个很好的人。最后?,一路平安。”   在?岁淮唯一一次主动的肢体接触里,顾远却没了反客为主环抱住她的力气,抬起的手拼命克制,手臂上青筋暴起,最后?重新?垂下放回裤腿边。等岁淮退开几步,他?才拉着行李箱往机场大门走,直到要拐弯消失时,终于停了下来。   顾远回头,隔着远远的距离,给岁淮打了个电话。   嘟,接通了。   少年炽热的声音透过话筒清晰传来:“岁淮,喜欢一个人就要勇敢一点。”   乃至多年后?,岁淮都能记起,少年昔日是何等的骄矜肆意,落拓潇洒。   -   飞机远航,再不见踪影。   岁淮收回视线,打了辆车,等车的间?隙,周聿白打来了电话。她接通:“喂?”   “不在?家去哪儿了?”   “机场。”   那边默了默,后?问:“送顾远?”   “嗯,上次答应他?了,就来送送。你?怎么?打电话来了?”   “看你?不在?家,”那边传来脚步声,像是走到了阳台,咯吱一声响,阳台落地窗打开,外面?的水晶桌被什么?东西砸得叮咚几下,直到周聿白说,“下雨了。”   岁淮往外走几步,一滴雨珠砸在?脚尖,她说:“我?带伞了,出门前?林姨提醒我?了。”   “嗯。”   一阵沉默。   这段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总有些怪异,只要某个话题结束,一方没有立即找寻新?的话题时,就会双双安静。而这,在?以前?都是不会发?生的事,对于周聿白,岁淮无话不谈;同样,对于岁淮,周聿白无所不言。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些变了。   岁淮猜大抵是溜冰那日之后?,那个意外的吻,那个谁也没再提起的吻。   “什么?时候回来?”周聿白再次开口。   “马上。”打的车到了,岁淮打开车门落座,啪一声轻甩上车门,下一瞬雨便大了,砸得车窗滴答滴答。回别墅会经过市中心?的商业街,她想了想问,“家里的小蛋糕是不是吃完了,要不我?买点儿?”   “这么?快没了?”   “我?昨晚吃掉了。”   周聿白笑了声,“老鼠啊你?,半夜起来觅食。”   “你?还好意思说我?,谁大半夜跟余伟程清池他?们打游戏饿了吃我?小蛋糕,是你?吧周聿白?”   “我?错了我?错了。”他?笑。   “对了,叔叔阿姨什么?时候回来啊?”岁淮说,“前?两天余伟淘了个特别老的碟片,但是坏了,找了好多老店都修不了,想问问叔叔能不能有门路。”   周盛巡这人爱好广泛,工作?是科考,极少的闲暇时候结交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什么?书法家作?家画家钢琴家,只要合得来都是朋友。几年前?去大兴安岭那一带科考时认识了个朋友,在?京市有古玩店,八九十年代?的古董、零几年的老物件儿都有。   周聿白:“还有半个月,我?先给你?看看,能不能修。”   “那就谢谢周神仙了,这玩意儿都能修,”岁淮让司机掉头去余伟家住的南湾小区,“那我?今天去余伟那儿把碟片拿回来。”   “路上小心?,有事打我?电话。”   -   从南湾小区出来,雨越下越大,修路的工人不得不停工,去时的大路封了,只能绕路黑漆漆的巷子口。雨天,又起了风,巷子像个破风箱乌拉乌拉得地吹,一盏陈旧的路灯行将就木地亮着,风吹来吱呀吱呀地摇晃着。   一阵手机铃声猝然响起,岁淮看了眼,陌生来电,直接挂断,加快脚步过巷子。   铃声没了,风里多了道别的声音。   鞋底踩着积水,溅起一阵水花,巷子尽头的光被挡住,一团黑影定身立在?那儿,跟电影里的雨夜屠夫相似极了。   那人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岁淮心?一跳,低着头,屏息侧身从那人身边经过。就在?快要走出巷子时,那人开口了:“岁淮。”   浑厚而略显沧桑的声音,某瞬间?像极了那个一走便再没出现过的人。   岁淮当即停下来,转身,震惊回望。   距离近了,在?那盏昏黄的灯光下,岁淮看清了男人穿着一身黑色雨衣,身上湿透了。他?带着雨帽,头垂着,看不清脸,身形却越看越像。   她该逃的,可是她不能逃,那个人一消失就是十几年,错过了这次,谁又知道会不会又要等上一个十几年。   岁淮攥紧伞柄,“你?是谁?”   那人没说话。   岁淮握着伞的手在?抖,浑身都在?发?着烫,时间?就像一把残忍的刀,不仅模糊了那人的面?容,就连声音都快要记不清   了。她迷蒙着眼,不敢置信,哽咽问:“……是你?吗?”   这十几年你?去哪里了?   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为什么?抛弃我??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多很多年?   你?知不知道你?把我?丢在?垃圾桶的时候我?就差那么?一点儿就死?了?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那些外人怎么?看我?怎么?说我?的?   你?知不知道学校里那些小孩儿总说我?没爸没妈!我?是个寄生虫寄生在?别人家里!我?是个身体残缺没心?没肺的灾星才会被丢掉!跟我?玩就会生病生灾!   太多了,想问的问题,想说的话,愤怒、不甘、怨恨、委屈、思念,各种情绪翻涌而来,岁淮最终问出口却只有一句:“爸爸,是你?吗?” 第28章   禁忌·败露   那人像是融入进了?黑夜, 不说?话,不动,就这么站在那儿,像个幻影。   大雨滂沱,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雨声, 伞面被击打得噼里啪啦, 风吹得伞摇晃不停,岁淮也越发站不稳。   “岁全亮, ”她又道,“是你吗?”   那人终于有了?点动静, 朝这边迈了?一步, 下?一瞬转身跑走?, 身影如闪电般顷刻间消失。   “岁全亮!”岁淮喊了?一声, 她想也没想追了?过去, 伞面被狂风吹坏落在一边, 浑身都暴露在大雨之下?,湿淋淋的,视线朦胧不清, 根本追不上, 岁淮只能眼睁睁地?再一次看着那人消失在自己的面前,她哭喊着:“你为什么不见我, 为什么不要?我,我是岁淮,是你的女儿, 你到底为什么不要?我……欠了?钱就还, 犯了?罪就去自首,做了?什么错事就去赎罪, 千万条路都能选,你到底为什么要?躲起来!你说?话啊!”   声音逐渐被雨声盖过。   没人了?。   她再一次被自己的父亲抛弃了?。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响起,岁淮久久未动,等她拿出来要?接去时,已经?自动挂断了?。也就是这会儿,才发现手机有多个来自周聿白的未接来电。   岁淮抹去脸上的水,扶着墙壁,踉跄地?站起身,巷子口忽然打进来一束强光,像是从昏暗漆黑的世界中破除一条光明路途来。伴随着光到来的,还有一道如从天降的声音,强大而安心:“岁淮!”   少年站在巷子口,担心的双眼看着她,看清她的身影时,用?尽全力?朝她奔来。岁淮还没站稳就被揽进一个强有力?的怀抱,有力?的双臂紧紧箍住腰,呼吸滚烫,温热的胸膛挡住了?风雨。   “不怕,不怕,”周聿白一手摁在岁淮的后颈,慢慢下?滑到她清瘦的背脊,轻轻拍着,哄着,“我来了?,没事了?。”   岁淮身子还僵着,像个木头,周聿白的手刚放上去,她应激一般地?更僵了?。直到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才慢慢软和下?来。她脑袋空空,怔怔地?抬头,没有问他怎么来了?,也没问怎么知道她在这里,只是伸手碰了?下?周聿白,“是幻觉吗?”   “不是,”他擦去岁淮脸上水迹,“是我,周聿白。”   周聿白,两个字,像一记定心针。   整个人也随之如梦初醒般,从那种茫然无措的状态中剥离出来。   她一把抱住周聿白,把自己埋进他怀里,眼睛悄悄地?红了?,“周聿白,我好像看见我爸爸了?,可是他跑掉了?。他不愿意见我,为什么,他到底为什么不愿意见我,我是不是真的很坏很不讨人喜欢,所?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抛弃……”   “不会的,岁岁很聪明,很乖,很讨人喜欢,”怀里的女孩儿泪水滚烫,周聿白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你一定会见到他的。”   “真的吗?”   “真的。”   “周聿白。”   “嗯?”   “抱抱我。”   “抱着呢。”   “抱紧一点,求求了?。”岁淮红着眼看他。   周聿白搂紧,“好,抱抱。”   -   岁淮当晚就发起了?高烧,烧得整个人意识昏昏沉沉。   她进了?梦魇,一直在说?梦话,周聿白打电话叫了?家庭医生过来。先用?酒精,冷毛巾降温,然后又是喂药,打点滴,一番忙活下?来岁淮才降下?烧。   医生离开后,周聿白没睡,就陪在岁淮房间,拿着毛巾给她擦头上的冷汗,忽然听她又开始梦呓:“爸爸妈妈,你们?别不要?我……”   周聿白拧着眉,担心不已。   他伸出手,握住岁淮的手,轻哄着:“不会的。”   她迷糊地?说?梦话,所?有人的名?字都被叫了?一遍,最后喊了?声“周聿白”。一声又一声,好像生离死?别:“周聿白,你别,你别……”   周聿白不知道岁淮怎么了?,推了?推她,人还是没醒过来。   他放下?毛巾,准备送她去医院,突然听见身后啪啦一声,玻璃杯四分五裂!   是岁淮的手臂胡乱打翻了?床头柜的水杯,水淌了?一地?,更像是打破平静的一颗地?雷。   藏了?许久,终会在某一刻爆发。   岁淮脸色苍白,整个人病的毫无意识,所?有的记忆全部?停留在不久前的那个雨夜,还有如从天降的周聿白。   是他,只有他。   只有周聿白在她身边。   他才不是她哥哥,他是守护她的神佛。   岁淮双唇蠕动,嗓音微弱,沙哑。   她藏了?许久的秘密,那个称之为禁忌的秘密,就在今夜,毫无征兆,甚至可以算是潦草地脱口而出——   “周聿白,我不要你当我哥哥……”   “我喜欢你。”   轰地?一声,周聿白愣在原地。   他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蝉鸣在没完没了?地?叫着,手机在震动着,上面是孟西?沅的来电,床上的人不安分的动来动去,脸烧得通红。   周聿白告诉自己这是幻听,岁淮在说?梦话。   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抬脚要?走?,裤腿被人拽住,很微弱的力?道。他一下?子就能甩开,可这会儿他没了?勇气。   岁淮梦魇的厉害,手无意识拽住周聿白的裤腿,说?出了?少女掩藏了?多年的隐晦心事:“周聿白,我不想当你妹妹,我喜欢你,是男生对女生的那种喜欢……”   “周聿白,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做我哥哥。” 第29章   疏离   岁淮病了整整三天, 第四天才回学校,病还没好,但高三学业紧张病没好全也得去上课,晚自习多半是自己刷题查缺补漏, 管得松一些, 所以岁淮只用白天上课, 晚自习的时间可?以提前回家休息。   早晨去学校,十一月的尾巴, 天气愈凉,冷空气自半降的车窗里钻进来, 冻得岁淮一个哆嗦, 将车窗升了起来。   周聿白:“李伯, 空调打高一点。”   “好。这天越来越凉了, 你们?在学校里多穿点衣服, 别冻着了, 改天先生太太回来担心呢。”司机李伯叮嘱道,“尤其是岁岁,病还没大好, 要格外注意?。”   “知道啦。”   车平稳停在一中校门口?, 周聿白先下车,一手为岁淮撑着车门, 她出?来时手抬高护着她的头?,等她人?下来后才轻甩上车门,两?人?并?肩进学校。   经过文化长廊, 走上天桥, 再往里走就是理科七班,周聿白停了下来, 看着手机的信息,说:“有点事去办公室。”   “老班找你?”   “嗯。”   进了教室就得早读,再然后是四节连堂课,两?人?座位天涯海角,说个话都得绕个圈,岁淮提前问:“中午吃什么,二食堂的新疆米粉?”   “太辣,吃点清淡的,你还病着,”周聿白顿了顿说,“我中午不吃了。”   周聿白偶尔会利用午饭的时间去校内体育馆打球,岁淮见怪不怪,“那跟之前那样给你买份水果捞和面包带回教室?”   “不了。”   岁淮征了怔   ,手扯着书包带,还没问,周聿白已经转身朝着办公室走。她缓缓眨了下眼,思绪有些错乱,像是一根线在某一处打了结,而她不光不知道解开结的办法,连那个结打在哪里都捉摸不清。   走到教室后门,正好碰见从办公室出?来的程清池,他捧着一沓卷子,看到岁淮愣了下。   岁淮:“嗨。”   程清池点点头?,“病好了?”   “差不多。”   “好。”   岁淮朝办公室张望两?眼,压低声音:“周聿白在里面干什么呀?”   他摇了摇头?。   “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程清池抿唇,特老实:“不能说。”   他这人?就这样,很有原则,未经他人?允许绝对?不在背后嚼舌根,岁淮心里清楚,没再追问,“好吧。”   不过这也说明周聿白被叫去办公室不是因?为学习,是私事。   他会有什么私事呢。   “那我先回教室去啦。”   “岁淮,”他喊住她,说:“你请假两?天的试卷在周聿白那里。”   “我知道。”   “嗯。”   话题结束,程清池拿着卷子进了教室。   岁淮是从教室后门进的,经过余伟的位置,他在那儿跟章盈下五子棋,章盈下输了,气得打他头?,余伟刚要笑,一眼望见走进来的她,抬手:“岁淮!”   章盈应声回头?,“——岁岁!”   随后就被奔来的黑影熊抱住,章盈两?手捧着她的脑袋晃来晃去,“你怎么样,身体好点没,怎么突然得流感啦?”   那天的事,周聿白对?外统一话术是岁淮感冒了,一请就请了三天假,可?把章盈孤单坏了,抱着岁淮不撒手,俩小?姑娘胳膊捱着胳膊说小?话:“你是不知道,你没来这几天我都闷坏了,吃饭下课上厕所没人?陪我,蹲坑都没心情了!”   “咦,要不要这么恶心。”岁淮嫌弃。   “我不管,你不许丢下我一个人?!”   “喂,章小?盈你也太霸道了吧,我还是个病人?欸。”   “嘻嘻。”   _   午饭时间,大部队从教学楼倾巢而出?,地?面踏的跟地?震似的,球场咚咚声不停,篮球在球框和玻璃板之间来回弹跳。   “16比14了啊,兄弟们?,追上去。”   “放屁!甩的你连我们?的影儿都看不着。”   “嘿!给爷瞧着!”   周聿白表情冷淡,没搭腔,打球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的。在这场比赛中己方队伍连输了两?个球以后,有个人?开始不爽了,明里暗里地?点他:“用点心啊,比赛呢,都输两?个球了。”   周聿白没什么表情,不说话,眼皮都没抬。   但是下半场比赛的时候,他状态回来了些,把比分追平了,他们?这队赢了比赛。   一群男生洋洋洒洒,20度不到的天气全都脱了只见一件单衣服,打的汗水直流,单手撩起衣角擦下额头?继续打,打得起劲儿。十七八岁的男生性子阳刚,血性滚烫,好胜心也强,做什么事只要跟男子汉气概挂钩的那必定不能输,几场球打下来汗如雨下。只要是比赛就有输有赢,免不了在赛场上跌倒几下,输几个球,产生点摩擦,有的人?觉得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嘻嘻哈哈就过去了,有的人?在比赛这事儿上格外较真?儿,几个球能斤斤计较个不停。   以往这种劝和的事儿周聿白没少做,他那人?精就精在这儿,大道理一堆能说会道的,两?边都能握手言和还对他特服气,一口?一个聿哥叫着。但今天,大道理一堆的理想主义者下线了,任由两方人在那吵得水深火热,他只身靠着一边的乒乓球台,握着球在食指上转,转了几圈停了,两?个指头?一旋,重新把球转起来,周而复始地重复着这个动作,等两?方从吵的脸红脖子粗到没什么力气了,整个过程中他都没有抬起眼皮看一下。   刚开始不爽的那个男生又开始扫射了,“输球的就摆着一张脸,现在赢了还摆着一张脸,搞得谁欠他一样。”   有人劝:“算了少说两句。”   男生:“就说怎么了!他害我们?输两?球我还不能说了!”男生指着周聿白,“我就说怎么了,你害我们?输球,你摆脸色,你还有理了?”   周聿白拍着篮球,咚咚咚的响声,低头?把篮球捞起来抱在臂弯,淡淡道:“你想怎么样。”   男生气不打一处来,但是等周聿白冷漠地问他想怎么样时又说不出话来了,憋红着脸,赶鸭子上架似的说一句:“你跟我比一场,我赢了,你就退出?篮球队。”   周聿白:“好。”   男生随口?放的狠话,没想着周聿白答应,bki毕竟他那人总是和气,跟谁都能聊几句。   谁知道他偏答应了。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全部投射在两?人?身上。   男生倍感压力。   还有心里莫名升起的战斗欲和不服气。   这场球赛,两?个人?打得又凶又狠,力道像是要掀翻整个球场。   周聿白整个人?气势锋利,冷着脸,一句话不说地?抢球,扣篮,最后以超出?十分赢得了这场比赛。   男生一开始不屑,不甘,然后是被近乎压倒性地?扣篮后的恼怒、无奈,最后无意?跌倒在地?。他双手撑着地?板,仰头?看着周聿白,别过头?,咬牙地?认命道:“……我输了。你想怎么样?”   周聿白脚踩着篮球,神色冷疏。   却?道:“我退出?。”   他扭头?离开。   所有人?都愣住了。   -   晚自习下课回来,家里很冷清,门口?专门挂林姨包的地?方还空着,林姨还没回来,客厅里只有僵尸片的声音,还有碟片滋啦滋啦的电流声。是上次岁淮从余伟那儿拿来的老碟,周聿白没来得及修,岁淮自己在那儿捣鼓一阵,也能放出?来,就是有时候没声儿,画面都是雪花。   她他做完卷子下来就一直蹲在那儿捣鼓碟片,这会儿突然站起身来,有些眩晕,一只手扶住她。不用回头?看,也能知道这熟悉的味道是来自于谁。   “你放学回来啦,怎么走路都没声儿,吓我一跳,”她站稳,把碟片塞回去,重新播放,按着遥控器说,“你这走路的功夫僵尸都得跟你学几下,一点儿声都没。”   周聿白放下书包,“感觉怎么样?”   “还那样,头?有点晕。”   “喝点水。”周聿白倒了杯温水,岁淮将遥控器放在一边,拍拍手起身,接水杯时习惯性地?拖住周聿白的手,那手指跟长了眼睛似的躲了下,不偏不倚角度刚刚好,错开了岁淮的手。她顿了顿,接过水抿了口?,问:“我明天晚自习还请假吗?”   周聿白拿过遥控器关掉电视,“再请一天。这两?天晚自习都在做试卷,没讲新内容,放心吧。”   说着,他把碟片取出?来,拿在手心掂了掂,看着上面的水迹,习惯性地?喊岁淮去拿张纸巾过来,还没开口?,一张纯白的纸巾已经送到了他眼前,岁淮努努嘴:“擦吧。”   他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慢慢接过。   “碟片上锈迹太多,我先试试能不能修好,修不好再拿到古玩店看看。”周聿白坐到沙发,研究碟。   岁淮坐在他同侧,“我刚试了下,画面有时候模糊了,估计就是锈迹太多的原因?。”   周聿白低着头?,把碟片收起,起身去冰箱给自己拿了瓶冰水,指节扣开瓶盖,滋啦一声冒着泡,他灌了几大口?。   “你很渴吗?”岁淮看着他说,“现在天气很凉,你别喝冷的了,待会儿生病。”   周聿白握着汽水罐,低睫看地?板,脚尖漫不经心地?拨了几下地?毯,“那天的事儿还记得吗?”   猝不及防开启的话题,岁淮怔了下,那些刻意?遗忘在脑后的回忆记起来,她低声:“嗯。那天真?的是我爸吗?”   “不确定,回来后我找人?去附近找了,没有踪影。”   “那监控录像呢?”   “那边是死?角。”   岁淮最后的一点希望被彻底粉碎,她自嘲地?笑笑,“他就是故意?躲着我,故意?不想让我找到他的……”她肩膀耷拉下来,浑身都透着一   股疲倦,好像那个总是活力满满的外壳终于被脱了下来,露出?里面千疮百孔的底子,声音也萎靡着,“有时候我真?的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才会突然消失,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不透露,我就想他要是真?的犯了什么罪也好,警察把他抓起来伏法,我还能见着他一面,知道他是死?是活,也好过现在,每一次都是失望失望再失望。”   岁淮喉咙发痒,剧烈咳嗽一阵,脸咳得通红,周聿白递过去温水,说:“先别想太多,等爸妈回来再商量,只要他还在世上,就会留有他存在过的痕迹。你先养病。”   “对?了,你那天怎么知道我在那儿?”   “看见你超时太久没回来,去余伟那儿找你了,他说你刚走没多久,我就顺着路走,在巷子口?那儿听见了你的声音。”   “那天雨下的那么大,你都能听见?”   “嗯。”   “神啊你,”岁淮提溜了下周聿白的耳朵,“顺风耳转世。”   女孩儿柔软的指间捏着耳朵,轻得可?以忽略不计的力道,在以往,这样的举动周聿白从未放在心上,什么都由着她,此?刻却?生出?一股难言的心态来。   再多碰一秒,就是他多纵着岁淮一秒,多放任她那份错误的喜欢一秒,所以他蹭的一下站起了身,没看岁淮僵在半空的手,也没看岁淮略想疑惑和错愕的眼神,转身叹了口?气,闭着眼说:“今天有点累,上楼睡了,你早点休息。”   “……好。”   周聿白脚步停在台阶,眼皮垂下,想说什么最后又闭上嘴。   他迈步上楼,岁淮在楼下仰头?望着,那股异样的感觉随着他的脚步而越发强烈,胸口?似有一头?小?兽在撞着,想要破膛而出?,岁淮怕那头?小?兽不受控制地?说出?什么、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先一步地?站起来,看着相隔距离的周聿白,疑惑又笃定地?问:“那天晚上,我是不是做什么了?”   她有预感。   他变了。 第30章   爆发·所有   “嗯?”他停下?。   “我说, 那天晚上,我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她心忐忑如?坐过山车。   周聿白至始至终都背对着她,半晌,斜额说话, 侧脸半明?半暗, “没有。”   “……真的吗?”岁淮悬起的心脏并没有因为他的否定而落下?, 那股不对劲的诡异感还盘旋在心头。   周聿白叹了?口气。   心口很明?显的起伏,岁淮也看见了?, 她皱了?下?眉头,下?一秒周聿白却转身看她了?, 勾着唇笑了?笑, “说了?啊, 说你?要是发了?第?一个压榨我做牛做马, 还不给我付工资, 你?说你?是不是特过分?”   岁淮拧眉:“……真的?”   “假的, ”周聿白笑了?笑,“你?说的比这更过分。”   岁淮去审视周聿白的脸色,没什么异常, 她慢慢地放下?心来, “你?才是资本家好吧,我是牛马。”   “阎王吧。”   “你?才是。”   他两肘搭在栏杆上, 歪了?下?头,摆出那副威胁人的混蛋模样,“精力这么旺盛是病好了??要不这样, 我抽两套题给你?做做, 正确率没到不许睡觉。”   岁淮眨眨眼:“喂!”   他笑得不行?,单手支着下?巴露出疲惫, “公主殿下?,臣累了?,能去洗澡睡觉了?吗?”   岁淮趴着沙发背,渐渐收回手臂,坐回沙发里,刚才那股奇异的感觉被?这几句插科打诨给消下?去了?,追问的欲望也没了?,她挥挥手,“允了?,退下?。”   “得令。”   -   岁淮知道?周聿白退出校篮球队的事是在周五体育课,余伟告诉她的,说是发生了?点?摩擦,那男生追着周聿白不放,非要比一场,周聿白那天心情很不好的样子,脸冷着,答应比了?,他那人平时不显山漏水,关键时刻就没掉过链子,从小到大岁淮见过周聿白最会的就是低调,他不爱出风头,但真的要他出手,他也不会后退,不真真正正地教教对面做人是不会收手的。果然岁淮一问,余伟说周聿白赢了?。   她不解:“那怎么是他退出了??”   “赵觉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难缠得很。”余伟边说边矜矜业业地剥瓜子,心里默数剥到一百个的时候拍拍手掌不剥了?,将桌上的瓜子分成?两份,一份九十粒,一份十粒,想了?想又拿回去五粒,最后变成?九十五粒和五粒。   他捅了?下?旁边人,把那份九十五粒的传给了?章盈,另外五粒推到岁淮面前,“喏,吃吧,不用谢,你?余爹一向乐善好施。”   “……”岁淮给了?他一记白眼,“就分我五粒?”   “多了??”余伟从里面扒拉一粒丢嘴里,“四?粒喽。”   “余猪猪见色忘义啊你?,”岁淮骂他,“臭情侣。”   这话余伟爱听,笑得比花还灿烂,欠嗖嗖:“下?次给你?剥,下?次给你?剥。”   “谁要你?剥,上厕所手洗了?吗你??”岁淮把瓜子推回去,心思还在赵觉身上,“赵觉怎么个难缠法?,说来听听。”   “杨露露还记得吧,他俩这事儿真没完没了?,前不久杨露露看上文科班的一个男生,追了?一星期没追上,杨露露没怎么样赵觉先去找那男生麻烦了?,在球场堵人。”余伟丢了?一粒瓜子仁咀嚼,“你?生病请假这几天吧发生了?件事儿,杨露露看上周聿白了?,还扬言说要追他,这不,赵觉又把矛头对准周聿白了?,不然你?觉得球场屁大点?事儿闹什么闹。”   “杨露露要追周聿白?”岁淮怔怔道?,“……他怎么不跟我说。”   正说着,七班教室后门被?人拍了?拍,体育课没限制,班上学生几乎都在食堂和超市小卖部,要么就跟周聿白和程清池那样去了?球场打球,余伟要陪章盈就没去。总得算起来,学生也就这么十来个,闻声全都回头看。   说什么来什么,杨露露站在教室后门,一身白色连衣裙,要入冬的天气凉,外面加了?件针织衫,头发披着,一双眼秉持着就近原则地落在最后排的余伟身上,直接问:“周聿白坐哪儿?”   “那儿。”   “他人呢?”   “打球去了?。”   杨露露坦坦荡荡地走进去,一直垂着的右手拿了?出来,握着的是一盒巧克力,摆在周聿白桌上,粉红色的包装格外扎眼,明?眼人瞥一下?就知道?什么意思。   余伟压低声音:“完蛋了?。”   岁淮觑他。   “回头周聿白问起来,你?别说是我告诉杨露露的。”   岁淮冷笑,“我就说。”   “姐姐姐!”   “叫爹都没用,谁让你?嘴快。”   杨露露送完巧克力,挺直腰,春风满面地朝教室外走,岁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亦步亦趋,直到铃声敲响的那一刻,一行人的身影与杨露露正巧对上。   “我靠我靠我靠,炸裂。”   余伟趴在窗户上,望着走廊里,杨露露和刚打完球回来的周聿白、程清池还有其他七班的男生碰了?个正着。   杨露露高傲的神情转眼变得娇羞,“周聿白。”   “有事吗?”   “我亲手做了?一盒巧克力,听说你?不爱吃甜的,是黑巧。”   “谢谢,不用了?。”   “没事儿,你?不喜欢吃也可?以分给同学的!”   “为什么送我?”   “我在追你?啊。”   他抱着篮球,神情淡淡:“拿回去吧,下?次别送了?。”   杨露露面子挂不住,“我都送给你?了?……为什么不要?”   周聿白始终都没看她,眼神落在篮球上,要么落在停留在天桥的鸟雀上。   他有些出神,显然没把杨露露的话放心里,不知道?揣摩些什么,他这副状态岁淮见多了?,她撑着下?巴,在想要不要出去帮他解围,突然的、毫无征兆的,原本在神游的人蓦地侧头,目光与她直直对上。   那目光里什么意思也没有,什么情绪也没有,可?是岁淮就是感觉心脏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下?一瞬一股心虚的感觉油然而生,躲无可?躲,她听见周聿白说:“因为我对你?没感觉,以后也不会有。”   一字一顿   ,清晰明?了?。   拒绝地毫不犹豫。   岁淮不是没看见周聿白拒绝女孩儿,可?从未有过这一次的感同身受,好像那句话不止是对杨露露说的,还有她。   -   安怀是一座四?季鲜明?的城市,春有桃,夏有蝉,到了?秋末和初冬的过渡期,便是雪粒和冻雨的交错期。往年?,安怀市的夏天长,一直持续到秋中都有余热,今年?倒是个例外,才秋末已经?隐隐有了?降霜和下?冬雨的势头,温度一降再降。且居于南方?的安怀素来多雨,夏天还好,高温蒸发水汽,到了?秋尾巴,整座城市都是潮湿的。   教学楼的台阶,地板,砖面表层都泛着一层水汽,岁淮边下?楼边用食指在上面滑,留上一道?长长的痕迹。   半个月前上面下?派来检查,学校连夜把老旧设施换了?新的,楼道?里行?将就木的破灯也换了?,脚步轻响,灯唰的一下?亮起。岁淮看着墙面倒影出的两道?影子,问:“杨露露的事儿怎么没听你?提过?”   周聿白低头用手机发消息,余伟在小分队的群里疯狂@他发答案,耍了?几张图片过去,边回她:“不算事儿,没什么好提的。”   “赵觉不是因为她找你?麻烦了?吗?”   他好笑,“我看起来很好欺负?”   “不,”岁淮装得一本正经?,“你?长着一张谁找你?茬你?就玩死谁的脸。”   周聿白嘴角笑意不浅不淡,“这么恐怖,那以后谁家小孩儿调皮在床头贴我照片,没事儿吓吓。”   “哇,恶魔啊你?。”岁淮记得很小的时候,她妈还没去世,经?常在她晚上闹腾不睡觉的时候用“巫婆的故事”吓唬她,说小孩儿晚上不乖乖睡觉就要被?山林里最坏的巫婆抓走,吊起来打,吓得岁淮从那以后再也不敢闹腾了?,一到晚上老老实实睡觉,动都不动一下?。后来钟晴把这一套学会了?,准备拿回去对付周聿白,不过那会儿周聿白就已经?是个小大人了?一点?都不闹腾,怪不得说三岁看老,跟现在老神在在的模样特像。   她说:“以后你?就叫周巫婆。”   他挑眉。   “……那就周巫公?”   周聿白笑着抬手作势要教训她,手却忽然顿在半空,嘴角的笑意也因为记起什么而僵住。   岁淮也熟悉这一套,习惯性地一躲,却发现头顶迟迟没有触感,她抬眼去看。   看到了?周聿白眼底未收的停顿和犹豫。   时间停滞,空气停止流动。   直到一阵铃声猝然响起。   周聿白掏出手机,界面亮起,备注是三个字,他接通:“喂。”   “今天爷爷跟我说你?决定去京市上大学?”   “嗯。”   “之前不是没想好吗?”   “最近想好了?。”   “这样啊,没事,我问问。”孟西沅安静舒然的声音传过来,她似乎笑了?笑,“对了?,上次怎么没接我电话,你?不地道?啊周聿白。”   周聿白站在最高处的台阶上,靠着墙,右手举着手机,低头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脚尖,听到他说:“没有不接你?电话,上次是因为照顾人。”   “谁啊?”   对面的小窗玻璃倒映着两人并肩的身影,周聿白长久地看着,直到眼睛微疲,才收回目光,像是下?了?什么狠心,转身看着岁淮,以一种自然而然的口吻说:“——我妹。”   “岁淮吗,她怎么了??” 奇!书! 网!w!w!w !.!q!i !s! h !u !9!9!.!c!o!m   “生病发烧了?。”   “那让她好好休息。”   “嗯,替我妹谢你?了?,”周聿白举着手机,聊了?两句,“挂了?。”   电话挂断。   “走吧。”周聿白率先转身,下?台阶。   僵滞的气氛开始流动,里面穿插着丝丝缕缕的酸涩,岁淮的心里好像下?了?一场酸雨,淅淅沥沥,滴滴答答,全世界都安歇了?,只能听见那雨声。   岁淮站在原地,久久地望着他,直到脖子发酸,眼眶发涩,才喊:“周聿白。”   他停下?,转身,看她。   岁淮嗓子眼像是堵了?几口黄沙,这些天一种淡淡的异样感觉蒙在她心头,始终挥之不去。尤其刚才周聿白那句“我妹妹”,在岁淮听来,格外刻意。   数天来的疑惑,此刻终于落地。   一切的不对是从她发烧失去意识那晚之后。   她深吸一口气:“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从五岁到现在,十三年?了?。”   “你?了?解我吗?”   “了?解。”   “我了?解你?吗?”   “了?解。”   “我骗不了?你?,那你?觉得,你?对我撒谎避重就轻的时候,我会发现不出来吗?”   他沉默了?。   台阶上,女孩儿眉眼静静地望下?来:“我要你?说实话,那晚,我看见我爸那晚,发烧失去意识的那晚,我到底说了?什么?”   少年?同样回望,没有半点?情绪起伏。   一种无声的对峙。   良久,周聿白先移开眼神,他看岁淮可?以是生气,可?以是心疼,可?以是难过,唯独没法?儿像这样的对峙。喉结吞咽了?下?,他淡声开口:“岁淮,有些事有些话一说出来就回不去了?,你?真的要听吗?”   “要。”   “就算说了?以后我们俩的关系再也回不去也听?”   “是。”   “好。”   他抬眸,看她,一字一句:“那晚,你?说你?从来没把周聿白当哥哥。”   “你?说你?有一个喜欢的人。”   “是章盈对余伟没宣之于口却到处都能发现的那种喜欢,是顾远随时都能被?激起占有欲的那种喜欢,是上心了?就再也没法?儿改的那种喜欢。”   “你?说喜欢周聿白。”   “岁淮喜欢周聿白。”   楼道?里霎时冷如?冰窖。   他说:“你?听清楚了?吗?” 第31章   争执   楼道窗户突然被敲击地噼里啪啦, 冻雨倾盆而?下,地面和树枝蒙上一层冰晶,在低温度的天里结了冰。惊雷和闪电同时抵达,轰隆, 楼道新?换的声控灯受到强电流影响, 滋啦了一下, 头顶的光线开始明明灭灭,世界在激烈的雨声中好似要崩塌。   “还是说出来了。”她道。   她还是说出来了。   果?然人不能做亏心事, 平时藏得再好没用,稍微一不留神就什么都说出去了。   周聿白看?着她。   岁淮神情变得很平, 眼?神也?很平, “你什么想法?”   “没有想法。”   “放屁!”岁淮攥紧书?包带子, 扯的那条松紧线快要崩裂, 就像这会儿她的紧绷欲裂的神经, 像她强撑着才没倒下的最后一丝力气, “你要是没想法你这几天会是这样?你要是没有想法你会疏远我?你要是没想法你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变着法儿来提醒我,你只把我当住在家里的妹妹?”   “那你要我怎么办!”他脸色沉着,声音也?要哑了, 双臂青筋暴起?, 拼命压制住心里的惊和怒,还有茫然与无措。   这些年什么事儿他不是心里有数利落干脆地完成, 再难再苦他处理起?来都理智清醒。唯有这个人,唯有跟眼?前这个人有关的事,叫他无措, 轻了怕没用, 重了怕她难过。   岁淮吼:“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周聿白忽然狠声说:“那是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跟咱俩以前那样相处, 你继续喜欢我我继续把你当妹?还是疏远你,推开你,委婉地告诉你这种感?情是错误的,是不应该的,还是该狠狠地一巴掌抽醒你告诉你别他妈再犯傻下去,你喜欢我就是大逆不道,我俩这辈子都没可能?”   话?了,他心口不停起?伏着,岁淮认识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情绪这样失控的周聿白。   “我只是寄住在周家,你爸妈没收养我,我姓岁,追根究底我都是周家的外姓人,”岁淮咬着牙,忍住哭腔,“咱俩户口本都不是同一个,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都一样,”   周聿白别开头,眼?尾也?发红,“我把你当妹,这个事实?变不了。”   “为什么?”   “我爸妈拿你当女儿养,我拿你妹妹对待,所?有人都觉得。岁淮,这个事实?你没法儿不承认。”   岁淮那点?强撑破了功,鼻尖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周聿白背过身,没看?她,听见她抽泣的声音也?狠着心没回头,良久深深叹了口气,嗓音特累:“岁岁,别的事都随你,唯独这事儿不行。”   “你走。”   他没动?。   “你先?走,我现在不太想跟你说话?,可以吗?”岁淮捂着脸蹲下来,骨子里的倦意,“你可不可以先?走?”   “咱俩这段时间先?冷静冷静。”他说。   周聿白走了。   -   不知过去多久时间,冻雨越下越大。   教学楼前有一个凉亭,亭外有几棵歪脖子桃树,光秃秃的枝干弯曲着,被冻雨淋湿后裹着一层厚厚的冰。   岁淮看?了许久,等树枝被压弯倒向一边,枝干开始往下坠冰棱,她才收回视线,伸手去书?包里摸伞,摸了许久都没摸到,反而?摸到夹层里一个冰凉的金属。   她掏出来,是顾远送的那支打火机。当时他给的仓促,还在上面刻了他俩的名儿,岁淮一气之下就塞包里了,后来遇到雨夜的事,事情堆积多了,反而?把打火机忘了。   岁淮脑海里闪过顾远倚着墙抽烟的画面。   她去了小卖部,在老板诧异的眼?光下,要了一包烟。   “要什么牌子的?”   “……是女士烟就行。”   老板抽出一盒,扔在柜台上,“这款。”   岁淮瞥了眼?,上面写着“薄荷爆珠”,她付钱走人。   小小的四方盒子夹在指间,重量轻到忽略不计。她抽出一根,用顾远的那支打火机点?燃,轻擦一声,深蓝色的火焰点?燃了烟蒂,一点?猩红在黑夜中闪烁着,烟雾弥漫开。   小卖部的老板放下卷闸门,随着店门关闭和人的离开,最后一丝喧闹也?没了。岁淮仍被风雨吹着,眼?睛认真盯着手里的烟,小心翼翼地抽了一口,烟进口的刹那,一股刺极的辣味直冲脑门,呛得她弯腰咳嗽,肺都要给咳出来。   她固执地重抽了一口。   四肢也?跟着烟雾的刺激紧绷,浑身血液倒灌,所?谓的烦恼消散并没有。抽烟喝酒能忘记烦恼果?然是个骗局,她丝毫没有因为作出出格的事情而?觉得放松,觉得有过片刻的解脱。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把烟扔了,这大概是她十几年来最阔气的一次了,刚买就扔。   她孤身朝校门走。   刚停住片刻的冻雨又开始下,跟她作对似的,岁淮脚步未停,慢慢地走着。   忽然,一柄白色透明的伞遮过头顶,挡住风雨。   伞面被雨珠和雪粒砸的哗啦啦响。   漫天都在飞着雨丝,世界都是嘈杂的雨声,空气中泛着潮湿的雨霉味和未散开的薄荷香烟味。就在这样一个算不得浪漫和唯美的环境里,岁淮后知后觉地转过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隔着朦朦胧胧的雨幕,看?清了身后为她撑伞的人。   “程清池。”岁淮念出他的名字。   “你没事吧?”他说。   岁淮摇摇头。   “周聿白呢?”   “我让他先?走了。”   “一起?吧。”   程清池单手撑着伞,冒着急雨,与岁淮并肩去了校门口。   “谢谢你的伞。”她道谢,而?后试探道,“你好像有点?着急?”   “我妈妈在医院。”   岁淮急了:“那你快去啊!你不用管我的,真的,一会儿司机就来接我了。”   程清池没说话?,把伞给了岁淮,朝她点?了下头示意再见便冲进了雨中。   风雨中,身形清瘦的少年被打湿的彻底,尚且不宽厚的肩背却早早抗住了一切,身上洗的泛白的衣鞋却挡不住他的气质,锋芒初露,清冷澄澈。   漫天冻雨还是一片废墟,却不及他半分的干净。   -   小分队发现周聿白和岁淮的不对劲,是在体育课那天。   岁淮接连几天都沉默,上课下课除了刷题就是背书?,余伟说她魔怔了,章盈说那是学习精神难能可贵。到了下课前几分钟,余伟丢了几个纸团过去,里面写着话?,岁淮只瞥了眼?,抬手扫到一边,继续刷题,这无视的态度给余伟气够呛,下课铃一响,蹭的一下蹿到岁淮旁边,“过分了啊,都不理我,小心我跟盈盈告状。”   “去。”   “……”   余伟心想懒得跟你计较,直接说:“你待会儿问聿哥借下答题卡,我订正完就给他。”   “你没嘴,自己不会去?”   “啧,我跟盈盈去食堂买水果?捞,晚了又得排老长的队。”说完,余伟跟章盈风风火火地下了楼。   岁淮坐在位置上,良久,才起?身去教室靠里的第一排,停下。   头顶的光线被遮住,正在做题的程清池停下笔,仰头看?,岁淮就站在前面,像是来找周聿白,他重新?低下头做题。只是下一瞬,便听到岁淮喊了声他的名字:“程清池。”   他错愕地抬眼?。   “理综答题卡可以借我一下吗?”   “……好。”他抽出答题卡,折成对半,尖角那边对着自己,递了过去。   岁淮朝他笑着说声“谢谢”,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旁边的周聿白,自始至终没抬一下头,手指点?着手机上的小游戏玩,在那不紧不慢地打地鼠,捶爆一个,又捶爆一个。   程清池:“你们吵架了。”   肯定的、陈述的语气。   周聿白一秒打了五个地鼠。   “她好像在生你的气。”   周聿白冷呵了声,一群地鼠被他完爆,收了手机,用一角抵着自己的胸膛,点?了点?,嗓音平平:“知道这儿什么感?觉吗?”   程清池看?着他。   周聿白:“被她气得肝疼。”   良久,程清池来了句冷幽默:“肝不在那儿,那是心。”   -   到了下午的体育课,体育老师要求集合后男女各跑三圈,跑完才能自由活动?。   操场上,岁淮在前,戴着蓝牙耳机,脚下生风。周聿白在后,跑了几圈后停下来,走到操场边捞起?篮球往外走,两?人擦肩而?过。   章盈觉出端倪了,“他俩不对劲啊。”   “我也?觉得。”   “怎么说?”   “上午我俩去买水果?捞,我让岁淮帮我问周聿白借下答题卡,结果?她给我的是清池的。我寻思周聿白的答题卡又被哪个鳖孙借走了,就去问,才知道人压根没找他借。”   章盈摸下巴,下结论:“他俩吵架了?稀奇啊。”   “不知道。”   “他们两?个到底为什么吵成这样?”   “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要你何用!”   “有用有用,他俩吵架又不是没有过,虽然这回有点?严重,不过咱们也?不是摆设。”余伟凑近章盈的耳朵,说着他的计划,“过些时候就是岁淮生日,正好嘛组个局,让他俩和好。周聿白什么人啊,他还能真生岁淮的气不成?”   “有道理,靠谱。”   岁淮跑完累得很,瞥了眼?正在密谋的两?人,没搭话?,拿着水悄无声息地退了。走到教学楼低下,刚跑步时小腹处隐隐的酸疼愈发明显,狠狠抽搐一下,她捂着肚子,弯腰坐在台阶上。   肩膀被人摁住。   她看?过去。   周聿白毫无铺垫,直言道:“送你去医务室。”   “不用。”   “别闹。”周聿白去扶她。   “我没闹,”岁淮这会儿整个人都很糟糕,浑身热的冒汗,小腹一抽一抽地疼,冷着声要上楼,“不用你操心。”   周聿白周身气息降了几个度,脾气有些收不住,他站在原地,冷眼?看?着岁淮一个人艰难地上楼。那股火越来越旺,最后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压制住,他大步上楼一把拉住岁淮胳膊,人撞在他半边怀里,叹了口气,低声道歉,“我的错。”   岁淮怔了怔。   周聿白继续道歉,“那晚不该对你发脾气,我错了,你还生我气可以,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要实?在气不过,等你好   了让你揍我几拳,我不还手。”   “你不用道歉,周聿白,你没错。是咱俩的想法不同。以后我的事儿你都别管了。”岁淮忍着疼上楼。   “我得管。”   “你凭什么管!周聿白,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明知道我喜欢你不避着我还往我身边儿靠,你前几天的疏远呢?你怎么不跟前几天你那样疏远我啊?”岁淮压抑了几天的情绪奚数爆发,心里难过得快要死?掉,狠话?却一句接着一句地说出口,“既然都知道我喜欢你了,觉得我喜欢你这事儿大逆不道,咱俩再也?没法儿回到从前,那就长点?眼?力见儿别在我面前晃悠,别看?我,别找我,别记得我这个人。”   “没门。”   “你这人什么路子啊,好赖话?听不懂是吧!”   “我是你哥,”周聿白把岁淮打横抱起?朝着医务室走,“这事实?改不了。”   “你不是。”   周聿白睨她一眼?。   岁淮梗着脖子,不看?他,心口剧烈起?伏着,想要接着骂的时候,小腹忽然抽搐,她皱着眉疼得唇色煞白,到最后闷哼出声。周聿白加快步速,深深叹了口气,“岁岁,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岁淮额头冷汗直冒,她颤着眼?睫,还要犟嘴:“凉拌。”   “闭嘴。”   “……就……不……”   “乖。”   也?就是这会儿,岁淮疼得虚脱后发现自己半边耳朵贴在周聿白肩膀上。他刚应该也?是跑回来的,身上体温很烫,气也?没喘匀,说话?时声带连着胸腔一起?震动?,特别勾人。她在他胸口靠着,心跳透过一层皮肤传过来,咚咚咚,在周聿白走路的颠簸中,她的唇碰了下他校服衬衫的扣子。   听说,第二粒纽扣距离心脏最近。 第32章   碰撞   “青春期生?理?期不太准是正常反应, 不过?期间还?是不要剧烈运动,跑步这些更不能做。虽然男女有别,不过?你做哥哥的要顾着点?妹妹,晚上回去让爸妈煮点?祛寒的, 最近天凉, 你妹妹可能也受了点?寒气。”   “谢谢医生?。”   门轻甩上。   医务室的隔帘被拉开, 周聿白拎着塑料袋走进来,是刚去学校超市买的卫生?巾。   周聿白跟别的男生?不一样, 早熟,在初中别的男生?还?在对女生?生?理?期好奇或嬉笑的时候, 周聿白已经明白了生?理?期的所有, 知道卫生?巾, 知道红糖水, 知道暖宝宝贴, 知道女孩儿在生?理?期时候身体特?别脆弱敏感?, 钟晴和周盛巡常年?忙于科考,这些事情除了林姨,就是周聿白照顾岁淮, 这些习惯早就刻在了骨子里。   塑料袋搁在桌上, 他拉开椅子坐下,双肘撑着膝盖, “好点?没?”   岁淮靠在床头,脸上还?苍白着,“好点?了。”   “下午请不请假?”   “不用。”   “超市暖宝宝贴卖完了, 要不要接点?热水给?你捂捂肚子?”   “我外套里有。”   周聿白拿过?岁淮挂在椅背的外套, 毛呢外套口袋大且深,手伸进去摸了几下, 摸到一个冰冰凉的金属。手顿住,将东西拿出来,看清是什么,周聿白神情沉下来,毫不迟疑地说:“你抽烟了。”   笃定的语气。   岁淮在他这儿瞒不过?什么,她这人就这样,打火机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她口袋里,打火机用来干嘛的,想想就知道。   “是。”   “什么时候?”   “前?天。”   “为什么抽烟?”   “你不是心里清楚得很吗,还?问什么。”   “几根?”   “抽了就是抽了,几根有什么区别,”岁淮看他,“我抽烟了,是问题学生?了,跟你这个尖子生?不是一道,你别管我了。”   这几天岁淮说的最多?的就是让周聿白别管她了,可每一次周聿白都是沉默,当做没听到。这回没有,他攥着打火机,冰凉的触感?直钻掌心,眼皮垂着,没什么情绪:“然后呢?”   岁淮看他。   他继续说:“不管你,让你想做什么做什么,不顾自己的身体,抽烟喝酒,接下来还?想干什么?你说,说给?我听,我看看你是不是真?就没救了。”   “什么叫没救?”她反问,“抽烟没救?还?是喜欢你没救?”   周聿白注视着她。   岁淮勾了勾唇,冷着声:“还?是一语双关,觉得都没救了。无所谓,你就当我没救了吧,趁早离我远一点?,小?心我兽性大发,真?把你给?办了。”   周聿白撕开暖宝宝贴,没好气地塞她手里,“办我之前?先把你自己养好了再说。”   “不用你操心。”   一来一往互呛没多?久,医务室变得喧闹起来,章盈一声“岁岁”嚎破天花板,她坐到床边儿急急吼吼问:“怎么跑个步还?跑到医务室来啦,你怎么回事啊,最近一段时间变成黛玉姑娘啦?”   “姨妈。”   “怪不得,那你别跑了,最近跑腿的事儿都包我身上。”   “好姐妹,够义气。”   章盈小?心瞥一眼周聿白,人老?神在在地坐一边,脸色淡淡的,眉目间露出点?不爽。见她看过?来,很有眼力见地儿去了外面走廊,留了空间给?俩小?姑娘说悄悄话。   章盈犹豫道:“你们俩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   “你别蒙我!以前?你俩顶多?小?吵小?闹,哪回不是两天就好了,这回我们都是眼睁睁地看你俩冷战半月了。还?有你,成天埋着头刷题,真?当我缺心眼儿看不出来你心情不好啊,你跟我说到底怎么了,我跟余伟还?有程清池三个人帮你们俩想办法。”   “……就是闹了点?小?矛盾,我们自己解决,”岁淮把脑袋靠在章盈肩膀上,身体放松下来,眼闭着,“有点?困,我睡会儿。”   章盈欲言又止,最后闭上了嘴巴。   与?此同时,医务室走廊外,余伟正在对周聿白打破砂锅问到底:“你跟岁淮到底是因为什么吵成这样,你跟兄弟说说,兄弟帮你想办法。”   周聿白背靠着墙,左手肘后是窗户,一窗之隔内是躺在病床上的岁淮,他余光看着她,直到她靠在章盈肩膀上睡了才挪开目光,对于余伟的好心,他淡笑,“那说说,你有什么办法。”   他是以一种陈述的、漫不经心的口吻来答,实则态度也是如出一辙的没当真?,因为这事儿他心里门清,靠不了别人,只能由他跟岁淮两个人解决。   余伟倒是当真?了,他这人平时吊儿郎当不靠谱得很,卖朋友赚点?小?恩小?惠的事儿没少做,但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他帮得上的时候绝不退缩,这也是周聿白和程清池跟他处得好的原因。他拍拍胸脯,正经道:“你就说,用得上我的尽管说,同班快三年?了,岁淮这人我了解,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巴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甭管多?大的事儿,用心思哄哄,她就会消气儿。”   “啧,你说话啊。”   “怎么还装哑巴了。”   几分钟后,被余伟缠的不行,周聿白说:“不是生?不生?气的问题。”   “那是什么?”余伟追问。   又静默了。   十二月的天气凉意刺骨,冷风瑟瑟,安怀市又是一个典型的冬冷夏热的城市,在门口吹个十分钟,别说外套就是身上这层皮囊都是冰冰凉凉的。周聿白手指节冻得发红,紧攥的金属倒是被捂得温热,他看着手心里的打火机,“你说她这个倔脾气怎么才能听劝?”   余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卧槽!”他自然而然的误会成岁淮抽烟被周聿白逮到了,所以俩人大吵一架,他手点了点那打火机,然后双手鼓掌,“——行啊岁淮,偷偷摸摸的干坏事。你就别气了,不就抽烟么,怎么劝不重要,得看谁来劝,把人提溜回去口头教训教训,她就嘴上跟你横,其实可听你话了。”   “听话?”   “昂。”   周聿白轻嗤,“她要是听话就好了,现在听谁也不听我的。”   “……我靠,”余伟不敢置信,“你俩闹得那么僵呢。”   他想了想,拍胸脯,这回拍得力道更重了:“放心,这事儿包我跟我女神身上了。”   _   晚自习下课,车在校门口等着,岁淮跟章盈道别后上了车,坐在最里侧靠窗的地方,周聿白随后,轻甩上车门后落坐在她身边的位置,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李伯请了病假,最近两天来接放学的人是代开的新司机,全程不说话,专注地开着车。没了李伯时不时的搭话,车里气氛僵滞,像一团怎么搅也搅不开的干巴巴的面团。   岁淮上车后就带上了蓝牙耳机,手机里放着歌,是一首常听的英文歌,她跟着哼。歌听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件事儿,她转头,“我打火机呢?”   “干什么?”他回。   “你别管,我的东西你还?给?我。”   周聿白淡淡说:“没收了。”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那是我的东西。”   “你不听话,没收了。”他越是这样一副大家长监护人好哥哥的语调管着她,岁淮越是来气,二话不说要去拿周聿白放在右侧的书包,因为中间隔着一个他和大半距离,岁淮抢的有点?费劲,手还?没碰着拉链,包就被周聿白一手提溜起来扔到了最右边。   岁淮气笑了:“……”   “给?我。”   “……”   “给?我!”   周聿白坐着不动。   “你霸道,晚清在你身上复活了吧!”岁淮起身朝他那边抢,周聿白抬起一只手挡,车身此时正好拐过?一个弯,车速一刹,距离在半秒之内疾速缩短,岁淮因为惯性直直朝着周聿白压过?去。就在两张唇快要意外触碰时,周聿白先一步别开头,脸颊侧过?去,岁淮的唇重重地擦过?他的嘴角,侧脸,耳廓,脖子。   温热的触感?像是火星,烧得岁淮浑身发烫,大脑晕晕乎乎,可随之而来的,是亲眼看见周聿白躲避她的唇而后知后觉涌上的酸涩。这跟亲眼看见、亲耳听见周聿白拒绝她没两样,因为不喜欢才那么想都不想地去躲。她没了思考能力,双肘也失去力气,任由自己往那边的车窗玻璃上撞,就在额头快要撞击上去时,一只手垫在了中间,额头轻轻落在周聿白的手掌心内。   这就是这段感?情最残忍的地方。   ——无论什么事,什么时间,两个人之间说了再狠的话,他还?是会在第一时间护她。就像这样,用手背垫着玻璃不让她受伤,让岁淮眼睁睁地看着,听着,体会着周聿白对她毫无保留的好。   ——他什么都能给?她,唯独他的心。   ——他什么都好,就是不喜欢她。   车内暖气缓缓流动,时间仿佛按了暂停键。   两个人在后面的动静引来了司机的注意,他也是周家的司机,知道周家那点?儿事,正儿八经的继承人只有一个少爷,但是家里还?有一个寄养的姑娘,也算是周家的小?姐。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也就是那一眼,吓得他整个人抖了一下。   少年?安静地扶起岁淮坐稳,帮她系好安全带,抬手理?了理?自己衣领,然后漫不经心地朝他投来一道冷漠的眼神,带着警告。司机猛地收回视线,一丝不苟地开车,接下来的时间再没看过?一眼,耳朵也自动闭上装听不见。   “把它给?我。”岁淮闭着眼,声音也轻,“你不给?就找个让我心服口服的理?由,否则这事儿没完,我看见你一回我就抢一回。”   “要理?由是吧,我给?你。”   周聿白忽然坐起来,腰背挺直,那股松散的劲消失得一干二净,左手捏住岁淮的下巴,强硬地将她转过?来,目光下移,落在她刚刚摩擦过?他嘴角的唇上,用指腹一点?点?地、慢慢地抹掉痕迹,“你可以生?气,可以怨我,可以跟我犟,但是有一点?,岁淮你给?我记住了。”   “——我不会让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一丁点?儿事。” 第33章   不后悔   在愈发寒冷的天气和接连不断的考试里, 高三上学期逐渐走到末尾,学生们?经历了?一学期紧锣密鼓和繁忙充实的课程,在结尾时稍稍放松不少,在外?工作一年的大人们?也随着年假回归家庭, 整座城市鳞次栉比间都亮起了?万家灯火, 人气儿和年味儿渐渐充盈起来。   钟晴和周盛巡也打了?通电话回家, 夫妻俩说?在岁淮十八岁生日前回来一趟,给?她庆生。   电话是周聿白?接的, 听?到后,平淡地“嗯”了?声, 没说?别的, 嘱咐道:“你们?回来注意安全。”   周盛巡是个男人, 天生对情绪敏感度不高, 在那头笑着说?“儿子长大了?话都少了?”, 被钟晴一把抢了?电话, 女人第六感最?准,没说?两句就嗅出点不对劲来,“跟岁岁吵架啦?”   “没有, 忙着期末考试, 没空。”   “想骗你妈,你还?嫩着点, ”钟晴和周盛巡还?在科考基地,不知道俩人又奔赴在哪个深山丛林中,为了?打通电话即使去了?有信号的地方, 通话也是断断续续的。她说?:“混小子你是不是欺负岁岁了?, 我告诉你啊,不许欺负妹妹, 小心我跟你爹回来揍你,听?见没?”   妹妹这两个字,平时听?着没什么,现在听?来格外?应激。像踩着什么雷区,周聿白?皱着眉,深吸口气说?:“妈,问你件事儿。”   “说?。”   “岁岁当时真的是被你们?从垃圾桶旁边捡回来的吗?怎么那么巧就刚好寄住在我们?家?岁叔叔这么多年杳无音信到底怎么了??”   他接二连三的问题抛过来,砸得钟晴懵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她声音忽然很不自然地扬高:“臭小子你欠揍了?是吧,无法无天了?是吧!你听?听?你说?的这话,这语气,把你爸妈当什么了?,人贩子啊!”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管你什么意思,”钟晴训他,“这话以后别让我听?见从你嘴里说?出来,听?到没有?”   周聿白?教养好,钟晴和周盛巡的话他一直都听?,这回却长久地沉默着,不仅没答应,反而在电话挂断前提起了?另一件事:“上回岁岁说?看?见他了?。”   “谁?”   “她父亲,岁全亮。”   这下轮到钟晴那边缄默了?,话筒里只有轻微的喘气声,钟晴声音变得严肃,不怒自威:“周聿白?,这事儿你给?我听?好了?,别乱说?,别闹大,也别乱行动?,我跟你爸自个儿有想法——”许是觉得太严厉了?,快要到呵斥警告的程度,钟晴缓了?缓声音又柔和下来,哄了?哄,“儿子,妈知道你跟岁岁长大了?,今年过后就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情你们?总要知道的,但还?不是现在。爸爸妈妈不在你们?身边,常年满世界跑,你们?两个心里苦爸妈知道,妈妈在这儿跟你说?对不起,刚刚也不是故意凶你,就是想让你明白?,你们?是长大了?但是还?没有那么大,成年人的世界不只有儿女情长和小家庭,明白?吗?”   周聿白?低着头,双肘撑着膝盖,他在思考,没法给?出回应。钟晴也不逼他,又柔声叮嘱了?几?句,才?挂电话:“跟岁岁说?,生日前爸妈回来给?她庆生,咱们?一家好好聚聚。”   “嗯,您跟爸多注意身体。”   -   岁淮洗完澡下楼那会儿,电话已经挂断了?一刻钟,周聿白?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头低着看?脚尖,不说?话,也不动?。   “你怎么了?”这四?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又被她吞了?回去,去冰箱里拿了?杯酸奶喝,边刷视频边上楼。   “复习的怎么样?”周聿白?叫住她。   他这人精啊,知道只叫名字她大抵会装听?不见,便找了?个她刚结束的事情作为话题。岁淮随口“嗯”了?声,接着上楼,又听?见他说?:“爸妈说?过几?天回家,咱们?一家四?口过生日。”   脚步就这么停在台阶了?。   岁淮攥紧酸奶瓶,那颗勉强还?算平静的心脏听?到这句话后彻底乱了?。钟晴和周盛巡要回来了?,把她当做家人一样对待的叔叔阿姨要回来了?,如果?他们?知道她喜欢周聿白?,还?因为这件事两个人冷   战了?大半个学期,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觉得养虎为患,还?是觉得养了?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你告诉他们?了?吗?”   “没有。”他回的毫不犹豫。   岁淮回头,站在二楼旋转梯看?他,“你知道我说?的什么吗就说?没有?”   周聿白?看?了?她一眼,扯了?下嘴角,那眼神明摆着骂她大笨蛋,“我就是知道。”   “你骄傲个什么劲儿,你知道是因为我什么事儿都摆在脸上,一看?就懂。哪像你,二十岁的年龄,八十岁的心,老大人。”   他笑了?笑,懒得跟她掰扯,停了停问:“十八岁生日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岁淮蓦地看?向他,唇抿着,一言不发。   周聿白?承受着她的目光,看?她黑白?分明的瞳孔,像清水里浸泡的黑色鹅卵石,似玉的质感,又像琥珀。钟老爷子爱下棋,围棋最?佳,有一年周聿白?费了?挺大劲儿才淘来一副黑白玉石制成的围棋子,各个晶莹剔透,在指腹间琢磨旋转几下,然后下掷棋盘,轻轻的“噔”一声,清脆悦耳,既有单枪匹马就能?力挽狂澜的气势,又是运筹帷幄一手定乾坤的威严,那一幕久久难忘。   半晌,他听?见岁淮说?:“有想要的礼物,但是你没法儿送,任何一个人都送不了?。”   “你先说?,我听?听?看?。”   “时光机,你有吗?要么就月光宝盒,你也没有。”岁淮声音很淡,情绪也平静,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鼻腔酸涩,喉咙像堵了?几?斤黄沙,“我想回到那天,那个下了?暴雨的晚上,如果?我没有跟你打电话的时候说?掉头找余伟拿碟片,如果?大路没有施工封了?我没有经过那个巷子口,如果?我没有选择去追他,没有发烧,没有失去意识,没有说?出那些秘密,你没有听?见。”   她一句句说?着,周聿白?安安静静地听?着,直到她最?后一个字和标点符号都陈述完了?才?抬头,“没了??”   “没了?。”   “是不是忘了?一个啊?”   “没忘。”   两人隔着距离对望着,彼此心里都有数,他口中的“忘了?”是指什么——如果?她不喜欢他,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所以根源不在岁淮说?的那些“如果?”,而在这个如果?。   岁淮:“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做出的事情就没后悔的。周聿白?,不管你怎么想,别人怎么看?,将来会怎么样,但是有一句话我得说?清楚了?。”   “我喜欢你这件事没有如果?。”   “因为我喜欢你,从来都没有后悔。”   周聿白?的好,是任何一个人都比不上的好,岁淮确信,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能?跟周聿白?一样掏心窝子,毫无条件,不求任何回报的对她好。再也没有。所以无关对错,无关伦理道德,就像之前看?的那场电影,她问他那个问题周聿白?说?的那个回答一样。   岁淮喜欢周聿白?,这件事存在即合理,不该被任何一个假设抹杀。   -   钟晴和周盛巡抵达安怀国际机场是在下午,正值月末的一个周五,第八节 课下课后直接放学。周聿白?和岁淮坐自家车去接机,一家四?口团聚,晚餐在餐厅吃的,其乐融融。   席间问起两小孩儿的成绩,周聿白?照旧坐稳第一,岁淮成绩这学期进步很大,从开学的六百名到现在的四?百名,钟晴听?了?开心地合不拢嘴,“老周,咱家岁岁照这个冲劲,明年高考最?低也是个211。”   “那是。”   “就算维持现在的成绩也能?上个重点。”   “到时候咱俩看?看?学校,帮俩孩子筹划筹划,让小聿和岁岁一个城市,离得近,好互相照看?。”   “我看?咱们?安怀本地的淮理大学就很好,排的上全国前三,离家也近,到时候小聿上这所大学,淮理旁边有师大和理工大,咱家岁岁成绩正好从两所里面挑一所!”   周盛巡宠溺地看?着妻子,点头应好。   钟晴说?得嗨了?,倒忘了?问俩孩子的意见,“你们?怎么想的?”   “叔叔阿姨,我挺想在安怀本地上学的。”岁淮生长于这座南方城市,小时候的漂泊乃至影响她懂事后格外?恋家,不太想出远门?。   “小聿,你呢?”   三人的视线看?过去。   周聿白?夹了?一块虾尾酥,不紧不慢地咀嚼完,放下筷子,从兜里拿出嗡嗡振动?的手机,朝包厢外?走,“去接个电话。”   钟晴和周盛巡继续说?着。   岁淮低着头吃虾,过了?会儿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   洗手间在走廊尽头,岁淮从隔间出来后洗手,背后的另一间隔间门?打开,前面的镜子倒影出那人的样子。岁淮不经意抬眼,愣住,没想到远在沪市的人怎么出现在了?这里。   那人也在同一时间认出了?她:“岁淮。”   “孟小姐。”   孟西沅边洗手边笑着说?:“叫我西沅就好啦。你也在这儿用餐,跟周聿白?一起吗?”   “还?有叔叔阿姨,他们?工作回来几?天。”   “替我向叔叔阿姨问好。”   岁淮淡笑:“谢谢。”   俩人只见过数面,不相熟,没什么好聊的,也因为喜欢周聿白?这件事让岁淮觉得她跟孟西沅相处起来有些不太适应,点了?点头便要走。   “等一下。”孟西沅叫住她。   “明天是你十八岁的生日吧,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岁淮征了?怔,“你怎么知道?”   “周聿白?说?的,”孟西沅笑,“前几?天跟他聊了?两句,对了?,你明天的生日宴我可以参加吗?”   岁淮缓缓眨了?下眼,她还?没开口回答,孟西沅先一步说?:“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今天没带,想明天送给?你。”   岁淮这下明白?了?远在沪市的孟西沅,怎么今天出现在了?安怀市。看?样子是来参加她的生日宴。也许,不止是来参加她的生日宴。   “谢谢你的礼物,”岁淮没有拒绝人的理由,“可以来的。”   她把地点说?了?出来。   “好。”孟西沅停顿几?秒,忽然有些害羞起来,说?实在她这副稍显小女生的样子岁淮还?真没见过,只见她微红着脸,小声说?:“……那个岁淮,我对你哥的心思你应该知道一点,明天你可不可以帮我说?说?好话呀?”   时间静默,整个封闭的环境里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滴滴答答的水珠声。就这样僵持了?十几?秒后,岁淮压制住了?极速狂跳的心脏,那股倔劲儿上来了?,誓有一股不进棺材不掉泪的傻气,她听?见自己明知故问:“什么心思?”   “一开始因为爷爷和钟爷爷才?跟周聿白?重新认识,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我越来越觉得,”孟西沅轻轻道,“我对你哥挺有感觉的。”   我对你哥。   你哥。   一句话便将岁淮的位置摆地明明白?白?,也在岁淮还?没开始争取时就宣告了?她的失败。孟西沅不仅有周聿白?家里人的支持和认可,还?有跟周聿白?旗鼓相当的家世和才?能?,她拿什么来争,她连身份都是见不得光的。 第34章   暴露   岁淮的?生日在一个?雪天。   屋外白雪皑皑, 说话都?吐着寒气,地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鞋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包厢内复古节奏的?卡点音乐燃起, 灯光四射, 果盘和点心摆了满桌。   章盈和余伟在一唱一和地练习新版生日歌, 俩人打算来个?五六国语言交错唱出来,不过最后因为嘴太笨, 放弃了,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中英文混唱。岁淮被他俩摁在沙发上听歌, 还得点评, 虽然辣耳不过也?算是两人的?一片诚意?, 她咧着嘴坐在沙发上鼓掌:“好!特别好听, 好听到爆了!”   两个?人又眼巴巴地看?向坐在沙发里的?程清池和周聿白。   程清池刚来不久, 早晨程妈妈出院他耽误了些工夫才姗姗来迟, 脱了外面的?羽绒服,里面是一件白色的?长袖,清爽干净。他从来到坐下的?几分钟里, 耳朵一直被两人摧残, 昧着良心点点头:“挺好的?。”   “……你的?话不能信。”余伟斩金截铁。   “为什么?”   “因为你是端水大?师,”章盈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傲傲娇娇样, “周聿白你觉得呢?”   周聿白扯了扯嘴角,慢悠悠鼓掌:“Perfect。”   “耶斯,盈盈咱俩回头去报个?比赛。”   “什么比赛?”   余伟清咳几声, “高考毕业后有好多情?侣唱歌比赛, 奖金丰厚,还有好多好玩的?好吃的?。”   “……不去, ”章盈一句回绝,看?见?余伟露出失望委屈的?神情?,她脸微红,别过头去,“讨厌鬼,现在说这些干什么嘛,要去也?是之?后去嘛。”   余伟憨憨笑。   岁淮:“……臭情?侣,有没有公?德心啊,寿星还在这里诶。”   章盈被她说得羞:“就说就说!”   岁淮:“那咱们几个?也?不用吃蛋糕了。”   章盈眨眼,没懂。   岁淮:“吃你俩狗粮就饱了。”   章盈抬手?打了她几下,俩小姑娘闹作一团。   直到手?机嗡嗡震动,岁淮看?了眼,起身出了包厢:“出去接个?朋友。”   “不是只有我们四个?吗?”章盈奇怪。   余伟摸下巴:“难不成小分队扩招了,我怎么不知道?”   几分钟后,脚步声由远及近,包厢门被人从外推开。门缝关闭的?前一刻,冷风从外吹进,除了岁淮发丝的?淡淡清香还有一丝陌生的?香水味。   “岁岁——”章盈应声回头,看?见?门口的?原本时,嘴边的?话滚了又滚,“……你们回来啦。”   蛋糕是专门订制的?,蜡烛也?是像仙女棒的?款式,周聿白在那研究,闻声手?上的?动作停了停,侧头,第一眼扫过去时看?见?的?是出去接人肩头染了点寒霜的?岁淮,最后才看?向旁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孟西沅。   小细高跟的?脆响响起,孟西沅笑着打招呼:“大?家好,我是孟西沅,上次在民宿我们见?过一面。”   章盈和余伟后知后觉:“嗨,欢迎欢迎参加咱们岁岁的?生日宴。”   “这是带给你们的?礼物。”孟西沅将两个?包装精致的?盒子分给章盈、余伟和程清池,她一共准备了五个?,岁淮的?来时路上就给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孟西沅走到沙发边,弯腰,轻声说:“周聿白,这个?是给你的?海螺,上次出国旅游的?时候捡的?。”   周聿白低着睫,过了一会儿接过,“谢谢。”眼睛看?着孟西沅说话,实则却透过她盯着后面的?岁淮。   孟西沅的?突然到来,岁淮有些放不开,程清池依旧安静,周聿白也?老神在在地瘫着不发言,整场生生日宴下来都?是靠着章盈和余伟俩活宝活跃气氛,唱生日歌,上蛋糕,许愿的?流程也?是他俩全程cue。   “亲爱的?岁淮同志,你终于迎来了你的?十八岁,今天之?后,你就是一名合格的?成年人啦,鼓掌!”章盈两手?拍得震天响,其?他人也?捧场地鼓掌,她大?手?一挥示意?安静,接着说,“从今往后,你要坚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秉承道德风尚和理想信念,成为一个?为国家为社会做贡献的?人!”   岁淮:“政治书上抄来的?吧。”   章盈瞪她。   “你还瞪我,我今天寿星欸。”   “谁让你污蔑我来着,”章盈清咳,“明明是网上抄来的?。”   “……”   “好啦,致辞说完了,现在该寿星许愿啦。”   蛋糕车被推向中心,纯白的?奶油蛋糕上有一个穿着雪纺纱裙翩翩起舞的女孩儿,手中是一个向往自由的?权杖,权杖是小钱钱的?样子,周边点着十八根蜡烛,暖黄的?烛光将女孩儿映照得梦幻,全身都亮晶晶的。   蛋糕的?对面,站的?是周聿白,她在看?蛋糕的?时候,周聿白在看?她。不管以前发生什么说了什么狠话,不管他们之?间已经变成了怎样的?僵局,也?不管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发展,在这一刻,周聿白仍是温柔带笑地望着她,给予他最诚挚的?祝福。   岁淮双手合十,闭上眼,许下愿望。   既然不能和你在一起。   那就愿所有人余生平安喜乐。   -   分蛋糕的?时候,服务员敲门进来:“岁小姐您好,今天是您生日,我们特意为您准备了祝贺视频。”   “谢谢。”   服务员推着移动AI电子屏,打开开关,生日祝福歌起:“happy birthday ti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章盈拽着小分队其?他几个?人开始跟着唱,一齐鼓掌,岁淮簇拥在中心位置,看?着播放音乐的?大?屏幕,心里说不上来的?一股滋味。她弯了弯唇,刚要跟服务员道谢,人没影儿了。   就在她转头的?那瞬间。   一张巨大?清晰,令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照片投射在上面,整个?包厢气氛凝结。   章盈声音都?变了:“岁岁,照片……”   岁淮如有所感?,愣在原地,她设想过一万遍的?可能,也?没有自己亲眼看?到的?那瞬间来得冲击。   是那夜周聿白喝醉以后她偷拍的?照片。   终于,她的?秘密公?之?于众。   照片是偷拍,拍摄者似乎有些小心翼翼的?,带着点偷摸的?意?味。照片中女孩儿闭着眼,小心翼翼靠近少年的?唇,两唇相贴,静谧的?夏夜,一场大?逆不道的?事情?已经发生,暧昧和喜欢丛生。   岁淮整个?人都?是昏沉的?,大?脑宕机,毫无思考能力,整个?世界也?安静了,她好像听不见?一点声音,只能用空洞仓惶的?眼神看?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所有人都?在震惊,目光都?落在那张照片上,凝视着,仿佛看?见?了火星撞地球一般的?奇事,也?许那惊愕背后还有对她这个?人所有认识的?崩塌。   一切来的?太快,来的?太意?外,完全没有给岁淮反应能力。   她只能怔怔地站着,浑身血液倒灌脑海,到最后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像是世界崩塌之?后,在一片废墟里唯一的?一个?古钟。   周聿白冷声问:“谁投上去的??”   章盈:“不是我,我根本不知道服务员还有祝贺视频的?事儿。余伟!是不是你这个?搅屎棍!”   余伟直喊冤枉:“我有病啊,我哪里搞这张照片!”   程清池更不可能,他为人坦荡,也?是周聿白最好的?兄弟。还有一个?人,孟西沅。   孟西沅却也?是双眼惊愕,还有点愠怒:“不是我!我才刚来不久,不信你们去查监控!”   “不重?要了。”岁淮强撑着所有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倒下,“是谁放的?不重?要,怎么放得不重?要……”她朝周聿白弯腰,脊背弓成九十度,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对不起周聿白,照片是我偷拍的?。”   “——岁淮你不要说话!”周聿白一把拽住岁淮的?胳膊,将人禁锢到怀里,岁淮极力挣扎,心里放线在那刻功亏一篑,理智和清醒全部出走,眼泪模糊了视线,她猛地一用力推开了周聿白,“你放开我!你能不能再别管我的?事了,你都?看?见?了,我就是这么一个?卑鄙无耻的?人!我亲了你,在晚上,在没有人的?时候,在你醉的?毫无意?识的?时候!你现在做的?应该是怪我,骂我,训斥我,远离我……”   她接着说:“既然大?家知道了,那我也?没什么好瞒的?这段时间我跟他闹得很僵,你们都?在猜为什么,我现在就跟你们说为什么。因为我从来没有把周聿白当做哥哥,我喜欢他,喜欢了很多年的?那种?喜欢,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但?从始至终都?跟他没有关系,是我自作多情?,今天来的?都?是我的?朋友,我希望这件事儿能烂在你们的?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说出去,不然对周聿白会有影响,拜托了。”   环境忽然变得逼仄,难以   喘息,岁淮一手?压着胸口,甩开周聿白的?手?,跑出了包厢。   周聿白迈步就要去追,孟西沅忽然叫住他:“等等。”   “你现在不能去找岁淮,还有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不适合去,她情?绪很不稳定,你要给她足够的?时间让她清醒冷静,”孟西沅说,“我去。”   她拉开包厢门追了出去。   岁淮没跑远,走走停停也?还在会所的?大?厅,她一手?撑着墙壁,低着头大?口喘息。大?厅嫌少有人停留,来这里也?都?是非富即贵的?少爷小姐,虽然岁淮年纪看?着不大?,但?前台不敢懈怠,走上前要搀扶:“您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岁淮苍白着脸色,摇头,手?从前台掌心抽出来,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只身朝外走。   突然一只手?拉住了她,还有那股陌生的?香水味。   岁淮没回头也?知道是谁,视线中出现一张纸进,孟西沅对她说:“出汗了,擦擦。”   她接过,“谢谢。”   “不必了,我帮你也?是因为你对周聿白重?要,你要是出事了他会担心,我也?不好受。”电视里那种?身份高贵却恶毒愚蠢的?女配角在现实中是不会存在的?,孟西沅再愤怒再失智也?不会作出有违身份的?事情?,言语举止仍带着修养,只是嗓音冷着,面色也?冷淡,“只是岁淮,我对你骗我的?行为很失望,很生气。我知道周聿白把你当妹妹,所以也?把你当做朋友和妹妹,但?是你骗了我。你骗了我,你骗了我!”她越说越激动,声量扬高。   “……对不起。”   “我真傻,我还跟你说那些话,你听到的?时候在想什么,是在嘲笑我吗?”   “我没有。”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岁淮垂下眼,“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没有任何想法?,这件事情?我本来想烂在肚子里,没想到会这样,总之?,对不起。”   孟西沅深呼吸,“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周聿白的??”   岁淮抿唇不语。   “今年,去年,前年,还是……”孟西沅说,“许多年前就有了的?年少心事?”   “孟小姐,瞒着你这件事是我的?不对,但?说到底说与不说都?是我的?自由,我也?向你道了歉。”岁淮声音淡淡“但?是你刚才的?问题已经涉及了我的?隐私,我回不回答都?是我的?自由。”   “可你的?自由现在已经成为了别人的?避之?不及。”   岁淮蹙眉,看?过去,孟西沅无视她的?疑问,径直回了包厢。   大?厅来来往往几拨人,水晶大?门开开关关,冷风从外面钻进来,岁淮冻了一个?哆嗦,出走的?理智稍稍回来,慢慢踱步朝外走。   却在转身时,看?见?了一个?人影。   视线聚焦,瞳孔紧缩,要说刚才包厢的?那幕只是失去思考能力,被意?外打得措手?不及,那么此刻岁淮好像听见?了法?官锤子掷地声,命运对她做出了宣判。   门外鹅毛大?雪纷飞,寒意?刺骨,那人站在门正?中央,宽厚的?肩膀挡住了照进来的?光线,逆光而站使他神色晦暗不明。过了会儿,他像是终于消化了刚刚岁淮和孟西沅的?对话,动了动身子,朝前走了一步。   也?就是那一步,岁淮终于看?清了。   “叔叔。”   周盛巡神色异常冷淡,手?上还捧着原本要送给她的?礼物,不同于往日直接念出了她的?全名,“岁淮,过来我们谈谈。” 第35章   摆清位置   走廊里。   周盛巡与岁淮久久对视着, 直到岁淮眼眶发酸,喉咙发涩,才听他说:“岁淮,我跟你阿姨这?些年?来一直都把你当女儿。”   “我知道。”她低声应。   周盛巡半阖眼, 深吸一口气, “叔叔知道你一直是一个很乖的孩子, 听话,懂事, 这?些年?你阿姨身体越来越不好,你也不想看见你阿姨因为……”他甚至无法将那几个字说出口, 好像是什么说出来会脏了耳朵的字词, 直接省略, “因为那件事伤心操劳吧。”   岁淮喉咙艰难地吞咽着, 黄沙堵了嗓子眼儿, 喘息都疼。半晌, 她垂眸,眼泪上?涌:“对不起叔叔,让你跟阿姨失望了, ”她弯腰鞠躬着说:“我知道怎么做了。”   既然已经注定?这?份感情没有结果, 注定?不会被认可,注定?是错误的, 那她认了。就算以后再也没法儿这?样喜欢一个人了,她也认了。   她岁淮认了。   周盛巡背过身,声音透出疲倦:“西沅那丫头跟小聿见过几次面?, 处得也还不错, 我看他外公的意思是想先培养他们的感情,等到时机成熟就先订婚。你现在年?纪和心智各方面?都不成熟, 感情这?些东西半知半解,所谓的喜欢其实也许是错觉。小聿和你都长大了,总有些不方便的地方,我会购置一套房产转到你的名下,高考后你就搬过去吧。”   走廊里静悄悄的。   “不了,叔叔,”岁淮声音很淡,透过走廊尽头看着外面?的冰天雪地,就像五岁那年?在垃圾桶边睁开眼看到的一模一样,她说,“下学?期开学?我住校。以后,我会摆清楚自己的位置,注意跟周聿白?保持距离。”   周盛巡肩膀松垮了下,像是松了口气,转身摸了摸岁淮的头,“岁岁,你是个好孩子。”   -   生日?宴的那场意外,如巨石投湖,彻底打?破了那层薄薄的、不堪一击的平静假象。两人的关系从岁淮决定?放弃周聿白?那刻开始,像是被人剪断的毛线,摇摇欲坠。   小年?夜那天,钟晴跟周盛巡从京市回来了,带着不少钟老爷子购置的各种玩意儿,老爷子极宠女儿,大舅子也宠妹妹,不管钟晴多?少岁都是钟家最受宠爱的千金大小姐,珠宝首饰名牌包包高定?服装一条龙,大包小包的全部?运往别墅。   林姨年?纪大了,钟晴体恤她,小年?夜这?天上?午就给她放了年?假,一直到正月初八。   当时周聿白?在整理?客厅堆在角落的碟片,第一个就是上?回余伟岁淮俩人合伙都没修好的那张,他拿纸巾擦,“林姨初八才回来?”   “对。”   “之前不是初四?”   “今年?我们回老宅过年?,你们高三开学?早,十二号就开学?了,我们在老宅待到初八或者?初十回来。”   往年?岁淮都会提前回别墅,家里是林姨照顾她,今年?林姨初八才回来,代表着岁淮可能要一个人住在别墅一个星期。周聿白?微皱眉,把碟片整理?好放进纸箱,拿胶带封号起身,“不行,岁岁要林姨照顾。”   “今年?不用?,”钟晴说,“岁岁跟我们一起回老宅过年?,初八跟我们一起回家。”   说话间,岁淮正好下楼,脚步因此停在旋转梯间,怔住了。   “阿姨……我可以不去吗?”她低着头,有些丧气。   钟晴把她搂过来,捏捏脸,“不行,这?次得去,乖岁岁。”   “爷爷会介意吗?”   “不会。”   周老爷子乃至周家老宅的人,对岁淮的态度不冷不淡,名义?上?的大小姐所以明面?儿上?的尊重是有的,但外人就是外人,岁淮每回在老宅都格格不入,只有周聿白?陪她。现在俩人关系隔阂深,岁淮不想一个人在周家老宅,也不想在大过年?的日?子打?搅老人家团圆的喜庆气氛。   可是钟晴的话,岁淮向来是最听的。   半晌,周聿白?偏额看向她,思索几秒就要开口拒绝,却听见身后的女孩儿说:“好。”   -   回到周家老宅那天是腊月二十九,隔日?便是除夕夜。   与别墅和外面?张灯结彩、灯笼高挂不同,周家老宅从进别院的那刻开始,便是肃穆安静的,同一白?色宫廷的装潢风格,令人不自觉变得拘谨和端方起来。   每次岁淮来这?,身上?那股韧劲儿都要塌下去不少,跟在周聿白?身后,沉默寡言。这?次,也依旧是同样的站位,周盛巡和钟晴在前,周聿白?在左,岁淮在右,下车后便看见小院里陪着两个小孩儿玩闹的老人。   老人头发花白?,身躯年?迈,走路要住拐杖,但腰背却是挺直的,光是看着背影都不怒自威。他刮了刮小   女孩儿的鼻子,“不许欺负妹妹,不然外公罚你。”   小女孩儿看起来一点?都不怕,“外公要罚我什么?”她嘟嘟嘴,两只水灵灵的眼睛眨呀眨,亮晶晶的,“囡囡这?么可爱,这?么乖,这?么喜欢外公,外公舍得罚囡囡吗~”   周老爷子乐得哈哈大笑,“鬼灵精。”   小女孩儿探出半个脑袋,往门边看,眼睛亮起:“聿哥哥,岁姐姐!”小萝卜头迈着小短腿奔过来。   岁淮蹲下来,把小家伙抱了个满怀,捏捏她肉肉的脸颊,“囡囡跑慢点?,别摔了。”   “岁姐姐岁姐姐,漂亮仙女~”   “嘘。”小孩儿说话没个分寸。   “嘻嘻,聿哥哥是仙男~”   周聿白?:“……”   岁淮憋笑。   “小鬼头,这?么说你堂哥。”周聿白?单膝微曲着蹲下来,揪了两下小姑娘的辫子,“头发长了不少,去年?还是小蘑菇。”   “啊,坏哥哥!”小孩儿两手抱头,哼了一声,跺脚跑回去,“哥哥说我是蘑菇,讨厌啦。”   周聿白?欺负完小孩儿,淡笑着站起身,单手揣兜,一副“爷就是再端方正经也得是大王”的混球样子。习惯成自然,每年?周聿白?都会逗小孩儿,个个对他是又爱又恨,而?岁淮就是小孩儿中的“漂亮公主”,善解人意,跟仙女一样。   周老爷子朝这?边走来。   周老爷子年?轻时雷厉风行,老年?也依旧威严,听见儿子儿媳喊爸没什么大的反应,淡淡颔首,而?后看见周聿白?时才笑笑,抬手拍拍他的肩,欣慰:“小聿长高不少。”   周聿白?顺势搀住,笑笑:“爷爷忘了,我成年?了,身高定?在那儿长不了了。”   “是吗?”   “是啊。”   “老头子年?纪大了。”周老爷子疼爱孙子辈是出了名的,也就在几个小萝卜头和周聿白?这?儿露出几个笑脸,回头看见旁边的岁淮,端量一眼,淡笑,随后由周聿白?扶着他进屋。   -   周家老宅是复古式的建筑,虽然保护得好,但依旧难掩岁月痕迹。周盛巡和其他的兄弟姐妹不止一次劝过周老爷子搬去一起住,不然就换一栋新的别墅颐养天年?,可周老爷子不同意,差点?为这?事气得拍桌,说:“这?屋子从你曾祖父那辈传下来的,当时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跟你们的母亲在这?里相识,相知,过了一辈子,年?轻时候常常说老了就在这?里养老,可惜她命里不好走得早,我倒是个老不死的,活了一年?又一年?,你们几个是看我过的太安生了是不是!我住的好得很不用?你们瞎操心,谁以后再自作主张家法伺候!”   从那过后再没有儿子女儿提出给周老爷子换寝居,每年?的除夕夜无论多?忙都得回来吃团圆饭,家宴谁都不能缺席,包括岁淮这?个外姓人。   屋内暖洋洋的,隔绝一切寒意,岁淮里面?穿了件毛衣裙,外面?套了件休闲宽松版的米白?色大衣。屋内暖气足,小孩儿在里面?嘻嘻哈哈地打?闹,尖叫嬉笑声此起彼伏,岁淮还没坐下就被囡囡拉着加入了小孩儿军团,陪他们一起玩奥特曼和转盘火车,还负责给小姑娘们换芭比娃娃的裙子。   周聿白?也没能幸免,被一个小男孩儿拽着手拖过来,小孩儿是堂姐的儿子,性格活泼,捧着一张小脸说话:“小舅舅,你教我打?怪兽好不好?”   “不教。”   “教嘛教嘛,”小男孩儿愤愤地说,“上?次囡囡打?赢我了就说我是大笨蛋!她才是大笨蛋!”   周聿白?哭笑不得,一边顺着小孩儿的毛一边关注旁边的芭比娃娃换装工程,一心二用?,“你都说上?次已经教你了,这?次不教。”   “小舅舅!”   “教你给我什么好处啊?”   小男孩儿眼珠子滴溜溜转,忽然跑到岁淮身边,缠着要抱要亲亲,岁淮云里雾里地任由小孩儿亲了下她的脸,见他蹭的一下起身,又扑到周聿白?的怀里,重重地“啪叽”一声亲在他下颌,咧着嘴笑:“好处!小舅舅我给你好处啦,所以你要教我怎么打?怪兽啦,吼吼,打?怪兽喽。”   小男孩儿把手柄塞周聿白?手里,乖乖地在一边坐下,摆好姿势,小脑袋也昂得高高的,特别可爱。   周聿白?和岁淮却是同一时间愣住,互相望着对方,不知所措。   “小鬼,谁教你这?样的。”周聿白?脸色很淡地问。   “动画片里爸爸都是这?么亲妈妈的……”小男孩儿眨巴着大眼睛,懵懂地说,“男朋友也是这?么亲女朋友的,小舅舅是男朋友,岁姐姐是小舅舅的女朋友——”话没说完,就被岁淮一把捂住了嘴巴。   “闭嘴,小鬼,别胡说八道。”岁淮眯眼,恐吓小孩儿,“再乱说,我就让怪兽把你的奥特曼打?的鼻青脸肿,听见没?”   “啊不要不要!”   “那你还乱不乱说?”   “……可是动画片里就是这?样的。”小孩儿委屈了,眼泪汪汪。   周聿白?叹口气,给小孩儿顺毛,小孩儿憋着眼泪憋得汗津津的,他原本顺毛的手不自觉开始玩起那一小撮刘海,分成小姑娘似的中分,一边一半,偏偏小男孩儿小时候长得秀气干净,真就跟一个小姑娘没啥两样,越看越好笑,周聿白?憋着笑安慰,“不哭不哭,小舅舅教你打?怪兽。”   “小舅舅,你笑什么?”   “没笑。”   “你笑了!”小孩儿转头莫名其妙地问岁淮,哪知道话还没说出来,岁淮立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男孩儿恼了,一跺脚,跑到电视里一照镜子,愣了两三秒,然后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呜呜呜,小舅舅欺负我,小舅舅大坏蛋!我要让奥特曼揍你……”   小孩儿闹腾,岁淮把人搂过来哄,“待会儿叫十个奥特曼过来打?小舅舅,别哭了。”   “十个?”   “对,十个,不够的话再叫十个。”   “好!”小孩儿好哄,三两下破涕为笑。   周聿白?慢慢道:“喂,过分了吧。”   岁淮低头哄小孩儿,当做没听见,州官点?火地说:“到时候拳脚一起,嗙嗙一顿揍。”   周聿白?:“……”   俩人逗小孩儿的间隙,老宅院外开进一辆车,车门打?开,管家亲手撑伞将人小心地迎接进来。稍后,老宅门推开,周老爷子将人领进门,金镶红木拐杖拄了拄地面?,咚咚两下闷响在别墅里的吵闹声中并不起眼,却无人敢忽视。周家上?下都明白?老爷子的习惯,有事吩咐时先拄两声拐杖,咚咚,给众人集中注意力的准备时间,不怒自威。   几乎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看过去。   “嗨——”女生微笑,视线扫过周聿白?,最后落在岁淮脸上?,“又见面?了。”   周老爷子:“沅沅今年?跟我们一起过年?。”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周盛巡,问了几句孟西沅父母和孟老爷子的近况,孟西沅一一答过,温柔也面?面?俱到。寒暄几句后,周盛巡转身,看向周聿白?和岁淮这?边,眼神带着点?深意说:“你们三个人是同龄,话题也多?,一起聊聊吧。”   “叔叔,那我去那边了。”   “好。”   孟西沅一步一步向小孩子的玩乐区走近,停在岁淮面?前,这?个角度居高临下,对她说:“嗨。”   简单的一个字,勾起了岁淮不好的回忆,“嗯”了一声后便低下头,尽量忽略。可是越想忽略越能听见身旁两人的交谈,与周聿白?交谈时孟西沅态度明显好不少,声音也温吞不少。   她问:“上?次电话里的事情你真的确定?了吗?”   “嗯。”   “可惜了,”她听了半秒,语气轻松,“不过也能理?解。”   周聿白?语气没什么起伏,跟问早晨吃了什么似的问回去:“你呢?”   “还没想好。”   “嗯。”   话题结束,孟西沅却倏地把话题转向了岁淮:“岁淮也来老宅过年?吗?”   她未说话时,身边人替她先   回,平声说:“孙女不来,爷爷该生气了。”   孟西沅因为这?句毫不掩饰主人身份的话,还有周聿白?毫不犹豫的维护,略显尴尬。   岁淮心脏也随之猛地跳了一下,实则在那跳动的一瞬间已攀升至巅峰,可这?不怪她,没有人不会为这?样一个好到过头的少年?而?心动。   人们讨厌过度没底线原则的烂好人,讨厌过于体贴的中央空调,讨厌一个有勇无谋空有四肢的男人,讨厌一个因为脸上?有点?本钱就到处留情的男人,人们希望有这?么一个人处于这?样的中间值,不多?不少,刚刚好。岁淮认识的人不多?也不少,在来来去去的过客中,唯有一个人是这?样。周聿白?的好有目共睹,可他又极有原则,因果对错对事而?不对你这?个人,脑子灵活做事有担当,需要他的时候永远冲在最前面?,即便你不说,哪怕只有一个眼神一个字一个动作他就能瞬间心领神会。如果以上?这?些都集中与一个少年?身上?时,岁淮觉得她会产生好感,继而?萌生喜欢。但感情这?事儿特别就特别在这?,“很好”与“最好”永远有一个界限,就像“我对你好”和“我只对你好”的意义?完全不一样。那么这?也是周聿白?跟其他人最大的差别。   绝对的理?想主义?者?,思想是浪漫唯一的,行为是勇敢坚定?的。   岁淮或许不是他的心上?人,但永远是他心里有的人,所以无论对方是谁,说的什么话,做的什么事,周聿白?永远第一选择站在她这?边。不需要思考,不需要选择,不需要是非对错,因为无条件。   所以在刚刚孟西沅稍显冒犯的话,在周聿白?看来过了,他会毫不犹豫地出声护着岁淮,护着自己人。   可是这?样一个人注定?不是她的。 第36章   除夕夜   回到周家的日子平淡恬静。   周聿白每天最多的事就是陪着周老爷子, 老人家年岁大了,总念叨着有个人陪他,其他人当然也有主动要陪周老爷子的,有的是单纯尽孝, 有的是别有用心, 周老爷子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人没见过, 成年人那点小九九他心里门儿清,所谓家大业大就这点不?好?, 一旦掌权人年纪大面?临退位、生老病死,就是那群小辈开始勾心斗角的时候。   这也是周老爷子最疼周聿白的一点。   与其他儿女?的培养不?同, 周盛巡和钟晴不?爱那些浮夸奢靡风气, 周聿白被夫妻俩培养成平时谦逊低调、遇事绝不?退让的性格, 周老爷子喜欢, 欣慰。于是每年陪周老爷子的任务, 就落在?周聿白身上。   这天, 除夕夜的前夕,又?到了爷孙俩下棋的固定时间。   围棋与象棋周聿白都会下,小时候在?少年宫学过些皮毛, 不?够周老爷子不?满意, 说学的是些绣花枕头,于是在?周聿白小学和初中的时候没事儿就把人带在?身边教下棋, 相?比象棋,周聿白围棋下得要稍稍逊色。   一盘棋走到末尾,周聿白左手撵着棋子, 笑着说:“输了。”   “象棋还能跟我打平手, 怎么?围棋下得这么?烂,”周老爷子手指点着棋盘, 故意拉着脸,“白白浪费这黑玉棋盘。”   “您宝刀未老,我甘拜下风。”   “真话假话。”   周聿白漫不?经心地收拾棋子,唇轻扯:“真话。”   “跟你奶奶年轻时候一个样,净是喜欢哄人。”   “像奶奶好?啊,”周聿白淡笑,没脸没皮,“像奶奶讨您喜欢。”   这话说得也不?假,比起钟晴,周聿白更像周盛巡,而?周盛巡又?是周家几?个孩子里最像周老爷子的夫人,越清女?士。   在?周老爷子那个年代,越清女?士也是个奇女?子。   那时候封建思想顽固,还在?宣扬重男轻女?、门当户对、男婚女?嫁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越清女?士祖上是大户人家,晚清和民国时也是从商又?从政,家大业大,越清不?出意外被当成物品一样许给了大她二十五岁的老男人,用以两家联姻,成为利益的牺牲品。和别人不?同,越清女?士胆量大,性格坚韧,率真果敢,别人敢跟她玩封建思想那一套,她就新时代新青年给他们看,二话不?说离家走了。就是在?那次离家,在?南下的一个新兴学堂里认识了周老爷子。别看周老爷子长得威严,实则年轻时候也是貌若潘安,名似白玉,他姓周名怀玉,周怀玉。初见时两人虽然年纪相?仿,但越清是初来乍到的学生,周怀玉已经是下乡支教过数月的老师,越清女?士对周怀玉一见钟情,坦率放话:“周老师,你做我心上人行不??”   周怀玉人比旗杆子还正,那可是根正苗红,一边红着耳朵一边严词拒绝。后来越清女?士开始主动出击,俗话女?追男隔层纱,越清女?士有勇有谋,又?娇俏可爱,还真把周怀玉追到手了。后来的几?十年风风雨雨伉俪情深,只?可惜人到中年越清女?士因病去世。   周老爷子在?那之后未续弦过,几?个儿女?和孙辈里周聿白最像越清女?士,骨子里的那个韧劲儿,懂得藏拙,懂得露锋,五官凌厉冷淡又?不?失清俊,笑起来眉眼处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温柔。   不?知不?觉,周老爷子聊起了陈年旧事:“你奶奶年轻时候总不?让我省心,不?乖,不?听话,只?要她认定的事儿就是撞了南墙都不?回头。”   周聿白收拾着棋子,轻轻“噔”的一声,似玉相?撞。   他说:“可您偏偏喜欢奶奶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儿。”   周老爷子喟叹:“是啊,在?那个年代,你奶奶是我见过最勇敢最开明最有学识的姑娘。”   “以前听奶奶说还是她追得您?”   周老爷子哈哈大笑:“你奶奶年轻时候劲儿烈,情书送菜织毛衣什么?招式都用尽了。我当时家里管得严,在?学堂里也一直把你奶奶当学生,我是她的老师,便以为自己对她无意,这不?三番两次拒绝她。你奶奶气性大,不?过脑袋聪明着,知道跟男同学故意商量好?了气我,我这才发现自己早就不?只?是把她当学生看了。人不?都是这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等?缓过一阵才能明白。”   周聿白收拾棋盘的手顿了顿。   兴许是聊到兴头上,随后听见周老爷子问?他:“你小子随你奶奶,长得俊,在?学校里有没有中意的姑娘?”   “哪能啊,正儿八经的高考生。”他一副人比旗杆子还正的三好?标兵模样。   “那有没有中意你的姑娘?”   “爷爷你这问得我说有和没有都不?太合适啊。”周聿白哭笑不?得。   俩人正聊着,门被敲了敲,响起声音:“周爷爷,阿姨让我给您送一下水果,还有您到点该服药了。”   是岁淮。   “进来。”周老爷子发话。   门被推开,岁淮端着果盘和一瓶药在?桌上,“周爷爷,我放在?这里了,没什么?事的话就不?打搅您下棋了。”从始至终就没看对面?的周聿白一眼。   自然也没对上周聿白一直盯着她的视线。   这些天周聿白和岁淮鲜少碰面?,一来是周聿白忙着陪老爷子,二来是岁淮也不?怎么?出门,敲门就说睡了,怎么?敲都不?开。周聿白比一般男生心细,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天性,共情能力强,对情绪的感?知能力更强,他当然知道岁淮的变化啊,生日宴那天后,她就变了,突然将他彻彻底底推拒到世界之外,好?像要跟他彻底断了,而?这也是周聿白最不?愿看到的。   “等?等?。”周老爷子出声。   岁淮诧异地应声停下。   “会下棋吗?”   她答:“会一点。”   “会什么?棋?”   “象棋,围棋……”岁淮小声说,“五子棋也会一点。”   这话刚说出来,忽然听见周聿白在?那笑,一手撑着下巴,她瞪他一眼也不?躲不?闪,还在?那添油加醋:“她下围棋的技术不?差。”   周老爷子勾起了兴趣,“岁丫头,过来陪我下一盘棋。”   老爷子发话了谁敢说个不?字,岁淮极不?自在?地走过去,趁机狠狠瞪了眼周聿白,骂他狗东西,这是看她几?天没理他就没事找事了。   “专心。”要不?说周家人   都是人精呢,周老爷子头都没抬地提醒。   岁淮连忙回神,“好?。”   周聿白换了个位置,这下直接坐在?岁淮边儿上,给了她白子,说:“你下。”   “你干什么??”她低睫,示意他走远一点,这还是顾忌在?老爷子面?前,不?然一个中指戳死他啊狗男人!   “看你下棋,”周聿白没看她,只?看着棋盘,抬起下巴点点,“下啊,我学习学习。”   没脸没皮。岁淮在?心里骂他。   出乎意料,周老爷子下棋竟然格外温和,果然周聿白下棋不?紧不?慢,周盛巡下棋以柔克刚有迹可循。岁淮由最初的紧张慢慢放松,虽然三盘皆输,不?过从里面?学了不?少东西,也是第?一次明白那句“下棋如交友”,一个人的棋可以看出他的内里。   最后一局,岁淮气先尽,“周爷爷,我输了。”   “嗯。”老人家还在?看棋盘,过了会儿道,“棋是周聿白教你的?”   岁淮:“……是。”   不?过周聿白是少年宫学的,她是在?初中那会儿学的,看的一个围棋动漫,瞬间热血沸腾,然后秉持着技多不?压身,技多好?赚钱的朴实信念,岁淮凭着三分钟热度在?几?天里学了个七七八八,不?过也就是绣花枕头,是后来没事儿就跟周聿白两人下着玩玩才会了个差不?多。   周老爷子“嗯”了声后便不?再说话了。   下了几?个小时的棋,周老爷子到了该休息的时间,挥挥手让周聿白和岁淮出去。周聿白在?前,岁淮在?后,看着前面?的背影,岁淮撇嘴偷偷竖中指,轻骂:“狗男人。”   周聿白脚步微顿,扫她一眼,同样很轻的嗓音:“骂我啊。”   “谁问?我就骂谁。”   他又?笑,笑得特?好?看。岁淮一看越是来气,想着笑的这么?好?看干嘛啊,勾人吧,就是故意的存心的,更狗了,她说好?放弃就是放弃了,今天就是咬碎牙也不?多看一眼!   就在?两人明争暗斗的时候,忽然:“以后叫爷爷。”   俩人都吓住,连忙收了声,回头。   只?见周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在?桌边吃药,淡淡说:“爷爷就是爷爷,加个周不?好?听。”   岁淮怔了数秒后,懂了,周老爷子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可她听懂后更震惊了,因为她叫了十几?年的“周爷爷”,别人都是“爷爷”,就她不?一样,因为她是外姓人,追根究底就不?是周家人,她懂啊,当然懂啊,所以这称呼即使当年有那么?些难过也没想着改过。但是今天,刚刚,周老爷子忽然让她喊“爷爷”,这不?仅仅是一个称呼的改变,代表的是周老爷子把她当家人了。   岁淮心狠狠一跳,唇微颤,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那声爷爷,年少时多想喊出来,多想被人回应,现在?就有多惶恐,更遑论她马上就要离开周家了。   周老爷子又?说:“以后小聿没空,岁丫头常来陪陪我这个老头子。”   出了书房门,岁淮还沉浸在?刚才的惊愕中。   她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转头看周聿白:“你跟周爷爷说了什么??”   “不?是我。”   “不?信。”   周聿白不?紧不?慢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那你去查,要我说的,我认。”   这人的秉信岁淮门儿清,她刚那一问?就是觉得太奇怪了,太不?可思议了。周老爷子是谁啊,整个周家的主心骨,掌权人,说实在?的这些年除了周盛巡和钟晴夫妻对岁淮亲,其他人对岁淮疏远淡漠的态度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周老爷子对岁淮的态度很冷淡。可现在?周老爷子突然转了态度,岁淮心里特?没底。   她垂着头想事儿。   忽然听见周聿白冷不?丁地说:“你棋下的不?错。”   不?提还好?,一提就来气,岁淮瞪了他几?眼:“有些人少说风凉话,小心闪了腰。”   他笑:“没说风凉话,真话,确实进步很多。”   周聿白真挺奇怪的,“最近自己练过了?”想想觉得不?太可能,先替岁淮否定了,接着说了个比较有信服力的理由:“网上接了什么?下围棋的单赚钱?”   “赚你个大头鬼。”   -   周家的团圆饭比平时的家宴要热闹许多,周家的平辈小辈齐齐高举酒杯,祝愿周老爷子高寿安康!   周老爷子年轻时酒量很好?,老了后便很少饮酒,除夕夜是个特?例,喝得脸上泛起酒红,语气欣慰:“阿清在?的时候,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们兄弟姐妹和睦有爱,孙子孙女?健康长大,一晃眼,阿清都走了快十八年了,你们也一个个有了自己的事业,孙子孙女?成家的成家,高考的高考,我也算是没什么?遗憾了。”   “爸!大过节的你说什么?呀!”   “爸,您还长命百岁呢!”   老爷子醉得有些厉害了,不?能再饮酒,钟晴是时给自家儿子递过去一个眼神,周聿白放下筷子,走到老爷子身边,扶他起来:“爷爷,上楼休息了。”   “小聿啊,爷爷最放心的就是你。”周老爷子拍了拍少年的肩,清瘦却不?单薄,有韧劲儿,有骨气,有担当,“从小到大就没叫你爸妈操过心,也没叫我操过心,现在?好?了,长大了,是个能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在?学校里你也多多照顾点岁丫头,俩个人彼此照看照看,听到没?”   所有人的视线霎时全部?聚焦在?角落的岁淮身上。   岁淮也蓦地从饭碗里抬起头来,慢慢地站起身,顶着众人意味不?明的眼神,尤其是周盛巡的目光,她硬着头皮说:“我知道了,我会的,谢谢爷爷。”   周老爷子满意地点头,上楼了。   -   周家小辈多,尤其是爱玩爱闹的小孩儿,吃完团圆饭就到了放烟花的时候,院子里热闹哄哄的。   岁淮被囡囡拽着去一起放仙女?棒,手里被小姑娘塞了一小捆。   “岁姐姐,点!”   “点点点,”岁淮摸口袋,“……没打火机。”   老宅庭院大,后院更是小桥流水的建筑样式,弯弯绕绕的桥梁,水面?没有结冰,里面?有自动恒温系统,花开得正盛,晚风里夹杂着清香,徐徐吹来,倒也不?算冷。前一天下了雪,围栏还有些积雪未消,岁淮和囡囡挑的是块干净的地儿,在?另一边,薄冰还没融化的桥上,周聿白和孟西沅在?那放仙女?棒。   主要是孟西沅在?玩儿,周聿白弓着身子玩手机,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笑,主要孟西沅问?他点仙女?棒的时候才有反应。   一旁的其他周家下人自然也有打火机,不?过孟西沅不?问?他们借,他们也不?主动递上来。想来是周家提前有人交代过,让孟西沅跟周聿白单独相?处。   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周老爷子喜欢孟西沅,两家门当户对,成为孙媳妇自是最好?的选择。   囡囡也看见了周聿白在?点烟花,歪着小脑袋问?:“岁姐姐,今年过年聿哥哥怎么?不?帮你点烟花啦?”   小孩儿心直口快,是什么?就问?什么?。   岁淮还没想好?怎么?说,囡囡就蹦跶起来喊着:“聿哥哥,帮我们点仙女?棒!”   岁淮刚要阻止,靠在?栏杆上的人有意识般地望了过来,额头斜斜地偏着,一身单薄的卫衣也不?怕冷,浓密的长睫眨了下,无声地这么?看着。   孟西沅也停了下来,手中的仙女?棒还在?滋啦啦地燃烧,白色的焰火照在?她的面?颊上,眼神里的喜悦慢慢褪去。   囡囡跑过去一把抱住周聿白的大腿,缠着撒娇:“聿哥哥,你给我和岁姐姐点仙女?棒好?不?好??”   他冷酷得很:“不?点。”   “点嘛点嘛。”   “帮你们点有什么?好?处?”又?开始逗小孩儿了。   囡囡叉腰,小大人似的很是慷慨地说:“我把我新买的芭比娃娃给   你玩!”   周聿白扯了下嘴角,蹲下来,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这样就想求我帮忙,小气了啊。”   “啊?”小姑娘嘟嘴。   周聿白在?那笑,肩膀抖了好?几?下,岁淮在?一边看着都要无语了,这人就是关键时刻不?掉链子,不?关键时刻拌你链子,有事没事儿非得招惹你一下。   岁淮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拉住囡囡的手,“有的人铁石心肠,不?给就不?给,姐姐带你去找别人借。”   “等?等?。”周聿白从兜里拿出打火机,帮囡囡点了烟花,囡囡看着手里燃烧的仙女?棒,两眼都亮晶晶的,蹦蹦跳跳地去玩了,才几?秒就把岁淮抛之脑后,满脑子都只?有她手里那堆仙女?棒了。   岁淮:“小没良心的。”   周聿白点完在?原地站着,握着打火机的手没收回去,视线漫不?经心地盯着水面?,一副“爷就等?着你找我说话”的混球样。岁淮视线越过他,看着对面?一直凝视这边的孟西沅,抿了抿唇,拿着烟花转着就走。   “小没良心的。”他说。   岁淮猛地转身,盯他:“骂谁呢。”   他扯了下嘴角,笑得很真实,像是今晚最真心的一个笑,特?别混蛋,“谁没良心我骂谁。”   “狗东西。”岁淮骂回去,离开的脚步加快。   手腕却被人一把拉住,而?后一拽,岁淮被周聿白拉回了围栏边,两人并排靠着。   “干什么?,放开,疼。”她皱眉。   周聿白:“我都没用劲儿,娇气啊。”   “滚吧你,就你那力道都够捏死一头牛的。”   周聿白被她这句话戳中笑点,放开她,笑得不?行,“你怎么?那么?搞笑。”   “……”   “点不?点?”他笑完,下巴点了点她手里的仙女?棒。   “不?用,我不?玩。”   “我给你点。”   “不?用,谢谢。”   周聿白这会儿装聋作哑起来,真就没脸没皮第?一名,笑着给她点仙女?棒,滋啦一声,银色的烟火在?指间绽放,小而?微弱的光晕,将两人的侧脸渲染上一层层淡淡的光,温馨而?浪漫。   与此同时,天空砰的一声,漫天焰火绽放。   像下了一场绚烂的流星雨。   岁淮仰头看焰火。   周聿白低头看她。   这样的一幕落在?不?远处的孟西沅眼里,有那么?一刻她忽然恍惚的觉得,周聿白应该是喜欢岁淮的。因为他看她的眼神,太亮了,太专一了,专一到好?像在?他的世界里,岁淮是比一切都要耀眼的存在?。   可下一瞬不?久前那番对话涌入脑海。   “你真的决定去京市上学吗?”   “嗯。”   “因为岁淮?”   他沉默。   “你喜欢岁淮吗?”   他再次沉默。   “周聿白,我跟你不?是我一厢情愿,还有我们两家长辈们的意思。所以于情于理,我都有资格问?这件事,答案是对我的尊重。”   良久,少年才淡声答:“不?喜欢。” 第37章   示弱   除夕后, 孟西沅回了沪市,周家的各路亲戚也?慢慢散了,囡囡和一群小?孩儿跟周聿白和岁淮告别后闹腾着离开,周家老宅恢复往日的冷清。   周盛巡和钟晴依旧是最后离开的, 想着多陪陪老爷子, 一直待到初五才回去, 也?就是高三开学的前两天。   初五那天,周老爷子找岁淮下了回棋, 之前几次是围棋,周聿白在一边, 这回是象棋, 就她和周老爷子两个人, 全?程都安安静静的。几局来回, 岁淮全?输, 她有点怵, 棋艺太?烂。周老爷子倒是没什么反应,边下棋边问些学习上的事情:“听?小?聿说你成绩还不?错,想考哪里?的大学?”   “想留在安怀本地。”   “也?行, 家里?知根知底的。不?过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 也?不?一定是最好的出路,适合自己就好, 不?用强求。”周老爷子跟他们那一辈的老人不?像,不?强求读死书,死读书, 觉得天生我材必有用, 用在哪一行得看自己的造化。   “我记住了,谢谢爷爷。”   走了几步下来, 岁淮唯一剩的“马”也?被周老爷子的“炮”给吃了,放眼棋局,岁淮输局已定,她耐着性子又走了几步,便听?见周老爷子又聊起来:“怎么今年没看你和小?聿走动,前两年两个人跟连起来的影子似的。”   岁淮手?僵了下,笑?笑?:“长大了嘛。”   周老爷子没再说什么,只叮嘱道:“一家人好好相处。”   “好的爷爷。”   几次棋下下来,岁淮能感?觉到周老爷子对她的态度比以?前要亲近些许,对此,只有“老人年纪大了希望一家人和和睦睦”能当一个解释。老爷子也?就是看着威严,相处起来也?还好,话不?多,也?不?刨根问底,下棋的时间对岁淮来说也?没那么难挨。   到了傍晚时分,天快黑了,岁淮刚好下完棋从书房出来,周聿白正好上楼,老宅的休闲卫衣已经?换成了出行在外的黑色大衣,宽肩窄腰,身高腿长,什么都不?做光是站那儿已经?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下完了?”   “嗯。”   “要回去了,东西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   一问一答,没有多余的一个字,伴随着的气氛寂静,沉默,僵滞。实则这种氛围许早之前就已经?存在,从生日宴之后就存在,原本回了老宅这几天有所缓和,可在除夕夜过后这种氛围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愈发明显。这事儿周聿白本打?算前几天就问,但老宅事情多,便一直耽搁着,也?就现在两个人才真正寻到独处的时间。   周聿白没兜圈子,转着手?机说:“你心里?藏着事儿。”   岁淮脚步停下,看了他一眼,“没有。”   “你有,”他笃定,“岁淮,你说话用几个字用的什么标点符号我都一清二楚,你没法儿骗我。”   岁淮:“你这厉害猜我干嘛,去当人工智能啊,谁有什么秘密直接往你面前这么一摆,一放,一看,全?须全?尾都瞧见了。说不?定还能混成个半仙,以?后人家逢人就喊你周半仙。”   周聿白拧着眉,就好像在一套简单卷上见到了一道从没做过的难题,无从下手?,莫名其妙,也?就在这种时候,周聿白那压制许久的情绪露出来一点,二话不?说拉住岁淮的手?腕,不?管她挣扎,拽着人往阳台走。   整栋老宅前厅都是静悄悄的,岁淮一路挣扎一路说:“你放开,放手?啊,周聿白我让你放手?!”   “别动。”   “你放开。”   话音将落,岁淮被周聿白拽进了阳台,他“砰”的一声关上阳台门,动静有些大引来了下人,李伯当头。岁淮心一跳,当下怕了,顾不?得挣扎便开口:“来人了,你快松开……”   脚步声在靠近。   周聿白脸色没变,看着她:“怕了?”   他就是要她服软,要她真实地面对他。   岁淮咬着牙,腮帮子绷紧,不?说话了就直接挣扎,可是越挣扎周聿白抓得越紧。一开始他只是单手?握住她一只手?腕,见她反抗地越厉害,便一只手?禁锢住她两只手?,另一只手?捏住她下巴,强迫她扬起下巴,就这么直勾勾地与他对视,周聿白看着她问:“怕不?怕?”   周家要是发现了他俩这样,发现她对周聿白的心思,不?敢想会出些什么乱子来。周家可不?像周盛巡那样好说话,一个个手?腕强硬。更不?敢想钟晴要是知道了,该会以?一种什么样的眼神看她,失望还是愤怒或是厌恶。   岁淮不?敢想,闭上眼,“怕了,我怕了。”   “怕什么?”   他冷淡强硬的姿态就是要岁淮亲口说出来。   脚步一点一点朝阳台靠近,要不?是老宅太?大,根本要不?了这么久的时间。   岁淮再生气也?没用,她放低声音说:“怕被他们发现你这样,我这样,怕他们发现我对你的龌蹉心思,怕他们会怪我。我是胆小鬼,可   以?了吗?”   她闭上眼,似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手?腕的力道渐渐松开,捏住下巴的手?指也?退开,刚才那锋利凛冽对峙的氛围没了,岁淮好像隐隐听?见身前人叹了口气,下一瞬,便听?见他少许疲惫的声音:“我也?怕,岁淮,我比你怕。”   她怔了,睁开眼。   周聿白单手?锁住阳台门,手?一挥,拉上隔帘,巡视的管家没看见不?对劲又走了。   他这才继续说,嗓音平淡却露出少有的无奈:“但我不?怕你说的那些,我怕得是你,岁淮。”   “咱俩认识多少年了,十五年。对你来说我跟那些别的男生一样吗,是那种我拒绝你了就得老死不?相往来的普通交情的男生吗?不?是!你说的那些我其实无所谓,也?不?在乎,我真正在意的、介意的、不?理解的是你拿对外人的那一套来对我,我说过就算我拒绝了你,咱俩没法儿在一起,那也?只是单纯针对感?情上的事儿你懂吗?可是咱俩不?止有感?情,一起相处那么多年的亲情、友情,相依为?命,这些难道都要因为?一句我不?喜欢你全?得全?部被抹除、被抛弃吗?我也?得跟你老死不?相往来吗?”   一句一句的话砸在岁淮脑袋上,砸进她心里?,好像把那块最柔软的地方砸出一个大坑。周聿白从不?是一个轻易露出脆弱的人,只有她,唯有对她。   可是周盛巡说的要求,她已经?答应了;她自己也?说好了,这场暗恋到此为?止;周聿白这个人,她不?要了,也?要不?起。   岁淮抿唇,嗓子有些哑:“那你怎么样才能好受一点?”   “跟以?前一样,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别把我当外人。”   “不?好意思,做不?到。”   “我把顾远的那支打?火机还给你。”他搬出条件来,“以?后你想要抽烟还是喝酒或者?干点别的什么,我都不?会管着你,只要你心里?有数。”   岁淮忽然叹气:“周聿白你知道吗,你现在每说一句话,我就都在后悔为?什么要喜欢上你。” 第38章   程清池   出乎意料的, 周聿白听完,神色没有半点?喜悦,而是平静淡漠地望着她。   周聿白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一个字不再说?, 扭头走了。   阳台门被?他“嗙”的一声重新拉开, 屋外冷空气和屋内暖气交汇, 温度差大到好像灼烧了他的骨节,那只拉开门的手青筋暴起, 关节处通红。他刚要把手垂下离开,岁淮叫住他:“打火机, 你还没给我。”   那只手在空中顿了顿, 周聿白像是没听见般继续揣回大衣兜里, 抬脚要走。   “打火机, ”她加重了语气, “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没带。”   “那现?在去拿, 不用麻烦你,你告诉我一个位置,我自?己去, 好吗?”   “一个顾远送你的打火机, 这么看重。”周聿白没有对话的语气,更像是平淡地自?我陈述, 过了会儿,他左手在兜里拿出来?一个东西,摊在掌心, 银色金属在光线下发着光。岁淮伸手去拿, 他躲开了下,没什么表情地问:“就那么想要?”   “是。”   “如果这个打火机是我给你的呢?”   岁淮心累, 憋不住火气:“周聿白,你真的很奇怪,较真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你不喜欢我,却总是纠结这些,一遍遍地问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你总说?我不冷静,其实不冷静的是你,你的莫名其妙会让我觉得——”她声音停了停,像是雪花掷地,虚幻得像是梦境:“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雪小了,风停了。   周聿白淡淡地看着她,扯了下嘴角,声音没半点?情绪:“你想多了。”   掌心的打火机被?他抛了过去。   _   回别墅的路上?,岁淮借着买点?东西的借口下了车透气,漫无?目的地走,一直走到了与?喧闹繁华市中心相比落后许多的老城区。   老城区顾名思义,是在十几年前经济开发时划分下来?的一片老旧地区,那里多半是底层工人的栖息地。这里距离安怀一中本来?有些远,但是前年一中后门开了条学生小吃街,为了方?便做生意,政府划了几条胡同专门通路,渐渐的,附近越来?越多的学生上?学抄近路走老城区,岁淮和周聿白当时的秘密基地就是在这一片路过的时候找见的。   岁淮原本想去趟秘密基地,但天黑了,秘密基地附近的小巷黑灯瞎火,便作罢,转悠几圈打道回府。   经过胡同时,看见一辆救护车疾速奔驰在公?路中,“嘀唔嘀唔”地叫着,车顶的红□□不停旋转。   胡同尽头接着响起纷乱的脚步声,车轱辘在地上?滚动,担架吱嘎吱嘎地响,人潮议论纷纷,有看戏的,有安慰的,有同情的。   “老天不长眼?,程姐一个女人拉扯孩子已经够难了,还让她身体?也不好。”   “谁说?不是呢,小程也是个苦命孩子,自?己还是个孩子,就要一边上?学一边照顾妈妈。”   “程姐今晚怎么好好的发病了?”   “还不是她那个前夫!好吃懒做抽烟喝酒还爱赌,有钱总不知道照顾照顾娘俩,一没钱就来?找娘俩要,小程见不得妈妈欺负,跟他爸打起来?了,他爸喝醉了就抄起酒瓶就往小程头上?砸,程姐看儿子受伤就去拉,哪晓得情绪一激动犯病了……”   “可怜啊。”   一盏摇摇欲坠的路灯折射出的微弱光线好似将世?界划分成一白一暗,白的叫生活,暗的叫生存。   在属于暗色的那片地界里,一个少年拼尽全力?地把一个面色惨白的女人从楼道里背出来?,白净的脸庞布满汗水,手臂青筋暴起,在街坊邻居的帮助下把女人轻轻搁在担架中,他像个被?人丢弃在深渊的幼兽,不知所措却依然要理智冷静,他原本要跟去,被?一个中年男人拦了下来?,男人似乎是少年的长辈,脸色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叮嘱他在家休息一晚,别真倒下了。   嘀唔,嘀唔,救护车开走了。   少年孤身置身于黑暗中,愣愣地站在原地,良久像是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般,忽然瘫倒在长满青苔的墙壁,薄薄的一件白色长袖被?弄脏,他不在意,或者说?已经无?需在意,就这么坐在地上?,长腿屈起一条,他手肘搁在上?面,头埋着胳膊里,一声不吭,却让人感受到他无?声的绝望和疲倦。   岁淮从未见过少年这般失态的模样。   不再干净,不再睿智沉静。   而是狼狈,脆弱,单薄,绝望。   岁淮一步步走近,走进黑暗,走进少年孤独无助的身旁。她蹲下来,念出他的名字:“程清池。”   声音如从天降,少年征了怔才抬头,没有情绪的眼?睛看向她。   也就是这会儿,岁淮在他抬头时才注意到程清池额头有伤,血迹一直淌到他锋利利落的眉骨,现?在已经干涸了,他胸前的白色布料也会斑驳血迹,一片狼藉。   他不说?话,一直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她。   程清池记起第一次遇见岁淮的时候,很巧,也是这么一个暗不见光的日子。   三年前,在那个静谧、兵荒马乱的夏夜,少年也是这么狼狈不堪地坐在台阶前,手臂滴着血。素不相识的女孩儿停下来?,怯生生地叫了声他的名字:“程清池,你怎么了?”   少年转头,没说?话。   女孩儿走过来?,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创可贴,解释道:“我叫岁淮,你的同班同学,昨天高一新生开学我们见过的。”   少年低睫,看着贴在他胳膊上?的创可贴,吞了几斤黄沙般的喉咙吞咽一下,刺痛传来?,他张口用沙哑不已的声音说?:“谢谢。”   “不谢不谢,这个你拿着,”岁淮朝她笑了笑,眼?睛弯成了月牙,亮晶晶的,“记得不要碰水。”   刚说?完,远处一个身高腿长、气质出尘的少年站在那儿,招手,“岁岁。”   “我在这儿!”女孩儿立马开心起来?,朝少年奔过去,“周聿白,我们回家吧!”   三年前她如从天降,三年后亦然。   程清池静静地望着她。   “程清池?”见他不说?话,岁淮有些担心地问。   他有些意外,几秒后像是确认了什么事?情,朝她摇了摇头,嗓音沙哑:“没事?。”   “你怎么了?”她追问。   今夜的程清池像是褪去了面具,露出骨子里的冷淡和漠然,说?话动作都没什么情绪。也许需要他情绪的地方?太多了,多到没有一刻能真正喘息停歇,而现?在面对岁淮他没力?气装了,亦或是不想装了。   程清池背靠着墙,未融化的积雪打湿他的后背,逼仄的胡同里,漆黑的雪夜中,他缄默了一段时间,不知道说?给岁淮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亦或是说?给任何一个家庭健全、幸福美满的人:“你不懂。”   可是他却听见她说?:“我懂。”   坚定而轻柔的语气,岁淮坐在同一层台阶,说?:“我懂的,程清池。五岁的时候我妈妈突然去世?了,就在呼吸停止的前一分钟,她还在给我织围巾,她说?别的小孩儿有的我家岁岁也有。我哭啊,喊啊,在太平间扒着床架不放手啊,但是我妈还是走了。我安慰自?己说?还有爸爸,在我五岁那年,我妈去世?不到一个月,我爸不要我了,他骗我说?去买棒棒糖给我吃,却转手把我一个人丢在垃圾桶边,大冬天暴雪快要把我淹没,就在同一个冬天里,我爸妈相继离开我了……”再提起这些事?的时候,情绪很淡,她说?:“老天爷就是不长眼?,命运就是这么不公?平,有的人就是天生出生在罗马,有的人生下来?就注定会为了生存摸爬滚打摔得鼻青脸肿,但我们不能认输啊,我们应该指着老天的鼻子骂他没眼?力?见儿,瞧不出来?我们多有出息,叫他好好看着我们是怎么一步步往前冲往上?爬的。”   岁淮边说?边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程清池接过,擦了下额头的血迹,还有胳膊上?沾着的各种污水。他这人永远都是不争不抢,别人要跟他说?,他就听了,心中有什么想法也会等到别人说?完再提。等了等,确定岁淮说?完安慰的话,他掀开眼?皮,黑白分明的瞳孔注视过去。   “岁淮。”他喊她。   “嗯?”   “有想过去哪里上?大学吗?”   岁淮脑海里闪过不久前孟西沅说?的那番话,原本排在第一的京市几乎是半秒不到就被?pass了,紧随其后的沪市也因为孟西沅在被?排除,只剩下江市和南市。她只当程清池随便聊聊,没多想,“可能留在安怀本地吧,也可能去南市,听说?那个城市靠海很漂亮。”   “南市?”他皱眉,“很远。”   “人总不能一辈子留在安怀,留在原地,没准出去闯一闯才是对的,”岁淮勾唇,随便笑了笑,“认识些不一样的人,说?不定,那时候我会遇见一个重新喜欢的人。”   程清池把盯着地板的视线,转移到她脸上?,突然声音很淡地说?了句:“好。”   彼时的岁淮不知少年这声“好”份量有多重,不知道少年这声“好”后面代表的是什么。更不知道,在这晚,她彻彻底底地走进了这个叫程清池的少年的世?界。   那个世?界里一片废墟,满目疮痍,只有她来?时的那一刻,万物复苏,春和景明。 第39章   鼻酸   雪后初霁, 阳光明媚,院里的一串花架上结了厚厚的几层冰棱,太?阳光一晒,化?了, 雪水滴滴答答地落进泥土里, 沁起一阵雪后清新的泥土松香。   手机嗡嗡震动一下, 游戏页面弹出:败。   岁淮视线从外面收回来,看着手机屏幕, 她又输了。很快,她发起新一轮的战局。   对?方执黑子, 她执白子, 屏幕中央的围棋盘很快由?空为满。岁淮琢磨着棋局, 想从旁另开一条路, 棋子刚落下来就被对?方堵了, 她转手下在?另一角, 对?方又把她给堵了:“……”   她打开对?话框,朝对?方扔了几个番茄,打字发过?去。   Money:不带这样赶尽杀绝的!!!过?分!!!   Ferryman:你刚刚说让拿出我全部的实力。   Money:我反悔了, 你现在?让我一步!   Ferryman:……   Ferryman:好的。   页面显示对?方已撤回一颗白棋, 岁淮把黑子下在?刚刚那颗白子的地方,终于解除断气的危险, 肩膀还没送下来呢,对?方不紧不慢地在?她左边又堵了一颗。   岁淮:“……”   她直接切回刚才的对?话框,朝对?面砸了几桶番茄汁。   Money:哼!   Money:你刚才的行?为已经严重惹怒我了, 等着吧, 等我升到Lv.99我就报仇,杀你个片甲不留。   Ferryman:^_^   Money:……   页面的“败”字占据了绝大?部分, 岁淮关掉游戏,切回微信,打开一个对?话框,发了三个字过?去。   不玩了。   对?方也回三个字:很抱歉。   岁淮想象他那副一本正经道?歉的样子就想笑,打字:我开玩笑的,没生气!对?了,阿姨怎么样了?   程清池:好很多了。   岁淮:你头上的伤呢?   程清池:也好了很多。   这人和周聿白余伟两个人完全是两个极端,说话一板一眼,做事?正经不已,岁淮看他老?干部似的聊天字句,好像下一句就会冒出来:“谢谢关心,小岁。”   小群里弹出消息,是章盈发她跟姐姐妹妹们?出门逛街的美照,还有吃臭豆腐和淀粉肠的视频,“芜湖,遥远的城堡里的公主,你吃得到臭豆腐吗,你吃得到淀粉肠吗,你逛得了街吗?”   余伟:盈盈,逛街怎么不喊我(委屈jpg.)   章盈:……   余伟:没爱了。   章盈:滚,姐买内衣。   余伟:(告辞jpg.)   见?招不了章盈,余伟就来招岁淮,在?群里疯狂@她:岁啊,干嘛呢,都不回消息。   余伟:不会无聊到聊天都懒得了吧?来来来,拍个照我看看你头上长蘑菇没?   岁淮:余猪猪你别犯欠。   章盈:楼上的公主,最近几天干嘛呢?   岁淮:发呆。   章盈:怎么不找周聿白让他陪你玩儿?   消息发送的太?快,章盈反应回来后立马选择撤回,余伟打马虎眼地扯到了别的话题,岁淮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两句,然后找了个理由?下了。   群里好不容易热络的一次聊天再次以冷场收尾。   实则冷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从那次生日宴意外以后,周聿白和岁淮好像都定下了一个“不能同频出现”的约定,小分队的其他三人照旧聊天,但总是凑不齐五个,要么是章盈余伟程清池加周聿白,要么是章盈余伟程清池加岁淮,而且要是聊天一个没注意扯到对?方身上有关话题了,群里温度陡然降到冰点,发红包都捂不热。后来除夕夜过?后,群里彻底冷了,也就是那会儿小分真的相信原来两个形影不离的人也能闹得这样僵,这样紧绷欲断。   -   高三放假晚,开学早,一眨眼,短暂的寒假已经到了结尾,新学期就要开始了。   钟晴和周盛巡也马上要赶往基地,走前?的一天晚上,一家四口在?别墅里吃了最后一顿晚餐。   饭后,趁着周聿白帮钟晴在?楼上收拾行?李时,周盛巡跟岁淮在?露天阳台谈话。   “岁岁,住校申请我已经提交给学校了,也找校方领导和你们?老?师谈了,给你安排了一个单人宿舍。当然,如果你在?里面住的不习惯,我在?一中附近买了一栋公寓,私密性和安全性很强,你也可以从学校搬出来住那儿,你周叔就在?楼下,有什么事?也能让他照顾你。”   “我知道?了,谢谢叔叔。”   周盛巡叹了口气,“岁岁,你别怪叔叔。你跟小聿不合适。”   “我知道?的。”   “你是个好孩子,你放心,周家永远都是你的家。”周盛巡顿了顿说,“但前?提是你得听话。”   岁淮低着头,脚边是水晶桌,透明的水晶玻璃倒映着黑夜与繁星,她在?那里漫无目的地数着星星有几颗,一直数到第13颗的时候,不数了。也没回应周盛巡的话,而是问了另一   个问题,“叔叔,你知道我爸爸这些年到底去哪里了吗?”   周盛巡摇了摇头。   对?于这个结果,岁淮心里有数。她说了一句晚安,便准备去睡了,忽然被周盛巡叫住,给了一个东西给她。   冰凉的金属躺入掌心,岁淮磨挲一下,“钥匙?”   “你长大?了,你爸爸在?兴城浅水湾那边的房子,我买回来了。”   岁淮愣住。   她以为当年早就当了,再也没法儿要回来了。   “叔叔……”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岁岁,我知道?你是个很有骨气不服输的女孩,钱肯定会要还我,但不是现在?,你现在?首要的是读书,考大?学,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至于钱财,等你长大?了,有能力了你再来还。这个房子就当我送给你18岁的生日礼物,家就是家,任何?一间屋子都代替不了。”   岁淮:“谢谢叔叔。”   “早点睡吧。”   _   傍晚,岁淮去了一次医院。   去的时候病房里没人,问了护士才知道?程清池带程妈妈做检查去了。岁淮把果篮放在?一边,坐在?外面的凳子上等着,等了十?来分钟,电梯门轻轻“叮”了一声,程清池推着轮椅上的女人从里面出来。 [奇^书 ^网][q i].[s h u] [9 9].[c o m ]   岁淮见?过?程妈妈一面,在?高一期末家长会的时候。程妈妈面容是病态的白色,光一照,几近透明。她长得很具古典美,细眉,小巧鼻,说话轻声细语,待人总是笑,握着老?师的手说:“徐老?师,让您平时多费心了,我身体不好,我家聿白麻烦您多照顾。”她知道?程清池跟周聿白几个关系好,见?他们?时专门带了水果,洗的干干净净,还有自己做的点心,一边分给他们?一边说谢谢。   程清池身上那股干净清冽的气质,多半是随了程妈妈。   而今,女人脸色苍白,虚弱地闭着眼,羸弱瘦削的身子上盖着厚厚的毛毯,呼吸时胸口的起伏微弱的几乎看不见?。而这已经比前?些天岁淮第一次来医院看她时好了很多。   见?她在?,程清池想说话,又顾忌吵醒母亲,抬手示意岁淮等一下,把程妈妈推进了病房。几分钟后,他关上门,在?走廊问:“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阿姨。”她举了下手里的果篮。   程清池看她,过?了会儿才接过?来,“谢谢。以后可以直接过?来,不用带这些的。”   “哎呀,不用跟我客气。”她问,“刚是做检查去了?怎么样?”   “医生说情况好了点,过?半个月就能出院。”   “那就好。”岁淮看他神色疲倦,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一看就没睡好。额头上的疤痕变淡了,现在?只有一条浅浅的痕迹,碎发挡住后不怎么明显。他好像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彼时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已经被生活磋磨去了原本该露的锋芒,尚不宽厚的肩膀已经承受千锤百炼,风吹雨打。   “程清池,你别太?担心了,阿姨一定会没事?的。”岁淮从兜里摸出一个东西来,黄色的平安福在?手心静静躺着,“这是过?年时候去寺庙里祭祖求来的,是特别特别好的平安福,保人平安顺遂,你拿着,回头放到阿姨的枕头底下。”   程清池低睫看着,“……你求的?”   岁淮不迷信,可听说人在?绝境时求神拜佛也算是一个精神支撑,她觉得程清池可能需要一个就求了。这会儿倒有点尴尬,清咳几下,挽尊道?:“顺便求的,我不迷信,你不许笑我!你快拿去看看!”   女孩儿指节如青葱白玉,小小的平安福躺在?她手心,程清池拿过?来,无意间擦过?岁淮的皮肤。温热,柔软,不知所措。   “岁淮。”   他喊她。   “嗯?”   程清池黑白分明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身影,清而淡的嗓音因为过?度熬夜而变得少许沙哑,他说得郑重无比:“谢谢。”   被他这样专注的望着,岁淮格外不习惯,干巴巴地笑了下:“好了,我就是来看看阿姨,既然阿姨还好,我就不耽误你休息啦。你快点去补觉,明天要开学,你别迟到了。”   -   回到家后已经是傍晚。   林姨因为过?年期间摔了腿,还得在?家休养半个月。   岁淮推开门的时候,别墅静悄悄的,黑漆漆的,没有开灯。她没喊周聿白,径直上楼拉着两个行?李箱下来,刚到旋转梯,差点脚崴,下一瞬,灯亮了。   挺拔高挑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边,望着二楼的岁淮,一上一下的位置,忽然多了几分剑拔弩张的意味。   “去哪儿?”   岁淮放下行?李箱,停在?二楼,声音在?空旷的别墅里回荡着:“我这学期住宿。”   说完,她就低头把回来时从超市买的一些小零食装进行?李箱里,拉上拉链,站立,拉起扶手,已经做好准备走的架势。   周聿白:“再说一遍。”   岁淮:“我这学期申请住校了,是我自己的意愿,跟叔叔阿姨之前?沟通过?,他们?同意了。”   半晌,周聿白说了这么两个字:“很好。”   他又说:“和谁都说了,和谁都沟通了,什么人,什么事?儿,在?哪块都有谁,你都想的清清楚楚,这事?儿早想好了吧。”他脸上没表情,声音也比寒冬腊月的雪粒子还要冷,“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我知道?这事?对?你来说有点突然,我确实是在?前?段时间——”   周聿白淡声打断:“你就回答我,我是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岁淮:“是。”   长久的静默。   “为什么?”   “我刚说过?了,住学校可以节约时间,我就可以用更多的时间去复习。我的成绩你也知道?,咱俩一个班想要考上211,没有那么容易。我跟你不一样的周聿白。”   “不一样,”他扯了下嘴角,“到底哪不一样啊?”   没等岁淮说话,周聿白双手揣兜,睨着她,“是你跟我不一样,你跟其他人就是一样。你随随便便就能把我撇下,随随便便说,不要我就不要我,老?死不相往来就不相往来,一句话不说就要走。我现在?也挺想问问你的,你把我当什么了?”   “当你想让我把你当成的人,”岁淮忍住鼻腔的酸涩,“哥哥啊。”   周聿白眼神冷淡,“如果你真的把我当哥哥就不会这么做。”   “我申请了,同意了,行?李也收拾了,你要我怎么样!”   “别去。”   “我要去,周聿白,我实话跟你说吧,自从那件事?儿放到明面上来以后,我根本就不想再见?到你。我每次一见?到你就想到生日宴那天我扫地的颜面,想到我喜欢你那么多年却被你一而再再而三拒绝的难堪,想到我在?你家始终是个外人。”岁淮说,“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   “所以你就是非住校不可了?”   “是。”   “好,你走,我不拦你。”   岁淮拉着行?李箱,打开大?门的同一秒。   身后的声音也传来,“但是你今天出了这个门,咱俩就完了。” 第40章   565   高三?下学期的生活像是开了加速器, 看不见白天?黑夜,只有满天?的试卷和数不清的分数线。   高三?的生活枯燥乏味,每个人都化身学习机器。   岁淮变成七班的积极备考分子,成绩稳中向好;周聿白和程清池依旧稳定在“周第一, 童第二”的排名;相比之?下, 平时都是俩活宝的章盈和余伟这学期要不太平许多。   章盈和余伟俩人之?间, 整个七班都心?照不宣,就是班主任老徐都看出了些苗头。不过看在临近高考, 两个人成绩又都稳定向前,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毕业再确定关?系的这个决定肯定没跑。   谁料到, 临近高考的紧要关?头, 章盈的父母发现?这事儿了, 竟然?直接闹到了学校。   当?时整个年级都在上自习课,   走廊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源头是在办公室,而后开始沿着?走廊向各个班级蔓延,家长的怒斥声?只高不低:“你们做老师的也太不负责任了, 学生有早恋苗头竟然?不阻止, 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女儿成绩那么好,少说怎么着?也能考上全国的Top10, 那男孩子成绩那么差,考个一本都够呛!我?女儿跟他干什么,我?看就是那男孩子不安好心?, 刻意来?招惹我?们家盈盈!”   “你别胡说八道!这事儿你别想赖在我?们家余伟一个人身上。我?说平时给他的零花钱去?哪儿了, 还有放假都去?哪儿野去?了,原来?都是被你们家章盈喊去?给她做苦力去?了!”   “明明是你们家孩子错在先!”   “我?们家盈盈乖得很!”   两方家长吵得不可开交, 老师和校领导根本没法儿干预,只能一边拉一方家长劝,“小?声?,小?声?,别吵着?孩子自习。”   没用,还是吵得水深火热,都要学校和对方给个说法。   直到一声?怒吼从七班教室门?口传出来?:“都给我?闭嘴!”   少年站在走廊对面?,脸色冷着?,拳头紧着?,只身往前冲,没走几步,被随后跑出来?的女生拉住:“别去?……余伟你别去?……”   余伟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有了一丝波澜,转身,看着?双眼通红的章盈,女孩儿泪光盈盈,他一霎时心?疼得不行。反正现?在天?下皆知,他也不用藏了,于是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老师,校领导,家长,学生,余伟用手抹去?章盈脸上的眼泪,额头抵了下她的,宽肩将?她牢牢罩在怀里,挡住一切目光,低声?安慰:“盈盈,你总说我?不男人,你错了,你心?上人要多爷们儿有多爷们儿。我?这人是不着?调,成绩一般,家境一般,长得勉强算帅吧,我?知道配不上你,但是你相信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遇事儿一定挡在你前头。”   “别怕。这天?只是早一点来?了。”   余伟只身走到双方家长和一众校领导前,鞠躬,“对不起,是我?先开始追章盈的,要开除开除,要打打,要骂骂,我?一句话不说。但是,章盈跟这事儿没关?系,别罚她。”   “余伟!”章盈冲上来?,那股气性上来?了,眼泪一抹,“也有我?的一份儿,别听他的!”   “你回去?。”余伟拽着?她往后。   “我?不要。”   “你快回去?,章盈,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余伟冷着?脸,见把人凶哭了,又忙低声?哄着?,“你回去?,听话。”   “我?不回去?,我?为什么回去?!”章盈推开他的手,站在所有人的面?前,说:“我?跟余伟是互相喜欢,这有错吗?我?们没有早恋,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你们说的那些接吻拥抱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们都没有!我?们周末在一起是复习,是背单词,这些你们知道吗?你们不知道!你们大人只会自己臆想胡乱猜测,从来?都不考虑我?们!”   余伟震惊地?看着?她。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震惊地?望着?。   也正是章盈这番话,将?家长说的沉默了,校领导顺势劝住,这事儿才了了。不过从那天?之?后,章盈和余伟的关?系也变得僵硬,不怎么说话,不怎么接触,一来?是班主任警告;二来?是高考在即,倒计时仅有半个月,两个人压根没时间说话;三?来?是两人之?间都憋着?一股劲儿,一股“不是看不起少年人的感情吗,那我?就让你们好好看看什么叫莫欺少年穷”的一腔孤勇和先忍后发。   只是从那之?后,小?分队彻底凉了,群里一片静悄悄。   岁淮后来?也问过章盈,就在班级分发准保证件那天?,她问:“你们俩怎么打算的?”   章盈:“还能怎么打算?双方爸妈都掐架掐成这样了,上回都差点打起来?了。他爸妈什么态度我?不往下定论,但是我?爸妈下最后通碟了,如果他考不上全国Top9旁边周围学校的分数,那我?跟他彻底完了。”   “就是说只要他考上你们俩就能继续?”   “差不多吧。”   “那要是他真没考上,你们俩真的就这么算了,你也甘心??”   “不甘心能怎样,”章盈抱着?一摞书,看着?走廊外的学校,上一个六月刚走没多久,下一个六月就来?了,绿油油的草坪上有不少高一高二的男生在打篮球,咚咚的声?音不绝于耳,“现?在这个时代,什么纯爱战士,情比金坚,爱情比一切高的话太虚假太梦幻太不现实了。现在讲究事业学业能力,已经不会被那一套话术给洗脑了,别说我?这人现?实主义,我?真这么想的,就算不能跟他在一起,我?以后去?了好的大学,好的平台,可以认识更多的人,更多的男生,即使找不到我?最喜欢的,但肯定能遇见喜欢我?的。他要是真考不上那只能说我们俩有缘无份了。”   “别光说我?啊,”章盈把头靠在岁淮肩膀上,“你跟周聿白怎么样?真就打算老死不相往来?了?说真的,一开始你说住校的时候真给我吓一跳,我?当?时还以为你闹着?玩儿,结果你真住校了。”   “就那样。”   “那样是哪样啊?”章盈叹口气,“岁岁,你还喜欢他吗?”   岁淮沉默着?,半晌道:“不重要了。”   -   时间飞逝。   高考前一夜,岁淮打开了微信,里面?熟悉的、不熟悉的、久未联系的都在这一晚给她发了消息。   好姐妹一起冲冲冲!——章盈   高考加油!——余伟   高考顺利,我?的缪斯。——顾远   早点睡,明天?高考顺利。——程清池   翻到最后,整个聊天?框都是红点,岁淮没有一一查看,正要关?闭手机,突然?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周聿白:“岁岁,高考加油。”   -   坐在考场的那一刻,岁淮最先的不是紧张,而是先空白几秒,然?后竟然?奇异地?平静。说实话,高考考场,竟然?是岁淮在整个高三?参加的最平静得一次考试。   分发考卷,贴条形码,填写信息。   阅卷,作答。   每一步都是训练千百遍后的程序,几乎已经是肌肉记忆,岁淮脑子还没想清楚已经开始做题了。第一天?是语文和数学,是她最擅长的两大主科;第二天?是她偏弱的理综,英语。   铃声?敲响的那一刻,岁淮没有得到半点轻松释然?,而是一阵淡淡的失落,尽管她也不知道,失落的是些什么。   高考落下帷幕,一切尘埃落定。   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着?分数线。   岁淮也不例外,在等出分的二十天?时间里,她在网上接了个兼职单,翻译英语,钱不多但消磨时间。   这样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出分那天?。   -   那日?,阴云密布,雷声?轰鸣。   岁淮在收拾东西,安怀市最近下了不少雨,家里有些潮湿,林姨在周聿白卧室换被褥,她自己换。   别墅很安静,自从高考结束以后,周聿白回了老宅,没几天?,跟孟西沅一起去?了京市看钟老爷子,一直到出分这天?都没回来?。   手机嗡嗡震动,岁淮抽空看了一眼,章盈在轰炸她。   盈盈公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盈盈公主:本公主熬出头了呜呜呜,岁岁,你知道我?多少分吗!这是我?有史以来?考得最高的一次!   盈盈公主:人呢?   盈盈公主:我?查到分第一个分享的人就是你,你丫的,竟然?不在线,是不是查分去?了!   盈盈公主:快快快!查到告诉我?!   岁淮看了眼时间,九点,一般都是A省出分的时候,被褥被她随便丢到床上,抖着?手拿起手机,打开高考查分网站,输入自己的准考证号和密码,心?跳如擂鼓。   虽然?知道已经一切有了定数,是好是坏都得接受,可最后关?头还是忍不住紧张。   眨眼间,网站一跳,下一秒,一个红棕色表格弹了出来?。   岁淮一把用手掌盖住。   心?跳达到了顶峰。   姓名:岁淮   语文:127   数学:120   英语:128   理综:190   总分:565   岁淮眼睛定在最后一栏分数线上,心?跳在半秒内停止,又在半秒内复活——还好,还好,还好。   565分,在她的预估分数区间之?内。   这一年数学和英语稍微偏简单,所有人的分数都水涨船高,岁淮这两门?考得只能算不错。至于理综是她的薄弱项,190分不算多也不算少,够用。不过看了下她的排名,应该是与?重本无望了,运气好能捡到一个末流211。   手机叮铃铃的响,是Q的班级群里的消息,岁淮刚点开,就看见一行醒目的话。   20xx年A省理科状元花落谁家——安怀一中卫冕高考状元!   点开校内论坛贴,置顶的帖子已经被点击上万,评论过千,岁淮不必点进去?看,已经知道是谁。   少年的红底证件照被大大地?堪印在上,冷淡的眉宇间,是少年人独有的傲气与?凛然?。   20xx年A省理科状元 周聿白   班级群被炸出一堆消息来?,有发表情包庆祝的,有连连道喜的,也有跟周聿白关?系不错的全部都在@他——   “本尊出来?!”   “周状元出来?让我?们沾沾喜气啊!”   “周聿白牛逼!”   “真没礼貌,应该叫聿哥,来?,七班的跟我?一起来?——聿哥牛逼!”   消息就这么被刷了几百条,消息通知早在几分钟前就99+了。   可是群里的本尊并没有出现?。   反而是岁淮的通知栏,猝不及防地?、久违地?弹出了一条消息。   周聿白:在?   岁淮看着?那个字,忽然?觉得不真实起来?。   这是她跟周聿白冷战半年来?说的第一句话。   岁淮眨了下眼,指腹停在二十六键上,打出一行字,又慢慢删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跟周聿白已经到了无法正常交流的样子。   其实高考前一晚,她见过周聿白一面?。   就在学校门?口的便利店前,那儿正在安装新的公交车站牌,岁淮当?时有备无患地?买了两块橡皮擦,回去?的路上,隔着?一条街,红绿灯交错地?闪烁着?,车水马龙,鸣笛声?此起彼伏。就在这么一个喧闹,潮热,拥挤的傍晚,她和周聿白,隔着?一条街遥遥望着?。   身边的行人来?来?回回换了几波,公交车站牌前车流走走停停,漫长的几十秒过去?。直到岁淮低下头,拎着?塑料袋走进校门?,身后的车流顺着?红灯的亮起而继续汹涌,将?那道靠在路灯的身影淹没。   同一时刻响起的敲门?声?和手机铃声?将?岁淮飘远的思绪抓了回来?。她边往门?口走边看手机来?点页面?。   来?电人:周聿白。   脚步停下来?。   岁淮眨了下眼,确定没看错。手机仍在震动,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她犹豫几秒,指腹一滑,接通了,“喂。”   话筒对面?静悄悄的,只能隐约听见清浅的呼吸声?。   岁淮手放在门?把手上,边询问:“喂?”   “周聿白?”   对面?没人说话。   门?“咔哒”一声?开了,开门?的那瞬间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岁淮眯了下眼,听筒靠近耳廓,话筒声?音传来?的那瞬间,站在门?外的人嗓音也淡淡地?传进耳廓。   她仰头看去?。   周聿白站在门?外,单手握着?手机,正同她打电话:“是我?。” 第41章   清池,清池   岁淮举着手机, 缓了好一会儿,才把手机去下,挂了电话。   “你怎么来?了?”   周聿白抬左手,端着一个碗, 岁淮记得这个碗, 是去年她、周聿白还有钟晴三个人一起逛商场的时候买的, 因为上面有千纸鹤,钟晴说寓意好就买了, 后来?林姨常常用这个食盒给她和周聿白装水果带到?学校去吃。但是有一回被余伟不小心摔了个口子,怕拎着的时候割伤, 从那之后就没再用了。   “林姨炖的银耳莲子粥。”他说。   岁淮接了, “谢谢。”   她忙着回手机上的消息, 垂眼打字, 过了会儿手机忽然被人一抽。她看过去:“你干嘛?”   周聿白捏着她手机的一角, 神情?淡淡。   “还给我。”她去拿。   周聿白把手机举高, 岁淮还真是第一回 见他玩这么幼稚的把戏,差点?气笑了,“周聿白, 你幼不幼稚!”   “这不是还记得我名字。”   “手机还我。”   “叫我名字。”   “……你是不是有病!”   周聿白斜坐在沙发?沿, 双腿半曲半直,左手高高举起, 满身?的漫不经?心,又看着格外的欠。岁淮了解他,在耐心这方面没人比得过周聿白, 只要他想做一件事那就一定能成, 就像现在,不叫就不给手机, 这混蛋事情?这混球真做的出?来?。   岁淮深吸一口气:“周聿白,请把我的手机还给我。”   再不给她要揍人了。   周聿白信守承诺地把手机还了回去,得到?岁淮一个白眼。他看起来?一点?也不介意,不仅不介意,好像还挺乐于见到?她这个白眼的,笑了笑。   岁淮在心里骂他狗东西,直截了当地送客:“看也看了,可以出?去了,我要出?门了。”   “去哪?”   “关你屁事。”   周聿白被她骂了也没什么表情?变化,“司机在,送你。”   “不需要,你回周家,我去医院,不顺路。”   周聿白脸色终于了一点?起伏,“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   岁淮换好鞋,见周聿白还站着不动,誓有她不说他就不动的架势,她白眼一翻,推着他出?了门。咔哒一声,锁门,下楼,一气呵成。   到?了楼下,果然看见周家的车,还是李伯开?车,见到?她笑呵呵地打招呼:“岁岁。”   “李伯,”岁淮笑着问好,“您最近身?体?怎么样?啊?”   “好着呢,你这是跟小聿一起去哪儿?”   “……不是,”岁淮抿了抿唇,“我去医院看一个朋友。”   “这样?啊,那上来?,李伯送你去。”   “不用了不用了!”   “来?来?来?,自家人还客气。”李伯下车,把岁淮拽上车,摸了几下她的头,感叹这个年纪的姑娘真是十八变,几个月不见都长变样?了。   岁淮:“那是变好看了还是变丑了?”   李伯哈哈大笑,“那一定是变好看了,咱家岁岁长得最水灵。今天高考出?成绩,查没查分?”   “查了,565。”   “不错啊!这过了一本几十分呢。”   话将落,一道身?影落座在岁淮旁边,轻甩上车门,问:“哪家医院?”   “人民医院,华西街那个。”   周聿白皱眉,“你朋友?”   “程清池。”   他蹙起的眉心非但没放松,反而皱得更紧了,“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岁淮瞥他一眼,不想说话,戴上耳机听歌。   -   到?了医院,岁淮买了果篮和鲜花,上次程清池说了今天程妈妈出?院。走进电梯,突然想起来?件事儿,她转身?看向一直跟着的人:“程清池的分数你知道吗?”   周聿白单手揣着兜,闻声觑了她一眼,不说话。   “啧。”   “前三十。”   “前三十?!”岁淮惊了。   当时考完试她委婉地问了下程清池,他那人严谨得很,只说发?挥正常,还是她穷追不舍地问才得到?他一句“比平时发?挥得感觉好一些”。他这还真是发?挥得比平时好很多?。   程清池家庭情?况不好,他考的越高就代表可选择的空间越大,到?时候肯定能争取到?学杂费全免和一定的生活补助。   岁淮弯起眉眼,瞳孔亮晶晶的。   “这么高兴?”周聿白淡声问了一句。   “嗯!”   电梯在上升,周聿白看着不断增加的电梯楼层,还有医院电梯里独有的清洁   药水味,问:“什么时候跟清池这么熟了。”   岁淮:“关你什么事。”   “问问也不行?”   “没什么好问的。”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岁淮说完就要出?去,又被周聿白一手拉了回来?,随便按了个楼层。岁淮没设防,一把撞在电梯墙,就在距离墙只有半尺时,一只手垫在她的背后,她倒在那只手的手背上。   “你干什么啊。”她推拒。   周聿白低睫,唇抿着,盯着她。   另一只手拦住她的路。   岁淮不知道他今天抽的那阵疯,冷笑一声,“发?病了,没吃药?还是高考压力后遗症?”   周聿白下颌慢慢绷紧,瞳孔紧缩着她,刚说了个“我”字电梯便开?了门。进来?的是一群医生和护士,情?况像是很焦急,直接忽略了周聿白和岁淮两个人,直接谈论着:“主任,我看那床病人的情?况很特殊,离异单身?,前夫不仅家暴还喜欢偷拿她的钱去赌博。这个病人住院就是她那个前夫弄得,送来?医院的时候,她儿子都被打伤了。今早您也看见了,一个舅舅还在县城老家半天赶不过来?,只有她儿子在,听说才刚刚高考完,还得上大学呢,以后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您看这样?的情?况,我们要不要联系一下社会慈善组织,组织一个募捐仪式?”   “行,中午我跟院长报批。”   “唉,能帮就帮一点?吧,那孩子太?可怜了。”   “是啊,今年才刚十八岁吧。”   周聿白和岁淮站在最角落,听着医生和护士的谈话,电梯楼层在慢慢升高,16、17、18……莫名的,岁淮觉得电梯上升的速度变慢了,与此同时,心里一阵心慌涌来?。   叮,电梯门开?了。   电梯停在19层。   岁淮和周聿白跟在医生护士的后面,走廊里刺鼻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煞白的墙壁像是一张无形的网,车轱辘的声音越来?越近。   涌在前头的人群因为担架的靠近而避开?。   也就是那一秒,岁淮和周聿白看见了迎面而来?的担架床,一张白布盖了满床,逝者掩于下。车轱辘吱呀吱呀地叫着,滚一下,叫一下,像是来?自地狱的催命号角。   岁淮忽然头皮发?麻,脚步不自觉地定在原地。   透过不停行走散开?的人群,她看见了半坐在地上的少年,绝望压垮了他的双肩,压碎了他的脊梁骨,干净的面容苍白着,眼角充斥着红血丝。   似有所?感,他隔着人群看了过来?。   那是一双看尽满目疮痍的眼。   程清池靠着墙壁,面无表情?,仰着头,看着岁淮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用沙哑的气音用口型,一字一句地说:“我妈走了。”   在快要结束所?有困苦和清贫时,在这个本该皆大欢喜的日子里,在原本以为希望就要降落的片刻里,有人的世界先一步崩塌成废墟。   该是多?么可怜的人,才会在苦尽甘来?的这一天,失去了他拼尽全力?的动力?。 第42章   离开·喜欢   介于程清池的特?殊情况, 院长报销了程妈妈在医院时候的所有药费,另外还联合了社会慈善组织进行了一次爱心募捐仪式。程清池全程都是?沉默的,拿着一沓钱,除了用沙哑的声?音说谢谢, 没再说别的。周聿白和岁淮这天也?全程都在跟着程清池, 帮他一起送程妈妈去殡仪馆, 谈墓地?和后续的各种事情,一直安全把程清池送回?家, 两个?人才坐车回?了别墅。   之后的时间,程清池跟他舅舅回?了老?家, 一直到填志愿的那天才回?安怀。   -   出分以后的这些?天, 岁淮都在翻报考指南书都快翻烂了, 最?后确定了几所大学?, 一一誊写在纸张上, 等明天去填报志愿。   刚写完, 章盈一个?电话打过来,岁淮接通:“喂,盈盈?”   一声?惊天哭嚎传过来——   “岁岁!!!呜呜呜我好想哭啊, 我刚刚都要把报考指南翻烂了, 终于给余伟翻到了一个?跟我相近的大学?了!!!”   “哪个?啊?”   “我填北理,他在北理边儿上的一所工程大学?, 我看了还不错,就是?宿舍环境有点破。”   “能确保录取吗?”   “可以,我算过了, 万无一失!”章盈长吁一口气?, “你是?不知?道一直到出分前?我的心都是?玄乎的,生怕就这么?算了, 还好!余伟这猪头还算争气?!”话音将落,那边传来杂音,余伟在那嚎,“那当?然,我要是?猪,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争气?最?帅气?的猪~”   岁淮做呕吐状,“余猪猪啊余猪猪,你真的是?越来越不要脸。”   “哎呀脸有什么?好要的,女朋友到手此生无憾。”   岁淮:“去死啊你,显摆几天了。不管怎么?说,你们也?算是?苦尽甘来啦。”   章盈:“对了岁岁,你真的决定填安怀师范和安怀理工吗?”   “嗯,我不想去外地?念大学?,没安全感。”   那边顿了顿:“……那周聿白嘞?”   岁淮没说话,余伟先插嘴:“那还用说,要么?京大,要么?清大,不过周聿白这混球嫌离家远,我估摸着肯定填咱们安怀本?地?的理大。”   这话说得不错。   周聿白百分百可能填安怀本?地?的理大,全国TOP3,老?牌高等学?府,综合实力也?不差于前?两个?,还离家近。最?关键的是?,许久以前?,周聿白不止一次跟岁淮提过不愿去京市,而京大和清大都在京市。   “应该吧。”她说。   余伟实在聒噪,章盈把他退到一边,捂着手机去了一个?安静的地?方,随后才问她:“岁岁……你跟周聿白打算怎么?办?难不成一直这样?不说话冷战下去?”   “不知?道。”   “唉,你们俩要不找个?时间好好谈谈吧。我说真的,自从你们俩冷战以后,咱们小分队都快解散了,起码在这个?暑假咱们几个?聚聚,要不就等录取通知?书来了以后咋们组个?局!”   “行,再说吧。”   -   挂了电话后,岁淮上床补了个?午觉。   这些?天因为?志愿填报的事没少耗费精力,总算睡了一个?踏实觉,她没定闹钟,林姨也?知?道她累特?意没喊她,一觉睡醒起来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   卧室的落地?窗没关紧,夏风带着外面的热气?钻了进来,夕阳的余晖从地?板渐渐攀至枕头,光线像一条分隔结界,照得岁淮的下巴白皙光亮,细小的绒毛格外柔软。   岁淮眯了下眼,缓缓睁开,睡得太久导致头重脚轻。一手摸到枕头下的手机,已经被她压得发烫,上面还在播放着因为?睡着而忘记关闭的ASMR。她这个?习惯还是?跟周聿白学?来的,睡不着就喜欢听白噪音,放松大脑,渐渐入睡,就是?忘记定时了,手机背面滚烫。   下床洗漱,换好衣服,岁淮叼着个?面包,出门去秘密基地?。   有一段时间没去了,最?近又有下大雨的架势,不知?道大黄的狗窝有没有又被那群小孩儿霍霍。到了老?槐街,岁淮在就近的快递中心拿了快递,是?大黄的新狗窝,她拎着去街角。   大黄在那儿趴着啃骨头,两耳朵耷拉着,尾巴摇摇晃晃。   “大黄!”她喊。   大黄耳朵倏地?立起来,朝岁淮猛摇尾巴,大棒骨也?不啃了,绕着她的腿转圈圈。岁淮摸了摸狗头,拎起大黄两条腿抱了抱,“重了好多啊你,伙食不错嘛。”   “汪。”   “看我今天给你带什么?来了,你的新宝座。”   “汪!!!”   “谄媚。”   岁淮三两下给大黄换好新的狗窝,还拍了张照片给章盈,然后又拿出几包狗粮放在一边。弄完这些?,她才洗了洗手上楼,刚打开去往楼道的门,一阵灰扑来,呛得人咳嗽。   岁淮上楼,兜里的手机震动,拿出来一看,陌生人来电亮起页面,是?来自沪市的号码。   她本?能觉得,不是?误拨。   昏暗的楼道里满是?灰尘,她抬手扇了扇,接通,“你好?”   对面缄默数秒,不疾不徐,像是?笃定她会接这通电话。孟西沅的声?   音就这么?直直传来,“岁淮。”   她开门见山,“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岁淮踩上一层的脚停住,她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带着不确定地?问:“什么??”   “一件关于周聿白的事。”   “说。”   “周聿白高考后去京市上大学?。”   岁淮拿下手机,看了眼来电,放到耳边:“再说一遍。”   对面复述:“周聿白要去京市上大学?。”   岁淮这次听清了,听得清清楚楚,她手臂垂下,无力地?拿着手机抵住胸膛。手机通话页面折射出微弱光线,空气?中的浮灰在慢慢漂浮着,她轻轻呼吸着,手机页面因为?长时间的待机,屏幕变灰,最?后熄灭。黑色屏幕倒映出一张脸,她看着屏幕,看着自己,僵硬如木偶,半天没动。   在岁淮出神的这段时间,电话那边的孟西沅也?安静着,没有打扰,像是?知?道她在接收一件多难接受的事情。   良久,岁淮问:“你怎么?知?道?”   “钟爷爷说的,他跟我爷爷是?老?交情,想撮合我跟周聿白的心思你应该也?知?道吧,他说周聿白大学?在京市读,问问我的想法。”   “什么?时候?”她嗓音有点哑。   “寒假。”   那么?早,原来那么?早。   岁淮声?音完全哑了,她举着手机,盯着电脑屏幕里双眼无神的自己,“是?钟爷爷要求的,还是?周爷爷建议他去的——”   “他自己的选择。”   孟西沅一锤定音,“去京市是?周聿白自己的选择,没有人逼他。”   岁淮的双眼长时间没眨眼而开始泛酸,鼻尖也?像是?刺激气?体?攻击一般,酸涩难忍,她低声?问:“为?什么??”   “因为?你。因为?他要摆脱你畸形又变态的喜欢。”   岁淮揣在衣服里的手慢慢蜷缩。   孟西沅:“周聿白不喜欢京市,因为?钟家规矩不比周家规矩少,更别说钟爷爷一直都有把周聿白往商人的想法上培养,到了京市读书必定是?限制重重,从安怀到京市不过就是?从虎口进入狼窝。我猜,周聿白应该没少跟你提过不会去京市读书吧,哪怕是?在安怀都不愿意去京市,可是?他愿意去了,甚至已经跟京市的钟老?爷子商量了个?差不多,就是?因为?你。”   轰隆隆,心脏仿佛遭受一记重锤,岁淮脑袋晕乎旋转,就在这样?无措的状态下,她听见孟西沅说:“十几年的交情,他把你当?妹妹,没法儿真的彻彻底底拒绝你,即便你要缠着他周聿白也?不会舍得把你怎么?样?,到时候你们两个?的生活都会是?一团糟,所以周聿白选择退步,为?了你,周聿白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退步,把自己放在一个?加害者的地?位,把你放在一个?受害者的地?位,可是?!明明你才是?那个?加害者,周聿白才是?那个?受害者!他只有去自己最?不喜欢的京市,那边的学?校不出意料你是?考不上的,即便上的了也?会太亏,钟阿姨和周叔叔第一个?不同意,再者周爷爷也?不会愿意见到自己唯一的嫡孙身边总是?跟着一个?不明不白的女生。”   岁淮保持沉默,不说话,实际是?不知?道做何反应,手掌一直在蜷缩,一直在蜷缩,直到指甲抵着掌心,再用力一点变回?陷进肉里,掐的鲜血淋漓。   她想要反驳,可是?所有的话像是?卡在喉咙里。   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像极了吃一粒糖果,可是?到嘴里才反应过来是?酸梅,本?能想吐掉,却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又像是?在兴头上时被枪口对准,被子弹一秒爆头;像是?投掷湖水的一粒石头在隔空粉碎,一个?篮球在进筐前?被生生截断——而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我跟他得断了,以后不能再有关系了,不能再那样?了。岁淮你扪心自问道德水准不怎么?样?,但是?至少不能做一个?狼心狗肺的人。   许久许久以后,直到掌心一片滚烫,岁淮才问:“所以你今天这通电话是??”   到了重点。   孟西沅深吸一口气?,淡声?说出这通电话的目的:“岁淮,你应该也?明白,周聿白现在是?不喜欢我,但也?仅仅是?现在,而你不一样?,他永远不会喜欢你。我跟他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培养感情,大学?四年乃至更多,这一年来我见了钟爷爷,也?见了周爷爷,周聿白的爸妈也?对我印象不错,你很聪明,我想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所以?”   “不出意外大学?期间,最?迟毕业我就会和周聿白订婚,我希望你跟周聿白保持距离。”孟西沅停了停,“如果你能退回?妹妹的位置最?好,如果不可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我想你也?不希望钟阿姨和周伯父为?这些?事情烦心,也?不希望周聿白为?难吧。”   “你想我怎么?做呢。”   “我会和周聿白一起去京市读书,你的话,想留在安怀就留在安怀,去别的地?方也?可以。我不希望你打扰我和周聿白。”   电话挂断,最?后一丝光线彻底熄灭。   全世界陷入一片混沌。   岁淮一步一步踩着台阶上楼,黑暗笼罩着。   就在她踩上最?后一层台阶时,天台顶部忽然“吱呀”一声?,一道光线破开黑暗,照在岁淮的身上。   她仰头。   那人低头。   她面色死寂,那人面露意外。   天台门探进来一束月光,不够强,不够亮,但足以照亮少年的双眼。他错愕,意外,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又恢复了平时的清冷。   但没用,岁淮看见了,她先一步看见了。   月光泄露了少年人未来得及藏起来的温柔和爱意。   岁淮站在半明半暗的交错地?界里,喊了声?那人的名字:“程清池。”   “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43章   决裂   这一年的夏雨来得突然?, 淅淅沥沥的雨珠敲打着铁门,天台的铁棚噼里啪啦响。月光照着浮尘,空气仿佛静止流动,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程清池站在最高层, 头垂着, 望着她, “高三上学期全市统考后的国庆,你、周聿白、章盈和余伟去了沪市, 去雪景地之前?你们看了场电影,记得吗?”   “西奥斯特的妹妹。”岁淮接。   “对。”   屋外电闪雷鸣, 狂风大作, 楼道里满是过道风引起的轰鸣, 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 程清池脸色平淡地说:“你当时问了周聿白几个问题, 问电影里的男女主?人公的感情他怎么看, 他说他尊重每一种感情,存在即合理。你当时好?像没什?么反应,继续转回头看电影了。”   岁淮:“你怎么知道, 你不是留在安怀市的医院照顾你妈妈吗?”   “那天我舅舅来了安怀, 我……买了那晚最后一趟高铁票去了沪市。”程清池轻而缓慢地说,“那场电影就?坐在你的左后方。”   当时电影院全场黑暗, 只有大屏幕上的白光照下来。   屏幕上当时正好?播放在流星雨的一幕,七彩流光,照射出来时, 整个电影院的人也像是沐浴在流星下。而坐在程清池前?方的岁淮, 她的唇弯着,偷偷瞥向周聿白的眼睛里, 熠熠生辉,里面的爱意多的快要溢出来。   岁淮轻声:“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一样的,你看周聿白的时候,”程清池走下来,宽肩挡住天台门灌进来的风和雨丝,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他说:“跟我看你的时候很?像。”   少年身上是类似海盐的清爽味道,在这逼仄的黑暗楼道里,在潮热闷燥的夏夜暴雨中,在岁淮的心重重地摔成?一片碎玻璃时,以?不可阻挡之势,扑面而来。   岁淮拿过那张纸巾,擦着脸上的眼泪,低着头,久久地沉默着。直到雨下的小?了,风也停了些,她再次开口:“喜欢我没结果的,程清池,你别喜欢我了。”   程清池没回答有关“喜不喜欢   她”的任何话题,只是说起另一件事:“明天填志愿,你选好?了吗?”   “嗯。”   “能告诉我你的志愿吗?”   她没懂他意思,抬起头。   这一刻岁淮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少年好?高,眼睛好?清亮,看向她的目光好?专注。   她躲闪开:“你问这个干什?么?”   “在今晚遇见你之前?,我想过很?多次,要不要联系你,询问你志愿的学校有没有选好?。如果选好?了,就?接着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是哪些城市,如果没有选好?,还是会接着跟你说,我这里帮你挑了几所符合你投档的大学,要不要看看。抱歉,稍微有些激动说得话多了,其实很?简单,我就?想跟你说——”   程清池的声音像极了棋子掷地,既轻而重:“岁淮,我们一起去同一所城市上大学吧。”   他没有回答喜不喜欢她,而是用行动证明他的未来里都是她。   -   在填志愿的前?一晚,大雨滂沱。   程清池和孟西沅的话在耳边交错回响,章盈和余伟发?过来的电影和小?视频一个接着一个,周聿白在上楼时与她对视的那一眼。   所有都在眼前?浮现。   岁淮坐在书桌前?,手边是这几天做好?的志愿攻略。摊开纸页,上面一一列举着所有的大学,除了排在最前?的安怀市的几所大学,还有江省的几所,再往下是最南方城市的一所大学。   岁淮拿起笔,将上面的每一所大学全部用黑笔划去,一所一所的划去。划一笔,纸张就?多一条痕迹。直到划去最后一所,她揉皱,用手拂开,仍纸团随掉落在角落。   暴风雨,静谧的卧室,一支黑笔,一张新的白纸。   岁淮重新翻开了那本报考指南。   -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也是在一个下午。   她被南市的一所师范大学录取。   整理好?通知书,塞进书包里,岁淮开始收拾行李,她只带走一个行李箱,里面都是些生活必需品,其他的打算以?后慢慢来。走之前?,还带上周盛巡给她的钥匙,前?些天她跟周盛巡发?了条信息,说要回兴城一趟。   兴城是岁淮的家?。   那里离安怀市不远,高铁一个小?时就?到,她买了六点半的高铁。   出发?去高铁站前?,林姨正好?买菜回来,挎着篮子,正在换鞋呢一回头看见岁淮拉个大箱子,忙不迭问:“岁岁你这是去哪儿啊,还拉个行李箱,去同学家?住?”   “我回趟家?。”   林姨愣了,显然?没反应过来除了周家岁淮还有哪个家?。   这个反应实属正常,岁淮解释了句:“兴城,我爸妈住的地方。”   林姨惊了,“你这、怎么这么突然?先生夫人知道吗,小?聿呢,你跟小?聿说了吗?”   “说了,钥匙还是叔叔上次给我的。”岁淮给林姨别了别耳后的白发?,“林姨,长这么大都是您照顾我,辛苦了。自从我来到周家?,这些年我一次没回去看过,现在我成?年了长大了,想回去看看。通知书我拿到了,您不用再替我留意,一直到开学前?我就?都住在兴城不回来了,您别担心我,我会跟您打电话的。”   林姨被她一番话弄得晕头转向,刚点头又犯迷糊,抓住她话里的字词,“通知书到了啊,那所大学啊?”   岁淮抿唇,半晌说:“南洋师范。”   “……什?么?!什?么师范?!”林姨篮子一松,掉在地上,以?为自己听错了,“岁岁啊,你别吓林姨,你是不是说错了啊怎么会是南洋师范呢,不是安怀师范吗?”   “林姨,您没听错,是南洋师范,”岁淮心口微微起伏,喉咙艰涩,“我改了志愿。”   林姨震惊地说不出话,她没多少文化也知道志愿这一改一录取就?再也不能回头了,刚要骂岁淮糊涂,又听她说:“林姨,有个东西你帮我交给周聿白。”   那是一封信。   里面只有一张银行卡。   -   七月份的安怀市,暴雨不断。   岁淮来的路上堵车,距离发?车时间只有十分钟,看着来不及,她改签了下一班。下车那会儿雨下的特别大,全身都打湿了,岁淮抽出几张纸巾擦身上的水迹。擦得半干,把纸巾扔进垃圾桶,准备进站等车。   一道刹车声在身后响起。   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声音,雨珠砸砸车盖上叮叮咚咚,随后是车门被重重甩上的闷响,鞋踩进水窟隆里,一步一步靠近。   岁淮拉着行李箱,闻声抬头,透过光滑的玻璃墙看见了身后的人。   握住行李箱的手指倏地收紧,怕看错,她眨了下眼,定睛看着玻璃窗折射的人影。   他追来了。   周聿白。   “转过来。”他说。   岁淮停了几秒慢慢转身,回头,周聿白单手撑着伞站在雨中,大雨不停地砸在伞面上。另一只手垂在裤腿边,手里是一封信,她让林姨给的那封。   “你知道了?”她说。   周聿白没回答她的问题,也没说起手里的信,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雨丝从伞外飘进来打湿他的肩膀,空气中夹杂着水汽,他前?额的碎发?也被晕得湿淋淋。他不着急,岁淮着急,看了两眼手表的时间后,才听见周聿白问:“什?么时候改的志愿?”   来了。   这一刻还是来了。   她回:“填报的前?一晚。”   “理由。”   “没有理由。”   “我说,”周聿白脸色冷下来,口吻低沉地加重字音,“理由。”   岁淮感觉呼吸都是潮湿的,她轻轻吐气:“去哪里上大学是我的自由,我看见了更好?的大学,有了更优的选择,所以?临时改了志愿,不可以?吗?”   “岁淮。”他念出她的名?字,而后道:“你没发?儿骗我,你骗得了所有人也没法儿骗我。”   周聿白左手撑着伞,指节一松,伞落在地上。   伞面与地面接触的那一刻,他迈开步子走近,停在岁淮距离几米的地方,从兜里拿出一个纸团扔在她怀里,“为什?么临时把安怀改成?了南洋,你所有的大学都是安怀本地的,为什?么一个晚上全部划掉?还有这封信,里面的银行卡是什?么意思,还钱?还是还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那你呢!”岁淮心里的那股火再也压制不住,把纸团扔回去,砸中周聿白肩膀而后掉落在地,她吼回去,“你都要去京市上大学了!我为什?么不能去南洋!”   周聿白盯着她:“谁跟你说的?”   “你别管!”   “你就?说谁说的。”   “有什?么意义?吗,没意义?!问题在于你这样做了。”岁淮心口剧烈起伏着,眼眶也红了,“我现在问你,你是不是决定去京市了?”   “我这样做是觉得,只有分开才能让你跟我都好?好?冷静一下……”周聿白一手摁在她肩膀,想要她冷静下来,被岁淮拂开,躲到一边,用那充血的红眼眶直视他:“你就?说是和不是。”   “是。”   “你承认了。”   “我承认,”周聿白说,“我这样做是想让你跟我都冷静冷静,岁岁,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冷静以?后,咱俩分开一段时间以?后你就?会发?现也许你对我算不得男女之间的喜欢,你只是错觉。”   “究竟要我说多少遍你才知道,不是错觉不是错觉不是错觉!”岁淮两手抱着头,不想再听,她泛红的眼尾充斥着怒气,睫毛轻轻阖上,再睁开时掉下一颗眼泪,“周聿白,其实你挺残忍的。你凭什?么觉得我就?得一定要跟以?前?一样,当做什?么事没发?生一样跟你相?处?还是你觉得你有足够的信心让我不再喜欢你,甚至把你忘的干干净净?周聿白我跟你说实话吧,没有人能够在表白失败后还能退回正常关系,没有!我们俩只能这样你懂吗?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喜欢你是我的事,我也说过了是我的错,跟你没关系,你该疏远我疏远我,该讨厌我讨厌我,你这样一副卑微的姿态干什?么啊!”   她不需要他退而求其次,打着“为她好?为咱俩好?”的名?义?委屈他自己去京市上学。也不需要戳破这个秘密之后为了维护这段岌岌可危的关系而战战兢兢。   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   眼泪汹涌而下,岁淮没擦,也不管了,她抖着手指着周聿白,剧烈起伏的心口像是被捅了几个刀子,在不停地往外渗血。进站口来来去去多少人,有多少看过来的异样眼光,他们俩现在这种行为有多傻逼已经?顾不上了。   “你凭什?么觉得我离了你就?不行,周聿白,没有谁离了谁活不了,咱俩也一样。你想继续把我留在你身边当妹妹,你依旧当事无?巨细照顾我的好?哥哥,没可能的。我总会离开安怀,离开你。有句话忘了跟你说了,其实上次生日宴过后我好?像忽然?明白了,你有句话说的不错,这个年纪我们都还不成?熟,很?多事情不说的时候以?为要死要活,一辈子都这样了,说开之后反而没那么执着了。在此之前?,我是喜欢你,喜欢到没你就?觉得不行,但现在不是了。”   她扭头,清醒地告诉他,也告诉自己:“周聿白,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所以?,要走也是我走。”   车站的一切好?像静止。   下着暴雨的安怀市,起了大风,周聿白几乎全身都被打湿,额前?碎发?滴着水,眼神冷淡,他把手里的那封信扔到岁淮脚下,“行,你走。”   他锋利的口吻融化了夏夜的燥热:“今天你从车站离开一步,以?后我们就?再没关系,你跟周家?也没半点瓜葛。你去做你的流浪者,我继续做我衣食无?忧的大少爷。你没爸没妈被人欺负,穷得叮当响吃不起饭,你遭的什?么罪,吃的什?么苦,受的什?么委屈都别跟我说,别求我,别找我,别跟我攀关系。你没那个资本。”   岁淮声音比风还轻,比雨更大。   “好?。”   “别说你喜欢过我。”   “好?。”   “以?后见着人了就?说是你岁淮跟周聿白决裂,头也不回地走,就?他妈是一匹养不熟的狼。”   “嗯。”   周聿白淡漠却?充满戾气的声音像刀子,割裂两人最后的联系:“别后悔。”   “不会,”岁淮坚定说,“我永远不会。”   周聿白仰着头,雨珠落进他的眼眶里,充斥着红血丝,冷漠地像块冰棱:“滚吧。”   岁淮滚了。   她离开的决绝。   多年来互相?珍视、互为软肋的两个人,从这一刻开始,彻底决裂,背道而驰。 第44章   摊牌   岁淮在兴城住下的第二晚, 钟晴和周盛巡便来了。   从?她喜欢周聿白这件事被周盛巡知晓以后,她就知道,钟晴迟早有一天也会?知道。但没想过?,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更没想过?, 是她自己坦白。   周盛和钟晴坐在客厅里, 没有电视机里的家长里短, 也没有电话里的研究探讨,只是这么静静地坐着, 等着她。   岁淮低声喊:“……叔叔,阿姨。”   “岁岁, 你?跟阿姨说是不是周聿白欺负你?了, 阿姨帮你?教训他好不好?”钟晴抱住她, 满眼心疼, “我老早就觉得你?们俩之间出了问题, 怪我, 还以为?是小矛盾没当回事,这次我跟你?叔叔回来了,咱们一家人?好好聊聊好不好?”   钟晴越是这样, 岁淮越是愧疚, 她低着头,千万分挣扎还是觉得这事儿不能再瞒了。她退后一步, 正式地朝着钟晴和周盛巡鞠躬:“叔叔阿姨,对不起。”   “你?这是干什么啊,你?这孩子——”   “阿姨, 我跟周聿白之间不是您想的矛盾, 也不怪他,是我的问题, ”岁淮吞咽着,嗓子里像是灌了几?斤黄沙,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往外冒,“我是喜欢周聿白,喜欢很久很久,我从?来都没有把他真心当作哥哥。对不起,这件事我瞒了他,也瞒了你?们。”   钟晴惊愕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许久许久,她才像是缓过?来,想问话,可又顾及着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心思敏感,思前想后有些问不出口。那眼里,有失望,有不敢置信,还有后悔。   岁淮看得难过?。   她像是一个吸血虫,还是一个依附周家养活还不知天高地厚的吸血虫。   “……阿姨,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岁淮低声承认,“很早以前我就喜欢他,周聿白不知道,我跟他这段时间弄得很僵也是因为?这件事。”   钟晴胸膛起伏,别过?头。   周盛巡沉着脸,站起身,高大?的身材在岁淮面?前像一座山,他敛着眉,看起来疏冷漠然极了,没有以往半点亲和的模样。   “岁岁,”他还叫着她的小名,语气却满是不赞同和警告,“我跟你?钟阿姨当时带你?回来是因为?觉得你?可怜。小小的孩子,没了爸妈,没个上人?,家也赔了高利贷,没地方?住,你?钟阿姨觉得以前跟你?妈妈是好朋友,这才把你?接回来住着。说白了,是同情你?,可怜你?。这些年,我跟你?钟阿姨没有苛待过?你?,扪心自问,也算是把你?当亲生女儿对待了,对外、对内都说小聿是你?哥哥,你?是小聿妹妹。我们以为?这件事你?应该清楚,可谁都没想到,你?生了这样的心思。”   他话说的重,钟晴有些于心不忍,拽了下周盛巡。男人?仍是那副沉着脸的模样,誓要在今天把话说清楚的样子:“岁淮,话说白了不好听。我们希望你?明白,小聿将来的妻子是一个身份、家境、各方?面?都能跟周家配得上的,而不是你?。明白吗?”   一句话像个刀子,周盛巡每说一个字,岁淮心里就多?一个窟窿。   她没想错。   这些年,在周家,始终她都是外来者,她是因为?被可怜、被同情才会?被捡回来的。   一个寄人?篱下的人?是没有资格反驳这些的,周家于她有恩。   岁淮以前很害怕周家夫妇哪天不喜欢她了,就把她送回去。一开始她经常做这样的噩梦,但是噩梦惊醒时,钟晴会?坐在她床边,将她抱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岁岁乖,阿姨在。”有时候听她梦呓着喊妈妈,钟晴心疼得不行,搂着小姑娘,亲亲她额头,哄着:“妈妈在呢,岁岁,妈妈在呢。”   后来那种噩梦就没再做了。   今天就是噩梦成真的那天。   原来噩梦成真的这一天,也没那么恐怖,岁淮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她甚至感受不到心脏的酸疼。   人?疼到极致的时候就是麻木的。   像是一个躯壳活在世上。   “叔叔阿姨,这些年谢谢你?们的照顾,若不是你?们,我可能活不到现在。”岁淮深深地鞠了一躬,久久未起身,她保持着这个弯腰鞠躬的动作,轻声说:“你?们放心,我会?离开周家,以后都不会?缠着周聿白。这些年,谢谢你?们了。”   钟晴眼红了,周盛巡搂着她别过?身,不让她心软。   -   岁淮改志愿这事孟西沅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传到她耳朵的时候,已经多?了好些事情。比如周聿白貌似为了这事跟岁淮大?吵一架,两人?在车站当着一众人?决裂;比如章盈和余伟他们惊愕不已,问了半天也不得知理由;比如钟晴和周盛巡为?了这事特地从?基地回了趟家,但依旧改变不了既定的局面?,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夫妻俩连夜又飞回了基地,岁淮彻底在兴城住下了。   周聿白录取的是京大?,孟西沅在传媒大?学,两所学校隔得不远不近。   也算是全了两家人的心事。   钟老爷子听说两人都来了京市,乐得合不拢嘴,连夜在京大?和传媒大?学路口的市中心购置了一套房产,打?算置办成周聿白和孟西沅来京市读书的房子。   开学前半月,钟老爷子来了信,让两个孩子提前去京市陪陪他,实则也是当个中间人?给周聿白和孟西沅培养感情。孟家看破不说破,孟西沅也没推辞,收拾东西买了周六的机票。   当天买完机票,孟西沅就给周聿白发了消息,问他要不要买一张。   没回。   之后她又发了几?条消息,全都石沉大?海。   周聿白看不上她,对她没感觉,这事儿孟西沅清楚,但周聿白从?没如此忽视她,连一条消息都不回。   隔天就是周六,孟西沅等不下去,她人?在沪市,打?算连夜飞安怀去看看。   人?还没走出去,孟家的下人?进门说:“小姐,有人?找。”   “说我没空,推了。”孟西沅忙着上楼收拾行李,头也没抬,刚踩上台阶,便听见下人?说:“周家少?爷找您。”   她一怔,蓦地回头,“谁?”   “周家少?爷,周聿白,在会?客厅呢。”   “我去换件衣服!”   孟西沅利落地换下睡衣,去了会?客厅,几?天来没联系到的人?这会?儿突然出现在沪市,还是在她家,觉得有些不真实。   推开会?客厅的门,没有人?影,孟西沅喊了两声周聿白,直到在偏厅的阳台看见,脚步却猛地顿住。她最先看的不是周聿白那张脸,而是他指间正在燃烧的东西。   青雾弥漫。   这几?乎颠覆了孟西沅的认知。   “周聿白?”她朝他走去,“你?什么时候来的沪市,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给你?发了多?少?消息打?了多?少?电话,你?一个都没回!钟爷爷让我们提前去京市陪他!”   周聿白坐在椅子上,长腿敞开,烟雾弥漫间闻声看过?去,见到是她,脸上没有一丝被人?发现秘密的意外或错愕的神情,只是淡淡地收回眼神,低着头,手掸了掸烟灰,动作略显生疏,在孟西沅的注视下将烟撵灭,一句话未说。   对上他的目光,孟西沅忽然心头一跳,没有来由的慌乱。   “……你?什么时候抽烟了?”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比如?”   “比如你?面?前这个人?看着人?模人?样,其实狼心狗肺,坏得很,别把心思放我身上,不值得。”   孟西沅听出来他话里的攻击性了,皱着眉:“诋毁自己很有意思?还是在这儿装着抽烟很熟练,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十足的丧货很来劲儿?”她眉眼越皱越紧,手机举起来给他看,“我们现在得去京市了!”   “有必要吗?”   孟西沅皱眉,没懂他意思。   周聿白扯了扯嘴角,慢悠悠地说:“在你?面?前装有必要吗?我早说过?了,我对你?没感觉,你?什么样儿、做的什么事儿、说的什么话,没感觉就是没感觉。我现在这样全是因为?自己的事儿,要么,就是为?了别人?的事儿,”他顿了顿,声音淡漠,“那个别人?,不是你?,孟西沅,希望你?认清事实。”   “我知道不是我!从?跟你?再见的那一天我就知道影响你?情绪的人?可以是任何人?也不会?是我,因为?你?看我的时候还没看手机和任何一件玩意儿有兴趣!但是这不代表我就无所谓,就是一个死?人?,”孟西沅安静的情绪变得激动,声音带着愠怒和质问,“周聿白,你?现在可以不喜欢我,但是你?也不能这么无视我,推开我,让我这么跌份儿吧!”   “所以你?就去跟岁淮说那些话!”周聿白忽然情绪失控地吼了声,他心口剧烈起伏着,冷淡的皮囊破了功,“我说了,咱俩不合适,处再久都没感觉,光想想以后要一起生活的场景都觉得没劲透了、生活无望了的那种不合适你?懂吗?这些根本?跟岁淮没关系,有她没她都一样,我对你?没感觉。你?呢,你?反而去跟她说了些什么,说我是为?了摆脱她!说她应该走的远远的!就因为?你?她改了志愿,四?年都得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南洋市!你?凭什么这么说她?你?算老几?啊?”   周聿白额头青筋暴起,克制住脾气才收敛住情绪,指了指孟西沅说:“别让岁淮再看见你?,不然这事儿没完。”   孟西沅憋了许久的眼泪涌出,气极又委屈:“周聿白你?他妈王八蛋!你?为?了岁淮想要跟我绝交老死?不相往来是吧!”   “是。”   “岁淮就那么重要?”   “是。”   “为?了她你?不怕得罪孟家?”   “是。”   “好,行,周聿白你?有种,我孟西沅以后再多?看你?一眼我天打?雷劈,你?就继续当个自以为?是的英雄保护伞去好了!这京市也不用去了!”孟西沅狠狠擦掉眼泪,忽然冷笑一声,“岁淮不会?回头,她也不会?喜欢你?了,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挽回,周聿白,我等着看你?的笑话!” 第45章   流星雨   离开孟家以后, 周聿白去了电影院。   去年?国庆节玩的雪景地?已经正式运营成横店,夏季不少剧组都在如?火如?荼的拍摄。周围的那家电影院因?为?横店的原因?,周边建起了护栏,顾客越来越少, 不到一年?工夫, 由原来红火生意变成现在的门客凋零, 快要?倒闭。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穿着老头白背心儿, 打着蒲扇,站在一辆货车门口吆喝, 指使工人搬设备小心点。   “老板。”周聿白走过去。   男人打着哈欠, 身上汗津津的, 懒懒道:“歇业了歇业了, 影院搬到市中心的国际商城, 去那儿看。”   “设备全搬走了?”他问?。   “搬的差不多, 看不了。”   周聿白淡声说:“只?要?一台投影设备,一间观影室,”看着老板不耐烦的神色渐渐转为?疑惑, 他从兜里拿出一张卡, “今晚我包场,你所有的损失在卡里过, 不限额。”   老板嘴巴张的比鸭梨大,这是碰着财神爷了,弯腰往里带人:“有有有, 最?里间还没搬, 设备座椅空调一应俱全!您要?是需要?,我给您备些水果点心!”   “不用, 我没喊你别进来。”周聿白二话不说关上门,砰的一声,隔绝了外面的燥热和喧嚣。   影院灯光大亮,电影偏头前奏响起,宿命感拉满的英文哼唱回?荡在整间观影室。   周聿白坐在第三排,黑白分明的瞳孔,凝视在屏幕上。   每一帧都看着,一直看到电影结束。结尾曲播放着,屏幕光影变幻,直到最?后以黑屏结尾,一行字渐渐显现。   世界,存在即合理。   ——致每一个既是在看电影又是在看自己的你。   _   大学的日?子比起高中轻松许多,短短两月过去,岁淮从一个人生地?不熟去哪儿都得?问?路的新生,成功的适应了大学生活。这两个月来,岁淮摸清了大学的入门套路,比如?网上常常说的大学生早八点名,比如?新生军训那会儿中午买饭的队排的比命长,总的来说,大学生活确实比高中丰富得?多,不过岁淮没参加社团,她找了个家教?的兼职,每周四学校公休那会儿去小区给初中生补课,一节课一百五,薪资很可?观。   其余的时间,岁淮一般都在寝室窝着看剧,要?么?就去学校设备库借设备拍摄。她当时报考这所大学的第一志愿专业是金融,不过师大金融是王牌专业,分极高,岁淮被刷了,去了第二个志愿——网络新媒体。这个专业说忙也?忙,说闲也?闲,开学那会儿听学姐说大一大二课比较多,而且理论和实践都要?兼顾,理论课主要?是学习一些新闻学、传播学、摄影类课程,实践课就多了,各种专业剪辑、音频、制图软件都得?学。   除了这些,唯一最?特别的是,每周四全校公休的日?子,都会有一个人在校门口等她。   程清池被南洋大学录取,就在师大过去的江滨路,两所学校距离很近。每周四下午,程清池都会送她去小区,等她兼职完又送她回?来,渐渐的,两人关系近了很多。   岁淮也?认识了程清池不为?人知的许多面。   比如?这人其实看着清冷,但爱吃甜食,打网游下棋很厉害,但害怕看鬼片和僵尸片。有一回?,岁淮兴致来了约他一起去看鬼片,她看的嘻嘻哈哈,程清池全程僵着身子一动不动,直到观影结束岁淮才看出他的不对劲,“程清池你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他起身往外走,“出去吧。”   “你手机没拿。”岁淮把他手机递过去,无?意碰到他的手,一片冰凉,她一愣,后知后觉地?噗呲一声笑出来,“……你不会是害怕看鬼片吧?”   他低睫,弯了弯唇:“抱歉,我这类影片看的少,有些不习惯。”   “嘴硬!你就是怕!”   程清池被她闹得?笑了,“是,我怕。”   “哈哈哈哈胆小鬼呀。”   这天周四下午公休,岁淮换   好衣服和鞋子出门,室友闫晶晶和林晓正好买了午饭回?来,看她出去,打招呼:“岁淮去家教?了呀?”   “嗯,你俩吃的什么?啊?”   “新疆米粉!干炒黄牛肉!爆辣!”   岁淮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敬佩,晚上回?来看看你俩的胃是不是还健在。我走啦,回?来给你们带奶茶,丝绒拿铁怎么?样?”   “女人我爱死你了!”闫晶晶和林晓忽然笑意一僵,透过岁淮看向刚从寝室浴室出来的杨菁。   杨菁没什么?表情,听到她们说话也?懒得?搭理,从开学第一天就是这样的态度。一开始闫晶晶、岁淮、林晓三个人有意去跟她聊天,毕竟一个寝室住四年?,关系能和谐就和谐一点,但是奈何人家不领情啊,说十句答应一个字就不错了,军训那会儿更?是仗着家世好,自己是钱多的大小姐,阴阳怪气地?嘲笑她们仨用low牌的防晒霜,当时就给闫晶晶和林晓气的够呛,还是岁淮劝了劝,不然真得?吵起来。但离谱的是,三个人中杨菁最?看不惯的反而还是岁淮,说不上来原因?,就是放在明面儿上的讨厌,久而久之,岁淮也?不去找不痛快了,闫晶晶和林晓更?不想理她。   杨菁把手机啪一声摔桌上:“吵死了,洗个澡都洗不安生,奶茶有什么?好喝的,小恩小惠,没见过世面……”   闫晶晶是个脾气爆的,把新疆米粉摔桌上:“那也比某些人好,天天阴阳怪气,怪不得面相长得就尖酸刻薄。”   杨菁白了她一眼,拿着换洗下来的衣服出门,瞥到岁淮,冷着脸撞了下她,嘴里还要?冠冕堂皇一句:“不好意思。”   岁淮:“……”   林晓骂了句“真服了”,叹气:“岁岁,你在仔细想想,你有没有得?罪过她?她真的好奇怪,特别看不惯你!”   岁淮仔细想了又想,还是摇头。   她跟杨菁以前根本就不认识,一个在安怀,一个是南洋本地?人,何来交集。   杨菁总是这样,岁淮没放心上,从寝室后面的偏门出来,去了学生街,再走个十米路,过红绿灯,就能看见一整条美食和电玩街。南洋市是典型的海边城市,水果种类多,也?比安怀市的甜,这边海鲜也?多,每家烧烤店前排一摞的海鲜,便宜实惠,岁淮开学那会儿和两个室友吃了整整一星期,后来流鼻血了,才停止胡吃海喝。   街角有一家小型图书馆。   程清池一般都在那儿等她。   岁淮去了一层阅览室,看向中间靠窗的位置,程清池就坐在那里。桌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他时不时移动鼠标,大部?分时间都在轻敲键盘,手边是一本很厚但已经学到末尾的编程书。   中午时间图书馆里没人,但岁淮还是放轻脚步,轻喊:“程清池。”   他停止敲击键盘,不经意地?关掉软件切换回?桌面,看她:“你来了。”   岁淮刚要?落座,程清池先?一步轻拉开了身边的椅子,没说话,静静地?望着她。她坐也?可?以,不坐也?行,他会继续把椅子重新整理回?原样,全程没有一句多话。   他这个人一直都这样,礼貌,绅士。   所以岁淮受不了顾远那样的强追猛攻,会让她觉得?被控制,很压抑,时时刻刻都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下。但她能接受程清池这样温和浅淡的追求方式,比起追求,更?多的像是朋友之间的正常相处。   岁淮坐在他旁边的椅子,方便说话。   “又在学编程啊,你好厉害,才开学两个月不到你都学完了。”她看着那本python书啧啧惊叹。   “还好。”   “你上次加入的社团怎么?样?”   “跟学长们一起参加了一个比赛,奖金不错。”   “多少?”岁淮听到钱眼睛就放光。   程清池说了个数目。   岁淮:“牛啊!”   她笑:“要?是赢了请我吃大餐!”   程清池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好。”   出了图书馆,没了冷空气,室外的热浪近乎包裹住身体,没几分钟就开始出汗,岁淮又是最?爱出汗的体质,额头汗津津的。她拿手扇风,一股更?大的风从脖颈后吹过来,她回?头。   程清池举着一个小风扇朝她吹。   气质清冷的男人,面色淡淡,穿得?也?是偏内敛那挂,手上举着超粉超少女心的小风扇,这画面要?多违有多违和。   岁淮扑哧一声笑出来:“你什么?时候买的小风扇,还这么?粉!”   “室友推荐的,”他伸过去,“随身携带。”   “你室友好过分啊,他一定是坑你的,谁家好人给男孩子推荐粉红少女心款。”她笑得?不行。   “不是,”程清池解释,“我说,是买给追求的女生。”   岁淮唇角的笑意僵了下,眨眨眼,有些躲闪,轻咳几声,低低地?说:“……这样啊。”   “我没事儿的,你别乱花钱啦。这个能退掉吗?”   程清池摇头。   岁淮看标签特别新,一看就是最?近几天才买的,她急了:“一般都有七天无?理由退货的,怎么?不能退,你把手机给我,我来跟那个商家聊!”   他淡淡道:“买给你的,我不想退。”   岁淮闭上嘴,没法儿接了。   她在脑子里跑火车,又发现了程清池一个点——他真的好!直!球!   岁淮呐呐说:“……那我把钱转你好吗?”   程清池看着她:“换个方式吧。”   “嗯?”   “你也?给我买一个。”   岁淮看程清池额前被打湿的头发,点头:“好。”   岁淮兼职的小区在隔壁两条街,不远,不用坐地?铁直接乘公交。4路公交一来,两人上了车,坐在靠后的位置,冷空气吹过来消去酷热的暑意。   到了小区门口,两人下车。   岁淮去小区兼职,程清池去附近的一个大型书店,走前喊住岁淮,问?她:“这个周末是你生日?,有什么?计划吗?”   岁淮怔住。   他不说,她都要?忘了。   高三那年?的生日?宴,刻骨铭心也?痛到了骨子里,她刻意不去记起。   “……我差点忘了。”   “那就是没什么?计划了?”   “嗯。”   程清池停了停,道:“上映了一部?电影,要?去看看吗?”   “也?行,不会耽误你吧?”   程清池大学学的是计算机,他脑子灵活,动手能力强,在暑假就开始自学python各种编程,开学那会儿加入了一个社团,跟几个学长一起比赛,平时不闲。   “不会。”   “那好,回?头你告诉我场次,我自己去。”   -   岁淮的生日?在周六。   白天要?拍摄小组作业,所以她是傍晚出的门,去了程清池说的那家星辰电影院。今天他俩看的电影是个悬疑片——《我认识他的左眼》。名字起的就很有悬疑感,封面也?是一改平时悬疑片的暗黑色彩,以淡蓝色的天空为?主调,最?上方有一只?左眼,不得?不说导演拍得?挺不错,光是封面上的那只?左眼的照片,就能看出多种情绪。   “岁淮。”程清池捧着两个大桶爆米花,站在门口唤她。   岁淮吓一跳:“你不会是买给我吃的吧?”   “嗯。”   “……太多了。”   程清池扬了扬唇:“没关系。”   他俩的位置在最?中间、最?佳的观影位置,岁淮其实对国产悬疑片没什么?特别大的期待感,广电近两年?审核力度特别大,稍微有点揭露社会和现实“尺度”的片子就给剪了,所以对于这部?《我认识他的左眼》也?只?是抱着看看的心态。   但岁淮没想到,影片一再反转,反转,再反转。   她惊呆了。   最?开始的嫌疑人并不是凶手,受害者也?不是第一个受害者,落网的凶手也?不是最?后一个犯罪者。那只?左眼是受害者眼睁睁地?看着妻子被人割喉、分尸时的愤恨;是凶手亲手杀死当年?对她校园暴力和精神暴力多年?的霸凌者的解脱;是死者   在临死前的绝望和对当年?霸凌事件的歉疚。   观影完毕,全场哗然,岁淮也?觉得?这影片后劲儿真大。   看完电影已经是中午,岁淮和程清池在附近餐厅吃了顿饭,想着生日?就这么?过了,直到程清池忽然问?她:“你刚刚说挺想看流星雨的。”   影片里凶手落网时,记忆的画面停在她当年?受到校园暴力,一个人孤身躺在天台,满身狼狈。她不想活了,却在准备一跃而下时,夜空滑过几颗流星,像是在无?尽黑暗的地?狱里破开的一束光,拉着她,拽着她,往光明处走。   岁淮当时默念了句:“好漂亮,好想看场流星。”   没想到程清池听见了。   “我随便说说的。”   “你想看吗?”   岁淮神情怔松,后知后觉地?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   程清池:“带你去一个地?方。”   南洋市靠海,师大和南大都在江滨路。江滨路再往前,有一块对外开放的浅滩,海域浅,沙子柔软,每到晚上都会有附近大学的小情侣、下班回?来一起散步的夫妻、出了捡贝壳的调皮小孩儿。   程清池带岁淮去了一块空地?,那里铺着一张白色地?毯,有蛋糕,有蜡烛,有生日?皇冠。还有一个类似于投影仪和幕布的东西。   是有人早就准备好的。   岁淮意外地?扭头:“这些是你事先?准备的?”   “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岁淮沉默了。   她不傻,看着这些东西,能猜到程清池要?干什么?了。她忽然有些手足无?措,眼神躲闪着,“程清池,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但是……我之前说过的,我暂时还没忘记周聿白,我心里放不下别的人。你很好,很优秀,特别绅士,是我见过最?最?最?善解人意的男生,我也?知道你对我特别好,和你相处起来也?特别舒服,可?是这种舒服是处在朋友的这段关系之上,越界了,就不一样了。”   她一句一句地?往外蹦,程清池静静地?听她说,没有反驳。确定她说完后,手上才开始动作,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电脑,开机,点开一个软件,没有回?答那些问?题,只?是说:“有一场流星雨,要?看看吗?”   岁淮望着他。   程清池没听她说“不看”,私心当她愿意看了,这也?许是他人生中最?任性和放纵的时候。他弯腰,将投影仪调好角度,一平方米的幕布不大不小,正好两个人观看的角度。弄完一切,他坐到右边的位置,岁淮还站着,他示意了下左边的地?毯,“坐这儿看,观感比较好。”   岁淮沉默坐下。   “按这里。”程清池把电脑推到她面前。   岁淮照做。   指节摁下去,键盘轻轻“噔”的一声,漆黑的夜空下,轻拂来的咸湿海风,柔软的沙滩,架起来的幕布投射出更?亮的星空。银河,繁星,残月,缓缓流动,特效真实得?像是在宇宙架起来一台摄像机。   岁淮看得?呆了,“这个是你做的吗?”   她想起来程清池最?近总是特别忙,电脑走哪儿带到哪儿。   程清池弯了下唇,“岁淮,十九岁生日?快乐。”   “……谢谢你。”   “你刚刚问?我是不是要?跟你告白,现在我想说,是。”   程清池点燃十九根蜡烛,将那顶皇冠戴在已经呆滞的岁淮头上,“你以前说过,我这样一种人很干净,干净的好像整个世界里只?剩下书籍和学习。”   “不,其实我这个人脏的像块泥。世界一片漆黑腐烂,满目疮痍,剖开我这成皮囊,底子已经烂透了。我这样一个脏得?不能看的人,一点都不干净,浑身上下到处是为?了活下来而被隐忍折腰的脏印子。我的世界里只?有一方净土,那里有几样东西,一样叫母亲,一样叫高考,还有一样,是你。”   程清池瞳孔流光溢彩,温柔地?向她告白:“岁淮,如?果说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无?法放下的人。那只?有你。”   岁淮第一次没躲闪,直视着程清池的目光,热烈而绅士,克制却浓烈。心底死掉了的那颗心脏,突然有了一丝波动。她不知道理由,也?许是在这样太过浪漫和梦幻的情景下无?法抽身出来,也?许是她见过太多程清池一直默默在身边陪伴她的样子,也?许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敞开心扉的告白,所以那颗尘封起来的心,今晚跳得?特别快。   身体也?在升温,头脑开始晕乎。   忽然,幕布上的星空开始降落流星雨,银白色的光束像光剑,像水晶,像钻石,像少年?那深刻的爱意,在漆黑的夜空中留下短暂却不可?磨灭的一幕。   他为?她下了一场只?属于她的流星雨。   程清池朝她伸手:“让我帮你忘掉周聿白吧。” 第46章   倒计时   京大体育馆。   中央的室内篮球场不少人在打球, 穿着蓝色和白色两队队服,一边的高个子男生穿着黑色训练服,胸前挂着口哨,一个三分球在他面?前一流畅的弧度进框后, 他扬起手, 吹响哨音:“停!训练结束, 白队赢!”   他是京大校篮球队的队长,叫梁博, 平时没?比赛的时候负责训练。校篮球队无限制,只要?球技过?关都能进, 所以里面?有各个年级的, 还有新生, 大家都处得挺好。   “梁队, 明早还训练吗?”穿着蓝色队服的男生问。   梁博:“要?练也是下午, 明天等通知。”   “得嘞, 那我们先走?了哈。”   “回去洗个澡,放松放松,今天球打得太狠了。”   “梁队冤枉人啊, 我们蓝队一向?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分明是白队今天状态特猛,”男生开玩笑, “尤其是周聿白,那球打过?来都不敢用手接。”   “为什么?”   “怕断啊哈哈哈哈哈……”   梁博笑:“滚吧你。”   球场人散的差不多,只有一个人还靠坐在一边休息, 长腿敞开, 弓着腰,头垂着, 手里握着手机,半天没?动。   梁博走?过?去,“老三,干嘛呢?”   周聿白额角的汗水滴到颈侧,嗓音平淡:“没?什么。”   “不回寝室?老二还在寝室等我俩回去吃火锅呢,他新买了个锅,非要?跟咱俩显摆。”   他们是混寝,梁博大三,年纪最大,爱排第一,称呼叫老大;高天祈大二,行?事作风也比较二,称呼老二;周聿白最小,做事稳当,排行?老三。平时都这样叫,方便利索。   周聿白没?回他,还在盯着手机。梁博眉头一挑,觉得有戏,一屁股坐他旁边儿,探头一看:“你小子长这么一张脸不缺姑娘追吧,跟你博哥说说,是不是在跟哪个姑娘聊天儿呢?”   周聿白把手机一斜,挡住视线,扯了扯嘴角:“没?有,孤家寡人一个。”   “放屁!”梁博笑,“说真的,从开学到现在你就没?一个心动的姑娘?咱们京大可是美女如云啊。”   京大开学那会儿,周聿白低调,除了上课和吃饭不怎么出?去,没?几个人知道有他这号任务的存在。直到军训时候,不知道哪个女生偷拍了一张他的照片,上传到经管院的表白墙,不少人在下面?到处问哪来的极品,没?人知道,于是那张照片被?搬到了京大的表白墙,彻底火了,第二天经管院军训的场地围了一圈人,一问,全都来看极品的,教官懵了:“什么极品?”   女生脸红心跳:“周聿白。”   本?人还没?看见呢,周聿白这个名?儿先闹出?笑话来了,还多了外号,“极品”。周聿白本?人听到的时候,特无语,觉得特无聊,但耐不住两个室友成天拿这事儿笑话他,他本?人也是有些?幽默属性在身上的,仰躺在床上,胳膊枕着后脑勺,老神在在地评价四个字:“天灾人祸啊。”   这话差点把梁博和高天祈俩人笑得头断,也就是那时候两人发现周聿白这人还挺好相处,不仅靠谱,还没?架子,时不时给你幽默风趣一下。   梁博往椅子上一靠,撩起训练服的衣摆扇风,“老三,你是不想谈还是心里有人了?”   周聿白靠着椅子,左脚   踩着球,漫不经心地转。戴着护腕的那只手握着手机,也转着,跟脚底下的篮球一个频率。梁博问他的这话,周聿白不是第一回 听见,自打来到京大,进了校篮球队,不少朋友都问过?类似的问题,没?回周聿白都笑笑,说“没?遇见有感觉的,不想谈”。这回,他还是说了这么一句话,但梁博突然说:“周聿白,你说这话的时候知道自己?什么样儿吗?”   他斜额,看过?去:“什么样儿。”   “一脸爷耍你玩儿的样。”梁博下结论:“你心里指定有人,还特别重要?。”   周聿白没?什么表情变化,不知道认可不认可,更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手机长时间待机熄屏,照在裤腿上的光没?了,下一秒叮铃铃地提示音响起,光重新照射出?来,周聿白翻过?来看,是一条日历提醒——生日祝福。   白光照在他的下颌。   他沉默地看着那行?提醒,他知道现在该做什么,要?做什么。应该打开微信编辑生日祝福的短信给那人发过?去,要?么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跟她说生日快乐,但都没?有。   周聿白只是起身,去了更衣室,利落地换好衣服出体育馆,对身后错愕的梁博交代一句:“今晚不回寝室了,不用给我留门?。”   -   京市到南洋市的直达航班两个半小时,从北到南,几乎跨越一个中国。温度由中升高,空气从干燥转为潮湿,就连吹来的风都有着独一份的大海味道。   抵达南洋国际机场,已是晚间九点。   海港城市的傍晚,近海的江滨路,能听到轮船的汽笛声,扭头看过?去,海上灯塔通明,轮船远航不息。   南洋师范大学门?禁晚,现在才九点多,算早,进进出?出?的大学生勾肩搭背,嘻嘻哈哈,谈天阔地。也有不少人注意到校门?口黑暗角落的一个高瘦挺拔身影,那人单手揣兜,低着头看手机,像是感应到落在他身上长久而炽热的视线,看了过?来。   “好帅,是咱们学校的吗?”   “不知道,好像在等人。”   “去问问?”   几个结伴回校的女生红着脸走?过?来,你推我搡个半天,才推出?一个穿牛仔裙的女生出?来,“同?学你好,你是要?找什么人吗?是这样的,师大的刷脸系统最近升级了,陌生人进不去的,你要?是想找什么人的话我们帮你想想办法?”   周聿白关了手机,“方便问问师大门?禁是几点吗?”   “十二点。”   “寝室还是学校大门??”   “学校大门?十一点半,寝室十二点,一般十一点左右就没?什么人了。”   周聿白说了声谢谢,“我不找人。”   几个女生进校,周聿白换了个显眼?的位置继续等,靠着路灯,夏季的蚊虫在路灯罩边横冲直撞。   时间来到十点半。   师大校门?口进出?的人只有零星几个了,逐渐变得冷清,周聿白不得不认清另一个事实——她根本?没?出?校。   手机不停在通话页面?和微信来回切换,电话没?拨出?去,消息也没?发过?去,周聿白关了手机,转身离开师大,往滨海路走?。   只剩下一格电量的手机最终停在了微信界面?。   周聿白边走?边打字,走?过?桥面?,来到了浅滩,他停在一颗棕树下,那会儿生日祝福的消息已经全部输入完成了,只需点击“发送”。指腹却?生生停在了距离屏幕上方的一厘米位置,迟迟没?有摁下去。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10:50分。   周聿白始终冷淡的眼?睛闭上,手指摁下去,“十九岁生日快乐”的祝福短信发送。   与此?同?时。   另一边的岁淮在程清池说出?那番话后便愣住了,头顶的皇冠沉甸甸的,她的心在狂跳,还没?平静下来,手机忽然“叮咚”一声!她要?去看,却?被?程清池轻轻按住,他第一回 做出?这样稍显霸道的动作,问她:“你愿意给我一个靠近你的机会吗?”   10:55分。   周聿白看着没?有回应的手机,静静等着。   10:56分。   岁淮沉默地看着程清池,一股失衡感和失去感来回拉扯着她的神经,心跳在失控,血液在沸腾,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她快点做出?决定。   10:57分。   周聿白往浅滩那边走?,海风吹来。   10:58分。   岁淮抬手,缓慢地放在程清池摁在她腕肘的手背上,对他说了一个字:“好。”   10:59分。   周聿白脚步停了下来,低头回室友的消息,顶部弹出?凌晨最早一班回京市的航班。他轻叹口气,关了手机,转身离开。他短暂的出?现,像个泡影,很快消失在浅滩,像是从未来过?。   11:00分。   南洋市的海边下了一整夜的流星雨,也多了一对告白成功的情侣。 第47章   撞见   赶在师大门禁前十分钟, 程清池把岁淮送到校门口,就算确定了关系,程清池也没做出?任何越界的举动,只是用?纸巾给岁淮擦了下?脑门的汗, 女孩子的长头发总是一出?汗就湿答答地黏在脸上, 他拂开, 只指间碰触到一点皮肤,很快移开。   “岁淮, ”他说,“很感谢你给我这?次机会?。”   岁淮脑子还?晕晕乎乎的, 心跳并没有因为她答应而变得平缓, 喉咙有些干, 她吞咽一下?后道:“是我谢谢你。”   谢谢你帮我忘掉周聿白。   “我的情况你也了解, 可能暂时没法对?你的感情做出?回应, 但是我会?努力, 专注,认真地对?待这?份感情。”岁淮深吸一口气,像是雏鸟鼓起所有的勇气展翅飞出?去的那一步, 微颤着手, 小心而很浅地牵了下?程清池的指间,也许不能算作牵手, 只能算是一个浅尝辄止的触碰。   但谁都?心知肚明,这?个简单的触碰意味着什么?。   程清池眼里是温柔的笑?意,“好。”   他停了两秒, 像是在做短暂的思考, “那可不可以也请你至少在我和你交往的这?段试用?期,只在意我, 只看?我,别看?别人。”   从不争抢的人第一次露出?占有欲。   岁淮脸有点红,“好。”   -   岁淮是在回寝的路上看?见那条短信的。   许久未曾联系的头像,闪烁着一个红点,她看?到的那一秒,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跳,几乎以不可阻挡的势头攀至顶峰。   她知道是谁,当然知道啊。   所以那红点就像一团火一样,以燎原之势,从手掌烧到胸腔,将那颗死?去的心脏反复炙烤着,岁淮不可避免地回想起自己刚才?答应程清池的那声好。   ——“我的情况你也了解,可能暂时没法对?你的感情做出?回应,但是我会?努力,专注,认真地对?待这?份感情。”   “好。”   ——“那可不可以也请你至少在我和你交往的这?段试用?期,只在意我,只看?我,别看?别人。”   “好。”   岁淮没打?开消息栏,盯着那条来自周聿白发的“十九岁生日快乐”看?了一会?儿,然后长按,点击删除。   关闭手机前,她心口最后一次起伏,将联系人拖进了黑名单。   岁淮知道自己不是个多好多优秀的人。   所以有些事情她不能碰,不能去想;而有些事情她必须说到做到。   -   跟程清池恋爱后的日子与之前没什么?区别,最大的不同,大概是他在岁淮的生活里存在感在慢慢增加。   他俩学着普通小情侣那样没课的时候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一起在校外图书馆或者自习里学习,程清池忙程序,岁淮在拉片做作业。晚上,睡前煲半小时的电话粥,有时候会?是打?视频。   闫晶晶和林晓就是这?么?知道程清池的存在的。   那晚,杨菁正好不在寝室,岁淮有点感冒,额头发烫,没精神地趴在桌上,打?视频的手机立在支架前,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闫晶晶和林晓刚从图书馆回来,见岁淮脸色不对?,问她怎么?了。   “感冒   。”   “吃药了吗?”   “没呢,药苦,不爱吃,我睡一觉明早起来就好了。”   闫晶晶:“能行吗,明早还?有早八呢。”   林晓翻自己的药箱,找到一袋感冒冲剂,“你先把这?个喝了,不苦,”然后一锤定音,“明早请假别去了,睡个觉补充体力。”   岁淮不太?想请假,还?没说话,另一道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请假吧,好好睡一觉。”   男声。   很清冷,很好听,好听到几个字就能想象出?长了一张特帅的帅脸。   闫晶晶和林晓猛地看?向手机。   程清池再细心也是个男人,摆手机的角度很直男,怼脸,但就是这?么?一个堪称死?亡角度的怼脸照,看?得闫晶晶和林晓愣了,双眼冒星星,捂着嘴巴问岁淮:“这?这?这?帅哥……谁啊?”   “我男朋友。”岁淮有气无力。   “我靠!!!”闫晶晶悄悄在她耳边说,“岁啊,你真出?息了,吃这?么?好。”   女孩子私下?里说起荤话来口无遮拦,岁淮差点一口药喷出?来:“你别瞎说!闭嘴闫晶晶!”   林晓张嘴要说话,岁淮“啪”地放下?杯子,用?手捂住她的嘴,快速地对?那边的程清池说了句“晚安”,麻溜儿挂了。   视频是挂了,两个室友没挂,接下来好几天都缠着岁淮问这问那,直喊好配好配。至于杨菁,听到之后也是冷哼一声,嘴里说了一个什么?词,岁淮没听清便也懒得管。   -   距离岁淮生日,也就是跟程清池确定关系的那一天,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多月,大一上学期也来到了尾声。   临近期末,岁淮有两门实践课要拍摄视频,一个新闻采访类,这?个好做,随便拉几个在校学生就能完成。另一个是以剪辑为主,自导自创的“采茶”宣传片,难度大,小组忙活了一周才?拍好,后期、特效、音乐全部剪辑完成一共花了十二天的时间。   在这?十几天的时间里,程清池同样很忙,他跟社团学长学姐一起参加的比赛作品入围了,从校级到市级,最近都?在赶进度,两人都没怎么频繁的联系。   直到这?个周六,两个人终于空出?点时间来约会?,顺便商量商量什么?时候回安怀。南洋离安怀远,来的时候高铁坐了七个小时,岁淮受不了,所以这?次放假回去打?算买机票。   “你们学校有通知什么?时候放假吗?”岁淮划着手机屏幕,翻看?着近期的机票价格与航班。   “校历写着比你们学校晚两天。”   “校历写着没用?,你得看?你最后一门考试的时间,”岁淮一手托腮,“先这?样吧,不买,回头通知下?来再说。”   “好。”   岁淮从程清池来时就盯着他提着的袋子,“买的什么?呀?”   “奶茶,刚是冰的,”他拆开包装,递过去,“现?在应该变成常温了。”   岁淮拆开吸管,“啵”的一声戳破,喝了一口,甜而不腻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奶茶果然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兴奋剂!”   “好喝吗?”   “嗯!”   “下?次给你买不同的口味。”   岁淮咬住吸管,垂下?眼,没想好怎么?回应。   手腕忽然被牵住。   一根银色手链戴在了她的手腕,光线下?闪着光亮。   岁淮怔住了,半晌说:“你怎么?突然送我手链?”   “在一起两个月的纪念礼物。”   “两个月也纪念?”   “嗯。”程清池抬起自己的左手,是一根偏灰色的手绳,跟岁淮手腕上的是情侣款。   两只手并成一排,同色系的手链昭示着彼此之间的情侣关系,这?大约是岁淮跟程清池在一起后做的最高调的一件事。   程清池看?着她。   那种毫不掩饰的眼神。   可能是人的第六感,岁淮直觉这?一次的程清池眼神格外热烈专注,无法忽视,好像下?一秒就要吻过来。她有些不自在,说不上来是害羞还?是别的什么?,握着奶茶的手指缓缓蜷起。   可是程清池仅仅是摸了摸她的头发,再没做别的,起身要离开:“我还?要回去写个程序,先走了。”   自习室的纯音乐循环播放着,门口的风铃叮铃铃地响着,程清池的身影愈走愈远,岁淮坐在桌边看?着,过了会?儿,追了出?去。   “等一下?。”   他停下?,没回头。   怕藏不住眼底的失落。   岁淮大步冲过去,这?短短几步的距离她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一会?儿是她在深夜里印在周聿白唇上的那个禁忌之吻,一会?儿是她和周聿白在大雨滂沱的车站狠话相?向,一会?儿是程清池跟她表白的那天,幕布下?了一夜的流星雨……她闭上眼,以一种引颈受戮、孤注一掷的姿态踮起脚尖,一手勾住程清池的脖子,往自己这?边一拽。   程清池还?没看?清,一个柔软的东西?贴在了他的唇角。   先是微凉,而后一片滚烫。   吻一触即分。   岁淮很快退开,一手拉住程清池,生疏笨拙地哄了下?:“男朋友……你再陪陪你女朋友吧。”   程清池满眼意外,他看?了岁淮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她的唇上。那里,刚刚贴着他的唇。   她主动吻了他。   程清池动了动手腕,牵住他的岁淮立刻松开,但很快被他反客为主地牵住,他呼吸有些不稳,像是激动,又像是再也克制不住,问她:“怎么?陪?”   不等岁淮说话,他渐渐低头,唇缓缓靠近她的,果茶味充斥着呼吸,“这?样陪可以吗?”   岁淮两手握拳,屏息,配合地闭上眼。   她能感受到呼吸越来越近,心跳也越来越快,就在程清池的唇快要亲上来时,那股温热的气息停住,刚刚暧昧的氛围也戛然而止,一切都?仿佛突然按了暂停键。   “怎么?了?”岁淮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他没说话,眼神穿过她的肩,直视几米外。   岁淮忽然感受到一束灼灼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什么?不可置信的念头蹿上脑海。她怔怔地回头,看?见了几米外的人。   周聿白一身黑色系的衣服,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特别低,只能看?见他露出?一个下?巴。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看?见了多少,听见了多少,岁淮只看?见他慢慢抬头,帽檐下?的双眼望过来,冷淡,凛冽,没有半点情绪。   周聿白嗓音冷淡,说:“放开她。” 第48章   世界在崩塌   岁淮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人, 半天没反应,程清池握住她的手腕,拉到身后。   没了岁淮隔在中间,霎时, 那股焦灼的气氛一触即燃。   空气中都夹杂着火星子?。   周聿白?:“你们什么时候的事?”   程清池:“两个月前。”   周聿白?扫他一眼, 移开, 落在后面的岁淮脸上,嗓音极淡:“岁淮。”   他要听她说?。   程清池皱眉, 要开口,被他挡在身后的岁淮按下他的胳膊, 上前一步, 与他并排站在。从前, 这个跟周聿白?一起的站位现在变成了程清池。   她说?:“两个月前, 我?生日?那天。”   “所以我?给你发了生日?祝福, 你没回我??”他又问。   “是。”   “为?什么没回, 他不让,还是你没看??”   “我?看?了,然后删了, 拉黑了, ”岁淮说?,“咱俩那天说?过的, 以后就当不认识,陌生人的消息没必要回吧。”   周聿白?轻扯唇角,点点头, “嗯, 消息不用?回,微信直接拉黑, 你跟我?兄弟在一起也不用?说?,是这样吗。”   “对,就这样,我?们没关系,不必说?。”   周聿白?视线扫过岁淮左手的手链,在几厘米外,程清池也戴着同色系的一根手绳。还有?两个人款式很搭的衣服,像是情侣装。这些不重要,因为?周聿白?最后的目光停在程清池的脸上,准确来说?,在他的唇角   。   那里,明晃晃地沾着岁淮的口红。   他们接吻了。   程清池和她接吻了。   怒火几乎是在一瞬间翻涌而来。   周聿白?露出?的半截小臂青筋暴起,迈开步子?走来,直到停在岁淮跟前。他一眼都不看?她,面无?表情,拳头握的咯吱作响,猛地一拳挥了过去?。   砰,肉抵肉,实打实的一声闷响。   拳风带起岁淮的头发,使她闭眼,听见闷响时倏地睁开,回头一看?,程清池被一拳打倒在地。周聿白?从未这样暴怒过,一句话不说?,拳头一下接着一下地砸下来,他一失控,场面直接收不住,“你填来南洋说?是以前小时候跟爸妈住在这儿,我?信了,你说?你跟岁淮一丁点关系没有?,我?也信了,程清池你说?的每一句话我?他妈全信了!你就这么对我?的,谁都骗我?,就你不能!因为?你是我?兄弟!”   这事是程清池人生中第一次说?谎,他理亏,所以不还手,任周聿白?打。   “住手!周聿白?你疯了!”岁淮一把抱住周聿白?的腰,让他停手,他扯开她,双目赤红着,又是一拳头砸下去?。   岁淮冲到程清池前面,“你给我?住手!”   拳头生生停在半空。   他一停,岁淮就伸手把他一推,蹲下去?扶程清池起来,问他有?没有?事儿,看?着他淤青的下颌,愈发愤怒。   偏偏周聿白?这时候问她:“为?了这么一个人,你推我??”   “是!我?推你,我?推的就是你。”心脏好像破了个大窟窿,汩汩流着血,岁淮颤着手指他,喉头酸涩,“你以为?你是我?的谁,你跟我?有?什么不得了的关系,你凭什么干预我?的生活?车站那天就说?了啊,我?没爸没妈被人欺负,穷得叮当响吃不起饭,遭的什么罪,吃的什么苦,受的什么委屈都别跟你说?,别求你,别找你,别跟你攀关系,我?没那个资本。以后见着人了就说?是我?跟你决裂,头也不回地走,就他妈是一匹养不熟的狼,让我?滚,我?滚了啊。”   这些话周聿白?淡淡地听着,最后问了句不相关的话:“所以你现在不喜欢我?,喜欢他了?”   “对。”   “比以前喜欢我?还要喜欢?”   “是。”   “撒谎。”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岁淮冷冷看?他,“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我?跟谁在一起,做什么,说?什么,与你无?关。”   _   刚刚一场架引来不少?人的注目,这家公放图书馆坐落在师大和南大的交叉路口,来这儿学习的除了社?会人士,最多的就是想岁淮和程清池这样的学生,也不知道刚刚有?没有?本校的学生看?热闹。   岁淮和程清池去?了另外一条街,去?药店买了纱布和碘伏,“你坐会儿,我?给你清理一下伤口。”   程清池站在药店门边,没动,下颌角淤青,他摇了摇头,意思是不用?。   “怎么不用?,你伤的是脸,破相了多亏啊。”岁淮记得程清池应该是留疤体质,高三那年他父亲抄起酒瓶砸在他额角的那道伤口,不算深,但是留了一道浅疤。   她把他拉过来,坐下,用?棉签沾了碘伏给他伤口消毒。   岁淮没见过周聿白失控的样子?,但她了解那人力气多大,体质多好,手臂挥出?去?的力度多重。   药店老板子?在柜台刷视频,夹着腿跟着哼曲子?,药店没什么人来,就岁淮和程清池两个人在角落上药,一个说?头高点,另一个配合着头抬高,一个说?头往那边转,另一个又配合的把头转开。总之上药的十?几分种里,一句对话都没有。   程清池自刚才那场架后就格外沉默。   岁淮心里也堵得慌,一面是因为?周聿白?刚说?的那些话,一面是因为?周聿白?做的那些事。世界好像混乱成一团毛线,缠绕在一起,寻不到源头,岁淮也搞不明白?周聿白?到底在想什么,他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对她有?占有?欲。   可是以前那套是亲情的占有?欲的说?法已经不存在了。   他现在这样又是要闹哪样。   “好了。”岁淮丢了棉签,打开手机软件打了个回校的车,“你这几天注意不要感染了,少?碰水,到时候留疤就晚了。我?先回学校了,你别送我?,我?打了车。”   交代完,她拎着包走。   桌子?挪出?点声响,一直沉默的人终于开口,嗓音有?些沙哑:“……如果你想分手,我?可以的。”   岁淮震惊回头,以为?自己幻听了。   程清池没看?她,别着头望向一边,垂在腿边的手攥得极紧,青色血管似下一秒就要爆裂。他在克制,他在压抑,是一种对于岁淮他能做出?一切牺牲的姿态。   “你是傻子?吗!”岁淮骂了他一句,把包砸他胸口,程清池被袭击得一愣,眼尾还有?些红地看?着她,像一只大雨天被人抛弃的小狗。   岁淮忽然就有?些心疼。   这个人没爸没妈,跟他一样,都是可怜人。他还对她那么好,那么喜欢她。   此刻心疼的情绪充斥着整个大脑,愧疚达到顶峰,岁淮一把冲过去?抱住程清池,她鼻尖一酸,分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哭,为?谁伤心,为?什么而愧疚。眼泪就这么流下来,打湿他的肩膀。   “笨蛋,”她说?,“不分手,你瞎想什么呢。”   程清池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指腹轻擦掉她的眼泪。而后在岁淮的注视下,缓慢而坚定地将唇印上去?。   -   京大图书馆灯火通明,来自各地的优秀尖子?生都在里面不知疲倦地奋斗提升,有?的学习技能拓展课外知识,有?的兢兢业业完成作业,有?的为?保研留学而努力,有?的混了个差不多的时间回寝室。   高天祈打着哈欠回寝室,书包往桌上一扔,耳机一甩,往床上一倒:“困死了。”   梁博在那儿打游戏,听见声音瞥他一眼,“回来了。”   “昂,困得慌,”高天祈靠在床头,“老三呢,一天都没见他人影?”   “嘘!”   “干嘛?”   一局战败,梁博骂了几声国粹,关了手机,边指了指亮着灯的浴室边压低声音说?:“天儿,我?跟你说?,有?个惊天大秘密。”   高天祈来劲儿了,“说?啊,是不是关于周聿白?的,他小子?恋爱了!”   梁博摇头,“他——失——恋——了!”   “……”   “别不信啊?”   “不信。”   “啧,”梁博声音压得更低,“两个月前你记得不,有?一天老三没回来睡觉,隔天回来的,是不是精神特不好,后来几天都不说?话,高冷的要死。”   “他这两个月不一直都这样吗?”   “今早上,他没课,校篮球队要训练我?还没问他去?不去?,他就跟我?请假说?有?点儿事,问他去?哪儿也不说?。我?就看?见他买了张机票,贼贵,指定是去?一个特远的城市!晚上才回来,你知道他回来的时候什么样儿吗?全身湿透,手机也碎了个稀巴烂,右手拳头流了一手血。”   “卧槽,他该不会是跟人打了一架吧……”高天祈惊呆了,嗅出?了不对劲,“那你怎么确定他就是失恋了?”   梁博跷二?郎腿,哼哼两声,“不懂吧,学长大你一届不是白?大的,这恋爱谈了三年也不是白?谈的。傻逼,你又不是没谈过恋爱,你还不知道失恋的人啥样儿?拜托你用?脚指头想想好不好!”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话音将落,浴室门啪的一声开了,两个人瞬间如芒在背。   周聿白?穿着短裤出?来,上身衣服脱了,如梁博刚才说?的那样儿,右手臂现在还是青筋暴起,拳头那里血迹干涸。他出?来就在柜子?里翻捡几下,拿了套换洗衣服,啪的一声又轻甩上柜门,进了浴室,全程没看?他俩一眼,没说?一个字。   浴室里冷水淅沥沥   地洒下来。   周聿白?站在下面,水珠从发尾末梢掉落,顺着肌理滑下来。几近腊月的天气凉气簌簌,整个浴室都在冒着寒气,周聿白?吐息间冷凝的水汽,轻雾朦胧。他一手撑着墙,眼皮耷拉着,全身上下泡在冰窖般无?异。   “噔噔。”浴室门被人小心敲了敲,梁博和高天祈站在门外头,小心翼翼问他,“老三,你还好吧?”   周聿白?没说?话。   高天祈唉一声:“心情不好啊,出?来咱哥几个打几局游戏,喝喝酒,聊聊?”   梁博:“老三,出?来呗,大冷天洗冷水澡,寝室里都感受到寒气了。”   “让我?静会儿。”他没情绪地说?。   外面的动静窸窸窣窣的,过了会儿只有?梁博一个人了,他长叹一声,正经不少?:“……老早我?就觉得你不是不谈,也不是没遇见没感觉的,你就是心里有?人了,那人还在你心里特重要,你跟哥说?实话,你是不是感情上遇到什么事儿了?”   周聿白?在里面听着,冒着寒气的水声嘈杂,梁博的声音听不真切。   心里好像缺了一块儿。   他老想着在不久前飞去?沪市看?的那场电影,是以前小分队一起看?的那场。妹妹爱上哥哥,哥哥拒绝,说?他俩没可能,后来妹妹死心了要嫁人了,嫁的是一场联姻,牺牲自己的幸福维护家族。哥哥不让,怎么着都不让,两个人狠话说?尽了,狠事儿做绝了,妹妹最后只问了哥哥一句:“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你的妹妹,还是你的心上人。”   “费尔斯,你才是那个自欺欺人的人,那个懦弱不敢面对现实和自我?内心的人,那个明明就喜欢我?非要把亲情当幌子?的人。”   “你要么跟我?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要么咱俩狼狈为?奸,至死不休。不信,咱俩睡一觉,你试试。”   试试。   想着她试试。   浴室潮湿凛冽的墙壁上,倒映着周聿白?的影子?。   一手撑着墙,垂着头,右手不断动作着,岁淮的一颦一笑,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甚至是每句话都在脑海里清晰的浮现,像连环画,像电影里的每一幕,刻在骨子?里,是不需要努力回想就能瞬间涌现的东西,不能称作记忆,因为?太熟悉,熟悉到已经成为?了习惯。   雪山融化,冰山崩塌,海浪击打着礁石,惊涛骇浪,火山喷发出?岩浆。自渎释放出?来的那一刻,那个周聿白?自以为?是的世界彻底成为?一片废墟。   有?些事他不得不承认——   他对岁淮有?占有?欲。   他对岁淮有?性的冲动。   他见不得岁淮跟别人谈恋爱。   他就是犯贱,说?再多狠话做再多狠事儿也没法儿跟她断,老死不相往来是不可能了,狼狈为?奸至死方休倒是真的。   他爱岁淮。 第49章   医院   师大的期末考试安排的紧凑, 岁淮考完在学?校待了?两天,程清池也正好?考完试,两人约了?次会,顺便买些东西, 打算第二?天出发去机场回?安怀。   上次的图书馆没?再去了?, 换了?一个咖啡厅, 二?楼是自习室。   期末时间学?生走得?差不?多了?,自习室只有零星几个人影。   岁淮找到位置的时候, 程清池不?在,桌面照旧摊开几本编程书, 电脑开着, 鼠标悬停在国外某知名大学?的网站页面。   “你来了?。”程清池拿了?两杯温开水, 他刚去吧台接水了?。   “热水!”岁淮笑着接过来捂手, “哇, 好?暖呀。”   程清池笑了?下, 摸了?摸她脑袋,拍掉上面的霜雾,“冷不?冷?”   “看到你就?不?冷啦。”   “我还有暖气的效果?”   “男朋友就?是暖的嘛。”岁淮抱了?下程清池, 男人的胸怀里温度滚烫, 像个火炉。   两人收拾东西去商城,程清池移动鼠标关闭页面, 岁淮在一边等,看到问了?下:“你们最近又有新的项目啦?”   “怎么这么问?”   “刚来的时候看见你电脑了?,在看大学?网站, 以为?你们又有什么新的项目开启了?。”   “没?什么, ”程清池牵住她,“走吧。”   _   隔天, 在机场候机时,岁淮有点不?舒服。   程清池探了?探她的额头,“有点低烧,是不?是晚上睡觉踢被子感冒了??”   他嗓音格外温柔,像一记定心针,头晕目眩的岁淮身体软塌塌的,没?力气地倒在程清池怀里,蹭了?蹭他脖子,“难受死了?。”   “头疼,还是哪里?”   “嗯……”   程清池心疼地亲了?下她的额头。   又听见岁淮软软地说?:“肚子也不?舒服,大姨妈来了?。”   “不?是下周才来吗,怎么提前了?。”程清池的手伸进她的针织毛衣,滚烫的掌心隔着一层衣服放在她肚子上,轻轻揉着,“好?点了?吗?”   岁淮呜呜呜叫着,把脸埋在他脖子里,“没?有,好?过分?。”   “嗯?”   “怎么就?我来大姨妈,你不?来,不?公平!过分?!”生理期的岁淮难得?耍小脾气,一下子从程清池怀里钻出来,瞪他,“你给我来大姨妈,痛经?转移到你身上,快点!”   程清池哭笑不?得?,将她重新搂进怀里,哄着:“嗯,我们家岁岁受委屈了?,都是我的错,忘记给你带暖宝宝贴。”   “……喂,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哪样?”   “任我欺负的样儿。”她闷闷地说?。   “岁岁开心就?好?。”   上了?飞机,岁淮在过道?位置,身边有人陆续走动落座,她往里靠了?靠。过了?会儿,飞机舱内提示音起?,马上就?要?起?飞,岁淮坐直身体,搂紧安全带,吸了?吸鼻涕,刚要?问程清池要?纸,突然背后伸过来一只手,指间夹着一张纯白的纸巾。   “纸巾。”身后人说?。   熟悉的冷淡嗓音。   一个绝对绝对不?该出现在这趟航班上的声音。   岁淮蓦地回?头,座椅阻隔着视线,她看不?见身后人。有人说?过当你足够熟悉一个人的时候,即便看不?见,也闻得?到他身上的气息,因为?有他在的时候,空气中的每个因子都会争先恐后地扑来,告诉你,那个人在,他来了?,你躲不?掉的。   那人漫不?经?心的坐姿挺拔,宽肩,递给她纸巾那只手重新揣在兜里。过了?会儿,他动了?动身子,那只手从大衣口袋里抽出来,朝她伸来,拖住了?岁淮长?时间扭过去而发酸的脖子。   然后他偏了?偏身子,露出脸,波澜不?惊地说?:“感冒了??”   岁淮震惊许久都没?回?神,还是程清池把手放在她手背上才醒神,蓦地扭回?头,坐直身子。   “刚刚是……”她悄声问程清池,“周聿白?”   程清池回?头,隔着座椅缝隙看过去。后面的周聿白抬眼,跟他对视,丝毫不?解释本该在京市的人怎么在南洋,也不?解释他一个出来坐头等舱的人怎么委屈自己缩在经?济舱里。他始终云淡风轻,转着手机,似笑非笑。   程清池:“嗯。”   “他怎么在这里?”   “不?知道?。”   岁淮额头上那点低烧完全没?有任何影响了?,她整个人都如坐针毡,不?懂周聿白在做什么。想问,又怕是自作多情,没?准人家只是路过,可是路过也不?该路过到经?济舱里。   上次那场架有阴影,岁淮怕又出什么乱子,一路都提着神。好?在周聿白什么都没?做,借着上厕所的由头,岁淮起?身的时候偷偷看了?后座一眼,才发现周聿白撑着额头,闭眼睡了?。   他眼下有乌青,神色疲倦。   也,瘦了?好?些。   -   飞机抵达安怀国际机场。   安怀市的冬天比南洋市要?冷不?少,冷风簌簌吹,岁淮缩了?缩脖子,鼻尖冻得?红红的。   程妈妈去世以后,程清池的舅舅就?回?了?老家,安怀的房子只有他一个人。岁淮这次回?来,想在安怀待几天,住在外面酒店程清池不放心,让她住在他家,反正他家以后他一个人,房子也大。   程清池约了?车,“机场离我家有点远,你车上要是难受跟我说,先去医院看看。”   “好?。”   两人准备朝出租车走,一转身,步伐停下。   周聿白持着行李箱走出机场,大衣被风吹起?,他目不?斜视地走到一辆车前。驾驶座降下车窗,是个脸很生的司机,见周聿白到了?,下车替他搬行李,搬完后见他没?上车,问了?声:“少爷?”   “等会儿。”   周聿白看向岁淮:“回?家吗?”   他口中的家还是周家。   程清池蹙眉,也看向岁淮。   但岁淮很快收回?视线,没?理,牵着程清池的手就?要?上车。直到周聿白那句话顺着寒风吹进她耳廓时,狠狠地撞击着她的那颗心脏,平静的湖面激起?惊涛骇浪。   周聿白淡淡说?:“妈在医院。”   岁淮的脚步猛地停下,几乎没?有思考地回?过头,“哪里?”   “你要?去吗?”   “废话,你快说?阿姨怎么了?!”   “生病了?,”周聿白忽然叹气,也就?是这一刻岁淮突然明白了?他周身的疲倦和隐约露出来的一丝颓丧是从何而来,他声音很低,“情况不?太好?,她想见你。”   岁淮鼻一酸,视线朦胧。   她刚要?走,手腕猝不?及防被人扯住,一股力道?在拉着她。她看向程清池,他皱着眉,眼里有对她的担心,也有她突然反悔的失落,只是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抱了?她一下,“记得?吃药,好?好?睡觉,别忘了?给我回?个电话。我一直在。”   “嗯。”岁淮心里急,匆匆结了?话题,跟着周聿白一起?上了?周家的车。   -   坐车去医院的路上,岁淮全程戴着耳机,望着窗外。   时不?时用手机发消息,章盈和余伟不?知道?她哪天的航班,问她设么时候回?来,岁淮打字的手停停又继续,头越来越晕,关掉手机,闭眼靠着窗缓过那阵眩晕和呕吐。   半晌,耳机被人轻轻取下,身上披了?一层薄毯,还有热汽靠近。   “药吃了?。”   她睁眼,周聿白捧着一杯温水和一板颗粒看着她。   “不?用,谢谢。”岁淮转过身子,背对着。   周聿白手握住她肩膀,将她转回?里,没?等她推拒,感冒颗粒被送进她的唇里,紧接着是灌进来的温水。温水滑过干涩的喉咙,有些刺痛,她晃着脑袋,口齿含糊:“周聿白你发什么神经?!”   他瞥她一眼,打骂全收,半点怨言都没?,又抽出几张纸巾,跟个没?事人一样说?:“擦擦。”   岁淮瞪着她。   她不?动,周聿白就?动,抬手就?要?给她擦,毫不?犹豫。岁淮一把拍掉他的手,狠话都到嘴边儿了?,忽然对上他冷淡却微红的眼睛。于是那话就?活生生地哽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没?出息,岁淮你真的没?出息,过去了?那么久,一年零两个月,整整430多天,10320个小时,还是没?法儿看见面前这个人朝她示弱。   “你别看我。”她憋了?许久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不?看。”   “也别跟我说?话,只能我问你你才能说?,不?然就?闭嘴。”   “那么霸道?啊,”他疲倦地扯了?扯嘴角,“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岁淮心口堵得?慌,吃了?药就?要?睡觉,她刚闭上眼手臂就?被人戳一下。她很不?爽,啧了?一声,飞了?一记眼刀过去:“干什么。”   “分?我点毯子。”   “……”   岁淮捻起?一角扔过去。   几分?钟后,晕乎乎的睡意袭来,岁淮脑袋不?自觉往下歪,脸被人一把拖住,她瞬间清醒。   再次对上周聿白的脸,他离她特别近。   “你怎么坐过来了?,那边那么宽不?够你坐啊。”岁淮憋着起?床气一般的愠火,挺直身子。   “盖毯子。”他简单地解释两个字。   岁淮无话可说?,因为?鼻塞而稍微变音的声音这会儿发火都没?什么气势,听起?来像个炸毛的小狐狸,咬牙切齿:“我警告你,再吵醒我一次,我就?揍你。”   周聿白耸了?下肩,神色平淡。   岁淮长?吁一口气,靠着软质座椅,慢慢沉睡。脑袋慢慢地滑下来,最后靠在一个肩膀上,毫无苏醒的痕迹。头发丝盖在脸上,一只手将它拂开,别到耳后,周聿白就?这么长?久地看着她,直到手机贴着他的衣服嗡嗡震动一声。   是一个同样许久未曾联系的人。   给他发了?一行字。   程清池:麻烦你帮我照顾女朋友了?。   周聿白冷着脸,打字回?:不?麻烦,你女朋友我照顾了?十几年。 第50章   心疼   机场到医院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岁淮吃完药后补充睡眠,再醒来的时候精神好了?不少。   车停在医院楼下。   医院是?岁淮最讨厌的地方,因为每次来,都会失去生命中一个很重要的人。小时候是?爷爷奶奶, 长大了?是?妈妈, 现在钟晴也在这个存活与?死亡交界的地方。   周聿白刚下车就接了?一通电话, 要去一趟医生那儿?。   岁淮:“你告诉我阿姨的病房在哪里,我自己去。”   周聿白给了?她一张卡:“刷卡进?去, 楼层有保安。”   “知道了?。”   安怀市的冬天多雪,多冻雨, 一到腊月天雪粒子和冷霜就没停过, 刚下飞机那会儿?短暂地晴了?个把小时, 现在一到傍晚又?开始降温, 刮风, 下起冻雨来。   周聿白真的有要紧事, 没再耽搁,抬脚离开。踏出走廊那会儿?,一边的司机给了?他一把伞, 黑色的伞面, 玉质的伞柄,最底下刻着独属于?周聿白的标记——还是?岁淮送他的那把伞。   不止这个。   上回他跟程清池打架时, 手上戴着一根黑色手绳,是?她在高一那年送他的;下飞机的时候他的大衣口袋露出手机吊坠,是?个粉色树莓熊, 高三上学期那年她抓娃娃送的;还有车上, 他衣服上的味道,也是?以?前岁淮常常说最好闻的那款很淡的男士香水。   岁淮垂下眸, 强迫自己不去深想,不让自己再沉浸在他的世?界里。   钟晴在高级单人病房,整个楼层都只?有那一间,电梯口有专门?的保安守着,胸口有周家的标志。岁淮刷卡进?去,走廊里消毒水味浓郁,一直走到病房门?口,才停下。   在门?口踌躇好一会儿?,她推开门?,放轻脚步走到病床边。   床头?摆放着许多岁淮不认识的仪器,有几根线直接伸进?钟晴胸前的病号服里,她猜,应该是?心?脏检测仪器。钟晴这两年心?脏才出现问题的,定时复查都是?良好状态,不影响生活,也不影响工作,她本人也是?灵动坐不住的性子,岁淮还是?第一回 见她这样苍白脆弱地躺在病床上,一睡不醒。   眼?泪毫无征兆地上涌。   岁淮视线朦胧,捂着嘴,才没哭出声。   钟晴对她来说是?跟妈妈一样的人。   岁淮在病床前站了?一会儿?,伸手给钟晴掖了?掖被?子,准备离开,病床上的人忽然唤了?声她的名字:“岁岁……”   她一僵。   “岁岁,岁岁……”钟晴还在喊,更像是?梦呓。   岁淮慢慢转过去,钟晴还闭着眼?,唇动着说梦话。岁淮重新蹲在床边,额头?抵着钟晴的手,小声答应:“我在,阿姨,我在。”   忽然额头?搭着的手指动了?动。   岁淮顿住,抬起头?,病床上的人已经醒了?,虚弱地半睁着眼?望着她。那双一直温柔有力量的双眼?,不过短短数月变得好沧桑,眼?角生出了?皱纹。   几乎是?一瞬间,钟晴看她的第一眼?就红了?眼?眶。   她口型微微动了?一下,在说些什么,怕钟晴是?哪里难受,岁淮忙擦掉眼?泪,俯下身将耳朵贴近听她说话。钟晴的   氧气罩蒙上雾气,她口型动了?几下,哽咽着骂了?一句:“死丫头?……这么久不回家。”   只?一句话便让岁淮溃不成军。   另一道声音自病房内响起:“自从你离开周家以?后,你阿姨每晚都在做梦,喊的也是?你的名字,有时候半夜惊醒就问我是?不是?做的太绝了?,太狠了?,你是?不是?再也不回来看她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周盛巡站在病床一边,叹着起,英俊的面容比起以?前也沧桑很多,他看着岁淮蹲着的背影,觉得小姑娘瘦了?,颓了?,生疏了?,心?口不舒服起来:“——有时候我也在想,当时我做的那些事,让你离开小聿,远离小聿的那些话,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砰。   门?口什么东西?掉落。   “爸。”极冷而震惊的嗓音传来。   岁淮和周盛巡全都看向门?外,周聿白就站在那儿?,刚刚所?有的话他全听见了?。   ——岁淮不是?自己要走。   ——是?他爸逼得,是?周盛巡逼得,原来她是?被?逼的。   周聿白单手扶着门?框,身形踉跄,心?口缺了?的那块像是?被?灼烧,反复炙烤,看着岁淮那双哭红的眼?,一股巨大的心?疼袭来。   他的小姑娘原来受了?那么多委屈。   -   安怀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钟晴醒了?一会儿?又?睡过去,周盛巡在里面陪着。   周聿白跟岁淮在走廊的尽头?,那里半开着一扇窗户,能看见外面的雪簌簌飞落。岁淮趴在窗台,伸手到外面接雪,还带着余热的掌心?一下子融化了?雪花,化成一滴水珠。   程清池发来一条消息,问她好点没,岁淮回了?个“好多了?”,觉得有点生硬,在后面加了个懒洋洋的表情包。   没多再多聊几句,从听到那番话后就缄默的周聿白有了?动静,把岁淮在外面接雪的手拉回来,“才吃了?药别冻着了?。”   语调,口吻,字词都正常,只?有他的声音,从之前的清冽变成现在的沙哑。   岁淮关了?手机,在这种沉默下问钟晴的事儿?:“阿姨怎么突然情况这么不好了??”   “科考时候极地气候影响,回来的路上也出了?点小意外,”他停了?停,看她,“牵挂你。”   岁淮垂下眼?:“阿姨要做什么手术吗?”   “心?脏支架。”   岁淮吞咽几下,气息像是?从喉咙挤出来,“是?不是?以?后都没法儿?继续参加科考了??”   “嗯。”   岁淮长叹一口气,寒冬腊月天冷得人直发抖。   周聿白背倚着窗,手在大衣兜里摸了?几下,两样东西?攥在手里,一样是?烟,一样是?打火机。抽出一根烟衔在唇边,一手翻开打火机盖,轻擦一声,幽蓝色的火焰燃气,烟丝灼烧,烟雾弥漫开。他没在意岁淮看他时逐渐变得震惊和不可置信的眼?神,也许是?太久没在意过任何一个人的眼?神了?,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压在他肩膀上的事情太沉,压得他喘不上气,心?思都是?散的,身上的韧劲儿?和鲜活气淡了?许多,以?前那个闲散爱笑,秉持着浪漫主义的理?想主义先锋不知道去哪儿?了?,从一个少年蜕变成男人后,变得内敛沉默。   岁淮:“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阿姨叔叔知道吗?抽烟很伤害身体的。”   “知道吧,”他说,“也可能不知道。”   “到底知不知道!”   他笑,没心?没肺似的,“你在关心?我吗?”   岁淮看他嘴角强撑出来的笑,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她太了?解周聿白了?,就像周聿白有多了?解她一样,一个笑,一个眨眼?,就知道那后面藏的什么情绪。从刚刚在门?口听见那番话后,周聿白就变得很奇怪,他身上有一种想放肆但又?不得不克制的气场,好像一根紧绷欲断的绳索,此刻摇摇欲坠。   “你现在对我有很大的情绪,”岁淮说,“是?什么?”   周聿白掸了?掸烟灰,一句话不说,只?抽烟。一根没了?,拿第二根,他情绪的宣泄口不是?对话,是?那支打火机,是?那包烟。岁淮见不得他不要命地抽,一把抢过来,扔进?垃圾桶,“你不要命了?,抽这么凶。”   “给我。”   “做梦。”   他掀开眼?皮盯着她,那里面确实藏着很深很重的情绪,心?脏在渗血,自疚和懊悔的情绪快要将他吞没,没有一丝能喘息的机会。他也没法儿?看岁淮,所?以?从刚刚出来以?后他就没看她一眼?!因为看了?心?就疼!疼得呼吸一下都是?揪着的。   “岁岁,给我,求你了?。”他闭眼?说。   岁淮点点头?,“给你,行,”她抽出一根烟后,又?把打火机点燃一根,衔在自己的唇里,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无所?谓,与?其吸你的二手烟,那就一起抽吧,反正我也不是?没抽过。我知道房门?口那话你听见了?,所?以?觉得难过,觉得对不起我,有必要吗?周聿白,当初就算没有叔叔阿姨的话,我也会选择离开,所?以?他们?说没说,结果都一样。”   “不一样。”周聿白心?口起伏。   他把岁淮嘴上的烟取下来,没扔,就这么用两根指头?撵灭,烫火灼烧皮肤针刺一般的疼,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实则他整个人都没什么痛感了?,所?有的感官全在刚才已经疼过一遍了?。他执拗地说:“不一样,至少我不一样。你要住校,要离开周家,离开安怀,再不回来,我以?为是?你在置气,我在怪你。岁岁,当时我在怪你。”   可她什么错都没。   住校不是?她自愿,离家不是?她自愿,离开安怀也是?迫不得已,她这样委屈,他不仅毫不知情,还在说着狠话地怪她。   “岁岁,你知道吗,”周聿白忽然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手摁在她的后脖颈,贴着自己的胸膛,抚慰那颗疼得快要窒息的心?脏,他用手抵着辛苦,微哽着说:“一想到你受了?那么多委屈,这块儿?,疼得快要死了?。” 第51章   我想吻你   钟晴的身?体情况不稳定, 手?术迟迟不能开始,她的情况还没有告诉钟家,尤其是钟老爷子?,身?体本?就不好, 要是知道疼爱到大的唯一的女儿出了问题, 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周盛巡这段时间是忙得焦头烂额, 眼见着白头发都多了几根。   周盛巡要处理科考和周家的事,周聿白得时刻跟钟晴的主治团队沟通, 这样下来,陪着钟晴的任务就落在了岁淮的身?上。   她再次住回了周家别?墅。   李女士是周家专门请的看护, 负责照顾钟晴一日三餐, 早晨带着清淡的小米粥来了医院, 一点一点地喂给钟晴喝, “夫人?, 烫吗?”   “还好。”   看护又喂了一勺, 钟晴却摇摇头,唇色苍白:“吃不下了。”   其实是没什么胃口,生病的人?就这样, 一日三餐都成了煎熬。   “夫人?, 你?再吃一点吧,身?体需要能量啊。”   “不吃了。”   钟晴从小到大千娇百宠, 平时善解人?意,不舒服的时候也会闹大小姐脾气,闭着眼, 抿着唇, 说什么都不吃。看护不敢得罪钟晴,捧着粥不知所?措, 岁淮从一边的椅子?上起来,接过碗,“我来吧。”   “阿姨。”她唤。   钟晴睁开一只眼睛,见是她,也摇摇头不吃。还一只手?捂着嘴巴,昭示她的决心。   岁淮是谁啊,钟晴当亲女儿养了十?几年的人?,别?人?不懂钟晴时不时拿乔的小脾气她最懂,一边吹粥一边漫不经心地讲话:“唉,叔叔这两天多了好多白头发呢,天天跟我说阿姨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他都跟着难以下咽了。”   钟晴急了,“我吃不下关?他什么事儿啊!”   岁淮:“唉。”   钟晴:“多大年纪了他,还在这矫情呢。”   岁淮:“就是。”   钟晴:“烦死啦!”   “就是啊,烦死啦,”岁淮喂了一勺过去,“来,啊——”   钟晴乖乖地吃了一口下去,粥到胃里了才反应过来,这死丫头逗她玩儿呢,“咱家岁岁学坏了啊,谁带坏的,都坏到我身?上来了。”   “怎么会!”岁淮一边嘴甜一边接着喂,“阿姨特别?好,特   别?听话,我怎么会对您坏呢~”   钟晴被她一口接着一口地喂粥:“……”   一碗粥喝下去费了不少工夫,钟晴睡了过去,看护在一边照顾着,岁淮拿着手?机出了病房。页面弹出好几条消息,还有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程清池的。   岁淮回了电话过去,那边很快接通,像是一直都在等着。   霎时愧疚涌上来。   程清池:“喂。”   “我刚刚在给阿姨喂粥,手?机一直都是静音,放在桌上没看见,不好意思啊男朋友。”   程清池看着桌前的电脑,因为长?时间待机,黑了屏幕。他举着手?机没动,盯着屏幕里倒映的自己,温声回:“没关?系。”   “你?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没事,”他说,“就是有点想你?了。”   钟晴生病住院之后,岁淮怕她心里难受,这些?日子?一直都在陪着她,手?机极少拿出来。相比之前,跟程清池的联系确实大大减少。   他真的有点儿想她。   “哇,我男朋友这是在跟我说情话吗?”她嘻嘻笑,“我也想你?啦。”   程清池心情依旧有些?低落,“嗯”了一声,不说话了。岁淮像是察觉到他的情绪,打心里真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冷落他了,又哄了两句,最后提议:“男朋友,后天就是小年夜了,咱俩出来约次会吧?”   程清池被她哄得好了许多,笑:“好。”   电话挂断以后,程清池重新打开电脑,听着刚才未听完的课程。没停多久,又有一通来自南洋市的电话打来。   这是这个号码打来的第二次。   程清池接通:“老师。”   “清池啊,出国留学的事情你?考虑好了吗?今天乔西来问我你?有没有提交申请,我就来问问,你?要是考虑好了,就尽早提交,回头申请下来后还得填写不少资料。”   乔西是社团里的一个学姐,上次程清池跟社团里的人?参加了一个比赛,设计出来的程序非常新颖创意,有一定的研究价值。程序的主要设计人?就是乔西和程清池,在国外有名校导师发来留学交换申请时,学校根据那次作品有两个推荐资格,一个是乔西,另一个当时未定。后来,学校找到了程清池,说乔西向学校推荐了他。   “老师,我还想再考虑考虑,可以吗?”程清池问。   “我明白你?的顾虑,你?在南洋师大有个女朋友,到时候出国就是异地恋。但是清池啊,这次留学机会非常难得,对面的导师对你的天赋非常看重,很重视你?。南洋师大也是个不错的学校,有中外合资,每年留学生很多,你?看看要不要和你?女朋友商量一下,问问她跟你一起出国的意愿?如果她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她写一封推荐信进行国外留学申请。”   “老师冒昧问一下,要是你?女朋友不同意出国,那你?——”   程清池坐在桌前,手?指无意识地翻着书?,沉默了会儿,还是坚持道:“我就不去留学了。”   他淡淡道;“老师,她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可以不留学,但是不能没有她。   老师:“唉,行,你?再商量下吧。”   -   小年夜这天是个难得的晴天,阳光明媚,霜雾散去。安怀这座城市历来都很重视春节,小年夜就有不少人?家购置年货,大街上的商店橱窗开始贴迎新年的对联和福纸,大红灯笼高高挂,喜气洋洋。   岁淮等钟晴睡着之后才离开医院,刚要进电梯,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两相对视,空气静止。   自从那晚周聿白对她说了那些?话以后,岁淮再没见他,他也挺配合地一直不跟她同频出现。今天就这么猝然地撞见了,岁淮愣了好一会儿,移开目光,不打招呼,也不看他,就这么擦肩而过地走进电梯。   “去哪儿?”他问。   “约会。”   “还回来吗?”   岁淮走进电梯,“下午阿姨晚饭的点回来。”   周聿白站在电梯外,“我去接你?。”   岁淮没说话,按了“一楼”按键,电梯门渐渐关?闭,直到最后一丝缝隙消失她都没抬一下头。   -   岁淮本?打算打车去程清池家的小区,没想到,一出医院大门,一道身?影直直站在街对面。   冬日暖阳初升,光线洒落,街对面成群结队的行人?站在公交站牌等车,柏油马路时不时辗过几辆小汽车,医院旁边有数不清的早点摊,梅菜扣肉包和小馄饨的香味在空气中蔓延着。就在这样一个平凡而普通的清晨里,岁淮的面前,出现一道格格不入的风景线。   少年穿着白色羽绒服,他们在南市买的情侣款中的男款,两条长?腿包裹在黑裤中,脖子?上围着岁淮专门挑的小熊围巾。他站在那儿,看着手?机,浑身?清冷干净的气质比雪还纯,白霜还白,叫人?一眼就能看见。   身?后不少小姑娘都盯着他看。   岁淮隔着街道喊他:“程——清——池——”   他猛地抬头,清冷的五官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倏地变得柔和。他朝她笑,一边笑一边过马路,“站那儿,等我。”   岁淮没听他话,在他要过来的时候,先一步趁着绿灯跑了过去。距离在缩短,三米、两米、一米……她一把冲进他的怀里,两手?环住腰,将?脸埋在他的胸膛,温热驱散寒意,“男朋友,你?好暖啊。”   程清池的那颗心就被她柔和的声音给说软了。   他摸了摸岁淮的脑袋,笑:“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想你?了。”   “真的?”   “当然!你?有没有想我?”岁淮问他,久久没听见回答,蹭地一下从他怀里钻出来,眯着眼威胁,“快点,给你?三秒钟的时间,快点说想我!”   “想你?,”程清池眼神深情,“特别?特别?想你?。”   他捏着岁淮的下巴,抬起,吻了下。   “这还差不多,”岁淮搂住他胳膊,“走吧,陪你?女朋友去看电影,再吃个饭。”   时间来到下午。   岁淮和程清池吃完饭后去逛超市,购置一些?年货,不过人?太多,两人?没逛多久就出来了。   结完账,程清池一手?拎着塑料袋一手?牵着岁淮,到门口,问她:“送你?回去?”   岁淮摇摇头,“我自己——”   一辆车停在街前,不偏不倚,正?好停在两人?脚边。   是一辆黑色的迈巴赫,车灯闪了闪,随后响起一声鸣笛,车窗缓缓降下来,露出驾驶座人?的侧脸。   周聿白解开安全带,下车,轻甩上车门,来到岁淮身?边,没看程清池,当他不存在,只对岁淮说:“可以走了?”   她点了下头。   然后接过程清池手?里的袋子?,松开牵他的手?,“我要回医院啦,你?也回家吧,到了跟我发消息。”   程清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睫,唇微张开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只是顶着周聿白的目光,心里那刻忽然起了一股不甘和失落,于是在岁淮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搂过她,抱了一下,“路上小心。”   岁淮有些?怔愣,忽然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几秒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她一手?勾住程清池的脖子?,踮起脚尖,准备给他一个安慰的亲亲时——   周聿白别?开眼。   程清池的手?机响起铃声,打断。   岁淮下意识低头看,亮起的页面是一个来自南洋的电话,备注为:乔西。   又是这个名字。   她眼神一顿,刚才那点悸动没了,戳瘪的气球般,整个人?都冷淡下来,退回了原地。   “你?接电话吧,我先走了。”   -   车匀速平稳地行驶着。   岁淮坐在副驾驶座,刷着最近新上映的电影片段,看到好玩的花絮,唇角微勾。看了半天,觉得无聊,关?了手?机准备闭眼小憩。   “吵架了。”周聿白一开口,就是慢悠悠的、笃定的口吻。   岁淮瞥他一眼。   他照旧目不斜视地开着车,“你?刚要亲他,没亲。”   岁淮翻了个白眼,“你?有偷窥癖吗?”   “没否认,”周聿白转着方?向盘,拐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不断被甩在身?后,“那就   是了。”   他问:“他怎么你?了?”   “周少爷,开车的时候就好好开,别?跟乘客说话,我惜命。”   周聿白不紧不慢地开着车,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果然没说话。   车开进医院停车场,彼时天正?好全暗了,冬天的夜空没夏季这么亮,月亮也隐藏在云层中,地面只有路灯盏惨淡的光,清寂得很。   岁淮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脚都要迈下去了,左手?忽然被人?一扯。她倒回去的那刻,右手?带着车门重新甩上,砰的一声,再次陷入只有两个人?的逼仄空间里。   暖气扑来,脸颊格外热。   岁淮皱眉,刚要说话,不知道是要骂还是说什么,就被周聿白一句话堵了回去。他喘着,眼神格外深:“五分钟,就五分钟,听我说完。”   “那晚上,走廊里,我俩一起抽烟那晚,”他说的格外清楚具体,生怕她不记得,又像是在帮她一点一点的回忆,“你?还记得我说了什么吗?”   岁淮垂眸,抿唇。   她不语,周聿白换了一种方?式问:“你?明白我那晚的意思吗?”   岁淮推开他,语气生硬:“不想明白。”   “好,你?不明白,那我今晚再说一遍,”周聿白把手?放在她手?背,指腹硌到了她跟程清池的情侣手?链,“岁岁,以前我这人?认死理,总说喜欢一个人?得先对她有感觉,没感觉就是不喜欢,不喜欢就没可能。那会儿你?问我,我说对你?没感觉。”   她呼吸蓦地急促,开始挣扎,不想听了。   周聿白反手?抓住她的手?腕,牢牢攥紧,不让她反抗,继续说:“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从头到尾,你?就不在有感觉的那个范围里。我一直以你?哥哥自居,每次别?人?问起我这个话题,我所?有的思考数据里从没有‘岁淮’这两个字,所?以即使我每次脑海里第一个出现的是你?,我也从来不当真,从来不去思考。前段时间我重新看了那次在沪市看的电影,妹妹骂她哥哥费尔斯是个懦夫,他才是那个自欺欺人?,不敢面对现实喝自我内心,把亲情当做幌子?的人?。为了验证自己对妹妹的感情,费尔斯试了一下,我跟他一样试了。”   岁淮心口剧烈起伏,眼眶开始泛红,使劲儿推他:“你?到底想说什么,五分钟到了!我要下车!”   “没到,还有半分钟。”   “我不听,你?说的一个字我都不想听,我更不想知道你?是怎么试的。”   “我想着你?自.慰。”   她怔住。   周聿白:“岁淮,我对你?有占有欲,对你?有性的冲动,见不得你?跟别?人?谈恋爱,所?以不管顾远还是程清池我都没法儿接受,那根本?不是他妈的哥哥对妹妹的管教,是喜欢!不管说再多的狠话,做了多狠的事儿,我都做不到跟你?断,老死不相往来没可能。”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还有十?秒钟的时间。”他步步紧逼。   岁淮还沉浸在那句“我想着你?自.慰”的话里,大脑宕机,就这么看着周聿白低下头,慢慢靠近,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对着她的鼻尖,以一种亲昵到骨子?里的姿势对她说:“米歇尔问费尔斯,在他心里,她到底是他的妹妹,还是他的心上人?。费尔斯弄清了自己的感情,我也一样。”   他执起岁淮的手?摁在他的心口处,最接近心脏的地方?,“你?知道这会儿我最想做什么吗?”   “——我想吻你?。” 第52章   冷静期   啪。   清脆的一声响。   岁淮甩了一巴掌过?去, “清醒了吗?”   周聿白的脸被打得偏向一侧,刚那巴掌岁淮是下了力气的,侧脸有红色的指纹,明晃晃的印着。顶了顶脸颊, 周聿白脸色平淡地转回去, 他笑:“爽了吗?”   “不爽再打两下。”   “打十下一百下也没用,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岁淮说?,“我?已经跟程清池在一起了, 并且不出意外的情况下会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   -   医院走廊里,看护在外面?的椅凳上?坐着看明天的配餐表, 见周聿白回来, 把?记录表交给他就?走了。   病房门是虚掩着, 里面?有人说?话。   “你有心里, 专门这么远过?来看我?, ”是钟晴的声音, 她问,“我?爸和我?哥他们那边都还好吧?”   “很好,您放心。”一道?熟悉却已经许久没听见的声音。   透过?虚掩的病房缝隙, 岁淮看见一个女人, 背对着她,继续跟钟晴对话:“阿姨您跟我?别见外, 不说?我?爷爷跟钟爷爷是老一辈的交情,您也是我?的长辈啊。就?算我?跟周聿白有缘无分,您在我?心里都特别好。”   “你一说?起这事?儿我?心里就?不好受, ”钟晴叹气, “一开始我?真不知道?两家长辈存着撮合你和小聿的心思?,以为是小聿主动跟你走的近, 后来知道?了,也没加阻拦,反而还有撮合你俩的意思?在里头。我?那个儿子特看眼缘,我?见他也不反感还以为他真对你有感觉,后来才知道?他为这事?儿专门去他外公家闹。不仅生他外公的气,也生我?的气,小半年都不跟我?和他爸说?话,见面?也冷淡。想来想去,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对,你们这些年轻人崇尚恋爱自由,看眼缘,看感觉,要是没有那强行绑在一起也没用,还让你跟小聿难做……”她停了几秒,低声说?,“也让别人伤了心。”   病房外,岁淮微微吃惊。   ——是啊她好像许久没在周聿白身边听说?过?孟西?沅这个名字了,原来以为会毕业即订婚的两个人,竟然已经成为有缘无分,断了?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周聿白已经越过?她,推门进?去:“妈。”   孟西?沅和钟晴同时闻声看过?来。   钟晴是掏心窝子的话被听到后的尴尬,孟西?沅是意外。一是意外岁淮竟然出现在安怀市,二是意外周聿白侧脸上?的淡淡指印,她这个角度看的清清楚楚。   想想就?明白了,她轻嗤一声,幸灾乐祸地笑。   孟西?沅拎着包站起来,“钟阿姨,我?订了八点的航班,我?先出发去机场了,您好好休息养身体。”   “一路当心。”   孟西?沅跟周聿白擦肩而过?,冷哼一声,像是在讥讽当时她说?的话应验成真了。   看他的笑话。   “岁岁,你怎么就?穿那么点,不冷啊。”钟晴靠在床头,开始嘘寒问暖,闲话家常。   “还好。”   “今天去哪儿了,一下午没看见你。”   “出去了。”   钟晴瞥了眼周聿白,她那好儿子正在桌前倒水,略期冀地问:“是跟小聿一起出去玩了吗?”   “不是。”   钟晴有些失落,下一秒便?听见岁淮说?:“出去约会了。阿姨,我?交了一个男朋友,人很好,对我?也特别好,有空带来跟您见见。”   钟晴的笑就?这么僵在嘴角,到了嘴边的话也是滚了又滚,“……大学里的?”   “师大隔壁的南大,他高考成绩很好,”岁淮垂睫,“以前也是一中?的同班同学。”   钟晴茫然地看看还在背对着她俩喝水的周聿白,看看面?色无异的岁淮,“谁、谁啊?”   “程清池,您见过?的。”   何止是见过?啊,钟晴震惊地想,她还知道?是她儿子的好兄弟呢。   周聿白把?被子搁在桌上?,“噔”的一声响,转过?身来,脸上?淡淡的指印暴露在钟晴的视线中?。他淡淡道?:“到您休息的时间了,我?让看护陪您。”   跟岁淮一起离开了病房。   -   那天以后,岁淮跟程清池的联系变得更少,谈不上?冷战或是吵架,就?是两人之间那股劲儿忽然减弱了,牵扯在一起的线也变得摇摇欲坠。分不清到底是因为周聿白的出现让程清池一再的感觉危机,还是岁淮因为乔西?而觉得心底不舒服,觉得膈应。但两个人谈恋爱总要学会互相迁就?,再说?,这些小事?不足以撼动程清池在岁淮这儿的好,所以   在这天主动约了程清池。   她这人吧有点儿怂,余伟和章盈对她的评价半点没错,嘴巴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在心里组织好一番话才拨通程清池的电话。   嘟——   通了。   “喂……”岁淮有点儿扭捏,“你在干嘛啊?”   那边没声音。   岁淮看了眼手机,确实在通话,“程清池?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还是没声音,但能依稀听到呼吸声,也就是说程清池在手机边儿上,也能听见,就?是故意不说?话。   岁淮有点儿难受了,她都主动拉下脸来了,这人怎么还这样啊,而且乔西?的事?儿她还气呢。她有点儿炸毛了,赌气道?:“……我?数三下,你要是再不说?话就?永远别说?话了!”   “三。”   “二。”   “一……”   “岁岁。”程清池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还很疲倦。   岁淮:“你怎么了?”   程清池没回答她的问题,解释道:“不是故意不说话,是在思?考,今天要不要见你。”   他这个状态像极了高三那年童妈妈去世的时候,嗓音沉着,冷着,整个人跟在冰河里泡了几个月似的。岁淮顾不上?那点赌气了,担心他:“程清池你怎么了,你告诉我?你在哪儿,我?去找你好不好?”怕他拒绝,又忙道?:“你说?过?咱俩是男女朋友对不对,那有事?儿肯定要一起扛的,嗯?”   女孩儿轻轻的一个“嗯”,温柔,暖和,程清池舍不得拒绝她:“好。”   他报了一串地址,不是他家,是在一家酒店。   -   岁淮去了酒店才知道?,原来这几天程清池没联系她是因为他那个赌鬼父亲出狱了,上?次蹲了几个月又放出来了,听说?程清池回了安怀,堵了他好几天,问他要钱。程清池没给,反而还因为程妈妈的事?情对赌鬼父亲大打出手,不过?被邻居拉了架,劝他说?“这种人不值得”。那之后,程清池就?住在附近的酒店,避免又碰见赌鬼父亲。   至于?岁淮,程清池更不会让她涉险,忍了几天都没联系。   岁淮看着他下巴和胳膊的伤,又气又心疼,骂他:“傻!”   “你是在骂我?打架吗?”   “不是,”她气愤,瞪他,“我?是在骂你下手太轻!你都打架了就?该好好教训一下他!”   他笑:“我?还以为你会不赞同我?的做法。”   岁淮收起碘伏和酒精棉,放到书?桌,看到摊开的两本英语书?籍,翻了下,“你在准备雅思?和托福?”   她全然想不到别的,只是一边感慨名校就?是不一样,一边朝程清池竖大拇指:“大神!回头我?四六级找你辅导啦!”   她俏皮地笑,眉眼弯弯,程清池却没笑,走到桌边收起两本书?籍,在那下面?还压着一封申请信。他看着岁淮,忽然很认真地问她:“岁岁,你想出国吗?”   “出国?”她有点没反应过?来,“怎么突然问这个?”   程清池抿唇,说?:“记得开学时候我?跟社团的人参加的那个比赛吗?”   她点头,接:“你们设计的程序特别厉害,一路从学校冲到了国奖,奖金丰厚,”她抬起手晃晃那条银色手链,“这个就?是你拿到奖金之后给我?俩买的情侣手链。”   “嗯,除了奖金,那次比赛被国外的一个教授关注,他对我?们设计的这个程序非常感兴趣。南大和那所学校一直以来都有合作,那位教授破例给了南大两个留学名额,一个是主要负责编辑程序的乔西?学姐。”   他声音停了。   岁淮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眼神一点一点地冷淡下来,喉咙艰涩地问:“另外一个呢?”   “乔西?学姐推荐了我?,”他说?,“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出国留学,但是你在国内,我?放心不下,所以想问问你的想法。”   安怀这座城市有太多不堪的、遗憾的、令人想逃离的东西?。   程妈妈去世以后,程清池已经厌倦甚至恨上?了这座城市,所以当初他填去安怀时毫不犹豫,甚至觉得解脱。如果?要去国外,他欣然接受,但前提是岁淮得跟他一起走。   岁淮面?色平静地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嗯?”   “我?问你乔西?向学校推荐你留学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十一月中?旬。”   “原来那么早,”岁淮自嘲地勾唇,“难怪你在学校那会儿看外国的留学网站,还有刚桌上?摆的雅思?托福,其实你已经决定要去留学了,你已经决定了。既然这样你还来问我?的想法做什么啊,你去啊,跟乔西?去啊,别要我?了。”   见她生气,程清池立马解释:“你误会了,乔西?只是学姐,我?跟她没什么。”   “是,你对她没什么,这我?信。可她呢?”岁淮把?一直压抑在心里的话竹筒倒豆似的抖落出来,“在社团的时候以你在做项目为理?由挂我?电话,明知道?你有女朋友还向学校推荐你出国留学,还有这款手链你也是听了她的意见才决定买的,她把?别人当傻子,不会就?真以为我?是傻子看不出来她的目的吧!这些都是为什么,你说?啊!”   吼完,她眼睛瞬间红了。   程清池心疼地要给她抹眼泪,岁淮一步退后,“我?知道?你为什么想要出国,因为你怕,你顾虑,你一直都在介意周聿白。我?说?我?会好好跟你一起走下去,周聿白对我?来说?已经是过?去式,你不信,你从来都不信我?!”   这一次,他没有否认。   他的确不信。   岁淮抹掉眼泪,走前说?:“这段时间咱俩别见面?了,好好冷静冷静吧。你仔细考虑要不要出国,出,咱俩就?分,彻彻底底的分手。不出,咱俩好好在一起。” 第53章   爱的华尔兹   因为?钟晴身体原因, 除夕夜也得待在医院,周家老宅今年的团圆饭缺了她。岁淮离开周家的事老宅那边不知道?,周盛巡和钟晴之前更没提过,岁淮也没去, 把照顾钟晴当做了推辞的缘由。   钟晴在睡觉, 岁淮掖了掖被褥, 等看护一到,她就走了。不过没回周家老宅, 也没去程清池家,而是临时买了一张去兴城的高铁票。   在车上, 看着万家灯火, 烟花在天空绽放。手机叮咚作响, 页面不断弹出给她发送来的新年祝福, 有高中同学的, 有大学同学的, 有程清池的,有周聿白的,好多好多, 岁淮一个没点进?去看, 也一个没回复。   到了兴城,开门进?去时嗅到一股潮霉味。   岁淮打开窗户通风, 简单打扫了下,坐在沙发里休息,拿出从楼下便利店里买的一打啤酒。一个人盘着腿坐, 撬开啤酒瓶盖, 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喝到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时候,门响了, 岁淮大脑宕机,眯着眼瞥了一下,没管,继续瘫着。   噔噔,还在敲,还喊:“岁淮。”   “谁啊?”   岁淮踉跄着去开门,手摁在门柄上,一拧,一开。屋外?的冷空气直扑而来,还夹杂着一股熟悉的味道?,岁淮眩晕的脑子没想起来是谁,也没看清,人就这?么栽了下去。   倒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她的背碰到了玄关的开关,“啪”一声,灯暗下去,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通风的窗户打进?来一片亮光。   两室一厅的小居室狭窄却温馨,阳台不大,只有几平米,铁栏杆门也有些陈旧,锈铁的部?分被岁淮找麻绳圈了起来,一圈一圈地缠绕成藤蔓的模样,还有几朵手工花。客厅里只有很简单的一张茶几和电视,另外?一张宽大的书桌摆在向阳的位置,周聿白了解岁淮,她写作业不喜欢挤在逼仄昏暗的空间里,那样会让她觉得很压抑,以前他俩经常会把移动?书桌搬到阳台学习,等太阳刺眼,又把移动?书桌移到客厅,林姨每回看到他们俩都会笑得不行,说“还是头一回看学生这?么做作业的”。   稀薄而浅淡的光线下,周聿白看着怀里的小姑娘,闭着眼,泪痕未干,唇上是湿淋淋的   酒液,空气中泛着浓烈的酒精味。   她喝酒了。   “岁岁?”他唤。   小姑娘没精神地“嗯”一声,跟猫儿似的,嘴里稀里糊涂地说着梦话:“是奥特曼开着飞船来接我了吗?”   “飞船?你想去哪儿?”   “去宇宙,去打怪兽。”岁淮忽然蹭地一下立正,一手指着天,一手勾着周聿白的脖子,眼神迷蒙,“有个混蛋跟我说,把怪兽都打趴下妈妈就会回来了。”   周聿白就那个混蛋。   刚来周家那会儿,岁淮才?五岁,老是做噩梦,梦见刚离世的妈妈是被怪兽抓走了,梦见抛弃她的爸爸也变成了凶恶的大怪兽。小孩儿发着高烧,哭湿了枕头,任凭钟晴和周盛巡怎么哄都没用,那时候周聿白也是个小孩儿,穿着睡衣光着脚从自己卧室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本探险书和图片集,跑到小床边,在岁淮耳边将奥特曼大战怪兽的故事,“怪兽很可怕,奥特曼超厉害,打败怪兽爸爸妈妈就能?回来接你了,妹妹乖。”   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岁淮一醉酒,记忆直接倒退。   周聿白把小姑娘勾着他脖子的手拉下来,握在掌心,哄着,“你喝醉了,去睡觉好不好?”   “不好!”岁淮板着脸,“我没醉。”   周聿白:“……”   她皱着眉,像个龇牙咧嘴的小兽,“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   周聿白看她这?样儿好笑,“我是来接你的奥特曼。”   她嘴巴张成一个“0”形,“……真的吗,奥特曼好帅,你能?让我亲一下吗?”   周聿白一僵。   “不让亲就算了。”岁淮委委屈屈,不过醉鬼格外?好说话,晕乎乎地笑着拉起周聿白的手,把他往阳台扯,“亲爱的奥特曼先?生,你愿意跟岁淮小姐一起跳华尔兹吗?”   兴城小家的阳台只有窄窄的几平米,还没有周家别墅阳台的十?分之一大,顶部?的灯也暗着,只有半遮在云层中的月光照亮着这?小小的方寸之地。屋外?冷风呼呼地吹,吹得岁淮鼻尖冻得红红,她瘪着嘴:“……没有音乐。”   周聿白看她这?架势,是不跳就不进?屋了,他拿出手机选了个华尔兹的配乐。手机屏幕照着他的下半张脸,五官冷淡,凌厉。   “奥特曼先?生,这?个是什么?”岁淮好奇地问。   周聿白没戳破她的童话梦:“奥特曼的专有音箱。”   岁淮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这是手机,蠢货。”   周聿白:“……”   一时间竟分不清她是醉了还是没醉。   手机音量开到最大,在焰火绚烂绽放的夜空下,万家灯火守岁的除夕夜里,喝醉了酒的岁淮跟她的奥特曼先?生跳了一首华尔兹。   她跟着唱:“踮起脚尖,提起裙边,让我的手轻轻搭在你的肩。”   周聿白的眼神比夜色还要温柔,低沉微磁的清淡嗓音,在漫天飘落的小雪中哼唱:“舞步翩翩,呼吸浅浅,爱的华尔兹多甜。”   她迈左脚,“一步一步向你靠近,一圈一圈贴我的心,就像夜空舞蹈的流星。”   他搂她的腰,“一步一步抱我更近,一圈一圈更确定,要陪你旋转不停……”   没有谁能?比你更合我的拍,没有谁能?代替你给我依赖,甜蜜呀,幸福啊,圈圈圆圆转出来。   没有谁能?比你更合我的拍,没有谁能?给我你给过的爱,我们的未来,是最美好的存在。   浪漫主义者在这?一刻跟他的理想主义做了最梦幻的事。   一舞即毕,岁淮整张脸都被冷风吹得发红,她目光里仍带着醉意,就这?么看着周聿白。然后?抬起右手,用食指轻轻点在他的唇上,说:“果冻。”   那刻,周聿白觉得他比眼前人还要更醉。   音乐仍在播放,焰火仍在绽放,周聿白一手捏着岁淮下巴,抬起,他慢慢低头,将唇印下去。什么都不管了,什么都不顾了,所有的借口?全都推给酒精。   他只有一个念头,吻她。   就在两唇即将碰触时,岁淮像是睡着了般轻唤出一个名字:“清池……”   周聿白的动?作就那么生生地僵在原地。   所有的浪漫和甜蜜全部?击碎。   刚才?酒后?的兴奋劲儿过去了,岁淮开始哭,满腹的委屈,“过分,程清池你就是大混蛋,欺负我。”   “乔西一点都不好,我才?是你女朋友。”   “你怎么可以跟我吵架,还不哄我……”岁淮眼尾泛着莹光,委屈地张开手,要抱。   周聿白神色冷淡下来:“你认错人了。”   岁淮选择性耳聋,喝醉的人最大,一把环住周聿白的腰,在他心口?处呜咽,“你别出国好不好,不出国咱俩一直在一起,就这?么处着,别把我一个人丢下,求你了。”   他没表情地听着岁淮说软话,说自己多么多么没安全感,说自己有点儿自卑,让他抱抱自己。   周聿白眼神平淡地用手轻拍着岁淮的背,哄着,“抱你了。”   -   宿醉后?的人头痛是通病,岁淮躺了好一会儿才?下床穿衣洗漱。   打开卧室门,客厅飘来阵阵清粥香。   她往沙发看,那里正躺着一个人,外?套脱了垂挂在沙发沿,两条长腿无处安放只能?半屈半直,一手枕着后?脑勺,双眼阖着睡觉,眼下有浅浅的乌青。   周聿白?   他这?么在这?儿?   宿醉后?的大脑一片空荡,记忆也是断断续续的,岁淮捂着脑袋回想不起来。但能?确定的是,昨晚照顾她的是周聿白。   她还以为?是程清池。   “你醒了。”沙发上的人睁开眼,理了理领口?,往后?靠,单手揉了揉脖颈。   “你怎么在这?里?”大年三?十?的除夕夜周聿白不在安怀,周家人不得找疯了。   周聿白自顾自从袋子里拿出一次性的洗漱用品,往浴室走,慢悠悠地说:“不急,昨晚来的时候说过了。”   “你哪来的这?些东西?”   “早晨下楼买的,”周聿白折返去厨房,看了眼锅里的粥,“还买了粥,热好了,吃吧。”   浴室门嗙的一下关上,传来淅沥沥的水声。   周聿白早上有洗澡的习惯,就是大冬天,在她这?没有暖气不足的小破屋里,他也不怕冻死。   岁淮打开关了一夜的手机,消息弹得堪比爆竹,一边喝粥一边回复。回到程清池的时候,手又停了,一直悬在对话框里,不知道?说些什么。昨天两人的争执还历历在目,程清池要出国的事儿,也在她这?儿彻底变成一道?墙,深深地隔阂住。   “想回就回,不想回就不看。”周聿白淡淡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   岁淮把手机反盖在桌面,“我昨晚喝醉,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没有。”   “……你回答得好快,”岁淮将信将疑,“我是不是干什么坏事儿了?”   周聿白把她见底的空碗拿走又盛了一点,搁她前边,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在她对面,不紧不慢地吃着,笑了下:“说没有你不信,那我说有你就信了?”   “别跟我扯有的没的。”   周聿白细嚼慢咽,“有啊。”   轻飘飘的两个字吐出来,岁淮脊背一僵,脸色也不淡定。她握紧筷子,紧盯着周聿白的脸,看他慢条斯理地说:“你把我当成你男朋友,抱着我哭,让我别出国,不然就分手。”   “……”   岁淮深吸一口?气:“还有呢?”   “你亲我了。”   “呸,周聿白你做个人吧,我亲狗都不亲你。”岁淮坚决不信。   周聿白被她骂了笑得越深,一副“爷要是狗那也是世界上最帅最贵的狗”的混球样子。   岁淮懒得跟他扯,吃完去厨房洗碗。走到玄关套上羽绒服,换好鞋,面无表情地赶人:“我要出门了,你吃好没,吃好请离开,没吃好也请离开。”   周聿白动?作利落地收拾好碗筷桌椅,拿起沙发的大衣挂在腕肘里,在岁淮的注视下出了门。   -   楼下白雪皑皑,路面结了一层薄冰。   岁淮去便利店买了点生活用品,还有几包速冻饺子和面条,周聿白在后?面推着车,亦步亦趋地挑着零食和酸奶   ,路过果冻区,他停下,扔了几个吸吸冻进?去。   “幼稚。”岁淮翻白眼。   他笑,“你不懂。”   出了便利店,岁淮背着包走在人行道?上,路面的薄冰被踩的咯吱响。一个电话打进?来,她看了眼来电人,程清池。   周聿白也看见了,只停留一秒移开视线,落在对面那家电影院。门口?的立牌还贴着年前上映的几个电影,排在首位的是一部?《当三?十?七岁的中年夫妻穿越回十?七岁》,第二部 ?是悬疑片,第三?部?是喜剧档,最后?一部?是近一年来口?碑爆棚的高分电影循环播放区——《费尔斯的妹妹》。   高三?那年看的伦理禁忌电影。   岁淮也看见了,看见的那秒正好接通电话:“喂。”   “你还好吗?”程清池担心的声音从话筒传出。   “嗯。”   “昨天是我不对,你还在生气吗?”   “你打电话来想说什么?”岁淮情绪冷淡,气还没消,“没事儿就挂了。”   “岁岁,”程清池说,“我下载了一部?很好看的电影,我们一起看看?”   “不看,我人也不在安怀,回兴城了。”就在岁淮拒绝,挂断电话的这?一秒,对面电影院的宣传大屏正好播放到一个电影片段,是费尔斯质问妹妹米歇尔“到底爱不爱他”,昏天暗地的大床,两个对峙的人,干柴烈火,一触即燃。   岁淮直愣愣地看着。   周聿白站在她身后?,撑着伞,挡去突然降落的小雪,忽然提起:“你之前问过我一个问题。你说费尔斯和米歇尔这?对没有血缘的兄妹的感情我怎么看,我当时说‘世界,存在即合理’。”   “而现在,我的回答是,”他看她,“求之不得。” 第54章   分手   在兴城待了几天, 岁淮回了安怀。   在回安怀的高铁上?,周聿白跟岁淮一起,在她对?面过道的位置,不说话, 不打?扰她, 让岁淮想发作都?没理由。实则在兴城的几天他也这样?, 岁淮见怪不怪后,把他当做空气。   出车站后就没法儿把他当空气了, 周家的车停在路边,司机打?开车门, 弯腰道:“少爷, 小姐。”   “嗯, ”周聿白把身上?的外套递过去, 转身看向还站在远处的岁淮, “妈醒了, 去医院,要一起吗?”   岁淮没说话,上?车坐在靠窗的位置。   行驶去医院的路途中, 岁淮靠着窗小憩, 她体质清奇,坐了车尤其是高铁飞机这样?的很容易疲惫, 靠在车窗歇息。不经意?的睁眼间,看见了离车站不远处站牌下的程清池。   他一人?站在中心?位置,看着手机。   果然下一秒岁淮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眼司机, 又看了眼身边刚刚在闭眼休息现在莫名睁眼,还坐得笔直的周聿白, 接了电话:“什么事?”   “你?回安怀了吗?”他说,“我?查了车次,按照你?的习惯,最大可能是坐这班高铁,你?到了吗?”   所以她让他别打?电话来,别跟她说话,他就真的傻傻的没打?电话,一个人?查着班次早早地在车站等她。却不知?道,她早先一步坐着周家的车离开了。   听着程清池明显沙哑的声音,仿佛隔着屏幕都?能看见他身上?的寒意?,头发沾着的冷霜,说话间吐出的寒气。岁淮的心?就这么软了,心?疼他傻。   “到了。”   “冷吗?”他说,“我?带了围巾,在家里也包了饺子?,一起吃好不好?”   “好什么好,你?是不是早就来等我?了,声音都?哑了,大笨蛋。”岁淮骂了他一句,声音却是软的,这是消气了的征兆。那边的程清池也听出来了,笑了笑,“等你?,不冷。”   岁淮抿了抿唇,说了句“你?等我?会儿”,然后吩咐司机:“停车。”   司机放慢车速,但没停,透过后视镜询问地看了周聿白一眼。   “少爷?”   周聿白耷拉下眼皮,“嗯。”   车停,岁淮拉开门,朝被甩在后面的程清池跑去。所以她也没看见周聿白同一时刻转向她的脸,望着她穿过霜雪,踩过路面,冒着寒风直直奔向程清池。他看着岁淮踮起脚尖扫了扫程清池头顶的水珠,而?程清池则替她拢了拢围巾,两人?隔绝出一个只有他俩的小世界来,说了会儿话后,岁淮点点头,两人?算是短暂地和?好了。   “你?回去吧,我?今天得在医院陪阿姨,你?回去立刻吃药,我?会检查。”岁淮挑眉。   程清池有些失落:“好。”   “那我?走了?”   程清池点头,又叫住她,“岁岁,改天咱俩好好谈谈好吗?”   岁淮抿了抿唇,“嗯。”   她一步一步折返回车子?。   在岁淮上?车那刻,周聿白替她关门,不经意?间回了下头,跟远处的程清池遥遥对?视。   那是一种男人?之间无声的较量。   -   短暂和?好几天的时间里,两个人?谁都?没提起那件事,就像岁淮说的样?,都?给彼此一点时间,他好好考虑前程重要还是她重要,她考虑这段感情到底要不要继续下去还是及时止损。但出国留学这件事就像一个不定?时炸弹,横亘在岁淮和?程清池之间,稍有不慎就会引爆。   真正引爆的是在情人?节那天。   那会儿岁淮正窝在程清池家的沙发里捣鼓碟片,程清池不知?道在哪儿淘来一堆碟片,知?道她喜欢,全拿来哄她开心?。岁淮专心?致志地在里面挑僵尸片和?鬼片,她好这一口,看见感兴趣的其他碟片也收着,回头屯起来看个痛快。   这时候程清池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他本人?去楼下倒垃圾,刚走。手机响了一会儿自动?挂断,没几秒,重新响起。   岁淮瞥了一眼。   来电人?:乔西。   她拿过来,接了。   乔西:“学弟,你?留学申请弄好了吗?要交了。”   岁淮开口:“他不在。”   乔西:“……你?是?”   “他女朋友。”   那边的人?显然顿了下,声音淡下来:“学妹你?好,不知?道你?跟清池有没有商量好,要一起出国留学吗?”   “我?不出国,”岁淮说,“他也不出。”   乔西严肃起来:“学妹,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比较突然,但是不管怎么说对?清池都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那边的教授非常重视,也了解清池的一些情况,特意?申请了助学基金,只要他去那儿深造了,以后就是不一样?的层次,这是他人生踏向顶尖的唯一踏板,你?懂吗?不是他将来自己申请能获得的机会,不一样?。学妹,你?跟清池现在还年轻,才大一,等你?到了我这个阶段就知道在学业和?事业面前,感情不值一提。我?话就说到这儿,但是你执意用感情变成困住清池的牢笼,那就算是我看错人了。”   长久的静默,岁淮淡淡说一句:“我知道你喜欢程清池。”   那边的乔西一僵。   “所以你?不用说的那么深明大义,那么无私奉献。你说的这些我不否认确实有道理,但这些并不能成为你直接替程清池做决定?的理由,你?也没有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来指责我?。乔西,我?就问你?一句,程清池去留学,跟你?一起,你真的没有私心吗?”   乔西呼吸急促了些,没说话。   她没否认。   岁淮轻嗤:“看,其实你?心?里也清楚。你?这种行为一点儿也不道德,打?着为程清池前程的幌子?,实则你?就是在赌我?会不会跟着一起去,去,你?就止步于此,不去,你?就等着我?俩分手,你?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陪伴,来个救赎深情的戏码上?位。但你?肯定?猜的到,我?一个师大的普通学生,没有程清池那样?的天赋和?智商,根本没有去留学的必要。”   “你?!”   “说中了?”   “不管我?的目的是什么,但是程清池出国是他最好的选择!一步登天青云直上?的选择!”乔西气急败坏地挂了电话。   程清池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两份酒酿桂花,是安怀市的特色小吃,常年排在网红打?卡美食的前十。以前上?高中那会儿,岁淮常常和?章盈两个人?跑到小吃街排队买酒酿桂花,今天程清池正好碰见卖的小推车,便买了两份。   揭开盖子?,淡淡的酒与花香。   “岁岁,买了你?喜欢的酒酿桂花,吃吗?”他拿出一盒,另外一盒去加热,怕岁淮贪吃冷的拉肚子?。   岁淮蹲在沙发角落里,盯着一沓碟片,空气变得稀薄,她小口小口地喘着气。原本挑了个七七八八的碟片被她重新塞回去,盖上?箱口,将撕开的胶带一点一点重新地粘回去。她走到桌边端起那碗酒酿桂花,在程清池期待的目光下,吃了一口,酒香和?豆腐般的滑嫩感入口,口腔都?像是浸泡在一池洒满桂花的清泉里。   “好吃吗?”他问。   她食之无味地点头:“好吃,特别好吃,你?尝尝。”   岁淮舀了一勺,程清池配合地张口,笑:“不错。”   岁淮笑不出来,脸色一直都?是平静的,捧着酒酿桂花看窗外,过了会儿她深吸一口气,压住那股酸涩,“咱俩一起看个电影吧。”   程清池不明所以,当她电影瘾儿犯了,笑着说“好”。   电影是前段时间上?映的,叫《当三十七岁的中年夫妻穿越回十七岁》,网上?评分很好,有笑有泪。电影主要讲述的是一对?恋爱二十年、结婚十年的中年夫妻,在他们?三十七岁这年,当激情开始消退,当爱情开始变得模糊,当彼此不再年轻,当身边来了一个又一个新鲜而?充满活力的新人?时,婚姻忽然出现了问题。就在夫妻俩越来越僵持不下,渐行渐远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两人?重回到了二十年前。彼时才十七岁的他们?,原本情窦初开,身体里却住着三十七岁的灵魂。他们?不再青涩,不再怀揣对?爱情的憧憬,不再怀有青春期时对?异性的探索欲,有的仅仅是恋爱二十年后的平淡和?倦怠。夫妻俩不约而?同地开始疏远对?方,开始认识其他少男少女,可是纷纷扰扰暮然回首,却发现还是旧人?难忘。最后平行世界的两人?终于解开心?结,在高考前一晚穿回了现实世界,和?好如初。   此时电影已经播放到末尾。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男女主人?公?重新见面,泪如雨下,他们?彼此激吻着,电影响起旁白——   “爱你?的人?,自会翻山越岭,突破万难来爱你?。”   岁淮闭着眼,深呼吸,再次睁开时直视着身边的程清池,她神情在程清池看来有点奇怪,就在他要开口说话时,岁淮先一步开口:“从?现在开始别说话。”   她将他压倒在沙发:“吻我?。”   电视里的男女主人?公?在接吻,声音比冬天的冰雹拍打?窗户的声音还大,比夏天的梅雨砸在铁皮棚上?的动?静还响,整个世界都?充斥着滚烫躁动?的因子?。   电视外,岁淮压着程清池亲,没亲一会儿就被程清池反压在身上?,他反客为主地吻了上?去,水声啧啧作响。沙发面儿小,岁淮的针织衫无意?滑落,里面是无袖的吊带毛衣裙,露出圆润白皙的肩头。   程清池用手摩挲着,眼神深如墨,他喘着喊了声:“岁岁。”   像是在问可以吗?   此时此刻他心?里的天平已经完全倾斜,这一步踏出去他就再不回头,什么出国留学都?去死吧。只要岁淮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属于他,周聿白对?他来说再没危机感。   岁淮在喘着,想要说话,程清池却在她要说话前就吻下来,好像怕她拒绝。   可打?断的却是一道急促刺耳的铃声。   岁淮猛地推开身上?的人?,转手拿起手机,来电人?是——周聿白。 第55章   山高水阔   “喂, 周聿白?”   那边的人这回格外沉重,气息都是压着:“妈进了抢救室。”   大脑和心跳一瞬间失衡,岁淮几乎没有思考就开始整理衣服和鞋子往外冲:“什么时?候进去?的,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突然进抢救室了!”   “不知道?。”   “现?在情况怎么样?”   “刚进去?。”   “你等着, 我现?在来医院!”岁淮拎着包要走?, 手臂被一股力道?攥住, 也?就是这会儿?岁淮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一个程清池。   一个刚刚跟她一起?沉沦在暧昧氛围的程清池。   一个下定?决心要跟他?分手的程清池。   程清池垂着眼,肩膀颓丧, 低声说了一个数字:“第15次。”   “自从回到安怀,自从周聿白出现?以?后, 短短不到一个月里你一共因为他?拒绝了我15次。岁淮, 失信的不是我, 是你。”   岁淮微怔, 说:“阿姨情况很差, 她现?在在手术。”   “是, 她今天在手术,所以?你再一次毫不犹豫地选择去?周聿白身边。可是之后呢,只要她在, 周聿白在, 你心里永远都留着周家的位置,你跟周聿白永远都牵扯不清, 我们一直都会止步于此。”程清池眉眼间露出祈求,他?握紧岁淮的手腕,“岁岁, 算我求你, 我们一起?出国吧。去?一个没有周聿白的地方?,只有这样, 你才会真?正的忘记他?。”   只有这样,周聿白才不会影响他?们的感情。   “——所以?你还是要出国,对吗?”她问?。   “是,你跟我一起?走?吧。”   “不可能的,程清池,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出国,也?没有出国的必要。在师大,我是一个普通到极点的学生,放在人群里都会淹没的那种,没有顶级的智商,没有出众的天赋,学的是普普通通的一般专业,我跟你不一样,出国需要大笔资金,需要我放弃在国内建立了十几年的联系,需要我离开我的国家、我的家乡,去?一个完全陌生、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利索的国家。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哪天,咱俩分手了,我一个人在国外怎么办?”   程清池皱眉:“不会的,岁岁,没有那一天。”   “可是我不信!”岁淮忽然红了眼眶,掏出心窝子说了埋在心底多年的话,“我爸妈多恩爱啊,结果呢,我妈大年三十哮喘死了,我爸还在别的女人床上快活。我以?为我爸很爱我,结果他?转手就把我一个人扔在大冬天的垃圾桶旁边,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死活。钟阿姨和周叔叔说我从小到大都特乖,特贴心,阿姨喜欢各种奢侈包包我就试着去?了解各种款式,叔叔喜欢老物件儿?我就想尽办法使劲儿?淘,周聿白喜欢天马行空各种各样的事情我就说我也?喜欢,我陪他?一起?,可是我根本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我这么做全都是因为我寄人篱下,我害怕我有一点不乖,不听话,不让他?们满意?我就会再一次被丢掉。事实证明,还是这样,我喜欢周聿白那么多年一个字也?不敢说出口,可被知道?以?后我就只能被逼着离开周家,离开安怀,去?一个我从来没去?过的南洋市!”   岁淮的心脏破开一个大窟窿,那里在渗血,她哭着:“程清池,你要明白,人性?从来经不起?考验的。”   这个世界,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没爸没妈,她真?的怕啊,她今年才二十岁啊。   程清池也?红了眼眶,自嘲:“所以?你根本不信我,觉得我出国后会做出跟你分手的事儿?来。但是岁淮你可以?将心比心替我想想吗,你留在国内一天,在你心里周家永远排在我前面,你跟周聿白永远也?断不了。”   他?顿了顿,看她说:“要么一起?出国,要么分手。”   岁淮说:“分手吧。”   她拿着包朝门外走?。   程清池看着她绝不回头的身影,心里被揪得疼,还是忍不住低头求她最后一次:“岁岁,只要你给我一句承诺,你说一句爱我,只爱我,我可以?不出国。”   岁淮停了,肩膀颤了几下后转过身来,她取下手链还了回去?:“出国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是最正确、最有性?价比的选择,你为了我留在国内不值得。程清池,山高水阔,祝你以?后平步青云,前程似锦,岁岁平安。”   -   岁淮到医院的时?候,手术还在进行中。   惨白的墙壁,红色的窒息的光,死寂的走?廊,周盛巡坐在长椅上,弓着背,肩膀也?塌了,一夜之间   仿佛苍老十岁。   周聿白靠着墙,两手揣进兜里,肩膀紧绷着,岁淮知道?那是他?开启自我保护的模样。他?没表情地看着地面,脚尖拨动着瓷砖中间的那条缝隙,直到视线中出现?另一双鞋时?,动作停了,他?抬起?看,那句“来了”滚到嘴边却因为视线过于冲击而重新咽回。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岁淮脖颈上的一个吻痕,边缘消失在衣领里。   他?看着,使劲儿?地看,直到看得眼眶发红发酸,周聿白才重重地喘息一下,挪开眼,疲倦至极地问:“刚刚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没有。”   她以?为他是问分手的事儿。   他?以?为她承认他?俩在干那事儿?。   周聿白心脏揪得难受,沉的难呼吸,生命中最爱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今天都给了他?沉重的一击。一个在抢救室里情况不明,一个就在刚刚跟别的男人做了爱侣间最亲密的事儿?。   岁淮靠在周聿白同一侧,从脖子上取下一条红绳,下面坠着一个黄色的三角符。   “周聿白。”   他?没反应,或许是不想说话。   “这个给你,”岁淮把平安福塞进他?的口袋,“这是我在南洋一个很灵的寺庙里求的平安符,它会保佑阿姨平安无事的。”   符露出半角,坠着红绳,垂在周聿白的胸口。   他?眼神毫无波动。   一直到后半夜,手术灯才熄灭,钟晴成功脱险。   几天下来,周聿白不合眼地陪着,直到周盛巡强硬地让人带他?回去?。但听林姨说他?一个人在别墅待着,让她带薪休假,说什么也?不要她照顾。   岁淮还是被周盛巡告知的,他?第一回 那样脆弱,近乎祈求的口吻:“岁岁,你帮我看看小聿吧。”   “……我?”她迟疑。   “我的话小聿是表面儿?答应,回去?就忘了,谁的话也?不听。昨天我把你阿姨的情况通知了京市那边,钟老也?子那边来了人,我得花精力去?安慰一下老爷子,小聿那边只有你照顾我放心一点。”   岁淮垂眸,“……嗯。”   -   别墅里林姨不在,门窗紧闭,密不透风,一片漆黑。只有电视机发出幽蓝色的暗光,诡异,恐怖。   周聿白坐在沙发上,背脊弓着,双臂撑在膝盖上,瞳孔里倒映着电视机里变换不停的虚景。   非洲迁徙的动物群,淌过泥泞的沼泽,寻到一片小泉,动物群争前恐后地扑进水里,扑通扑通,水花溅到了镜头上。下一秒切换成,沼泽了有一条气息的森蚺,庞大的蛇身浮出水面,黑色鳞片坚硬而锋利,缓缓睁开的竖瞳发出阴冷的光,嘶嘶吐着蛇信子,张开嘴,露出尖锐恐怖的獠牙,镜头下泛着寒光。   周聿白面无表情地看着森蚺绞杀、吞掉一头落后的猎物。   门口传来解锁声,在开门那瞬间,周聿白冷着声:“出去?。”   那人停了几秒,又?往里走?。   “滚。”   那人加快步速,避免他?做出什么举动,然后说:“是我。”   周聿白身子僵了下,没再说话,也?没再动了,只是看着电视。但是很快电视被岁淮关掉,只剩下漆黑的屏幕。   “打开。”他?道?。   岁淮没动。   他?伸手去?拿遥控器,被岁淮抢先一步藏在身后,她将食盒摆桌上:“周聿白,你现?在需要吃饭,睡觉,好好休息。”   他?不动。   “吃点东西吧,”岁淮拆开一个面包和一盒牛奶,“好不好?”   难得软和的嗓音和态度。   良久,周聿白终于接过来,咬了一口。   岁淮:“阿姨肯定?会没事的,你现?在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然后帮叔叔一起?照顾阿姨,而不是这样一再颓废下去?。如果你真?的很难受很难受,你可以?躺一会儿?,躺到你恢复力气为止,不会有人逼你现?在就得站起?来,有人会一直陪着你的。”   周聿白眼神起?了一丝波澜。   他?攥紧手里的面包,滋啦几声,面包被握得变了形。额头和手臂青筋暴起?,淡淡的眼神后是巨大的痛苦,胸腔像是压抑着一头快要奔溃的巨蛇,在嘶吼,在愤怒,家人可能存活也?可能下一秒就离世的痛苦,心爱之人再也?回不来的悔意?快要将他?逼疯。那股火似要控制不住地闯出来,他?急促而粗重地喘息着,凝视着眉眼温和的岁淮,他?眨了下眼,里面的怒火在一点点消失,最后偃旗息鼓。   周聿白一把将岁淮搂进怀里,脸埋在她肩颈里,齿关轻咬着她,嗓音哑得近乎无声:“别动。”   “让我抱会儿?。”   “求你。”   岁淮挣扎的双手就这么停在空中。   周聿白第一次那么卑微的求人。 第56章   劲劲儿的   钟晴从重症监护室出来是在手术后的一星期, 医生说算不得彻底治愈,但已经好了很多,以后只要定期复查就好。   不知不觉寒假已经到了尾声。   开春的安怀市多是明媚天,温度也从几度升到了十二度左右。   回南洋的前几天, 岁淮一直待在医院陪钟晴, 住在旁边的家属休息室里。   周盛巡知道她要走后, 问她:“机票定了吗?”怕她拒绝,他先说:“没定我让司机去给你?定, 你?说个时间,到了南洋有专门司机送你?去学校, 省得路途奔波。”   “谢谢叔叔。”   周盛巡唇刚弯, 下?一秒又听岁淮道:“我买了, 明天上午的航班, 机场那边的车也约好了。”   周盛巡:“……这样啊, 也好, 一路小心。”   退出病房,岁淮手机弹出一条信息。   程清池:我们见一面吧。   岁淮下?楼,走到医院门口。街对面的站牌果?然站了一个人, 还是和上次一样的穿伴, 宽肩窄腰,身?形挺直, 但整个人好像变回了高三?那会儿的清冷,五官淡漠,眼神平静, 整个世界都在喧嚣, 独他一人自?处。上一回他朝她笑,张开手来要抱她, 这一回只是静静地、遥遥地望着她。他向她,向这个世界敞开过?一次内心,现在又重新封闭了。   “钟阿姨情况怎么样?”他平声问。   “好多了,以后注意休养就行。”   程清池点点头。   车流涌动,快速驰过?的剪影像电影里的每一帧画面定格,符合这会儿分离的气氛。   半晌,程清池说:“留学申请我提交了。”   岁淮没什么表情,“什么时候走?”   “再过?一星期。”   “也行,你?可以再准备一会儿,去那边的住宿情况了解了吗?”   “教授安排了。”   “挺好的,”岁淮扬唇,“一切顺利。”   程清池始终没有情绪,看着她说:“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说,那天乔西打电话的事我知道了。对不起,因为她让你?受了委屈,乔西那边跟她说清楚了,不会有任何可能。今天说这些,是不想让这段感情留下?遗憾,还有,岁淮,你?不是困住我的樊笼,你?是我的幸运符。”   他张开双手,“最?后抱一下?吧。”   岁淮靠近,像以前的每一次那样,环抱住他的腰,耳朵贴近他的心脏,“程清池,谢谢你?给了我一段特?别特?别美?好的初恋。”   心在下?坠,几近地面时又被温柔托住。   程清池唇扬起。   ——够了,有她这句话就够了。至少在她心里,他占据了那个对许多人来说都有着特?别意义的第一次。   ——他跟她谈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恋爱。   “程清池,一路平安。”   -   程清池走了。   岁淮看着他的背影淹没在车流里,也就是那会儿,心里压了许久的情绪才涌上来。她回头,折返回   病号楼。   却发现周聿白就站在台阶上看着她。   他一个人站着,肩背后是不断穿行的医护人员,不知道在那儿看了多久,听见了多少。   “我听到了,”周聿白慢慢道,“你?们分手了。”   他说得慢,说得淡,旁人便听不出那话里究竟饱含几分意外?,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像溺水之人在濒死之际抓住了最?后一根浮萍。   就在所有人以为岁淮和程清池已经步入情侣的下?一个亲昵的阶段,以为他俩真的就这么如岁淮口中那般一直走下?去,以为周聿白真的就是过?去式的时候——岁淮和程清池分手了。   爱情像下?了一场酸梅般的雨,甜涩自?知。   岁淮红着眼:“要你?管。”   她狠着声,却将?哽咽哭腔暴露无遗,再也装不下?去了。   不甘啊,舍不得啊,滔天般的失落和委屈如潮水般涌来,岁淮越想压制越哽咽,泪像连珠子似的砸下?来,双眼通红,肩膀颤抖。就在周聿白大步向前要将?她拥入怀中时,她推开他,所有的情绪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你?别抱我,别安慰我,咱俩已经断了,断的彻彻底底。周聿白你?知道吗,我哭,我难过?,是因为我舍不得——”   她说:“我喜欢上程清池了。”   世界顷刻崩塌成废墟,心如荒野。   周聿白依旧面色平淡,将?岁淮一点一点地搂进?怀里,像许久以前,用手轻拍着她的脊背,哄着:“没关系,没关系,我会让你?重新喜欢上我。”   “没可能了。”   “可能,”周聿白亲她的发顶,“可能的。”   -   回南洋的飞机,岁淮是一个人。   她头抵着飞机的小窗,摸了摸手腕,哪里空空如也。   飞机上的空姐正在进?行播报提示,乘客陆续登机,没一会儿,岁淮旁边打来一道黑影,有人坐下?来,那人衣角蹭着她的手背,痒痒的。   岁淮往里缩了缩,那块布料又追过?来,蹭她的尾指。她皱眉,扭头,“先生——”   话音就这么顿在她看清周聿白的脸的前一秒。   真不知道该说他闲着没事干还是说他肯吃苦,大少爷肯委屈地跟她一块儿挤经济舱,第二回 了。   岁淮冷哼一声,讥讽:“周少爷真是人傻钱多,回京市上学还得走南洋绕一圈。”   周聿白勾唇:“人傻钱多是个褒义词,一是单纯,二是钱多。”   他以一副“爷这叫历练”的模样坐着,懒洋洋,偏身?上那股游刃有余的劲儿又明晃晃的。   岁淮用眼白的部分回应他:“钱多就买个直升机直接撒,多气派啊,在这摆什么阔。”   他就笑,“那你?捡不捡?”   “捡,不光捡,我还开拖拉机来拉,我拉回家当墙纸贴!回头别人来我家做客,就说哇你?家真有钱拿毛爷爷糊墙,我就说对啊,这不有一个二傻子开直升机撒钱呢,你?没捡到吧,可惜,改天让那周少爷再撒一回,让你?发发财!”这人没脸没皮起来简直无敌,岁淮懒得搭理他,“无聊。”   周聿白笑得不行。   诸如此类的对话在出机场那会儿更多,岁淮白眼翻得都累了,闭着眼,装听不见。周聿白那人就这个德行,之前她还有个名义上的男朋友,正儿八经地恋爱呢,所以他这人再耐不住性子也干不出来抢朋友妻的坏事儿,只能忍着。这会儿好了,她跟程清池分了,周聿白心里那点坏九九立马藏不住了,变着花样儿来招她。   岁淮在机场外?等?约的车,周聿白站她身?边,单手放进?口袋里,“我送你?。”   “不用。”   岁淮又道:“再提醒你?一句,别跟着我。”   南洋这边温度还很低,前几天才下?了一场大雪,路面结了冰,积雪未消。环卫工人大清早就拿着铲锹铲雪,不管用,叫来大型铲车,一遍遍地在路面撒盐,来回地铲,才弄出一条通行道路来。岁淮叫的那司机估摸是路上不好走,堵车了,连电话也没空接。   “刚问过?了,前面一段路出了交通事故,堵车会堵很久,你?约的司机来不了。”周聿白刚说完,岁淮手机就来电了,她一接,果?然是司机说前面有车祸,路拦了,这单完成不了,把钱退给她。   岁淮只能重新约车,一个没约到。   周聿白在边儿上看着她一个一个换软件,一个一个被取消订单。他低睫,不动声色地看着,等?着,像一个大家长?在看跟自?己闹小脾气的小孩儿。   良久,他笑着问:“坐不坐我车?”   他越这样漫不经心,越有把握,岁淮就越来气,觉得他贱贱的。   “混蛋。”   “混蛋能把你?送学校。”   “我不坐你?车,听不明白?”岁淮把行李箱拉到另外?一个路口,边走边撂狠话,“你?在我这儿已经没机会了。”   周聿白还笑着,笑意很浅,“那怎么样才能有机会,你?说一个,我听听。”   岁淮冷哼,用手拍拍他的肩,像古代高手睥睨手下?败将?那样儿,有点儿坏,有点儿报复,又有点儿冷漠地说:“我这人不单纯,谈恋爱更不柏拉图,精神共鸣那套对我没吸引力?,我谈恋爱就喜欢多巴胺爆棚,荷尔蒙冲到脑门的那种?刺激。所以我这人谈恋爱讲究个原则,要么谈了肯定是要睡的,要么就不谈。但是不好意思,你?这个人对我来说没半点吸引力?了,我不睡,不谈,所以没得机会。”   周聿白记起她来医院那天。   白皙脖颈上的吻痕,一半暴露在空气中,一半淹没在衣领里。   那是程清池在她身?上留下?的。   周聿白:“理由?。”   “说了,对你?没兴趣。”   “话说早了,”他盯着她,口吻认真,“咱俩睡一觉先。” 第57章   人生就是态度   “睡你个大头鬼。”   ——这是岁淮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岁淮, 你拒绝不了我的。”   ——这是周聿白对她的回应。   周聿白像是要将?那句“我会让你重新喜欢上我”执行到底,接下来的两个月里,雷打不动的买周六那天京市直达南洋的航班。   岁淮这学期的兼职换了时间,周六一整天都要去师大边的小区辅导, 上午是个女孩儿?, 小学五年级, 特别?可爱,下午是个初二的小男生, 有?点调皮。   有?一次早晨出门,看见师大校外有?个小凉亭, 那里坐着一个人。   黑色冲锋衣, 拉链拉到了下巴, 低头玩着手?机, 每个进师大的学生都被他周身独特的气场吸引住, 不少?停下来在那看他。   岁淮注意?的时候, 正跟两个室友一起扫完脸出校门,闫晶晶和林晓一人搂着岁淮一条胳膊,激动地往小凉亭指:“好帅啊, 上次听说咱们?学校要入选一部青春偶像剧的拍摄地, 不会是真的吧!这这这难道?就是哪个男明星吗!”   “可以去要一个签名吗!万一他火了呢!”   “我倒是想啊,就怕人家不同意?……”   岁淮循着视线望过去。   越看越熟悉。   那人觉得身边声音越来越嘈杂, 皱了下眉,从小到大他都被这种目光簇拥着,但?他不喜欢。于是他收了手?机, 站起身, 眼神平淡地看向校门。   人潮挡着,学生的小电驴和共享电瓶车相继交错地摆放着, 保安开始出来维护秩序,将?学生一个个往学校里赶。环境渐渐疏散,闫晶晶和林晓向保安解释“我们?仨出去逛街的”,便拉着岁淮往街边走。   就在那刻,岁淮和周聿白直直对视。   她认出他了。   脚步因为过度惊讶而蓦地停下来。   “岁岁?”闫晶晶发现她没动,看她望的方向,会心一笑,“看帅哥啊,是不是觉得特帅特有?气质?”   林晓:“目前我身边就出现过一个跟这个帅哥一样的人。”   闫晶晶:“谁啊?”   “岁岁前男友。”   “……哪壶不开提哪壶。”闫晶晶捅了一下她,林晓自知失言,一把捂住嘴巴。   自从开学后知道?岁淮分手?以后,两个室友就很?有?眼力见儿?地不提程清池,今天是意?外。   闫晶晶觉得她有?点儿?奇怪,“岁岁,你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岁淮收回目光,继续走。   到了十字路口,闫晶晶和林晓去学生街新开的   一家火锅店吃火锅,顺便拍摄这次的小组作业——探店视频。岁淮要去兼职,不参与拍摄,她负责后期的剪辑。   走到小区门口,岁淮才远远看见周聿白往这边儿?走,刚才被师大的女学生耽误了工夫,他没跟上。她笑话?他,谁叫你长这么张祸害的脸,然?后果断进了小区,再出来时周聿白已经离开了。   也就是那一回,周聿白学聪明了,之?后每周六到师大等人,不在小凉亭显眼的地方,在偏门的共享电瓶车处。他知道?岁淮出来肯定会扫码骑车去小区兼职,就在那守株待兔,还有?先?见之?明地戴了帽子,帽檐压得特别?低,只能看见下半张脸。周聿白这人牛就牛在这儿?,看他全脸的时候顶多觉得这帅哥不好糊弄,不好接近,但?是缠着缠着有?点儿?戏。但?他要是只露出半张脸来,尤其是那稍薄的唇,整个人一看就是特渣特会玩的薄情样儿?,没多少?学生敢去招她,对渣男敬而远之?。   周聿白认真起来,耐心最足,脑子也聪明,摸清她的行程。   ——早晨八点出校门,十分钟过路口,八点半左右到第一个兼职小区。   ——十二点结束辅导,回学校吃午饭,睡午觉,一直到下午三?点出发去第二个兼职小区,一直到晚上七点左右回学校。   于是周聿白每次都在八点开始等岁淮,跟她一路去第一个兼职小区,手?上拎着各式各样的早餐。她回校午睡那会儿?,他就在师大旁的图书馆坐着学习,等岁淮出来了,利落地收拾东西,陪她去第二个兼职小区。到了晚上,岁淮有?时会去学生街买吃的,狼牙土豆,金针菇肥牛,烤玉米,周聿白不太爱闻油腻的味道?,皱着眉,站在路口的立牌等。   不止一次有?女生问他要微信:“帅哥,你也是师大的吗?”   “不是。”   “好巧,我也不是,”女生笑,“加个微信交个朋友?”   “不了。”   “那能告诉我你在哪里读书吗?”女生不死心。   岁淮那会儿?正捧着几串烧烤,坐在桌子上,一手?托腮地吃,一边看戏儿?似的看周聿白被堵得出不来。她咬一口,“该。”   周聿白看见她了,岁淮挑眉,不仅毫无要来替他解围的意?思,还幸灾乐祸地勾唇笑,晃着烤串,小嘴边还沾着刚吃的冰糖葫芦的糖粒子。周聿白气笑了,心口起伏,转头对那女生没表情地说:“没读书,初中辍学,高中都没读呢。之前没见过我吧,因为我刚从局子里出来,小妹妹,爸妈没教过你别跟社会青年说话?吗?”   女生们?:“……”   岁淮:“……”   现在这个社会不少?社会青年欺负女孩儿?的新闻,女学生们?有?些害怕了,对周聿白的目光从欣羡转变为忌惮提防,尤其是听他刚从局子里放出来,发怵又厌恶,往后退,声音冷下来:“打扰了,不好意?思,刚刚开玩笑。”   “我刚也开玩笑呢。”周聿白忽然?又说。   一群女生离开的脚步猛地刹住车,各个瞪大眼。   岁淮皱眉,搞不懂这人想干什么,只见周聿白笑着靠近那群女生,一边看着她这边一边说了几句话?,说完笑得不行。那几个女生眉头松开,像是松了一口气,跟周聿白一起看向岁淮这边,捂嘴笑,说悄悄话?:“这样啊,帅哥,你女朋友长得好可爱。”   “你俩好配。”   “她好可爱啊,吃烧烤还托下巴!!!”   周聿白抬着下巴,笑:“谢谢。”   不知所云的岁淮听不见,僵着身子,试探地摸了摸领口,没沾油,拿手?机照了照脸也没有?灰,被一群女孩儿?盯得脸红。她三?两下吃完烧烤就要走,周聿白先?一步朝她走来,笑得混蛋。   “你刚说什么了!”她龇牙咧嘴像个发怒的猫。   “没什么。”   “放屁,”岁淮眯眼,“你说我坏话?是吧。”   “想听啊,行,说了你别?生气。”周聿白坐她对面,把玩着小熊猫款式的筷子篓,在手?心里转着,“我说,我在追求你,她们?不信,说我长得帅,跟你特配,”他边说边笑,“——你肯定是我女朋友。”   岁淮无语:“……笑屁笑,不要脸。”   她把手?边的一包纸巾砸过去,周聿白笑着没躲,任她出气地砸在胸口:“我要是报警,第一个把你抓起来。”   转眼一个月过去,后面的周六,周聿白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几个女孩儿?的指点,不再是一个人了,还拎着礼物。每次都是不同的新鲜玩意?儿?,有?轮船模型,有?乐高拼起来的小城堡,还有?可以变形的高达,岁淮一样没要,全让他带走。   周聿白是谁啊,她喜欢什么,拒绝不了什么,他心里门儿?清。于是不送那些小玩意?儿?了,开始走他的大艺术家风格,将?浪漫主义发挥到了极致。   他捧着一个包装精致的小木盒,“这次不俗气,你看看。”   还记仇呢,他改回自己的浪漫主义风格不再送那些小玩意?儿?了,就是因为岁淮故意?骂他俗气。   岁淮:“不看。”   “就看一眼。”周聿白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本?看上去有?些年头的书,封面上的插画保留着零几年的味道?,他抚平卷起的页脚,翻开,露出第一页——   那里签了一个名字。   岁淮真的就看一眼,只一眼,便定住了。   这本?书是岁淮小学时候最爱的一本?书,可以说她爱看鬼片、悬疑片,冒险类题材的书和电视都是因为这本?书,是她所有?爱好的源头启蒙。但?是一几年的时候,因为一群无脑家长过分解读,恶意?揣测,故意?用成年人恶俗的视角去批判这本?原本?对儿?童开智的书籍导致被封,之?后书店下架,出版社要求整改,原作者著作这本?书完全是因为纪念她患癌去世的女儿?——小姑娘曾经在与病痛作斗争时,幻想着成为一个魔法少?女,拯救世界。这么一闹,心脏病突发,而就在她抢救的危急时刻,一群无良媒体还在鼓动着对她的网络暴力,口诛笔伐。因为身体彻底垮了,也对这个社会彻底失望,原书作者宣布封笔,这本?曾经风靡一时、获得无数儿?童文学奖项的书籍陨落神坛,经年后,社会开始整顿媒体不正之?风、家长胡乱批判举报之?风,这本?书终于得以重见光明,只是里面的诸多内容还是进行了删减,最初的书,早已绝版。而原书作者年纪渐大,以修养身体为由,在没接受过任何一次媒体采访。   而今这本?绝版书上有?她的签名。   《无痕·绝版》——蜉蝣   “……你哪里弄来的?”岁淮的惊讶程度已不足以用语言来形容,“蜉蝣女士已经退出文坛好多年了,不止有?过一家媒体想要采访她,都被拒了,你、你哪里弄来的?”   周聿白:“三?顾茅庐,请她签的。”   “三?顾茅庐就能见着,别?唬人了,”岁淮眼睛亮晶晶的,第一次体会到追星成功的感觉,“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等。”   岁淮怔住,“嗯?”   “蜉蝣本?名姓池,是我舅舅以前的老师。半年前我跟我舅舅一起去拜访过一次,知道?池女士住在哪里。我请她签过名儿?,她没答应,说退了,十年都没碰过这行了,普普通通当个山庄老板。我就三?顾茅庐,隔三?差五地去拜访她,聊着聊着也算投机,就上周她终于肯签了。就这一份儿?,再没别?的了。”   周聿白向来不把话?说满,好事儿?十分说八分,八分说四分,坏事儿?更是十分说五分,他一直都秉持着说话?做事要给?自己留后路,不报喜不报忧,什么事儿?都自己抗。这个性,岁淮最清楚不过。就像当时她喜欢他的事儿?暴露了,他也没想着怪她,指责她,还帮她瞒着钟晴和周盛巡乃至所有?人,一个人想办法,一个人打算去京市上学,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这句话?刻在他骨子里。   所以岁淮不信真有?他说的那么简单,那么轻松,但?他确确实实做到了。   做到了许多人没法儿?做到的事   。   “你没必要这么做。”岁淮知道?,她心软了。   “人生这么多事,每件都要去谈论必要不必要吗?你喜欢追风,他喜欢淋雨,我喜欢踩雪,有?的男孩儿?就是喜欢留长发,有?的女孩儿?就是爱剃寸头,那又怎么了,也得去计较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生活就是一块大拼图,想从哪里下手?就从哪里下手?,到死,这块拼图都拼不完整。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做自己所爱,爱自己所做,拜访池女士签名这事儿?对我来说有?价值,有?意?义,就去做了。”   周聿白捧着这本?绝版的书,站在明媚的晴天下,对她说:“岁淮,人生看得就是一个态度,无关?对错。”   “就像我喜欢你,无关?值不值得。” 第58章   舔狗   “其他东西可以不要, 这?个收下。”他把书?递过来。   岁淮盯着看许久,伸手接过,呐呐道:“谢谢。”   “真心的?”   “当然。”   周聿白扯了扯嘴角,手机在掌心抛了抛, 刚还在那儿浪漫主?义, 这?会儿脸变得特快, 开始下套了:“你打算怎么谢?”   “你呢?”她进套了。   车门开着,周聿白随意站着, 手肘搭在车门上,手指轻轻点了几下, 他歪了下头, 靠近岁淮的耳廓说话:“给我一个让你睡的机会。”   岁淮一把跳起来捂他的嘴, 环视周围, 脸变红:“神经病啊你。”   “所以给还是不给?”他欠欠地笑。   “去死吧你。”岁淮抱着书?, 三步并做两步地离开, 走到几米远,蓦地回头对他竖了一个中指。   周聿白捶胸顿足,痛心疾首的在那演:“没良心。”   -   回了校, 岁淮想想还是觉得人?情不能欠, 问了两个室友后,选了个最妥的办法, 请周聿白吃饭,吃完就算了了。   特意等到第二天他休息好了才给他打电话。   没打通,发微信也?没回。   倒是久违的游戏在任务框弹出一条通知来。高三她让周聿白教?她玩, 说学?了以后去当陪练的那款, 但周聿白不让,再加上高三压力?大, 她几乎没登录玩过了。   你的好友玩家“ZYB”已更新战绩。   你的好友玩家“ZYB”邀请你加入战局。   忽略or进入……   周聿白取名简单粗暴,是什么就叫什么,游戏名儿就是他的拼音缩写。原来刚电话不接消息不回是去打游戏了,还邀请她,吃错药了?   岁淮点了“进入”。   游戏加载中,5、4、3……加载成功。   请选择游戏身份。   将近一年未登录的游戏页面有?些陌生,她忘了个七七八八,看不懂那些花里花哨的角色技能,随便选了个法师。   倒计时?3、2、1。   进入战斗模式。   岁淮凭本能打了一会儿,三滴血掉成了两滴,她这?会儿记起来她选了个什么垃圾角色了,法师是辅助,技能只守不攻,但她闪避技术很拉,才开局几分钟就开始被对方虐着暴捶。   “好惨。”她叹。   刚说完,左下角弹出红点,她切进去,是几条消息。   “我靠,这?谁啊,怎么这?么菜!”   “看头像不是老三。”   “老二,是不是你刚用老三手机拉得人?,你眼睛里糊狗屎了啊,拉得这?什么人?,小学?生都比他强!”   “怪我怪我,我没看清……”   岁淮被骂不如小学?鸡,心梗,想着要不要解释,一个顶着撒旦头像的人?说话了。   “我来带她,你们接着打。”   这?个“她”就很妙。   其他人?瞬间?安静如鸡。   撒旦就是周聿白。   高二那会儿岁淮跟章盈沉迷塔罗牌无法自拔,买了各种各样的牌在家里摊着,学?的半知半解的时?候,岁淮自告奋勇给周聿白算塔罗,结果牌都抽错了,没洗清楚,连抽四张恶魔牌。周聿白挑眉,问她,“怎么个事?儿?”   岁淮临到紧要关头肚子里的半桶水全没了,又要面子,瞎说一通,“哦,boy,你是天选恶魔——撒旦。”   周聿白一巴掌呼她脑门,一边锁她喉一边笑得混蛋:“撒旦就撒旦,今天让你看看周·恶魔撒旦·聿白的真面目。”   后来这?事?儿说给余伟和程清池听,班上人?也?知道了,笑了岁淮好久,说她打肿脸充胖子。为了纪念岁淮第一次丢这?么大脸,周聿白使坏,趣味低俗恶劣,还把Q和微信的头像换了一学?期的恶魔撒旦,游戏也?换了,窘得岁淮抬不起头来。   周撒旦说到做到。   他选得是战斗型骑士,岁淮是狐狸法师,从现在开始,游戏页面里骑士全程贴着法师走。有?怪来,他砍;有?对家来偷袭,他一枪爆头;装备一掉,他动都不动,全让法师捡漏。岁淮被他保护得贼难受,页面上的骑士跟狐狸法师跟黏在一起似的。   她发:“你别贴着我。”   ZYB:“噢。”   远了一厘米,走了几步,又贴上来了。   他这?副骚操作不仅室友看呆了,几个对家也?看呆了,孔雀开屏无下限,简直骚断腿了。   另一边的男生寝室彻底激动了。   在打游戏不方便打字,开了麦,高天祈直接说话:“女朋友啊?”   顾及那边能听到,周聿白勾唇,“还在追。”   “吼吼吼!!!还在追,我靠,还有?我聿哥追不到的美女,仙女吧,有?照片吗我看看。”   “滚蛋。”   “啧啧还没在一起就这?么醋,那之后在一起还得了,不得揣口袋里藏着啊。”   “话挺多?啊,”周聿白笑,特别不怀好意的那种笑,转眼游戏页面的骑士短暂离开法师,去了高天祈那边抢了他几个人?头,“拿兄弟你祭祭天。”   梁博笑得肚子疼,高天祈急得一团乱转:“卧槽,周聿白你不地道!”   三个男生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岁淮吐槽:“幼稚。”   她拉了拉脸上的面膜,躺平身子,握着手机继续打,全然没注意到突然安静下来的聊天页面。她一边打游戏一遍哼歌,哼到一半忘词儿了,又想起刚刚那伙人?的小学?鸡行径,哼笑:“幼稚死了,二十岁的年纪,三岁半的心。”   “扑哧——”这?下有?人?憋不住笑了。   “妹子,你声音好听啊,一听就劲劲儿的,不好追。”   “怪不得咱老三追不上。”   岁淮僵住,检查麦克风,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点开了,刚在那哼的“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也?被几个人?一句不落地听进耳朵里了,还有?她刚骂的那两句话。   神经吧!她明?明?关了麦克风。   一阵长?久的静默,一局窝窝囊囊的游戏都结束了,岁淮生无可恋,自暴自弃地喊:“周聿白。”   那人?清咳一声,装的还挺正?经:“在。”   “周六来不?”   “周六有?事?儿,去不了。”   “周天?”   “周天也?有?点事?儿。”   “周、聿、白,”岁淮咬牙切齿,“耍我玩呢是吧,就周天下午,爱来来,不来永远别来了。”   她关了麦,退了游戏。   没一会儿,电话响了,除了那人?渣还会有?谁。岁淮反手挂了,他那头跟负荆请罪似的,颇有?些认怂的意思在里头,接二连三地打,岁淮继而?连三地挂,等气消了,才慢悠悠地接:“有?屁快放。”   “生气了?”   “没屁放啊,那挂了。”   玻璃门被拉开,噪音没了,周聿白像是去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嗓音带笑,“刚刚逗你呢,这?么多?人?面前,你给我点面子吧。”   “你要什么面子,你面子多?大啊,能刷卡还是刷盘子。”   “岁啊,他们私底下笑我呢。”   岁淮来点兴趣了:“笑你什么?”   周聿白慢悠悠:“舔狗啊。”   岁淮:   “……”   周聿白隔着屏幕都能猜到她什么样儿,笑着跟她算刚才那笔账,恶人?先告状:“你刚才特凶,显得我很不爷们儿,我室友说我耙耳朵。”   “什么叫耙耳朵?”   “耙耳朵啊,就是,”周聿白笑声压得低,听起来就特别坏,“——怕老婆。”   寂静的夜,他声音好听极了,透过话筒传过来的时?候比夜色还要温柔,似蝉鸣,似泉水叮咚,似一滴雨珠正?好砸在睫毛上的痒意。   心跳在那一秒失控。   岁淮把手机拉远了点,迅速压下那颗要加速跳动的心脏,恢复平静,嘲他:“那你这?群朋友眼力?见儿不咋的,怕老婆的前提是得有?老婆,你?寡夫吧。”   周聿白脸黑了,“岁淮。”   她莫名地有?点儿怂,但很快就认清局势,她占上风,她挺直腰背:“怎么了,不爽了,行啊,把我挂了再拉黑就当没我这?个人?。我求之不得,boy。”   周聿白:“周天下午你找我有?事??”   “你来了就知道。”   “好,我一定来。”他突然认真,岁淮倒有?点不习惯,周聿白就是这?样跟你玩过家家的时?候就是幼稚鬼,正?经起来就是个少年爹。   -   无忧山庄。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这?首诗选的不错,字儿也?正?,就是抄的力?道不对,没有?那股气韵,”那人?点评一番后,下结论?,“不用心。”   “抱歉老师,我重新抄。”   女人?满头白发,面容苍老却温婉,穿着一身藏蓝色的中式旗袍,坐在檀木桌前,一手打着团扇一手撵着一张字画看:“浪费我一张宣纸,你要是没这?个心思就快点走,我名儿也?给你签了,没什么值得你惦记了。”   周聿白得到那本作者亲笔签名的绝版书?,除了当时?他跟岁淮说的那些三顾茅庐以外,还有?一个要求,帮池女士抄300幅字画。字画讲究山水意蕴,毛笔字要介于行楷之间?,稍微写的不好一副字画就毁了,所以看似只抄写300幅,实则私底下得练习几倍。   周聿白脱了外套,折叠好,放在一边的置物架,重新到桌边继续抄,“说好的三百张,一张不少,答应了老师您的。”   池女士看他一眼:“谁是你老师,别乱叫。”   周聿白笑,“您是舅舅的老师,德艺双馨,当然称得上我的老师。”   “油嘴滑舌,跟你舅舅年轻读书?的那会儿一个样。”   “什么样儿?”   池女士放下团扇,去到对面的刺绣架,戴上老花镜穿针,哼了一声说:“调皮捣蛋的样儿!人?家小姑娘坐他前头,他倒好,一剪刀下去剪了人?家小姑娘的头发,你说他捣不捣蛋。”   “这?么过分啊。”周聿白放下毛笔,去到池女士旁边帮她穿针,穿好再递过去,笑着接话,“那小姑娘也?没揍揍我舅舅?”   “揍了,拿起扫帚就往他头上一敲,敲个大鼓包,还留了疤。”池女士笑笑,“不然你以为你舅舅左眉毛上头那块儿常年用头发遮起来干嘛。”   周聿白恍然大悟,笑得不行:“原来是这?样啊。”   然后他又想起来他舅舅好像也?跟他提过这?事?儿,还不止一遍。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周聿白的舅舅,也?就是钟老爷子的嫡长?子,钟儒熙,今年已经四十多?岁,未娶,未育。他接手集团后成熟稳重,外人?眼里那是雷厉风行。只是家里人?,特别是周聿白,知道钟儒熙私下里还留着年少时?的离经叛道模样。这?离经叛道不是贬义词,非说他生活习性,而?是与世不同的决心——故人?已逝,终生不娶。   钟儒熙小时?候上学?,班里有?个小姑娘,特别瘦,跟麻杆儿似的,风吹就倒。后来小姑娘坐在他前头,一天到晚不说话,钟儒熙那时?候特调皮,就揪人?家小姑娘的辫子,小姑娘气得不行,但还是不说话,直到有?一回钟儒熙玩心大起一剪刀把人?家小辫儿给剪了。   小姑娘刚开始愣了一下,没有?愤怒,而?是惊慌地两手捂着脑袋,钟儒熙眨巴眨巴眼觉得奇怪,还没问,打开的窗户突然刮进来一阵风,正?值梅雨季,雨珠顺着风一齐吹到小姑娘身上。   瘦骨嶙峋的身子,微微晃着,头上的假发就这?么掉在了地上,露出了她自幼生病而?早已掉光头发的脑袋,光秃秃的,像是生命走到尽头的枯树。   班级里都是正?处在懵懂年纪的小孩儿,开始叽叽喳喳,嬉笑不已,“光头!光头!池安宁是光头!”   小姑娘哭了,泪如雨下:“我不是光头……”   钟儒熙也?慌了,第一回 那样羞愧,他要道歉,一向沉默的池安宁先一步起来,抄起扫帚就往他头上敲,敲了个大血洞出来,当天就送了医院。   也?就在那天,钟儒熙这?个含着金汤匙出身的金贵少爷第一回 被人?打了,头上留了一道终身不消的浅疤。而?小姑娘池安宁因为从小患病,常年治疗,早没了头发,她身体不好所以走哪儿妈妈都把她带在身边,她妈妈就是钟儒熙那个班的国学?老师——彼时?仅三十岁的池女士。   钟儒熙说他第一回 看到小姑娘哭的那样伤心,从此以后就下定决心,只让小姑娘笑,再不让她哭。小姑娘池安宁也?争气,努力?配合治疗,在两人?十八岁成年那会儿,两家就订了婚,正?式确定了关系。   钟儒熙在订婚仪式上亲手送了池安宁一顶假发,乌黑柔顺,是他一根一根制作、熨烫出来的,他说:“我妻宁宁,青丝绵绵。”   那是池安宁人?生中第一次收到假发,订婚仪式那天,她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美的像个天使。   就在池安宁和钟儒熙二十二岁那年,池安宁还是因为抗癌失败离开了人?世。   同一年,钟儒成了钟家的掌权人?,变得沉默寡言,成熟内敛,也?做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跪在钟老爷子跟前,红着眼说:“儿子不孝,没法儿让您老人?家抱孙子。”   钟老爷子问他:“你什么意思?”   钟儒熙字字铿锵:“故人?已逝,终生不娶。”   刚开始没几人?信,都说岁月匆匆再情根深种也?是枉然,在他二十五岁的时?候,有?人?说再等等身边就会出现各色女人?;在他三十岁的时?候,有?人?说肯定要为联姻做准备了;等他如今人?生过半四十五岁的时?候,没人?再说了。   钟儒熙做到了,一生只爱一个池安宁。   周聿白抄完一幅字画,停笔,“老师。”   “嗯?”   “我舅舅房间?挂的安宁阿姨,就是您的女儿吧。”   池女士绣花挑针的动作停了停,“还挂着呢?”   “挂一墙,”周聿白说,“书?房也?有?。”   池女士布满皱纹的眼角垂下来,“你舅舅是个好男人?,被安宁耽误了。”   “老师,我舅舅是一个生意场里很会算计的一个人?,没什么风吹草动能躲过他眼睛,所以他常说自己活得累。但您知道他在安宁阿姨照片面前什么样儿吗,笑得耳朵咧到耳后根,跟她聊车,聊合同,聊明?天的天气预报。安宁阿姨是舅舅生活的浮萍,是精神支柱,不是累赘。”   老人?家感性,池女士点点头,擦了眼泪。   周聿白也?正?好抄到第300幅字画,“老师,抄完了。”   “我看看,”池女士检查了会儿,还算满意,“不错,你小子比你舅舅有?耐心。”   周聿白笑,“答应您的那得做到啊,不然您要生我气,舅舅知道了得训我。”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池女士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周聿白,觉得这?孩子既有?少年人?的傲气,又比同龄人?多?出一份干大事?的稳重和耐心。说给她抄300幅书?画就抄300份,一份不多?,也?一份不少,既承诺守信也?有?自己的坚持和底线。有?时?候,身上那股劲儿,跟她的安宁有?点像,这?也?是为什么池女士破例答应签名的原因。   “小聿,你跟池老师说实话,上回你要的签名到底是为了谁?”   周聿白:“我在追求一个女孩儿,讨她开心。”   池女士愣了愣,然后很不地道地笑了,“你小子看来情路不顺啊,也?没个人?帮帮你?”   “这?事?儿不好帮,得靠自己,用心。”周聿白套上外套,对池女士鞠了一躬,“晚辈下回来看   您,跟舅舅一起。”   -   上星期,周聿白在游戏里跟岁淮说周六天都有?事?儿不是逗她,是真有?事?儿,就是去给池女士抄字画。不过既然答应周天去南洋,那两天的事?儿全得挪到周六一天完成,这?事?儿要全神贯注,费劲儿,也?费神,周聿白为了腾时?间?,周三就去抄了,一共连夜抄了三天终于完成。   北方的京市四月天还有?些冷,他穿得少,无忧山庄地势又高,温度更低,抄书?画的湖心亭晚上一到就刮冷风,他吹得多?,抄字画的时?候还不觉得难受,此时?在去往京市飞南洋的航班上开始头晕,胸口发烫,他用掌心贴了贴额头,在发烧。   抵达南洋是在中午,距离岁淮约的时?间?还有?半小时?,周聿白没休息,也?没吃药,去了她发来的地点。   是一家酒楼。   岁淮订的包间?,周聿白进去的时?候,她在给鸳鸯锅调温度,见他来了,还有?点意外,“这?么晚,你几点的飞机?”   周聿白没说他刚下飞机,“路上有?点堵车。”   “哦。”   岁淮没多?问,把菜单推到他前面,“点单吧,想吃什么就点,今天我请。”   周聿白扯了扯唇角:“突然吃我吃饭干什么?”   “还人?情,上次那版书?我确实挺喜欢的,所以今天请你吃个饭。”   “然后呢。”   “然后,”岁淮眨眼,“然后就两清啊。”   周聿白翻菜单的手停下,浑身烧得比锅底还要灼热,想见她的心和看到她时?的悸动在那话说出来后同一时?刻冷静下来。觉得博她一笑比什么都重要的情绪没了,抄写300幅字画的心甘情愿也?没了,甚至觉得他周聿白就是贱,就是舔。   “既然这?样,”他看她,“这?饭我不吃了。”   岁淮皱眉,不理?解。   周聿白实在难受得紧,那点好脾气消耗殆尽,拿起衣服就走。   门被他甩开,嗙的一声!   他步速特别快,走出包厢门,跨出酒楼,随便选了个方向往车流走。   岁淮追上他的时?候,人?已经过了一个红绿灯了,她喘着气喊:“周聿白,你好端端的闹什么小孩儿脾气啊!”   他不说话,大步离开。   她只能再提速追,“周聿白你混蛋,你是男人?就给我停下来,仗着自己腿长?是吧——”下水道井盖凸起一边儿,岁淮一个脚滑差点摔倒,啪一下倒地上,“啊!”   她第一时?间?不是起来,而?是抬头。   周聿白停了。   他背对着她,外套被他甩在肩头,背影写了一种“这?回说什么爷都不低头”的情绪,一回头他就是孬种,他就是舔狗无疑,垂下来的腕肘青筋暴起,拳头攥得死紧。   可是那股绝不回头的凛然气势,在岁淮轻轻喊了声“周聿白”的时?候,不堪一击,就这?么彻彻底底分崩离析,他甚至挣扎不到一秒,就转过身,大步朝她走去。   承认吧周聿白,不是岁淮拒绝不了你,是你拒绝不了岁淮。   她轻轻唤一声,他就会低下头来,俯首称臣。 第59章   耍小脾气   “哪里疼?”他还冷着?脸。   岁淮动了动脚踝, 不装了,直接站起来:“没摔着?,唬你的,我就是想问问你到底怎么了?”   周聿白收回要打?横抱起她的手臂, 扭头就走, “没怎么, 不吃了。”   他这会儿骄傲又冷漠的样子看得岁淮莫名其妙,伸手去?拉他, 接触到的是滚烫的温度,烫的她一下子缩回手指:“……你发烧了。”   “不是说两清, 那就让我烧死。”他狠话撂过来, 是真的在生气。   岁淮这下听懂了, 也?明白了, 这人闹脾气是因为她说还人情后就两清的话。她有点儿无语, 还有点儿好?笑, 扑哧一声?:“周聿白,你怎么那么娇啊。”   “……”   这下好?了,更?气了。   周聿白心口不停起伏, 不知道?是因为发烧, 还是真的被?她气得不行,眼眶都红了, 用手指了指她,想骂又舍不得。   “人情不用还,”他冷着?脸, “我狼心狗肺不需要。”   他又要走。   岁淮这回拉住了他, 她怕再?不拉住,这人会不会在生病发烧这样难得脆弱难受的时?候偷偷哭鼻子?不过这话没说, 有损他的男子气概,更?何况他这人在某些方面还是很好?面子的。   “你发烧了,很高,要去?打?点滴。”   “不需要。”他狠话撂过来。   岁淮眯眼威胁:“你打?不打??”   “不打?。”   “行,你硬气,你病死算了。”岁淮甩开他不管了,径直往酒楼折返,心里念叨她那一口未动的鸳鸯锅,还是云南的菌子锅底!特别鲜美的锅底!周聿白这个狗东西,耍什么脾气吗,还难哄,比她还娇。可是没走几步,掌心又开始发烫,周聿白烧红的眼角和脖颈,他风尘仆仆赶来酒楼的样子在脑海走马观花,她停下——   猝然转身,一把拽过周聿白的袖子,往医务室走,“从现?在开始别说话,闭嘴,我不听。”   周聿白还真的没反抗,不过也?可能?是没力气反抗,眼皮都是耷拉着?。   -   在医务室挂上?点滴没一会儿,周聿白左手撑着?额头睡着?了,右手在输液。刚来医务室量体温的时?候,已经烧到了39度几,医生说他命硬,体质好?,这都没烧晕过去?。   看着?他疲倦的睡姿,岁淮小声?说:“嘴硬,还说不打?点滴,你都要烧死了。”   而后想到什么,她打?开手机查航班,几分钟后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差点迟到,原来他航班刚落地就来了酒楼,时?间那么紧张吗?所以才会连轴转到发烧都顾不上??   手指不自觉地朝前伸。   直到碰着?周聿白因为冷汗而打?湿的碎发时?,岁淮被?烫到般,整个人惊醒过来,收回手。   她闭眼,默默将刚才的行径归咎为同情。   殊不知原本睡着?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望着?她,说:“现?在是不是有机会了?”   岁淮吓得一愣,“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什么机会?”   他招招手,样子特别无害。   岁淮慢慢附耳过去?,周聿白勾了下唇,明晃晃地说坏话,还特别诚意:“给?我一个让你睡我的机会。”   岁淮瞪大眼,气急败坏,羞恼:“……要不是看你病着?我一巴掌就扇过去?了。”   他得逞地笑,肩膀抖得不停。   医生开了三瓶药,最后一瓶是葡萄糖,周聿白已经恢复精神气了,一边输液一边用手机看消息,忽然唤她:“岁岁。”   “干嘛?”岁淮找了个喜剧电影看,昏昏欲睡。   “清明节什么时?候回去??”   她清醒了一点儿,瞥他一眼:“不跟你一起回去?,所以别问。”   周聿白神色正?经:“不是这个。”   她看他。   “妈妈出院了,说想跟你一起回兴城一趟祭奠岁阿姨。”   岁淮沉默了,扯了扯嘴角,“不需要吧。”   “我知道?你还对爸妈心里有隔阂,但妈之前因为科考好?几次没在清明节去?看岁阿姨,这次好?不容易空下时?间,想跟你一起回去?看看。”   “只?有阿姨吗?”   说到底她还是忘不了周盛巡让她离开的事儿。   周聿白“嗯”了声?。   “好?。”   -   回兴城是在清明节的前一天。   每逢节假日机票价格总是疯长,经济舱,正?常时?间的票价都在1200,肉疼,心在滴血,她只?能?咬咬牙选了个夜间十一点半的,票价要便宜一点766。   到兴城是凌晨三点,困得眼睛睁不开。   岁淮拖着?行李箱进门,死狗一样瘫在沙发里,门猝不及防被?人敲响,她一激灵:“……谁啊?”   ——大半夜敲门的不是歹徒就是狂徒。   这排在独居女性谨记的第一条。   “外卖。”   “我没点外卖,你送错了。”   “是岁小姐吗,没送错。”   岁淮怔了怔,心开始慌,这人肯定是提前踩过点,这回又正好逮着她刚回来。想起门口摆的几双男士皮鞋,她重咳一声:“啊,我男朋友点的,你放门口吧。”   “好?的。”   那人走了。   岁淮等了等,用猫眼没看见人,吐一口气,打开门。身侧的墙   壁倚着一道?身影,仰着?脖子,头抵着?墙,闭着?眼等着?什么。岁淮吓得一激灵,待看清人影,张开的嘴巴从“0”变回了“-”。   “周聿白你有病啊吓我。”   靠在墙上?休息的人,一手拎着?饭盒,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语气冷着?:“人都没确定走没走你就开门,脑子灌水了?”   是这个理,岁淮怂了,“我第一次没经验嘛。”   “这事儿你还打?算多遇到几次?”他看她,“第一回 没防住你就完了。”   “你凶什么嘛!”   “……我没凶。”   “你就有。”岁淮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她现?在又饿又累很不爽,指了指楼梯送客。   周聿白一手将她提溜起来,让她看着?门口的鞋架,“你看看你摆的这些,合不合常理?”   “什么?”   “太规整了,如果真的有人穿会一点泥不沾?”周聿白轻叹口气,“岁岁,别住这儿了,跟我回家吧。”   “原来在这儿等我呢是吧,”岁淮冷哼地甩开他的手,“不需要,我明天就安监控,连手机上?,就是苍蝇打?个转我都看清它到底是两只?眼还是四只?眼。”   “……”   岁淮看他手里的袋子,又看他后面靠墙的行李箱,皱眉,提防:“你干嘛来了?”   “给?你送饭,”他勾唇,“顺便借宿。”   “大少爷放着?五星级酒店不住,住我这儿小破屋?”她两手一撑门,挡的严严实实。   “卡停了,没钱。”   岁淮不信:“你犯天条了被?停卡?”   周聿白叹口气,把信息给?她看,是钟儒熙的消息。钟儒熙知道?周聿白去?找池女士要签名的事儿了,气他打?扰老人家清修,问原因他也?不说,于是把这状告到周盛巡和钟晴那儿了。周盛巡平时?温和,该管教儿子的时?候也?不手软,除了让他亲自去?给?舅舅道?歉,还停了他两个月的卡,让他长记性。   岁淮:“……”   她扭捏会儿,“因为《无痕》签名的事儿?”   周聿白“嗯”一声?,他笑,“怎么办,我沦落街头管不管?”   “你口袋里一点钱都没了?”大少爷这么惨岁淮真不信。   他张开双手,淡淡道?:“你摸摸不就知道?了。”   “谁要摸你,”岁淮收回拦门的手臂,往里走,“借宿可以,只?能?睡沙发,不可以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周聿白解了外套垂挂在沙发,一边打?开饭盒一边慢条斯理地回她:“我气儿也?不喘。过来吃饭。”   都是很简单的清粥小菜,但是味道?很可以,岁淮吃饱喝足拍了拍肚子:“这些就当你的住宿费了。”   周聿白任劳任怨地收拾垃圾,走到浴室问她:“能?洗澡?”   “能?。”   “成。”   啪,门一关?,暖黄色的灯光透过浴室门折射出来,模模糊糊的人影儿在里面动作着?,淅淅沥沥的水声?滴落。岁淮秉持着?人道?主义清理了下沙发,周聿白有洁癖,而且有些灰尘过敏,不铺点床单明早起来铁定起红疹子。   铺完床单再?搬出来一套被?褥,岁淮拍拍手,准备睡了。   浴室门此时?吱呀一声?,开了。   湿淋淋的水汽飘过来,夹杂着?沐浴后的清香,周聿白走得急没带睡衣,套了件打?球的白色运动裤出来,毛巾挂在脖子上?,碎发滴着?水。他皮肤白,白炽灯光下照得呈玉质透明色,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肌理往下滑,没入裤腰,远动裤的带子他没系紧,松松垮垮。   “你流氓啊不穿衣服。”岁淮耳朵尖发烧。   “走得急,忘带了。”周聿白单手擦头发,睫毛上?沾着?水珠,笑得时?候落在他鼻骨,“没见过?”   “……谁说没见过,我是谈过男朋友的人ok?”岁淮淡淡说,“看过,摸过,手感很不错。”   半遮半掩的吻痕又一次闪过,周聿白笑意消失,眼神冷淡:“多摸几个才知道?是真不错还是没法儿比。”   -   钟晴第二?天上?午来了兴城,周盛巡忙科考的事儿没有随行,见到周聿白第一眼就问他:“卡还停着?呢?”   他点头。   “你爸也?真是的,还较真起来了,”钟晴平时?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见不得儿子真吃苦,给?了他一张卡,“用妈这个。”   “不用。”   “不用什么不用,回头饿死别找我哭!”   周聿白笑了几声?,没接,“您收着?吧,回头爸知道?了就不止停我两个月了。”   钟晴把卡收回去?,没再?提,转头跟岁淮聊起南洋师大的事儿,“我听说南洋市很热,真的吗?”   “真的,夏天有时?候四十度。”   “那还得了,”钟晴心疼地摸摸岁淮的脸,转而又欣慰,“我家岁岁就是好?看,皮肤天生白,怎么晒都晒不黑。”   “我涂防晒呢。”   “什么牌子效果这么好??”   聊到女人最感兴趣的话题上?了,岁淮把手机拿出来连珠炮似的介绍,钟晴被?说的心动,种草了。两个人接着?聊起护肤品,新款裙子,没完没了。   周聿白听得笑,时?不时?附和一句。   -   岁淮的母亲,李昭慕女士,葬在墓园的一方。   墓碑上?的女人跟岁淮长得有五分相似,谈不上?多惊艳多美,但跟岁淮一样,温和,有亲和力,五官恰好?处于多一分就艳少一分就淡的中间位置,让人一眼就能?记住的面容。   “妈妈,我来看你了,”岁淮将花束放在一边,扶着?钟晴上?前,“还有钟阿姨,周聿白,周叔叔今年因为些事就没来。”   钟晴蹲下来,她术后的身体还没痊愈,脸色有些苍白,看向墓碑的眼神格外温柔。   她跟李昭慕的感情很深厚,十几岁的时?候,钟晴因为是钟家大小姐,性格有些娇蛮心眼子也?直,班上?没几个女生爱跟她玩儿,她又好?面子,便也?拉不下脸来只?敢偷偷哭。李昭慕那会儿刚转来,别看她长的温和,脾气爆的很,活脱脱一个小辣椒,当晚看出端倪后揪着?那几个带头孤立钟晴的小姑娘骂:“再?在背后嚼舌根我把你们舌头给?拔了!钟晴以后我罩了,我看你们谁还敢孤立她!”少女时?期的钟晴简直把李昭慕当天使姐姐看,跟她一起看电影,一起折千纸鹤,一起聊天南地北,只?是后来大学两人天各一方,再?加上?李昭慕谈恋爱后整个人都淡出了生活圈,而钟晴遇见了周盛巡开始了科考生涯,两人许久都聊不了一句。所以李昭慕哮喘去?世,岁家支离破碎,小小的岁淮孤苦无依的事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整个人哭得不能?自已。   “阿昭,前段时?间我做了心脏搭桥手术,有惊无险,是不是你在天上?保护我呢。”钟晴擦了擦墓碑,“咱家阿昭就是好?,走了都还护我……你这个不争气的,怎么就不多过几年呢……”   她落下泪来。   清明节弥漫着?悲伤的气氛,墓园里不少对亲人的离世而触景伤情落泪的,钟晴也?在哭,她每年都哭,每年都在反复念叨这几句话。天知道?,她多想她的阿昭多活几年,看她唯一的女儿出落的多漂亮。   钟晴身体不好?,祭奠已经耗费不少心神,完事后便回了酒店,晚上?还得回医院复查。   “小聿。”   周聿白还蹲在地上?擦墓碑,“嗯?”   “你不跟我一起走?”   “我再?待几天。”   钟晴看了一眼始终低着?头的岁淮,欲言又止,“好?吧。”   “妈,您别忘了下午复查。”   “知道?知道?。”   岁淮和周聿白随后离开,刚走没一会儿,天就变了。   春末的雨下的不比夏雨缓,豆大的雨珠说来就来,灰蒙蒙的云层遮住半边天,空气变得闷热,风四起。墓园两边的绿植种的是樟树,四季葱葱,知了在枝桠里打?着?窝,四月份已经开始叫了,落叶盖在蚂蚁洞边,蜗牛背着?壳慢慢爬行,留下一条湿滑的痕迹。   岁淮:“你什么时?候回安怀?”   周聿白踩着?下墓园的青石板,左手撑伞:“你什么时?候回南   洋?”   “明天。”   “嗯,我也?明天。”   岁淮觑他:“我警告你啊周聿白,昨天让你借宿我仁至义尽,今天没得商量。”   “好?狠心。”   “……我出钱给?你订酒店。”   风把雨吹进来打?湿岁淮的肩膀,周聿白跟她换了个位置,伞面也?倾斜过去?:“岁姐阔气。”   岁淮拿手机要给?他转账,摸了一圈没摸着?,脚步停下:“手机忘拿了。”   “墓碑边?”   “对,现?在去?拿。”   两人重新折返,岁淮的身家都在手机里,心急如焚,三步并做两步往上?冲,周聿白跟在她身后打?伞。   墓碑前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黑雨衣,帽子遮的严严实实,身形高大,背影魁梧。   岁淮猛地愣住。   ——是他。   ——她绝不会看错。   “岁……”她边喊边抛过去?,那人宛如惊弓之鸟,警惕性极高,实则在岁淮还没喊出来的时?候就开始狂奔,岁淮全身被?打?湿,刘海头发全湿淋淋地黏在脸上?,视线一片模糊,她用尽全力地奔跑:“爸爸,爸爸,你停下来……我是岁淮!我是你的女儿,你为什么不见我!”   青苔打?滑,岁淮重重地摔在石板上?,膝盖破了皮。   她不怕痛,继续爬起来要追,一只?手猛地将她拽到怀里,温热的胸怀和头顶的伞面挡住滂沱大雨。   “你疯了吗,这么大雨你怎么追?”周聿白冷声?训她,真发了火,“我是你的谁,摆设吗?”   那人身影再?次消失,再?次不见踪影。   谁知道?下一次看见又会过几年。   岁淮眼睛毫无征兆地红了,她捏紧周聿白的袖口,仰头望他,求他:“周聿白,你帮帮我,你帮帮我。”   眼泪砸在周聿白握住伞柄的手背。   心也?被?她哭软了。   “我帮你,你别哭。”周聿白抹掉她的眼泪,可擦不完,刚擦又流下来,他低下脖颈,额头抵着?岁淮的额头,低声?安抚:“你乖乖回家等,或者就在这儿等,我有车,我肯定能?追上?他。但前提是你不能?乱跑,大雨路滑危险,岁岁听话,好?吗?”   岁淮哽咽着?点头:“我听话,我听话。”   “放心,”周聿白把伞放到她掌心,掷地有声?,“我一定追上?。”   岁淮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一股心慌,喊住他:“周聿白!”   他回头。   她说:“你小心一点。”   周聿白朝她笑,而后大步往雨中奔去?。   男人的肩膀宽厚挺直,不知何时?早已褪去?少年的青涩,变得成熟稳重,特别爷们儿,特别帅。   岁淮用口型对他说——   “你要的机会其实从头到尾都在,只?是我藏起来了,但现?在,我不想藏了。” 第60章   敏感点   ”岁淮膝盖擦破皮, 她停到一边拿纸擦,脸上的?水珠清理个差不?多?就开始往路口追。   雨越下越大。   街道从刚开始疾速穿梭的?几辆快递货车,再没?有什么车了,行人也回家避雨。电闪雷鸣, 这样的?天给人沉沉的?压迫感, 总觉得会发生些什么。   好不?容易追到路口, 倾盆大雨吹进?伞里,头发全部黏在眼皮上。岁淮用手拂开的?那瞬间, 一声声急促的?车鸣笛回荡在街道中。   嘀!   嘀嘀!   嘀嘀嘀!   巨大的?碰撞声好像天崩地裂,岁淮拂开刘海的?手顿住, 朦胧的?视线里升起硝烟, 汽油味, 火星味, 巨大灰尘全部扑面而来。血液倒灌, 大脑宕机, 岁淮整个人都丢了魂,一步一步地拨开人群,往撞车的?地方走?。   从后往前?。   最先?看到的?是“京Axxxx”的?车牌。   然后是熟悉的?黑车。   再是破碎的?玻璃窗里模糊的?人影。   最后是侧脸下弥漫开来的?血色。   周围人群聚集, 有叫救护车的?, 有看戏的?,有议论纷纷谈论的?, 岁淮全听不?见。她拼了命地拉开车门,甩到一边,驾驶座的?人顺势倒进?她的?怀里, 周聿白唇张着, 口型在说话,声音低不?可闻。   她立即埋下头, 附耳去听,周聿白在说:“别哭。”   就两个字,岁淮却再也撑不?下去,肩膀抖着,“你别吓我。”   “我没?事儿,别哭,”周聿白强撑着站起来,腿没?力气,只能半蹲着,一手将岁淮搂进?怀里,用手拍着她的?背,“我真没?事儿,就是腿好像撞着了。”   “真的??”   “嗯。”   “我以为你真出事儿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岁淮哭得不?知所已,“还好你没?事,对不?起周聿白,都怪我。”   说话间救护车已到,另一位酗酒撞车负主要责任,也伤的?比较重,被护士抬上担架。周聿白和岁淮在另一辆,急救医生检查,外伤看起来还好,只有腿可能伤到了,但是具体?还得去医院检查,怕有内伤,最怕颅内出血。   好在医院的?结果最后表示没?有大碍,周聿白车技稳,闪避的?及时,只伤到了踩刹车的?那条腿,得修养一个一星期。   岁淮着急:“那怎么流那么多?血啊?”   “表层皮肤划破了,口子比较深,血流得多?。”医生看了眼她的?腿,“还有你,膝盖那里也要养个一周,不?要碰水,避免感染。”   “好,谢谢医生。”   -   岁淮买了晚饭回来,推开病房门,周聿白已经醒了,靠着床头打电话:“先?请半个月,回头再说,你的?功劳爷记住了。”   “请你吃饭,楼外楼,一个月。”   “挂了。”   岁淮把饭放桌面,看了眼他的?腿,“……你好点没?有?”   周聿白看了眼包扎成白萝卜的?腿,“就那样儿。”   “很疼吗?”她眼里的?愧疚快要溢出来。   周聿白靠着床头,两手枕着后脑勺,懒洋洋地道:“疼啊,疼死?了,”他捶胸顿足,“怕是要坐好长一段时间的?轮椅了。”   怎么突然变得那么严重?   岁淮拆开碗筷的?动作滞住,倏然红了眼尾:“对不?起。”   周聿白顿了下,正儿八经,“我开玩笑的?,”对上她通红的?双眼,他伸手发誓,“真不?疼,刚逗你玩的?。”   岁淮也没?骂他,只点了点头,“你腿伤了,还回安怀吗?”   “不?回了,跟爸妈发消息说直接回校。至于学校那边让室友帮我请了假,这半个月就在兴城这边养着,好点再回京市。”   她把粥盛进?小碗,推过去,“住哪儿?”   “订了酒店。”   “……没?人照顾你。”   “我一个人就行。”   周聿白这人无足轻重的?小事儿可劲儿逗你,看你两眼泪汪汪又?嬉皮笑脸地哄你,大事儿却是永远第一个自己扛,从不?拖累别人,十分?难处只说五分?,对着她,五分?都只说半分?。   岁淮默了几秒,做出决定:“出院以后跟我回南洋,在你腿伤好的?差不?多?之前?,我照顾你。”   他摇头:“不?用,你今晚回去吧,明天收拾收拾回去上课。”   岁淮把他勺子抢过来,“之前?不?是每周宁愿做几个小时的?飞机也要来南洋,恨不?得栓我裤腰带上揣我口袋里吗,今天好端端的?装什么矜持呢。”   周聿白笑了下,拿过勺子,慢条斯理地喝粥:“不想耽误你学习。”   “不?耽误,”岁淮攥紧指尖,“你受伤是我的责任。”   如?果不?是她非要追,如?果不?是她求着周聿白帮她追,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她不?敢想?,要是那个醉汉开车再猛一点,周聿白反应再慢一点,会产生什么样的局面。   那她就是整个周家的罪人。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她垂眼,“你看清那个人   了吗?”   周聿白低睫,摇头,“雨太大了,看不?清。而且他好像很熟悉兴城,路口通向哪条巷子一清二楚,知道哪条路车没?法儿开进?去。”   岁淮心里感觉愈发强烈:“对兴城那么熟悉的?人,只可能是他。”   “……你爸?”   “嗯。”岁淮愈发确定,“我不?相信那么多?次都是巧合,他一定还活着,也一定知道我的?近况,安怀的?时候他在,我从南洋回到兴城他也知道。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见我,是不?愿意见,还是不?能见。”   周聿白握住她的?手:“这次他为了躲我有点慌乱,跑上了街道,雨衣帽子掉了下来,摄像头全都记录着,一定能查到,信我?”   她眼底升起雾气,“信你。”   -   伤口泡了雨,有些感染,周聿白要住一个星期的?院。   在这一个星期里,岁淮深有所感,照顾一个男人的?难度不?比当年跟理综斗智斗勇简单。   早晨护士来换药,除了腿伤,周聿白后背肩胛骨处也有一点刮擦伤,药水顺着肌肉线条淌下来,干了以后黏糊糊的?。他有洁癖,不?舒服,得擦身。   岁淮兢兢业业地给他擦背,擦到后腰位置,一手掀开被褥,毛巾往下。   周聿白被她吓到,要去拿枕头,被她啪的?一声拍在手背上,警告:“别乱动。”   “你确定?”他问。   “闭嘴。”她拿着毛巾顺着药水的?痕迹擦去,腰腹那块最多?,干了以后不?好擦,只能拿着毛巾在腰间反复摩擦,又?怕他不?舒服,岁淮力道很轻,隔靴搔痒。   周聿白呼吸急促,唇抿着,让他闭嘴还真一句话不?说。   岁淮看他不?对劲,脸色不?算白,反而有点像压制的?血红,她眯着眼,视线往下,定格在他蓝白色病号服的?裤腰,真相大白了。   她以一种“就说你是变态”的?眼神看过去,冷笑:“出息,这都能硬。”   周聿白也冷笑,用“就说你跟智障没?俩样”的?眼神回看她:“喜欢的?女孩儿在后腰摸来摸去,这都没?感觉,那叫阳痿。”   “哦——”她挑眉,“后腰是你敏感点啊。”   周聿白淡淡觑她。   岁淮收了笑,把毛巾砸他身上:“那请周少爷快点让它下去,吵到我眼睛了!”   还有中午那会儿,周聿白这个挨千刀的?喝粥洒到腿上,岁淮吓的?一激灵,怕感染伤口,被子一掀,抽了纸巾就要去擦。   又?看到他的?旗了。   她捂眼,抱头,受不?了了:“变态。”   她骂他禽兽,“喝个粥你都能举旗?!”   周聿白够不?着被子,捞过自己外套挡着,眼神冷淡,好气又?好笑:“你数数我上午去了几趟厕所?”   她从指缝里看他:“什么意思?”   “憋的?!”   “你少蒙我,男人还能因为想?尿尿硬?”   周聿白咬牙切齿:“蒙你我是小狗。”   岁淮红了老脸,不?情不?愿地扶他下床,嘟囔:“上厕所你干嘛不?早说……”   “你刚喝粥不?是戴耳机看剧?”周聿白用平淡的?眼神无声谴责她,“喊你三声,一声没?应。”   岁淮自知理亏,没?反驳。他站着走?路,单薄的?病号服穿在身上挡不?住什么,他的?枪随着走?动摇晃,引人注目。她闭眼,耳朵发烫,小声呐呐:“周聿白,我要是长针眼了就怪你。”   “……”   浴室门关上,岁淮往病房外走?,边捂耳朵边贴心地喊:“我出来了——你尿吧——我听不?见——”   周聿白:“……”   服了她了。   -   警察查到那个人的?消息是在周聿白的?前?一天。   岁淮出去买粥,病房当时只有周聿白一个人,警察和周家人一起来汇报消息:“周先?生您好,一星期前?你要找的?那个人找到了。”   他手里的?鼠标停住,“人呢?”   “因为违反交通秩序,暂时扣在警局了。”   “身份信息问了?”   “问了,曾是兴城人,后来去了南洋,入赘了杨家做女婿,现在是杨氏集团的?副总经理,妻子杨施华,继女杨菁。”   周聿白:“有照片吗?”   警察抽出一张照片,周家司机接过,递给周聿白。他看了一眼,只需要一眼,便能认出照片里的?中年男人是谁。眉眼间跟岁淮长得很像,尤其是鼻骨,挺翘,岁淮长的?温和亲近,男人长得温雅秀气,太像,太像。   男人年过四十,依然英俊,面色红润,身上的?西装是高?定手工定做,头发一丝不?苟地梳成北头,背脊挺拔,俨然一副上流社会精英人士的?形象。   他过得应当极好。   却从没?想?过抚养岁淮。   周聿白指节用力,眼神冷沉。   -   岁淮回到病房,还在抱怨路上堵车堵太久,“周少爷你快点好,今天堵车堵的?我心力憔悴,十五分?钟的?路堵了一个半小时!司机还坑我,不?让我下车。”   “怪我。”他说。   “就怪你!”岁淮朝他龇牙咧嘴,摆好碗筷,“吃饭吧,今天还买了水果切盘,饭后点心。”   周聿白沉默地喝着粥,眼皮耷拉,一句话不?说。岁淮吃着吃着就觉得不?对劲,他脸色淡淡,但是能感觉周遭气息都是压着的?,像是压着一股火气。她关了手机里追的?古装探案悬疑剧,一手支着下巴,一手吃粥:“周聿白,你有心事?”   他手顿了下,继续喝粥。   “还是你的?腿不?舒服?”岁淮这下是真着急了,“我找医生来看看,明天就出院了,不?应该啊。”   周聿白拉住她,直视她纯粹的?眼睛,一时之间竟不?忍心告诉她真相。怎么说?说你爸这些年过得逍遥快活,吃穿不?愁,上流精英,人人见着都得喊一声岁副总?说你爸从没?有什么难言之隐,就是为了一己之私,为了自己的?前?程才将你丢掉?   岁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周聿白看她。   她又?问:“是关于我爸爸的?事情吗?”   血缘在这一刻,总是有奇妙的?连接和感应。   周聿白抓住她的?手松开,停顿半秒,“警局刚来消息,找到那个人了。”   心脏跳得好快,似要冲破喉咙,岁淮问:“是他吗?”   周聿白刚要开口,又?被她立刻制止:“等等,你等等,先?别跟我说。让我冷静一下,我得缓缓。”   十几年过去了。   她怕又?是一个乌龙。   “是他,”周聿白说,长痛不?如?短痛,这一幕她总要去面对,“是你的?父亲,岁全亮。”   岁淮大脑嗡鸣,丧失思考能力,只能由着周聿白慢慢握住她的?手,皮肤贴着皮肤,“岁岁,答应我,不?管最后的?真相是什么,你还有我。”   -   警局里,中年男人坐在审讯室里,刚被警察问讯完故意扰乱交通秩序的?事,也交代了多?次跟踪岁淮的?事。   周聿白和岁淮到的?时候,审讯室里只有中年男人一个人,门开着,警察正在对他进?行批评教?育:“岁全亮,下次再出现这样扰乱公共秩序的?事我们?会对你依法进?行拘留,听到没?!”   “听到了。”   “多?大个人了,还学那些小年轻一套跟踪!你的?女儿想?看就看,还偷着躲着,差点把你当做流氓关起来!”   “警官,我这不?是有难处吗……”男人没?说完,就被警察严厉打断:“岁全亮你还好意思说,为了二婚妻子和继女而抛弃亲生女儿,你知不?知道真要追究下去,我们?是可以依法起诉你遗弃罪,把你关个十年八年的??!”   “别别别,没?有弃养没?有弃养!我每年都会去看她,给她买些东西的?!”   “你买什么了!”   “她上初中的?每个月我都会托一个学生塞几百块钱给她,跟她那些朋友去学校边儿上的?饭店啊吃饭,我也会偷摸着给   老板塞钱,给她多?吃点肉,还有她上了高?中我有时候去看她,都会给她买点东西放进?桌子里,这还不?好?我哪里不?管她不?养她了?我身上还有一张银行卡,专门给她存的?嫁妆,以后她嫁人了里面的?十万都是她的?!”   岁淮心痛得没?有知觉。   她透过一层玻璃看着里面的?中年男人。   岁全亮几乎没?怎么老过,还是那副靠着自己一张清俊的?脸而吃饭的?谄媚模样。他是穿着高?定西装,他是头发梳的?很精英,他是看起来比以前?有文化有涵养,但在岁淮眼里,他还是那个无所事事、胆小如?鼠、爱财如?命、见利忘义、赌博把家里的?钱全都输光、把五岁的?她丢在垃圾桶的?那个懦夫。   “你口口声声没?有抛弃我,没?有不?要我,却从来不?见我。你说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照顾我,给老板塞钱,给我攒嫁妆,你说这些是要我跪下来给你磕头,对你感激涕零吗?”   “可是你要明白,我是你生的?!我是你生的?!”   “抚养我是你的?责任,是法律规定的?责任,否则当初你就不?该生我!”   岁全亮震惊地看着岁淮,哑口无言。   岁淮所有的?话都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很多?人都觉得你死?了,当年欠下那么多?债早被高?利贷的?人打死?了,埋了,骨头都烂了。可是我不?信,我觉得你还活着,只是有苦衷,迫不?得已把我丢掉,于是我每年都做梦,梦见你真的?买了个肉包子给我,梦见你真的?到垃圾桶那儿把我抱回了家,后来长大了,我不?再做你接我回家的?梦了,我梦见你不?管是坐牢放出来,还是当了流浪汉和乞丐,都愿意回来看看我。我有时候在路边上看见一个乞丐和流浪汉,我就跑过去给人家钱,问他有没?有见过你,人家都觉得我有病!”   “岁全亮,你知不?知道这些年别人都是怎么说我的??他们?说我是灾星,是什么小三的?野种,说我是寄生虫,说我是吸血鬼!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自己被人抛弃,变成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这些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这个抛妻弃女的?畜牲!”   “你过得那么好,过的?那么好!”岁淮抖着手,眼泪砸在地板,“却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   岁全亮摆着头,脸色苍白:“不?是的?岁岁,爸爸有苦衷的?……”   “你别叫我!你不?配叫我!”岁淮甩开他的?手,她转身要走?,却突然见到警局闯进?来一个人。   杨菁怒气冲冲,见到岁全亮自然而然地喊了声:“爸!你怎么样?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菁菁你怎么来了,你妈呢?”岁全亮战战兢兢,“她知不?知道这事儿?”   “就是妈知道了,我才来的?。爸,我都跟你说多?少遍了,妈眼睛里揉不?进?沙子,去年知道你以前?那点破事儿,还有你前?妻的?女儿,要不?是我劝,她已经气得要跟你离婚了!”杨菁冷眼看向岁淮,“你今天怎么还闹出这样的?事来?”   岁全亮嗫嚅:“只是个意外。”   杨菁:“你不?记得你当初怎么跟妈妈,跟我保证的?吗?一辈子都不?跟以前?的?人和事联系,一辈子都只有妈妈一个老婆,我一个女儿!”   “至于有些人,”杨菁不?再伪装,冷笑,“就让她继续当一个孤儿好了啊,反正都当了十几年了,有什么所谓的?。”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   杨菁的?脸被打的?偏向一边,不?可置信地看着岁淮:“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岁全亮也愣住了,脸色不?悦地就要去护住杨菁,被岁淮一把推开。她伸手指着杨菁:“我打的?就是你,杨菁,大学这一年你没?少给我使绊子,以前?想?不?通,现在想?通了,因为你早知道我是岁全亮的?女儿,所以你故意为难我,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我就是看不?惯你!”杨菁说,“我不?光大学看不?惯你,你高?中的?时候我就看不?惯,你十八岁生日那天,服务员给你庆生放得视频,还记得吧?那张把你秘密公之于众的?照片还记得吧?”   “就是我放的?。”   “那个服务员是我。”   当时杨菁第一次知道岁全亮的?事,也第一次知道了岁淮的?存在。她气不?过,去了安怀有一阵子,明里暗里发现了岁淮的?秘密——她喜欢身边的?那个男生,而那个男生是她名义上的?哥哥。   杨菁:“岁淮,这事儿怪不?了我,谁让你那么变态,喜欢谁不?好喜欢自己的?哥哥?你还不?变态啊?我就是放了那些照片让你不?好过,是让你那么不?识抬举,去哪里不?好偏要去南洋!还跟我一个大学一个寝室,我没?让你退学就不?错了!”   “原来是你。”岁淮心底那股怒火再压不?下去,另一巴掌甩过去,“那我这巴掌打你打得也不?冤枉。因为你活该。”   “你!”杨菁要还手,手臂在空中就被人截住,丢开。   周聿白把岁淮护在身后,“你动她一下试试。”   杨菁:“你是谁啊!”   “你没?资格知道,”周聿白淡淡说,“但是你和杨家,我记住了。”   杨菁颤了下眼睫,后退一步。   岁淮深吸一口气,多?年来的?执念这一刻烟消云散,她看着蛮不?讲理的?杨菁,看着唯利是图的?岁全亮,什么感觉都没?有。   “爸爸,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她说,“以后我就当你死?了,你也不?要再出现在我的?生活。”   这样的?父亲,她宁愿当他十几年前?死?了。   -   第二天,周聿白出院,跟岁淮一起回了南洋。   他神通广大,不?晓得上哪搞来一张卡,租了一个私人公寓,四室两厅,还有个瑜伽室,特别大,岁淮调侃他这是用来复健还是干嘛。   回南洋的?几天,岁淮还沉浸在岁全亮的?阴影里,不?怎么说话,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整天都让自己很忙,不?停地周旋在几个小组作业里,全都是拍摄,因为她请了一个星期假,没?赶上拍摄,所有的?后期制作都是她来。还有个视觉艺术的?课,软件除了基本的?ps,pr,还要求一个au和ae,她也自学,忙得堪比陀螺。但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一点点走?出岁全亮的?阴影。   杨菁有一天突然消失了,听说,因为家里出了些事暂时休学,寝室也搬了出去。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谁做的?,严不?严重,以后怎么办,这些岁淮一句话没?问,她不?哀叹也不?幸灾乐祸,就当听了个八卦,随风刮过,这是对于她来说,最好的?结局。   以后杨菁,岁全亮,全都在她生活中死?去。   -   后来的?时间,慢慢回归平静。   这天下课,岁淮带着电脑和U盘回了公寓,一推门,电视里的?男声字正腔圆,正在科普着动物大世界,“又?到了动物们?繁衍的?季节……”   沙发上的?人懒洋洋的?,听见开门声,头都没?回,只斜额瞥了一眼。   岁淮走?到他对面,面无表情地问:“上不?上厕所?”   周聿白摇头,还在看电视。   “行,”岁淮忙着作业,“我进?屋剪视频了。”   门一关一开,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岁淮伸着懒腰,去冰箱里开了一罐气泡水,“总算剪完了,能交差了。周聿白你上不?上厕所,我扶你?”   没?人应。   回头一看,客厅半个人影都没?。   浴室里“嘭”的?一声传来巨响,像是什么重物砸地,紧接着是瓶瓶罐罐滚落到地上的?声音,噼里啪啦。   岁淮一把推开浴室的?门,满地狼籍,周聿白弓着背,脸色苍白,一手撑着盥洗台才没?跌倒,受伤的?那条腿,白色纱布隐隐渗出血色。   “你怎么一个人跑过来了,”岁淮扶住他手肘,“上厕所?”   “完事儿了。”他额头渗出冷汗,唇白着,前?边的?水龙头还拧开着,水花四溅。他刚在洗手,还没?关紧险些站不?稳,衣服打湿一大片,有点儿狼狈。   岁淮关了水龙头,“扶你出去。”   周聿白坐回沙发,岁淮动作迅速地拆开他的?纱布,用碘伏消毒,擦去血迹,观察一番放下心:“还好,伤口没?崩开。”   上药,绑好纱布,忙完一   切,岁淮才站起来,叉腰跟他秋后算账:“为什么不?喊我?”   “看你在忙。”   “再忙扶你上个厕所能费多?少时间。”   周聿白脸色恢复,解释:“看你回来很累,以为你睡着了。”   “可是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这样了,昨天,前?天,也是一个人逞强。”岁淮皱眉,胸前?布料湿的?黏在皮肤上,她没?管,“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你现在是病人,不?需要逞强做任何事情,也不?需要担心麻不?麻烦我,说好照顾你到腿好的?。”   顿了顿,她低头道:“周聿白,我知道因为岁全亮我最近都不?在状态,吃不?好睡不?好,你担心我,怕自己再麻烦我,但这些都是我必须做的?!你不?需要担心自己做了什么事儿而在我这扣分?,你要的?那个机会不?会因为你多?麻烦我一点而消失,也不?会因为你少麻烦我一点而拥有。”   岁淮垂着头回房间。   周聿白拉住她,“刚刚的?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她避开目光,“我换衣服去了。”   周聿白用力一拉,岁淮跌倒在沙发里,下巴别手捏住,强行抬起,与他对视。呼吸交错,此起彼伏,心口悄悄发热,他用指腹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她的?唇,“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第61章   小狗喝水   他的动作格外?温柔, 仿佛怕惊醒了?蝴蝶。   岁淮的眼睫像蝴蝶振翅,轻颤着几下,在他要低头靠近的时候,抽身离开。她背对着, 理智回归, 甩过去一句无可无不可的话?:“看你表现, 看我心情。”   周聿白笑了?。   “——好。”   -   这个学期过得特?别快,算起来?, 距离期末周只剩一个多月了?。   程清池也出国几个月了?。   自?他走后,岁淮没有刻意的遗忘他, 也没有刻意的记起他, 一开始每天大部分的时间看见与他有关的事情会想起他, 但是随着时间, 随着周聿白强行闯入她的生活, 随着生活的不断丰富, 他在她脑海里出现的次数越来?也少?,从五次降为三次,降到一次, 再降为零, 频率从一天延长为几天一次,最后一月一次, 最后是变成平淡的一杯白开水,微甜,微涩, 但也只停留在味觉层面。   上回的小组作业效果出人意料, 专业课老师在征求小组同意后,将作品拿去了?评赛, 从校级一路杀进国奖,成为了?这一届的全国大学生微视频创意大赛二等奖,奖金丰厚。   小组除了?室友闫晶晶和林晓,两个编导专业的女?生,还有一个配合出演男主?角的化?学院男生。几人组了?个庆功局,就在学生街新开的那家火锅店。   “我真没想到咱们的小组作业还能得奖,”闫晶晶涮肥牛,“光宗耀祖啊。”   林晓抬眼镜:“我当时就说咱们这个视频剪出来?后效果特?好,首先剧情咱们就很新颖,煽情搞笑悬疑反转,咱都占了?。还有岁岁,自?学的au和ae,特?效好贴。”   “我还好啦,”岁淮举杯,“主?要是小陈和小沈剧本写得好,还有齐同学,上镜给力?,举杯,共勉!”   “来?!”   齐霁:“跟几位美女?一起拍摄也是我的运气,你们的专业应该不缺这种拍摄吧?以后还会有?”   “挺多的,一直到大三都有,像她们编导专业的毕设也有拍摄视频的。”   “这样啊,那以后合作的话?找我啊,给你们打折!”齐霁笑着跟女?孩儿们交换练习方式,轮到岁淮的时候,她不在,去了?趟卫生间。   齐霁找借口出了?包厢,到走廊那儿碰见回来?的岁淮,喊她:“岁岁?”   岁淮有些?排斥,面上维持着友好:“齐同学好会开玩笑,叫我岁淮就行,小名儿别人喊着挺不习惯的。”   齐霁以退为进:“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   “刚刚跟她们都加了?联系方式,我们也加一个?之后好合作。”   岁淮不想加,但大学就是个小社会,多点人脉资源总没错。她打开手机,加了?齐霁好友。   庆功宴吃了?蛮久,散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左右,几个女?生都喝得醉了?,一起打车回师大。岁淮比她们几个还醉,玩着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齐霁是她上家,总问她一些?特?别隐私的问题——比如?谈过几段,每段分别到什么程度,接吻伸舌头吗,跟男朋友会不会有过分的肢体接触之类。岁淮觉得反胃,她玩儿的心情冷淡下来?,全程选的大冒险,但是手气特?臭,抽的牌也很刺激,没办法,她只能一直认输喝酒。   “齐霁,你要安全送岁淮回家啊,确保送她回家。”闫晶晶扒着车门嘱咐。   齐霁帮她甩上车门,“收到,放心吧。”   闫晶晶把手伸出窗户挥了?挥,“岁岁拜拜,到家发个消息。”   岁淮捂着胸口,平复着翻涌的胃部,没法儿说话?,用手比了?个OK。   “岁淮你没事吧,”齐霁扶她的腕肘,“我送你回家?”   岁淮晕乎乎的脑子几近丧失思考能力?,打开手机,找到一个联系人,拨了?出去。   那边算得上瞬间接通,嗓音沉着:“岁淮,在哪儿。”   “在……”她努力?睁开眼看建筑物,“在high吧对面,你不方便,就找周家的车来?接我一下。”   嘟——   电量耗尽,手机自?动关机。   岁淮捂着脑袋蹲下,齐霁拉她的手,“叫谁来?接你啊,那么麻烦干什么,我不是在呢吗。”   岁淮喝醉的时候,记忆是掉线,但智商不下降。她缩回手,皱眉说:“你走开,不用你送。”   “为什么?”齐霁跟逗猫似的笑,手放在她腰间。   “啊别碰我!”岁淮往后退,撞到墙上,胃里汹涌澎湃,她垂着脑袋说,“……我不要偷偷看我内衣的人送我回家。”   齐霁脸僵住,那是刚拍摄的时候,岁淮穿着白色碎花裙,弯腰拿设备的时候肩带露出来?一点,白色蕾丝,可爱又性感,她身材又很有料,齐霁没忍住盯着她内衣看了会儿。当时岁淮全程面不改色地?当场控,齐霁便以为她不知道?,没想到她早看见了!还装做没看见!   齐霁:“我又不是故意的。”   “……滚。”   齐霁把岁淮拽起来?,“听说你都交过男朋友了,装什么纯呢。”   岁淮被他揪得难受,眯着眼反抗,忽然挣扎的动作停了?,迷蒙的双眼变得亮晶晶,她喊:“奥特?曼先生!我在这里,这里有怪兽不让我回家!”   齐霁云里雾里地?扭头,没看清,一记拳头挥过来?,他栽倒在地?,“卧槽,谁啊?”   岁淮跌落一个安心的胸膛,周聿白摁着她的脑袋,她听话?地?闭眼,把脸埋进去。男人说话?胸腔和声带一齐震动,在夜色中?,清冽而强大:“她男朋友。”   齐霁愣了?,“……不是分了?吗?”   “没分轮不到你,分了?也轮不到你,”周聿白看着他,眼神冷淡,“滚。”   说完,将怀里的小姑娘打横抱起,塞进车里。   迈巴赫在夜色里飞驰而过。   周聿白一言不发地?开着车,偶尔看一眼副驾驶的人,垂着头,捂着胃,看起来?难受得不行。   他递过去保温杯:“喝。”   岁淮乖乖地?咕咚咕咚灌下几口,温水入喉,浸润心脾,胃部的抽搐渐渐得到缓解。她闭眼,靠着座椅,看样子像是睡了?。   周聿白气刚消,小姑娘忽然蹭的一下弹起来?,站军姿,朝他甜甜一笑:“奥特?曼先生,又见面啦。”   周聿白:“……”   她像个小狗,趁着等红灯的间隙抱住周聿白的脖子,嗅来?嗅去,还一个劲儿地?蹭:“奥特?曼先生,你好香啊,请问您经常泡玫瑰浴吗?”   他这会儿不爽,别开脑袋,挣脱开她的手臂,脚踩油门继续开车。   “奥特?曼先生,你怎么不理我呀?”她托着腮,对他眨眼。   他照样一句话?不说,晾着她,让她长记性。   岁淮嘟着嘴,用手比了?个开枪的姿势,朝着周聿白脑袋就来?一枪:“砰。”   “哎呀奥特?曼大人中?枪啦。”   “中?了?我的丘比特?之枪,你被爱神选中?啦!”   车开进停车场,周围灯光亮起,他解开安全带,侧身看她:“谁的爱?”   岁淮抱着脑袋想了?几秒:“——小狗。”   周聿白挑眉。   她笑嘻嘻地?爬到他腿上,分开坐下,抱着他的脑袋晃悠,两只手提溜周聿白的耳朵,轻轻地?说:“小狗,我的小狗。”   岁岁的奥特?曼小狗。   周聿白气笑了?,打开车门,拽着她上楼。   电梯停在二十?六层,周聿白一路像个冷面神,拽着岁淮到门前,用指纹解锁的时候才松开她的手。岁淮蹙眉,委屈地?揉手腕,特?可怜地?说:“奥特?曼先生今天好凶。”   周聿白:“对你这样儿的就该凶一点,回头被谁卖了?都还睡得打呼噜。”   “我不打呼噜,我可安静了?,”醉鬼斤斤计较,掰着指头数自?己的优点,“岁岁肤白貌美大长腿,聪明伶俐口才好,睡觉不踢被子,不打呼噜,不磨牙,是世界上最最最可爱的女?孩子。”   “自?卖自?夸。”周聿白轻嗤,打开公寓的门,玄关和客厅的灯自?动感应亮起,整栋公寓一片通明,星空顶的银河开始流转。   “哇,”岁淮转圈圈,摸摸这个看看那个,“这就是奥特?曼先生住的星球吗,好漂亮!”   周聿白没理醉鬼,去浴室拿毛巾,用水沾湿,拧干,然后靠在浴室门框边:“过来?。”   她听话?地?踱步过去,站定,睁着一双莹亮的大眼睛看他。   一条毛巾糊她脸上,尽情蹂躏。   岁淮:“……”   擦完脸,周聿白又把她染上酒精和火锅味道?的外?套拖下来?,扔进洗衣机。   外?面突然叮铃哐啷响。   岁淮一手拿着勺子,一手端着蓝色水晶玻璃杯,轻轻一敲,悦耳的脆音发出来?。她光着脚,一边敲音一边转圈,独自?跳着上次的华尔兹,嘴里哼歌:“踮起脚尖,提起裙边,让我的手手轻轻搭在你的肩……”   她比银河还要灵动。   喝醉的人精力?无限,岁淮转累了?才停下来?,把手搭在周聿白的脖子,酒精开始发挥作用,全身都在燥热着,她说:“好热。”   “歇会儿。”   “我还渴,”她用手指捏住周聿白挺立起的喉结,“这个好像下雨后冒出来?的春笋。”   空气变得稀薄,酒精悄无声息地?蔓延开,周聿白也醉了?,比岁淮还要醉。他没躲,喉结就这么被她把玩,说话?间滚动一下,从她手里解脱出来?,很快又被她捉住。   他说:“我也渴。”   岁淮犯迷糊:“那怎么办?”   她摸了?摸周聿白的头发,“小狗,我的奥特?曼小狗也渴了?。”   “嗯,”周聿白把她沙发压,把在他腰间乱蹬的腿摁住,分开,抬高至肩膀。   他居高临下地?看她,眼神深而沉,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嗓音渐渐低哑:“所以小狗现在要喝水了?。”   岁淮盯着他俯进去的头。   小狗喝水的时候很专注。   他从没见过这么脆弱易碎的小碗,陌生而透着神秘。他轻轻用舌尖试探碗中?水的温度,起初是凉的,而后伴随着不断饮水,温度升高。   碗口留下小狗牙齿的痕迹,因为动作生疏,碗里的水洒出来?好多次,沾湿了?小狗的眼睫和鼻梁,弄湿了?沙发。   小狗解渴了?。 第62章   再见故人   小狗喝完水, 直起身,用胳膊随便擦掉唇边水渍,低头看着双眼迷离的人。岁淮脸红着,气息只出不进, 刚刚那一遭刺激感特别强烈, 她中途酒就醒了。   原来性的感觉是?这样的。   食髓知味。   小狗好会喝水。   她缓了好久, 呼吸平复下来,伸腿踹了下周聿白的腰, 把?裙摆拉下去盖住。湿答答的触感直击皮肤,明显又直白地告诉她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捂着脸, 呐呐道:“没见过哪个小狗像你这么喝水的。”   周聿白变回正襟危坐的君子了, 用手机回复消息, 听她埋怨, 笑了下:“你不爽?”   恶劣得没边儿了。   岁淮最?看不得他这副装模作?样的狗德行, 刚刚也不知道是?谁,便宜他占了,豆腐他吃了, 君子他也一个人做了!她从沙发弹起来, 一手将他推倒,食指挑着周聿白下巴, “我是?爽了,所以你今天表现不错,给你加一分。满分100, 及格60, 什么时候捱到及格线我再考虑给不给你机会。”   “就加一分?”他笑,“抠。”   岁淮切一声, 从沙发起身,抓着小裤去浴室。   “一分就一分,”他懒洋洋地靠着沙发,“那小狗能不能天天喝水?我勤快点儿,怎么着也能凑到60分。”   “去死吧你。”浴室门砰的一声关上?。   -   岁淮今天一整天上?课都心?不在焉,脸红扑扑的,闫晶晶打趣她:“搞得跟被爱情滋润了似的。”   她一激灵:“胡说八道……我这是?热的。”   南洋市是?典型的南方城市,夏天来的早,五月份已经开始热了,学校里打球的男生还?有体育学院的学生早早的换上?了短袖短裤。   岁淮这么一说,两?个室友也同意,“近几年全球气候变暖真的好明显,温度一年比一年高。”   “我记得我小时候跟爷爷奶奶住乡下,夏天晚上?根本不开空调,就抬着竹床摇椅在过道吹风,打着蒲扇,还?能看见萤红虫和流星呢。”   “哇!乡下这么好!”   “现在不行了,去年我回爷爷奶奶家差点没热死,待不到两?天就回市里了。”   这学期的选修课三个人不是?同一节,岁淮在综合楼跟闫晶晶和林晓分开,去三楼上?“外文美学鉴赏”课。她运气差,开学选课的时候网卡了,就慢了一点,好课没选上?,只能选了个听学姐学长说老?师特爱布置小组作?业、特喜欢叫人上?台分享的这门外文美学鉴赏课。   师大的教学楼也有着南方城市的特征,露天,回字型,天桥,拱门。外国语学院的标志上?方,有一个巨大的白鹤雕塑,神圣不可侵犯。   期末要来了,这节课是?本学期的倒数第二节 课,这会儿大家都是?跟着小组一起坐,开始分配任务。岁淮在的小组有两?个男生,三个女生,大家都来自各个学院,不太熟。   严娜:“下周就得上?,我们得快点确定?每个人的任务。刚刚我和陈晨商量了下,我跟她负责制作?ppt,两?个男生负责上?台汇报,岁淮就翻译资料,有问题吗?”   两?个男生摇头,“可以。”   陈晨:“我没问题。”   “我有问题,”岁淮圈出严娜写?的几本外文美学资料,“这些都要翻译吗?我刚查了知网,这写?论文挺长的,也有逻辑性,就算我们只是?拿片段出来翻译也得在看懂并能翻译全篇的前提下……”她停了两?秒,保持平和的语气问,“这样一来,我的工作?量会不会太大?”   严娜:“我们每个人的工作?量都很大啊,我跟陈晨要制作?ppt,他俩上?台汇报,都不轻松吧。”   陈晨:“对?啊,你要是?有问题的话,也可以不跟我们组队啊……”她耸肩,“当?时是?你自己来找我们的。”   俩男生埋着头当?鹌鹑,捞到工作?量最?少的部分,谁都不愿意换。   都期末周了,小组名单早上?交了,没谁蠢到现在换组队。岁淮看着几个外文文献的名字长达半分钟,然后抬眼,声音冷淡:“知道了。”   “尽量快点吧,”严娜用命令的口?吻,“我们好做ppt,他俩也好准备。”   岁淮压制心?口?涌上?来的火气,背着书包提前翘了课。   -   图书馆奋战到晚上?,岁淮背着书包回了公寓,到家也一点没歇,准备一桶泡面解决晚饭。   周聿白用笔记本忙,看她吸溜泡面,速度快得跟逃难似的,问:“有急事儿?”   “嗯。”   “什么事?”   “选修课的小组作?业,我去忙了,有事儿你喊我。”岁淮三两?下干完一桶泡面,擦完嘴,从冰箱取出一罐补充能量的饮料,嗙的一声关了房门。   这一忙就忙到了凌晨。   周聿白洗完澡,套上?睡衣,岁淮的卧室还?一片通明,她进去几个小时就出来上过一趟厕所。他抬手敲门,“岁淮?”   “在。”   “很晚了,还?不睡?”   “忙着呢。”   “要我帮忙吗?”他问。   深夜的公寓安静得只能听见冷空气从空调里扑来的微弱响动。   忽然,卧室传来窸窣声音,椅子摩擦地板,紧接着是?脚步由远及近。下一秒,门开了,岁淮探出半个脑袋,垂头耷脑,眼睛里分布着浅浅的红血丝,“……你行吗?”   “你先说什么事儿。”   “翻译外文文献,”她叹气,“我词汇量太少,翻译太慢了。”   “英文?”   “嗯。”   周聿白手撑着房门,轻推开,进岁淮的卧室看她散乱一团的桌面:用到发烫的电脑在自动散热,几张写?着英文单词的草稿纸,一本翻开的字典。他弓着背,弯腰看电脑屏幕,扫了几眼文献,“就这一篇?”   “还?有两?篇。”   “我来。”他说的云淡风轻。   岁淮瞪大眼,嘴巴微张:“……你?现在?全部?”   “困不困?”周聿白右手点着鼠标,边问,边将岁淮翻译错误的句子标黄。   岁淮没精神地点头,“挺困的。”   “困就去睡,”周聿白胳膊撑着桌面,斜过身子,朝她笑,笑得特别帅,特别勾人,浑身上?下散发着智慧的光芒,“我英文好,这你知道,保证你一觉醒来全都翻好。”   岁淮当?时就一个念头。   这男人太会了。   -   严娜和陈晨约在图书馆外的小亭子,岁淮早早到了,所有的资料整合在一个U盘里,坐在石凳上?等。   夏风徐来,蝉鸣聒噪,又是?一年仲夏。   “岁淮。”严娜在前,怀里抱着一摞书,陈晨没过来,站在图书馆门口?,手里拎着电脑包,看样子是?专门等严娜拿了U盘后直接去电子阅览室做ppt。   她问:“你翻译好了?”   昨天刚布置的任务,仍谁都没想到她会这么快。   岁淮将U盘推过去,“都在里面了。”   严娜没拿,而是?问:“这么快,你确定?都是?认真翻译的?虽然这是?个水课的小组作?业,但是?这个老?师出了名的难缠,没弄好是?会挂科的。”   岁淮看她,没情绪地说:“有问题的话再来找我,而不是?看都没看就下结论,”她收起手机,背着包,直接道,“实在不相信的话就算了,我直接找老?师换组,你觉得呢?”   严娜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脸拉下来,拿着U盘离开。   岁淮没多待,出了校门。   街边开来一辆黑车,打着双闪,停在她面前。黑色的质感车本应低调,却?处处透露着高奢。驾驶座的门打开,周聿白下车,一身高定?黑西装衬出他宽肩窄腰,接过她的包,微弯腰,绅士风度十足:“岁小姐?”   岁淮懵了:“你吃错药了?”   他笑,“想不想出口?气?”   她眨眨眼,循着她的视线往后,只见严娜和陈晨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出来。显然不是?无故碰见,一看那躲闪的驾驶就是?特意跟出来,此?时此?刻岁淮脑子里白光一闪,她算是?明白严娜和陈晨对?她的敌意来自哪儿了。   周聿白这半个月来不是?第一次开这辆迈巴赫来接她回公寓。   她又是?突然不住寝室改住外面。   周聿白又神出鬼没,不进学校。   连起来确实像她是?被见不得光的校外人包养了。   岁淮没说话,周聿白已经上?前一步帮岁淮打开后车门,姿态放得很低,在严娜和陈晨刻意路过时,抬高音量:“小姐,今天还?回老?宅陪先生夫人用晚餐吗?”   岁淮在周家过得十几年还?真算得上?千金小姐,她挥挥手,慵懒而冷矜:“回啊,别让爸妈等急了。”   “好的,小姐。”   周聿白轻甩上?车门,隔绝严娜和陈晨不可置信的视线。   车里,岁淮正在好奇周聿白是?怎么知道严娜和陈晨的,他说:“昨晚问你要文献的时候你提了两?组小组成员,有两?个女生。”   “——所以你就觉得是?她俩?”   “之前接你的时候,也见过她们一回,有映象。”   岁淮倒是?忘了,周聿白出了名的记忆力?好,谈不上?过目不忘,但观察力?特别强,只要他留意过的事情那就一定?会在脑子里留个标记。什么时候觉得不对?劲了,就拿出来想一想。   岁淮托着腮,注意到周聿白今天穿的格外正式,“你做戏还?做全套啊,西装都穿了。”   “今晚飞京市。”   “这么突然?”岁淮一上?车就犯困的睡意突然惊醒,“是?钟爷爷那边有什么事吗?”   “嗯,钟家有一次商圈晚宴,舅舅在国外出差回不来,我代他出席。”   是?啊,少年早已长成,锋芒毕露,已经是?一个能挡风遮雨,被人喊小周总的男人了。   相处半个月,周聿白这一走,岁淮还?有点不习惯:“那我待会儿把?公寓里的东西搬回学校,你要是?没空,我明天找房东把?公寓退掉。”   “不用退,”他说,“我买了。”   一开始就买下了,只是?怕岁淮心?里不舒服就没提。   “你买下来了?一栋公寓啊,这么贵,这么大,你又不在南洋住你就随随便便买一栋房子?”岁淮不可置信地摆头,很有一种看败家子的目光,“能退吗?”   周聿白:“你以为买菜啊。”   岁淮:“……”   “不退,你要是?觉得寝室住的不舒服你就去那儿住,指纹和密码都没改,东西也别搬。平时没事儿也可以去那里看看电影,晒晒太阳,怎么舒服怎么来,随你。”   “我不住。”   “说了随你。”   “……”   开了有半小时的路程,岁淮扒着车窗看外面,“这是?往公寓开的路?”   “不是?啊。”   “那你去哪?”她真摸不清这人的脑回路。   “机场,”这会儿他笑得格外恶劣,“我要回京市了,你总得送送我吧。”   岁淮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人一句话不说就把?她拉机场来了,到时候回去还?得转一圈。周聿白看她气得抱臂,不跟他说话,笑得更厉害,“周家司机在机场等着,待会儿他开车把?你送回公寓,不用担心?。”   她皮笑肉不笑:“我还?得谢谢你呗。”   -   飞机远航,在白茫茫的天空逐渐缩为一个小黑点,跨越山海,去往另一个城市和国度。   周家司机已经在车边等她,岁淮转身上?车,忽然有人念了声她的名字,是?一个时隔一年都未曾听过的声音。   “岁淮。”   她回头。   “顾远,你回来了。”   顾远拉着行李箱,正在机场出口?,笑着看她。一年过去,他变了好些,身上?的那股锐气淡了些,多了几分沉稳。最?明显的是?他那截断眉,已经恢复正常,还?是?很帅,只是?帅的没有从前张扬放肆。   机场附近有个钟楼,是?南洋市的标志性建筑。   钟楼的三层天桥最?合适说话,今天正好是?阴天,有风,温度也适中。一切都挺适合故人重逢。   两?人站在天桥对?视了会儿。   “还?好吗?”   “谈了吗?”   两?道声音同时问起,俩人都错愕住。   顾远:“还?好。”   岁淮:“谈了,前段时间分了。”   他有些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眼低着,“我能问问原因吗?”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三观不太合适吧,他要出国留学,我不去,就分了。”   “这个人我认识吗?”   岁淮看着他,道:“程清池。”   意外的神情并没出现在顾远脸上?,比刚才得知她谈恋爱还?是?平静。从他知道岁淮离开安怀,填了南洋师大,程清池也在南大的时候,他心?里早有底了。   “是?他。”   他早就猜到,从那年岁淮从沪市雪景地回来,他同她告别,送打火机之后抱了她一下。那时楼梯口?一直站着一个人,望着他抱住岁淮的手,盯着他亲吻   岁淮的发顶——那个人就是?程清池。   顾远问:“你现在一个人吗?”   其实他想问的是?,她身边有没有别人。   岁淮抿唇,“不知道。”   她给了一个模棱两?可、不算做答案的答案。   但顾远知道,模棱两?可何尝又不算作?一种答案,至少证明此?时此?刻,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让她摸不清到底摆在什么位置的人。 第63章   酸梅   岁淮:“你怎么突然回?国了, 而且还是在南洋?”   提到这事儿,顾远就来气,冷哼一声:“还不是那个小姑奶奶造的孽,她?大小姐脾气一闹回?了国, 家就在南洋, 还跟我爸妈告状, 我家里人用停卡威胁我,让我回?国哄她?回?去,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小姑奶奶?”   “……就是联姻对象,”他自?嘲, “我们家你懂的, 没法儿反抗。”   刚说?完, 一阵铃声响起, 催命似的, 他扶额:“说?曹操曹操到, 小姑奶奶来电话了。岁淮,我得先走了,要?我派人送你回?学?校吗?”   “不用, 你先走吧。”她?挥手。   “好, ”顾远走了几步停下,“改天有空一起吃个饭。”   _   顾远订的地方在师大旁边的楼外楼。   一年?过去, 他连善解人意都多了几分,要?是以前,那可是直接定在最豪华的酒楼, 就是离师大十?几公里也要?把岁淮拽过去。   岁淮去的早, 在包厢里复习专业课,再?过些时?候就到期末了。   等了十?几分钟, 顾远姗姗来迟,脱下外套,“来晚了,不好意思啊。”   都会道歉了,一时?间岁淮不知道该说?他们生疏了,还是说?顾远真的变了许多。   岁淮:“你干嘛去了?”   “本来没迟到,结果半路上小姑奶奶打电话让我送她?去听音乐剧,来的路上堵车了,真服了。”顾远边没好气地吐槽,边用手机打字发消息,对面可能就是他嘴里的小姑奶奶。   岁淮嗅出了点不对劲来,顾远这些改变应该少不了那位小姑奶奶的调教。   她?偷笑,果然万物都有天敌,顾远这么个混球也有人能降住了。   “顾远,我今天来有个东西要?给?你。”   “什么?”他忙着打字。   “这个,”岁淮把银色的金属推过去,“物归原主。”   顾远从手机里抬起头,目光触及那支打火机时?,怔了怔。   银色打火机崭新如初,包厢顶部发下来的光照得它闪闪发亮,精致低奢。与当初顾远送她?时?只有一点不同,底部原本刻着“GH&SH”的字母已经被磨去了,那里一片光滑。   “你怎么突然还给?我?”他皱眉。   岁淮理?解他这人没心没肺惯了,还没反应过来他自?己的感情?,但他俩怎么说?也是朋友,她?发自?内心地劝他:“顾远,我们俩的事情?过去了,以后你的身边会出现一个你真心喜欢的女孩儿,也许那个女孩儿已经出现了。你想想,如果有一天那样一个你特别特别喜欢的女孩儿来到了你的身边,她?知道了这支打火机的存在,你觉得她?心里会怎么想?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委屈?会不会流眼泪?到时?候你就是后悔也晚了,而我,也不应该留着这个打火机。”   他们都长大了,很?多小孩子的事情?已经不适合他们了。就像程清池送她?的那根手链,分了,就得物归原主,再?没牵扯。   顾远脑海里闪过那个刁蛮不已的女孩儿,红着眼瞪他的样子,心里一揪。他晃晃脑袋,看着岁淮,看着这个曾经自?己承认特别喜欢的女孩儿,对她?说?:“岁淮,你明知道——”   “顾远,”岁淮冷静地打断他,看他的双眼,像是能直接看尽他模糊不清的心底,“你用心想想,你对我还有那种感觉吗,你看我的时?候还有那种悸动吗,你真的还喜欢我吗?”   顾远忽然哽住了。   他奇怪地发现,在岁淮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脑海里闪过的片段早已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女孩儿。   与此同时?,包厢门被人猛地推开!   “砰!”   一个穿着白色高定礼服裙,脚踩细高跟,拎着最新款LV包包的女孩儿出现在门口。她?精致的长相?像个洋娃娃,即使?生气骂人也赏心悦目:“狐狸精,你敢勾引姑奶奶的未婚夫!”   岁淮:“……”   她?刚要?解释,手机却不适宜地来了电话,她?没看,先行挂断。   顾远站起来:“你又发什么疯,你不是去听音乐剧了吗?”   “我发疯?我要?不是借着听音乐剧的幌子跟踪你,怎么抓到你跟老情?人死灰复燃!”女孩儿刚骂完,慢慢瘪着嘴,眼睛也渐渐红了,委屈又难过,“顾远你王八蛋,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我讨厌你!”   “喂!”顾远拿着外套追了出去。   岁淮也跟着追了出去,还好俩人都没跑远,女孩儿在酒楼外被顾远拉住了。他弯下腰,抬手给?女孩儿擦眼泪,动作温柔得不像话,眼底是不经意露出来的心疼。   “我就说?嘛,”岁淮在掌心抛了抛手机,欣慰地笑,“明明就喜欢上了,那就要?好好珍惜啊。”   岁淮回?了包厢,在顾远和未婚妻回?来之前,放下一个礼盒。   中心刻着:长长久久。   顾远在南洋只留了两天,他走的那天,给?岁淮发了一条消息:   岁淮,谢谢你。   _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南洋市的温度上升得格外快,彻底到了穿短袖裙子的时?节了。   岁淮去公寓收拾春季的衣服,拖着行李箱,指纹解锁开门。   看清里面的一抹亮色时?,步履停下来。   公寓里没开灯,窗帘拉开,外面高楼大厦的光照进来。   周聿白坐在落地窗边,斜着脑袋,看外面万家灯火,看城市霓虹闪烁,听到她?开门声也只转过来看一眼,又转过去,没说?话。   “你回?南洋了?”岁淮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幻视,“怎么这么突然?”   他没理?。   她?走过去,“看什么呢?”   他还是不说?话,手往边儿上一拽,一个转着什么东西红木盒被他拽过来,在地板摩擦出闷响,听起来挺沉。   “这什么?”岁淮觉得她?今天变成了一万个为什么。   周聿白单手打开盒子,拿出一把小提琴,搭在左肩,左手指节摁住琴身,右手握住弓,琴弦随着他的动作奏出乐声。他边拉小提琴,边轻轻哼着,清冽低沉的声音在夜色中独一份的好听:“踮起脚尖,提起裙边,让我的手轻轻搭在你的肩……”   岁淮没问他什么时?候学?的,也没问他突然拉小提琴干什么。去冰箱里拿出一罐冰镇柠檬,席地而坐,就在周聿白旁边,看他优雅地拉小提琴,边喝边听。   听着听着,也跟着一起哼:“舞步翩翩,呼吸浅浅,爱的华尔兹多甜……”   周聿白拉着小提琴,跟她?一起哼,“没有谁能比你更合我的拍,没有谁能给?我那你给?过的爱,我们的未来,是最美好的存在……”   一曲毕。   夜色重回?寂静。   周聿白放下小提琴,视线一直落在窗外,没看她?:“好听吗?”   “好听。”岁淮发自?内心地肯定,她?这么一个缺乏音乐细胞的人都觉得悦耳。   “上周想拉给?你听。”   “上周?”她?疑惑。   周聿白扭头看她?:“你挂我电话那次。”   岁淮记起来了,那次在和顾远吃饭,他的小未婚妻误会了闯进来,她?当时?急着要?解释,没看谁的电话直接挂了。后   来回?去的路上看见?是周聿白有点困惑,但看他没再?发别的,便这么算了。   “我那天有事儿就先挂了,后来看你没再?打也没发消息,以为你不下心点错了。”   他脸色很?淡:“那天你在干什么?”   “吃饭啊,跟顾远吃饭。”岁淮把那天的事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   周聿白重新拿起小提琴,不紧不慢地拉着,是一首“在你眼里我不重要?”,一边拉一边说?:“为了顾远挂我电话。”   岁淮:“我没有。”   周聿白又换了首“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岁淮:“……”   小提琴的乐声在公寓里回?荡着,明明舒缓的琴音,被周聿白这挨千刀拉得别有用心,听着凄凄惨惨戚戚的。   “别拉琴了,你卖艺啊。”岁淮把小提琴夺过来,小心翼翼装进盒子里,封好。她?问:“你来南洋就为了给?我听你拉琴?”   周聿白还冷着脸,看她?一眼,说?:“给?你十?秒,哄我。”   “……”   几分钟过去,岁淮起身往沙发一坐,随便打开一部影片,歪了下脑袋问他:“看电影吗?”   身后没动静,半晌,脚步走动,却是走向玄关处。几秒后,公寓门被“啪”的一下甩上。   周聿白走了。   电视的蓝光照在岁淮脸上,她?维持原姿势坐了会儿,脚麻了,腿酸了,电视机已经要?自?动判定为待机时?,她?动了动。从兜里摸出手机,翻到备注为两?个字的联系人,眼睛盯着,就在岁淮要?起身的时?候——   门开了。   桌前被丢了两?袋东西,一袋零食酸奶饮料,另一袋是日用和夜用的卫生巾,还有暖宝宝贴和红糖。   岁淮看着,心脏好像被捏了下,泛出点酸来。   “你没走?”她?问。   周聿白没什么表情?地坐沙发另一头,拿过遥控器,摁了播放。一步一几年?的武侠片开始播放,开头是少年?将军去参与自?己心爱的女人的亲事,亲眼见?证她?的幸福,一场三角恋拉锯战展开。   他拆了包酸梅塞嘴里,先是微甜,后是满腔的酸涩化?开在唇齿间,好像全世界都在下一场酸雨。   他声音很?低:“走不了。”   岁淮也拆了包酸梅,很?酸很?涩,她?像是也经历了周聿白心里下的那场酸雨,浑身淋得湿透了。她?转头看他,周聿白含着酸梅,看电视,好像特别认真,眼眶微红。   那一秒,岁淮的心忽然软了。   她?双手捧着周聿白的脑袋,转过来,跟她?对视,她?笑:“周聿白,你真的很?娇诶。” 第64章   盛大告白   “爷们儿你没感?觉, 那就娇点?,反正你都不喜欢,”他顿了顿,“无所谓。”   岁淮捧着他的脸:“我?说我?没感?觉了?”   他望着她, 黑白分明的瞳孔想黑夜中发亮的琥珀, 声音低低的, “岁岁,我?这会儿特难受, 你给我?个准话。”   电影里播放到男女主人?公?对峙的片段,少年将?军割断战袍, 对世家小姐说着狠话。世家小姐不信, 抓着他的断袍, 用剑指自?己?的喉咙, 说他要是再走一步她就自?戕。少年将?军隐忍着, 压制着, 最终还是功亏一篑,大步上前将?小姐一把抱进怀里,滚入漫地的桃花里。   以?天为衾, 以?地为席, 少年将?军与世家小姐在乱世中终于巫山云雨,合为一体?, 海誓山盟。   电影外,客厅里。   岁淮占上风,将?周聿白压着身下, 岔开?坐, 手拉开?裤链,感?受着灼热。她勾唇:“你真不禁撩, 就举旗了啊?”   电影里切到少年将?军的佩剑,剑柄不断袭击着柔软的桃枝,意会的画面昭示着两人?已经奔赴云雨。岁淮看着呼吸也重了,来了感?觉,“你电影选的不错。”   周聿白喘着,深沉的眼神凝着她。   她笑得像个妖精:“跟着照做啊。”   她示意电影里那柄袭击桃枝的长?剑,然后下一秒握住周聿白的剑。   岁淮没见过?这样一把剑。   纹理清晰,脉络清楚,直指她,剑拔弩张。剑柄位置镶嵌着一颗巨大的宝石,晶莹剔透。她用手点?了点?宝石,剑柄一歪,她抓住:“别动!”   剑柄被牢牢握在掌心,她细细观赏着,把玩着,“好神奇。”   刀光剑影,水光四溅,剑柄划破长?空时,留下残影。   小狗的剑,天赋异禀。   岁淮玩剑玩了半个小时,手腕都酸了,实在没力气了,把下巴搁在周聿白的肩膀上,声音都带着倦意:“小狗的剑一点?都不好玩。”   周聿白眼神拿纸给她擦手,一点?一点?擦干净,“我?俩都这样了,你什么想法?”   她犯困,没听清:“嗯?”   周聿白眼神冷淡:“你打算一直这样?”   岁淮清醒了点?,听懂了,掀开?眼皮看他一眼:“想要名分啊?”   “嗯。”他承认。   岁淮笑着从他身上下来,往浴室里走,“先这么处着呗,你在我?这儿顶多算一个预备役。”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周聿白坐了会儿,忽然跟过?去,脚抵住浴室门?,单手将?岁淮压在墙壁上,“我?在你眼里算什么,爽完就丢的玩具,还是只负责爽的炮友?”   “恼啦?”   他冷着脸,撩起她的裙摆,轻轻拨弄,掌心在下着一场丰沛的春雨,“心口不一啊你。”   岁淮脸红着,“你干嘛!”   “这还不明显,岁啊,我?在治你呢。”周聿白力道朝里,在她说话时一把吻住,边动作边坏笑,“你真是世界上最不诚实的孩子。”   岁淮红着脸骂:“你不要脸!轻点?!”   小狗的手指,灵活矫健。   -   清晨,旭日东升。   岁淮睡眼惺忪地醒来的时候,周聿白已经走了,客厅里蔓延着粥的香味,冰箱里填满了水果和饮料,还有各式面包。   瞥一眼阳台,昨天湿透了的小裤挂在那儿。   他给她洗的???   岁淮:“……”   吃完粥,岁淮慢悠悠地发条消息:“+5分。”   周聿白:“?”   岁淮:“喝水+1,动手+1,洗内裤+1,煮粥+1,拉小提琴+1。算上上次的一分,总分6分,距离及格线你还远着呢。”   周聿白:“爽完就翻脸,抠。”   岁淮:“你没爽?昨天玩你那剑手都断了。”   周聿白:“菜就多练。”   岁淮翻个白眼:“傻叉。”   -   岁淮收拾完春季的衣服,回了学校。   临近期末,为了方便去图书馆,她住回了寝室,还给闫晶晶和林晓一人?带了一份新款奶茶和小蛋糕。   “岁岁,你选修课小组作业弄完啦?”闫晶晶看她已经开?始背必修课的知识点?了。   “两个星期前就弄完了,还是翻译,好难,”岁淮吃鸡腿,腮帮子鼓着,“幸好有人?帮我?翻了。”   林晓在拆蛋糕,“谁啊?”   岁淮咀嚼的动作停了下:“一个朋友。”   闫晶晶和林晓对视一眼,笑嘻嘻,“是那个让你住在外面半个月的普~通~朋~友~吗~”   岁淮:“……”   闫晶晶:“帅不帅?跟你前男友比起来呢?”   “丑,巨无敌丑。”   “不信,”林晓跷二郎腿,跟闫晶晶同仇敌忾,“我?俩了解你,你这人?啊颜控,看脸。”   岁淮无语一会儿,不过?也算真话,她这人?还真看脸。她吸溜鸡腿边儿的肉,“帅帅帅,帅爆了行了吧。”   “你俩现在啥情况?”   “说了啊,朋友。”   “为什么?”   “……我?还没想好,”岁淮垂眼,“他跟别人?不一样。”   闫晶晶摸下巴:“那没事儿,不过?人?家帮了你那么大忙,翻译诶,很耗工夫的,你就没想着谢谢人?家?”   岁淮顿了顿,“你这一说好像他生日要来了。”   “那就挑个生日礼物。”   林晓含着奶油,嘴边糊得都是,她提议:“上回我?跟我?男朋友讨论这个,他说男生都喜欢鞋啊,游戏机啊,电脑啊什么的,要不你也挑一个?”   岁淮迟疑:“他应该不缺这些。”   “你俩以?前肯定认识吧,”林晓说,“那你想想他有没有说过?喜欢什么的?”   周聿白家世好,学   业好,不缺钱,不缺自?由,几乎是同龄人?中过?得最幸福自?在的。他想要什么,岁淮真想不出来,除了他一直挂在嘴边的那个睡他的机会。   上午才跟室友谈论周聿白的生日,下午本人?的电话就来了。   岁淮那会儿在背英语四级的单词,手机摆在一边,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索性开?免提:“喂。”   “在干嘛?”   “背单词。”   “四级?”   “对啊,”岁淮唉一声,“你说考四六级的时候要是能把你的脑子借来就好了。”   周聿白笑两声:“这话你从高中说到大学。”   以?前高中每到考试,岁淮就愁啊,坐在沙发里,托着腮,委屈巴巴地盯着周聿白看,感?觉他头顶散发着爱因斯坦的智慧光芒:“唉,要是考理综的时候能把你的脑子借来就好了。”那会儿周聿白就教训似的拍她脑袋,似笑非笑:“不劳而获必有后患懂不懂。”   岁淮撇嘴:“你打电话来有事儿?”   “跟你说个事儿,这个月有球赛,周期挺长?的,白天复习晚上训练,最近一段时间?不去南洋看你了。”   “……哦,”岁淮转了转眼珠,“这样,你们学校吗?”   “嗯。”   他又问:“21号那天有事吗?”   他说的是夏至那天,也就是周聿白生日这天。岁淮装作不懂:“有事儿,一天都有事儿,忙死了。”   那边声音低下来,有些失落,“那你忙,我?随便问问。最近这段时间?好好照顾自?己?,少熬夜多睡觉。”   “知道。”   周聿白嗓音平淡,带点?警告:“一个预备役就够了,别招几个。”   岁淮扑哧一声差点?憋不住笑,原来这人?打电话的目的在这儿呢。   -   夏至,树桠疯长?,操场翠绿色的草坪和飘扬的红旗相得益彰。   球场坐无虚席,来自?两大高校的学生各自?举着应援横幅和手牌,随着球赛的战况,时而爆发出激烈的掌声,时而发出惋惜的叹息,全场的氛围热闹澎湃。   哨声吹响,裁判:“中场休息!”   半场休息的时间?,两方球员回到各自?的校队后援处喝水擦汗,梁博是队长?,针对刚才的比分调整战术:“发现了没,理工大跟去年比进步不是一星半点?,摸清了咱们的套路和战术,上一局丢的三个球就是信号!”   “队长?,咱们要不要换B计划?”   “换。”   梁博聚集他们这队的人?,开?始商量战术,最后决定让对方捉摸不透,来个出其不意,“反正要让他们知道咱们不是他们想摸清套路就能摸清的废物,给他们来个漂亮的球,怎么样,兄弟们?”   “来啊!”   “老三,这回你先锋,”梁博拍周聿白的胸膛,“哥信你,帮咱们京大刚输的三个球赢回来。”   学校荣誉排在首位,周聿白点?头:“好。”   高天祈每回都在紧张危机时分扮演打哈哈的角色,这回也是,撞了下周聿白和梁博的肩膀,故意缓和气氛:“Hey,boys,今天咱要是赢了就去吃个大的火锅,怎么样?”   梁博笑着推他脑袋:“吃吃吃就知道吃,不跟你女朋友看电影了?”   “吃完看。”   周聿白笑,“不怕她揍你?”   高天祈缩了缩脖子,“怕。”   下半场开?始时,梁博特意嘱咐周聿白一句“小心”,他听进去了,在进攻的时候也留着心眼,对方理工大的学生打得很猛,劲儿大,周聿白好几次差点?被撞,他反应快地躲开?才没碰上。   “老三,拦!”梁博在角落位置弹起来。   周聿白应声侧身,惊人?的弹跳力跃至半空,篮球以?流畅的一道弧线朝他飞来,他胳膊扬起,一拍,篮球转换赛道飞向球筐。   “砰!”   一个完美的三分球。   梁博脖颈赤红地吼:“耶斯,赢了!”   高天祈拍了三下巴掌,这是独属于他们寝室的暗号——牛逼了!   京大算有的学生都在屏息观看这关键的一球,进筐的那瞬间?,全场爆发出剧烈掌声,全都在喊:“京大反超!京大必胜!京大牛逼!”   周聿白扭头看大屏幕的比分,一秒,两秒,三秒,比分翻页,比分成功反超。他看向远处的梁博和高天祈,拍了三下巴掌回应他们仨的寝室暗号,然后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敬了一个嚣张礼,笑了。   少年人?笑得耀眼如芒,落拓放纵。   全场沸腾!   所有人?都在为他鼓掌,为他们鼓掌,为所有人?鼓掌。   接下来是两方队长?握手言和,彰显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体?育精神,双方队友一一拥抱。裁判宣布京大赢得此次高校联名球赛后,讲话筒分别递给了两队的队长?,各自?发言,有真心高兴的话,也有维持两校友好情谊的官话,总之,是一场成功收官的球赛。   就在两队准备下场的时候,观众席忽然传出惊呼声。   一个身姿纤长?,气质一绝的女生走上球场,手里握着一瓶水,但谁都知道,高朋满座万人?瞩目的球场上,那已经不仅仅是一瓶水,它代表的是一场告白。   观众席的人?认出了是谁:“盛悦苓!”   “她真人?比照片还要漂亮还要有气质诶,她这是在准备跟谁表白啊?”   “你不知道吗,盛悦苓追周聿白很久了。”   “就那个经管院特帅的极品?”   “对,这么高调的表白,盛悦苓还这么漂亮,周聿白肯定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果然混网红圈的妹子勇气就是大啊,直接比赛告白,这跟演唱会求婚有什么区别!”   “他俩好配啊……”   “可是我?听说周聿白好像校外有女朋友诶,每周都会去看她,还是坐飞机。”   “坐飞机?也太夸张了,假的吧。”   “就算真的那也完了,男人?都是爱偷腥的猫,更何况周聿白长?了一张很会玩的脸,校外谈一个,校内谈一个,互不干预,谁知道啊。”   岁淮就坐在同一排。   她没举京大和理工大任何一方的横幅,因为没有。衣服风尘仆仆的,刚下飞机不久,没时间?换。脖子上挂着她化了300大洋才买来的京大进出证明,手里的球赛内场券也花了100大洋,她眼神淡淡地听着,不发一言。   音响传出电流的滋啦声,球场所有人?看向声音源头。   岁淮也看过?去,看清那一刻,心跳了一下。   “很感?谢裁判愿意给我?这个话筒,让我?发言,我?简单说两句。”周聿白拿着话筒,他在笑,瞳孔是亮的,浑身都在发光,说出来的每一句话有力度却又不失风度,正经不失风趣,有少年人?的凛然傲气也有爷们儿的底线原则:“一直以?来,都听说学校论坛上存在我?的一些谣言,借着今天正好澄清一下。今天是我?生日,开?场前队友问有什么生日愿望,我?这人?有点?儿贪心,说了两个。一个是希望拼尽全力赢得今天这场球赛,另一个是希望有一个人?能来看我?的比赛。”   全场都因为这场发言而安静。   所有人?都在看着球场中心的人?。   他说:“那个人?在离京市很远的地方上大学,去那里要直线跨越中国6个城市,1910多公?里,高铁9个小时,飞机3个小时,我?去过?无数次她所在的城市,对这些了如指掌,也设想过?无数次让她来京市。”   有人?壮着胆子起哄:“她来了吗?”   氛围开?始燃起来。   “她没来,”周聿白笑着说,“因为我?还没追到她。”   全场哗然,男女生的掌声喊声震破天迹。   岁淮坐在最远最高的观众席,心跳如擂鼓,在坐无虚席的角落里,听完了周聿白对她的盛大告白。 第65章   生死局   球赛过后队员回了更衣室洗澡换衣服, 晚上他们有庆功宴的?局,梁博洗完出来问:“老三,晚上庆功宴去不去?   ”   本来一个都不能缺席,但周聿白?情况特殊, 梁博今天听完球场那番话?就觉得这人指定晚上连夜飞南洋看心上人, 毕竟为了比赛都一个月没去了, 他也不好留。   果然,周聿白?说:“不去了。”   高天祈走过来, “订了机票去找妹子啊?”   周聿白?正好打开手机,订飞机票, 买的?最快、落地最早的?一趟航班:“嗯, 去南洋。”   “啧啧, 老三, 吾辈楷模!”高天祈贱贱地笑, “打了一天球都晚上了, 还要飞南洋,我真想看看那个妹子到底何?方神圣把你迷成这样。”   梁博:“情种?。”   周聿白?不说话?,扯了下嘴角。   刚走出更衣室的?高天祈折返回来, 扒着门框, 探头喊:“老三,外面有妹子找。”   “说我不在, ”他拍了下高天祈的?肩膀,有着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语气,套上短袖, 甩上书包就要走, “我得去机场赶飞机了。”   “看都不看啊,”高天祈故意埋汰他, “那妹子长的?特初恋脸,声音也好听。”   “喜欢啊,”周聿白?笑得不怀好意,“不怕我跟你女朋友告密。”   “你敢!”   周聿白?说不敢不敢,往外走,仲夏的?风吹来,有他沐浴后的?薄荷香,有操场未清理完的?气泡水味,蝉鸣不歇,夕阳照着绿葱葱的?草坪,红旗飘着,钟声敲响,广播站的?晚间播音开始,一阵空灵的?音乐应声而起。   周聿白?脚步走着,身后的?高天祈还在继续刚才未说完的?话?:“妹子让我跟你说她叫岁淮——”   脚步停了,声音也停了。   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面前,周聿白?在某个瞬间觉得,他应该是在做梦。   隔着一个看台和一个栏杆,女孩儿纯白?裙摆摇曳,头发?梳成简单青春的?高马尾,额前点点碎发?,不算特别惊艳好看但让人一眼便?难忘的?眼睛,远远地望着他。   周聿白?挑眉。   他运气爆棚,两个生日愿望都在同一天实现了。   -   球场人多,看台还站着不少拍摄这次球赛的?融媒体学生,周聿白?看到岁淮的?第一眼,就是拉着她狂奔,“这里人多,换个地儿说话?。”   一直跑到球场外的?医务室后壁,那里栽着两排梧桐树,旁边是清水湖,有树荫,有凉风。周聿白?停下来,身上的?薄荷香顺着风全部?钻进?岁淮鼻子里,她大口喘着气,“你用的?什么牌子沐浴露?”   “不知道,学校发?的?。”   “我喜欢这个味道。”她就是单纯发?表自己?的?观点,好闻,清新,打算问到牌子自己?也去买一瓶。   但这话?周聿白?就容易误会,也可能他这混球就是故意误会,靠着墙笑,“换个人你就不一定喜欢了。”   所以喜欢这个沐浴露约等于喜欢他。   岁淮:“自恋。”   “什么时候来的?京市,”他摸了摸脖颈,有些?不适应她的?惊喜,“都没告诉我。”   “告诉你还能算惊喜?”   “是这个理儿,”他说,“我就是没想到你会准备惊喜。”   高三那年之?后,他的?生日,她没参与过。   上回他问,也当她忘了。   岁淮勾唇,背着手,洋洋得意:“怎么样,惊喜了吧,乐坏了吧,心里爽翻了吧?”   周聿白?唇角扬起,“是啊,爽翻了。”   “你是爽了,我累了,坐了三个小?时的?飞机,看了一下午的?球赛,现在只想睡觉。”她垂头耷脑。   南洋到京市这段路很远,岁淮又是一坐车就犯困的?体质,撑这么久确实难为她了。周聿白?心疼地把人往怀里一揽,让她靠自己?身上,小?姑娘真的?累极了,浑身软乎乎的?,“我在校外有公寓,带你去睡觉,嗯?”   他这话?听得有歧义,岁淮有气无力:“你心思不纯啊。”   他无语:“字面上的?睡觉。”   “不用,我订了酒店,你送我去。”   周聿白?不同意,说女孩子一个人住酒店不安全,岁淮不跟他扯,让他按着她给的?路线开车。   直到车停在灯光绚丽的?游乐场前。   夜间的?游乐场比白?天更热闹,更繁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里建起一座梦幻城堡。   周聿白?怔了怔,“你——”   “你先别说话?。”岁淮看着他,刚才那副装出来的疲倦和睡意没了,她目光炯炯,“周聿白?,我知道高三那回之?后,咱俩的关系再也没法儿回到从前了,你没发?把我当妹妹,我也没法把你当哥哥。咱俩之?间的?隔阂,说实话?挺深的?,发?生了那么多事儿不是一句过去了就真的?过去了,所以你这段时间以来对我的?迁就,对我的?付出,你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儿我全看在眼里,我也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我是很不愿意承认,但我必须得承认,你有句话?说的是对的。”岁淮深吸一口气,在璀璨绚烂的?游乐场前,把心里的?话?说了过去,“谁我都可以做到头也不回的?断,但有一个人不行。周聿白?,咱俩根本断不了,有根线连着。”   顾远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划清界限和祝福。   程清池她也可以说到做到再不回头。   唯有一个人,眼前这个人,跟他上天堂也好,跟他下地狱也好,不管是万人祝贺还是背地里狼狈为奸,她永远拒绝不了他。   周聿白?静静地听,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臂紧绷着。   他继续听岁淮说:“我知道你想要个准话?,那个机会我到底给不给,我还喜不喜欢你,对你有没有感觉。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那个机会我给,我还喜欢你,我对你还有感觉,但是——我想跟你在一起的?勇气在之?前耗光了,只剩下一点儿了,所以我怕,我在犹豫,我需要时间考虑。”   他出声了,嗓音沉着:“多久?”   多久定他生死?。   “今晚,”她回,“今晚跟你一起过生日,你玩儿,我考虑。不过你得答应我,不管最后我们走没走到一起,你都要保持理智。”   周聿白?心口起伏着,“好。”   -   游乐场里人山人海,尤其?是跟家长一起出来玩的?小?孩子,手上牵着几个气球,还有的?绑在手腕,以防走丢。   岁淮跟周聿白?坐了旋转木马,玩了大摆锤,进?了恐怖屋,真就玩命儿似的?疯。玩的?太狠,晕头转向,她拽着周聿白?去玩碰碰车,“就当中场休息。”   里面都是小?男孩儿,开着车对撞。   岁淮和周聿白?各坐一辆,男生蓝,女生粉,全程基本都是岁淮在玩儿,周聿白?兴致不高,脸色淡淡的?,也不怎么说话?。   岁淮:“喂。”   “嗯?”   “撞我车。”   周聿白?没动。   岁淮眯眼:“我现在命令你撞我的?车。”   他脚踩下去,车子往前开,轻轻撞了下岁淮的?小?粉车。   正中她下怀,岁淮笑得欠兮兮:“好啊,你敢撞我的?车,我要复仇了。”   砰砰砰,她接连撞了好几下。   周聿白?的?小?蓝车一退再退,被逼到角落里,委委屈屈的?可怜死?了。   岁淮贱贱地说:“好可怜呀你。”   周聿白?淡声说:“满意了?”   “嗯!”   “到底我过生日你过生日,玩儿的?这么嗨。”   “都一样,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今天也要尽情享受,周聿白?,这话?还是你以前跟我说的?。”   “那我现在收回,”他叹口气,一直强撑着的?肩背垮下来,头埋进?手掌心里,像个即将被人抛弃的?小?狗,声音压得很低,“我一想到你待会儿可能会拒绝我,会对我说‘以后咱俩再没关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种?话?,我就觉得没劲透了,生活无望透了,你知道吗?”   岁淮把车开到跟他并排,两手托腮,“那么难过的?吗?”   他喘着气,不说话?。   “周聿白?,你刚说会保持理智的?,现在还没到时间你就坚持不住啦?”她好坏,偏要伸手把周聿白?的?脸捧起来,看他皱紧的?眉,“你好像一只小?狗啊。”   他从她掌心挣脱,别开眼。   岁淮再次把他的?脸转过来,这回坏笑没了,逗他的?心   思也没了,神色正经,像是判官断命,落下生死?一笔,说:“周聿白?,咱俩睡一觉吧。”   也就是那刻,周聿白?的?心彻底跌落深渊。   他明白?这就相当于告别。   得到彼此?之?后,那股没有在一起过的?执念就没了,就能随着时间慢慢淡化了,以后他们再没关系。 第66章   哭了   夜晚十一点。   高级公寓的18层亮着?灯。   浴室里淅沥沥的水珠砸在地面, 水雾升腾,岁淮如愿用?了那款超级好闻的薄荷沐浴露。她?套上睡裙,走出去,大?门还在紧闭着?, 距离周聿白刚下楼买东西已经过去十五分钟。   店就?在楼下, 买个套要那么久?   岁淮开门, 准备探头看两眼?,被门边立着?的人影给吓到, “……你怎么不进去?”   周聿白左手拎着?袋子,里面是几盒套, 各种牌子的, 他听店员介绍有的人会?乳胶过敏, 让他多买几款有备无患, 他全程都沉默着?, 满脑子都是岁淮跟他断的事儿, 店员便自作?主?张地帮他把所有牌子都拿了一款放进去。买完后,出了电梯,停在公寓门前, 他半天?没进去, 站在门口靠着?,抽了一支烟。   烟早抽没了, 烟雾散开,走廊一片寂静。   他还在那儿靠着?,心里说不上来的一股压抑感。   周聿白:“你真想好了?”   “想好了, 倒是你, 买个套买到太平洋去了?”岁淮扫他下面,“不会?是店里没你的尺寸吧?太小?太大??”   周聿白没心思跟她?开玩笑, 听到她?的回答,直接进了屋。回到卧室拿睡衣,去浴室洗澡,那架势颇有些?像将军奔赴战场前的孤注一掷。   岁淮没做过这?事儿,多少有点紧张,率先趴在床上拿手机搜这?档子事儿。有的说疼,有的说不疼,有的说流血,有的说没留,还有的说男生?第一回 也可能出血,还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动两下就?投降,总之众说纷纭。   查手机的这?点工夫,周聿白洗好出来了,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薄荷味。   岁淮化身小狗,在他肩颈边嗅:“好香。”   他不躲,也不主?动,还是冷着?张脸,问她?:“岁淮,我问你最后一遍,真想好了是吧?”   做完就?跟我彻底断是吧?   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是吧?   以后大?路朝天?各自一边是吧?   “这?话你已经问第三遍了,周啰嗦。”岁淮掀开被子,将他一把推倒,两人顺势倒入那张纯白的大?床里,激起空气中的浮尘。她?坐他腰间,弯下腰,试探地亲了下他的嘴角,又亲了一下,“啵,啵,啵。”   不厌其烦地亲。   周聿白:“你吃果冻呢。”   “没情趣,这?叫前戏,懂不懂啊?”她?知道周聿白是个处,所以为了她?好受点儿,必定肩负着?引导者的重任。但是这?话落在周聿白耳朵里就?不对劲了,好像在告诉他——她?会?,提醒他——她?有经验,再一次唤醒他的记忆——那次从程清池家里出来时她?脖子上的吻痕。   周聿白眼?神错愕一瞬,转而?恢复死一样的平静:“我不懂,你懂。”   下一秒,反客为主?地将岁淮压到身下,单手反扣住她?的手腕,扣的严严实实动不了。岁淮还没反应过来,周聿白猛地吻下去,来势汹汹,藏着?怒,夹着?怨,还有一股苍凉。他一下一下地挑开她?背后的内衣扣子,全部剥光,吻她?的时候像是引颈受戮,献祭一般地撕扯着?。到了正戏,岁淮受不住,周聿白一把控制住她?想逃的腰身,眼?神冷淡:“这?会?儿想逃了?受不了了?这?么久听你不吭声,还以为你没什么感觉。”   “……你发什么疯啊,温柔点。”   “温柔不了。”   “为什么?”   “因为要让你记住咱俩睡过,要让你记住你的生?命里有过我的存在,要让你以后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的时候偶尔想起我来。”他在她?耳边说浑话,吻她?越狠,誓要让她?叫出声,看她?泛红的眼?尾,还挂着?泪珠,用?一种近乎漠然的语调命令她?:“叫出来,给我听。”   给我听听像你这?种人的心是不是铁做的。   岁淮羞臊,她?打心里惊叹——没想到周聿白还有这?癖好???   失算了。   她?羞耻的“啊”一声,周聿白瞥她?一眼?,抬手去拆套。   岁淮开始放空大?脑,想着?周聿白尺寸可观,但是不知道实践起来到底行不行,有多行,第一次能坚持几分钟,要是特别特别短她?要不要装一下,毕竟男人的自尊心挺重要的,怕他留阴影。她?就?想啊想,感觉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周聿白还没动作?,她?疑惑地看过去——   “你干嘛呢,boy,关?键时刻在那发呆?”岁淮刚说完,立马觉得不妙,用?震惊的眼?神看他,“……你不会?是就?软了吧?”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说好的再短也有几分钟呢!   他这?才刚开始!   岁淮开始哭了,是真的红着?眼?哭,眼?泪珠子一颗一颗掉,为她?下半生?的□□开始默哀。为什么长得那么帅,身材那么好,智商那么顶的周聿白会?不行啊?老天?为他关?的这?扇窗关?的也太不是时候了?   周聿白脸一黑,心口深深地吸一口气,“你乱想什么呢。”   她?泪眼朦胧地看过去。   周聿白气笑了,擦掉她?的眼?泪,冷笑:“套买小了,戴不上。”他有点泄气,但又像松了一口气,幽幽道:“不就?是做不了,你至于哭成这?样?大?不了下一次。”   岁淮一哽,红着?眼?坐起来,往他下面看:“……你是蠢货吗!这?都能买错!”   周聿白清咳几声,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店员挑的,我没注意。”   她?无语:“你要用?你不注意?”   周聿白心里那股火,那股委屈压不住,他一下子红了眼?,吼着?:“我为什么没注意你不知道?你都要跟我断了,我哪有心思做这?档子事儿!”   岁淮愣住了。   她?第一次看周聿白这?样失控。   他总秉行着?男子汉大?丈夫的那一套,不轻易说苦,不轻易认输,也不轻易露出脆弱。但今天?,因为她?,他红了眼?眶。   岁淮看他特委屈还忍着?不发火的样子,心软成一摊水,她?撑着?床垫爬起来,慢慢将周聿白的脑袋捧着?,在他的注视下,亲了一下他的眼?睛:“你别哭。”   他冷淡道:“不是要跟我断,亲我干什么?说了,我今晚做不了,对你来说没用?没价值。”   “不做就?不亲了?”她?又亲了一下,然后轻轻地哄他,“你误会?了,我想跟你睡不是要断。”   他身子一僵。   岁淮给他顺毛:“我是想说咱俩以后彻底回不了头,就?这?么一直走下去吧。奥特曼先生?,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一个人的奥特曼小狗了。”   周聿白看她?,握住手:“你来真的?”   “真的。”   “不后悔?”   “不后悔。”   周聿白将人一把摁进怀里,跌进深渊的心脏被人捞起来,复位,一直在下的那场酸雨终于停了。他闭着?眼?,轻叹着?气,说:“你知道你对我说考虑考虑,今晚给我一个答复的时候,我的心里怎么想的吗?今晚可能是这?段感情的终点,也可能是这?段感情的起点,但我不愿,我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是起点最好,是终点我也要掰回起点。”   岁淮听他说话心里也跟着?发酸,她?摸他的脸,“怪不得你都哭了。”   “我哭了,”他坏笑,“我装的啊。”   “……不信,”岁淮哼一声,“我告诉你周聿白,以后你在我心里就?是好哭鬼,一点也不爷们儿。”   “真的?”   她?嗯一声。   周聿白把她?压倒,“我现在来跟你证明我爷不爷们儿。”   “啊,不行,”岁淮认真地阻止他入侵的手,“没套,不能做。”   “我不做,”他吻她?,“用?手。”   -   见?周聿   白的室友,这?事儿对岁淮来说怪不好意思的,也说不用?,但周聿白坚持要,他说见?朋友,见?家人,融入他的生?活圈这?是谈恋爱的基操。   岁淮:“有必要吗?”   周聿白:“见?家长可以暂时搁置,暑假回去见?,朋友现在就?见?。这?是感情的保证,以绝后患。”   “什么后患?”   “养小情儿。”   “就?你?”岁淮扑哧一声笑出来,“还背着?我养小情儿?也不知道谁前天?晚上要死要活的,没我就?不行。”   周聿白看着?她?,似笑非笑:“我是说你。”   岁淮:“……”   “喂,你什么意思啊,你给我说清楚了!”   “预备役这?话你说的吧?高中顾远,程清池,还有大?学里那些?,都时候冲你来的吧?”他正儿八经地说,“多少得防着?点儿,你理解理解我。”   “小家子气。”   吃火锅的时候,点的鸳鸯锅,岁淮爱吃辣,特辣爆辣的那种,周聿白爱吃清淡的,没想到梁博跟高天?祈也是爆辣口味的受众者。于是阵营立马变了,岁淮、梁博、高天?祈仨人坐一边,一个爆辣锅,周聿白一人坐对面,吃的清汤锅。   梁博:“那清汤寡水的,老三,你要不吃尝尝这?个辣锅?”   高天?祈:“就?是啊,跟喝白开水似的。”   说着?就?要甩几片巨辣肥牛给周聿白,被岁淮及时制止:“别,他不能吃辣。”   “为啥?”   “胃不好?”   “都不是,”岁淮放下筷子,灌了一口冰镇雪碧,“我小时候吃辣条,k小星,听过没?”   高天?祈重重点头:“这?辣条巨辣!”   “我就?爱这?个k小星,周聿白他非要跟我一起吃,我就?说很辣,他不听啊,上来就?咬一口。结果不小心怼鼻孔里了,当?时就?辣的出鼻血,流的满胸口都是,还进医院了,就?那会?过后,他就?不敢吃辣的了,留阴影了。”   “我靠,老三,你这?也太衰了吧。”   “笑死了哈哈哈哈哈……”   岁淮还没说够,这?就?是青梅竹马的魅力,你的好我都懂,但你的糗我也绝对不会?缺席。岁淮又说起他高中当?数学课代表被人送情书的事儿,“他当?时也不知道,就?照常收卷子,谁知道啊,那个女生?送他的情书也夹在卷子里,被他送办公室了!”   梁博:“啧啧,缺心眼?儿啊。”   高天?祈已经开始跟他亲亲女朋友分享今日份笑话了,全是周聿白给的,接着?问:“然后呢?”   “然后我们班主?任就?是数学老师,他一看,好你个周聿白啊,让你收个作?业你还沾花惹草起来了,当?即桌子一拍,对他一顿狠批。”岁淮现在还记得那会?儿周聿白脸上的无语,还有点儿不服气,眼?神里写着?“爷长得帅也有错”的无奈,给她?笑得不行。   高天?祈笑得拍桌:“不是哥们儿,我以为你在高中是那种特高冷特话少的学霸,结果你怎么是个逗比啊。”   周聿白全程都在事不关?己地吃涮火锅,给岁淮盛了几个虾滑,把烫好的肥牛放她?碗里,还夹了一块西瓜给她?解辣,弄完才给自己夹了一块甜玉米,闻声,淡淡道:“你认识我一年,觉得我高冷话少吗?”   “冷啊,少啊!”高天?祈看向梁博,后者赞同,“老三,你刚来那会?儿确实够冷的,一天?天?不说话,也不笑,我跟老二都觉得你忒不好惹。”   周聿白扯了扯嘴角,慢条斯理地说:“那你俩问她?。”   梁博和?高天?祈看向岁淮。   她?送到嘴边的虾滑骨碌碌滚回碗里,嘴巴闭上,慢悠悠地说:“……我跟他那会?儿闹翻了,他估计心情不好。”   算是答到点子上了,其实这?事儿他俩好奇很久了,高天?祈咽了咽口水:“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那么深,怎么闹翻的啊?”   “还吃不吃。”鲜少插嘴的周聿白用?筷子敲了下碟。   “吃吃吃,我不问不问!”高天?祈埋头大?快朵颐。   岁淮比周聿白要看的开,“告诉你们也没什么,我跟他的关?系要比一般人复杂很多。我是寄养在他家的,虽然不是收养,但他爸妈把我亲女儿养,他呢,就?把我当?妹妹。”   听到这?儿,梁博和?高天?祈一齐瞪大?眼?睛,震惊地看周聿白,眼?里都写着?“禽兽”的字词。   岁淮赶忙解释:“不是你们想的样儿,是我先喜欢他的,但他不喜欢我啊,我俩就?闹掰了,一个去了京市一个去了南洋,现在想想,当?时确实挺冲动的。”   “那照你这?么说,周聿白他爸妈同意你俩吗?”   岁淮怔了怔。   实则这?也是她?一直担心的问题。   虽然上次钟晴手术,钟晴能看出来还是对她?如初,甚至比以前还要依赖亲昵,但是周盛巡的态度她?摸不清。毋庸置疑,周盛巡也是疼她?的,舍不得她?吃苦,给她?买校外公寓,专门把兴城的房子费大?功夫买回来,但是他毕竟只有周聿白这?一个儿子,如果知道他俩在一起,指不定什么态度。   就?在岁淮沉默的这?段时间,周聿白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下手,默默跟梁博换了位置,她?刚要抬头,已经被周聿白搂住,他有分寸,只是拍了拍她?的背,安抚,哄了下:“爸妈他们不会?反对,有我呢。”   说完,就?放开了她?。   岁淮眨了下眼?,在桌底,悄悄握住他的手,用?指甲轻轻挠着?,然后在他掌心写:Ibelieve. 第67章   哄哄小狗   在?岁淮回南洋之前, 周聿白还带她见了一个人。   “你要带我见谁啊,你舅舅?”   “不?是。”   岁淮看他勾着唇得意的样?子,不?再问?,乖乖地系紧安全带等?着。   车停在?无忧山庄前。   降下车窗, 岁淮探出头, 山庄与世隔绝, 隐于尘世,门?口的保安有好几个, 身上穿的是中山装,要不?是胳膊上系着保安的横幅, 还真看不?出来。他们脸上也没那种严肃感, 反而笑起来和蔼可亲, 围成一桌打?扑克。   周聿白下车, 打?开副驾驶门?, 护着头, 岁淮出来。   那几个保安听见动静了,放下扑克,走过来毕恭毕敬地弯腰, 很讲究礼数:“周少爷。”   “嗯。”周聿白牵着岁淮, “舅舅来了吗?”   “钟先生比您来得早一些,陪老太太用餐后就离开了, 说是集团有事。”   周聿白点头,拉着岁淮到身边,淡声介绍:“这是岁小姐, 我的女?朋友。”   “岁小姐好。”   这里的礼数跟周家老宅的差不?多, 岁淮有些拘谨,浅笑:“你们好。”   往无忧山庄走。   亭台楼榭, 成片的荷花池,荷花清幽,宅子古色古香,像是民国或是更早时期留下来的,门?前的牌匾写着“池山居”,端庄大气,门?前的两座大石狮威严肃穆。   “周聿白……”她只?敢小声唤他了。   他配合地低头:“怎么了?”   岁淮抓紧他的手,“这是哪儿啊?钟家吗?”   豪华奢侈的别墅岁淮没少见,但是像这样?底蕴深厚的建筑一看就是家世显赫,像这样?的大家族,已经不?是用钱来衡量,谈权。   “是我外公以前的一处住宅,原本是作为我舅舅结婚时候的房产之一送他。还记得我跟你提的安宁阿姨吗?”   “记得,”她说,“安宁阿姨原本跟钟先生要结婚,但是二十二岁的时候癌症没挺过去,去世了。”   “对,安宁阿姨只?有一个妈妈,我舅舅终生不?娶,把安宁阿姨的母亲,也就是老太太当?做丈母娘照顾,这里是老太太住的地方,平时很少人来打?扰。”   岁淮惊讶:“这里是安宁阿姨妈妈的家?”她又疑惑:“那你带我来是?”   周聿白笑:“带你见一个特?别想见的人。”   -   湖心亭坐着一个人影。   周聿白走上白石桥,“池老师。”   池女?士托了托老花镜,眯眼看,   “儒熙说你今天要带个人来拜访我,就是她?”   “池老师,”周聿白介绍,“这是我女?朋友,岁淮。”   岁淮微微弯腰,问?好:“池老师好,我叫岁淮。”   池女?士拉过岁淮的手,掌心朝上,指间在?她掌纹里划拉几下,慢慢道:“这姑娘有福气,旺。”   岁淮眨眨眼:“啊?”   “池老师会?看手相?,说你旺,就是说你命里好。”   “……什么好?”   池女?士笑:“长得好,品性好,事业好,身体好——”她意有所指,“嫁的也好。”   岁淮脸一红。   池老师:“小聿,上回那签名是为这姑娘要的吧?”   “签名?”岁淮微怔,几秒后不?可置信地看着身边和蔼可亲的池女?士,差点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您是蜉蝣老师,写《无痕》的蜉蝣老师?”   池女?士点点头。   岁淮惊喜地捂嘴,看看年迈却端雅的池女?士,又看看写着“爷疼你吧”的一脸欣慰周聿白,愣了好半天才说话:“世界好不?真实,我竟然看到蜉蝣老师了。小时候我特?别喜欢《无痕》,还想着要是有一天能去到蜉蝣老师的签售会?,但后来……”   就没有后来了。   《无痕》遭到污蔑和抵制,池女?士身体垮掉,彻底封笔,退出文坛,隐于山林,再不?会?客。   池女?士:“上回小聿给你的书喜欢吗?”   “特?别喜欢!”岁淮眼睛亮晶晶的,她不?追星,不?懂章盈那会?儿超级迷恋一个男明星,还跑去听演唱会?,要到签名之后那种疯狂欣喜,现在?她明白了,看见池女?士简直就是看到她的偶像!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那签名他是怎么求到的?”   “他说等?。”   在?旁边喂小鱼的周聿白停下来,喊:“池老师。”   意思是不?用告诉她。   池女?士内心觉着这小子跟他舅舅一个样?,小事儿一个劲儿地逗你,遇到大事儿了自己扛一声不?吭,深藏功与名。但这也不?好,池女?士是过来人,恋人之间最?忌讳沉默,多沟通多交流多让你看看我对你的心,才能长久地维持情感。她拉着岁淮走到湖心亭的屏风后,那里摆着檀木桌,笔墨纸砚,旁边是垂挂的书画,有的还没题字。   “你看看这书画上的字。”池女?士说。   岁淮听话地去看,字迹行云流水,谈不?上多好,但能看出练过。她认得出来是谁:“周聿白写的?”   他写了……   几百幅?   池女士:“他知道我这儿有《无痕》的绝版,让我签名,送给你,我没答应。他就求我,我开了个条件,让他帮我抄300幅字画,抄到我满意我就答应。”   这些字画虽然不?名贵,但是稍微有差错整幅字画就毁了,一遍过是不?可能的。以岁淮对周聿白的了解,他做事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只有反复练习到形成肌肉记忆,不?会?出错了,他才会?誊写。   所以他远不止抄300遍。   岁淮蓦地去看周聿白。   他没跟过来,还在?湖心亭的白石桥喂小鱼,斜坐着,手里捧着鱼饲料,有一搭没一搭地喂。小金鱼看样?子跟他熟,一点也不?怕生,看他的手时高?时低还跳出水面。他特?别喜欢逗最?胖的那只?金鱼,每次喂它,故意丢得远一些,美名其曰“减肥”。   湖心亭的阴影和光线在?他身上划分?出黑白交界,上身的白衬衫在?发亮,头发丝被光晕然成浅棕色,五官整体偏冷淡锋利。   “周聿白。”她喊他。   他扭头看她,笑了一下。   那瞬,锋利的无关?变得柔和,冷淡的眼神变得温柔,笑得特?别特?别帅,像是丘比特?之箭一箭击穿她的心脏。   岁淮:“池老师刚跟我说了,那300书画才换来签名的吧。”   “嗯。”   “所以我请你吃饭,你病倒输液那回,也是为了连夜赶这300幅画。”   “嗯。”   岁淮蹲下来,这个姿势她的高?度只?到坐着的周聿白膝盖那儿,她小步子往前挪挪,把头轻轻放在?他的腿上,两根手指在?他腿上走路:“这些你怎么都不?跟我说啊。”   “没必要。”   “有必要,你这么精明的一个人,不?会?借着这个让我对你心软一点吗?”她扬起脑袋,笑嘻嘻,“这样?你就可以占我便宜啦,笨蛋。”   笨蛋看小姑娘圆圆的眼睛看得心软了,他笑了几声,懒洋洋地说:“也对啊,早知道就故意在?你面前卖惨。”   “怎么卖?”   “说我为了你连夜抄了300幅书画,又被打?又被骂,还没饭吃,没水喝,要多惨有多惨。”他装模作样?地叹气。   岁淮笑得捂肚子:“你好不?要脸啊。”   在?池山居和无忧山庄逛了小半天,到了晌午,介于岁淮定了下午的机票,两个人准备离开。   临走前,池女?士送了两人一幅书画,是池女?士早年的故交所作,那位故交已过世多年,这也算他的遗作。   岁淮小心翼翼地捧着,“谢谢池老师。”   “你们俩好好的过,有什么事就说开,不?要藏着掖着。”池女?士摸了摸岁淮的脑袋,女?儿过世多年,她年纪越来越大,所以每每看到二十岁的小姑娘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要亲近,“岁丫头,有空就来池山居,这里冬暖夏凉,空屋子多,陪陪我。”   “会?的池老师,您也要好好照顾身体。”   -   京市国际机场。   岁淮下车,托着行李箱,看了眼时间:“再过会?儿就安检登机了,你回去吧,我到了跟你发消息。”   她晃了晃手机。   周聿白拿过岁淮的手机,看看正?反面,忽然说:“想不?想换个手机壳?”   “想换,但还没买。”   “我有,”他就跟个哆啦A梦似的,从兜里拿出白色茉莉花的手机壳,背面印着几个字,利落地把她旧的手机壳扒下来换上新的,旧的一把甩进垃圾桶,以绝后患:“换好了。”   岁淮:“……”   “看来你是早有企图啊,”她接过手机,在?掌心抛了抛,看着对面印刷的两个大字,有被幼稚到,眼尾扬起,“原来你图的是这个,周聿白,你好幼稚啊。”   手机壳背面印着两个字:周聿白。   他没有丝毫被骂幼稚的羞愧,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到背面,岁淮两个大字也被印在?上面:“你的。”   “你牛。”她竖大拇指。   他笑:“紧急联系人挂了没?”   紧急联系人是岁淮从小就挂在?书包上的东西,后来初高?中有了手机,接着在?手机上设置第一联系人。   一直都是周聿白。   周聿白将她转了个圈,背面对着她,书包上的挂件晃了晃。是一个有点脏了的草莓熊,边儿上挂着一条小横幅,里面放着的就是紧急联系人。   本来看她书包的人突然没动静了。   岁淮心里咯噔一下,某个名字在?她脑海中闪过。她蓦地转过身,想要打?哈哈,一眼对上沉默的周聿白,没表情地盯着小横幅,取下来,问?她:“什么时候换的?”   岁淮叹气,还是被他看见了。   紧急联系人:程清池   联系方式:18xxxxxxxxx   家庭住址:xxxxxxxxxxxxxxx   她抿唇:“来了南洋之后换的,那会?儿人生地不?熟只?认识他一个嘛,而且跟你也掰了。”   周聿白没再说别的,也没跟扔手机壳一样?扔进垃圾桶,还给了岁淮,怎么处理她来决定。因为他明白岁淮的的确确跟程清池有过一段,这么抹不?了。在?他不?在?的日子里,程清池陪着她,分?享她的喜悦和难过,在?黑夜中漫步,牵手,拥抱,接吻,还有□□。   他们也曾无比亲昵过,比现在?的他们还要亲近。   岁淮捧着个烫手山芋,小心地去观察周聿白的表情,“你生气了吗?”   “没有,”他神色淡淡,“只?是在?想他把你照顾得很好。”   “你吃醋了吗?”   他没说话。   岁淮抓住他的手,晃个不?停,缠人的劲儿上来了:“周聿白,你是不?是吃醋了啊?是不?是啊?是不?是?”   他叹气,一手捏住她的下巴,问?:“非得问?出来让我跌面儿?”   “你就说是不?是。”   “是。”   “那你希望我怎么   处理这个?”   周聿白看她一会?儿,只?说:“我希望你心里只?有我一个,永远都只?有我一个。”   只?跟他漫步,牵手,拥抱,接吻,只?跟他一个人睡。   心里只?揣得下他一个人。   “好。”岁淮答应的干脆。   她走到垃圾桶边,抬手,将小横幅丢了进去。   她又朝他伸手:“我现在?没有紧急联系人了,男朋友,你是不?是得给我一个呀?”   周聿白两手揣回兜里,开始端起男朋友的架子来,“没有。”   岁淮一看他这又贱又傲娇的样?子,就知道这人开始拿乔了。刚刚那副沉默内敛、一副岁淮怎么做都毫无怨言的模样?,是因为他心里也没底,不?知道程清池在?她心里还留有多少位置,不?知道他跟程清池比起来能胜出几分?,所以他不?敢动,不?敢说,把自己放在?一个特?卑微的位置上。但是岁淮把那条小横幅丢了,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从今以后程清池这人彻底是过去式了,他周聿白才是未来式,才是岁淮真真正?正?揣在?心里的男朋友。这话都挑明了,周聿白心里有底了,就开始有恃无恐地拿乔,尽情地作了,要她哄了。   “真没有?”她歪着脑袋问?。   “……”   “唉,没有就算啦,”她撸起袖子,坏心眼地笑,“那我只?能把垃圾桶里的东西捞出来,重新挂上去。”   周聿白斜她一眼。   她眼睛笑成月牙,看她不?拿捏他,小样?儿,还跟她作。   周聿白率先举白旗,从兜里拿出一个银色小挂件,布灵布灵地闪着光。这是一个金属挂件,有小铃铛,紧急联系人的姓名、联系方式、电话号码是刻在?上面的,避免打?湿和模糊。   “好漂亮。”她挂上去欣赏。   “比垃圾桶那个要漂亮?”   “当?然。”   “比垃圾桶那个还喜欢?”   “当?然,”岁淮给足他面子,哄哄小狗,“最?最?最?喜欢!”   周聿白心满意足地扯了扯嘴角,“行吧,面前原谅你。”   岁淮无语一阵,“男朋友你真的很作诶。”   他没脸没皮,“不?作一点儿你不?重视。”   “……” 第68章   深夜来信   回到南洋师大, 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开始投入备考中。   岁淮大一下的考试课还挺多的,有六门,每门都?偏理论性,背的知识点特别多。闫晶晶和林晓俩人高中也?是理科的, 突然?到大学背那么多书?都?有点不适应, 三个人约着去?图书?馆外边的长廊背书?。   期末周的师大遍地都?是背书?人, 自?习室和图书?馆人满为患,清静的校园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闫晶晶跟林晓在自?习室复习单词, 岁淮先回了寝室,洗完澡, 晾完衣服, 坐到书?桌前跟周聿白?打视频。   “最近回来的挺晚。”周聿白?轻巧着键盘, 时不时点着鼠标, 在忙。   “复习啊, 背的书?可多了, 头都?背大了,”岁淮戴了个小兔发箍,把额前的碎发全梳上去?, 露出?光洁的额头。她脸型小, 但不是过分的小v脸,而是带点圆圆的小肉脸颊, 眉毛天生的细且淡,眼睛莹亮,整张脸柔和, 恬淡, 给人拒绝不了的亲和力。她拆开一个面膜,敷在脸上, 说话变得含糊不清,“你们专业不用背书?的吗?”   “背,但不多,大部分偏数学。”   “羡慕。”   岁淮无聊地看着手?机里的周聿白?忙,他眼睛就?没离开过电脑,手?边摊着书?,“男朋友,你忙什么呢?”   “翻译资料。”   “嗯?你还要复习这?个?”   “给别人翻译的。”   岁淮翘着二?郎腿,哼哼两声:“抢手?货啊,这?又是给谁翻译呢,那么专心看都?不看我一眼,人家对你感激涕零芳心暗许吧。”   周聿白?支着下巴笑:“别闹。”   “好?啊,”岁淮欠欠地说,“都?为了别人叫我别闹,哪个狐狸精呀。”   “我舅舅,”他解释,“他最近忙,有个方案是关于游戏的,问?问?我的想法。我说我不太懂,只能帮他找找相关的资料。”   岁淮揭下面膜,白?皙的脸颊透着水光,眼睫毛沾着点点水珠,像个小精灵:“啧啧,我家小狗真能干。”   寝室门轰的一声被推开,闫晶晶激动的声音传过来:“岁岁,给你看个好?东西——”   岁淮吓得连忙把手?机扑倒,挡住镜头,回头问?:“什么东西这?么激动?见着你担了?”   “不是!”闫晶晶把书?包往椅子一扔,握着手?机,贼兮兮,“一个超绝的小电影,我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   林晓悄咪咪:“劲爆,刺激,爽。”   岁淮一听就?知道不妙,女生寝室常常聊这?些有的没的,帅哥腹肌□□是常青树话题,互相分享一些“动作小电影”,“超绝动漫”。她一手?捂着手?机要去?挂电话,一手?不停摆动示意她的两位好?室友先行闭麦,不然?她的形象要碎一地。   “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我给你看嘛!”闫晶晶按下她的手?,打开手?机,把音量调高一点,“听听这?男的,喘的好?带劲啊啊啊啊啊!”   林晓:“而且音效巨巨巨真实。”   闫晶晶:“名字就?带感,你搜《用他的手?指来扰乱》吧。”   岁淮:“……”   看她僵硬的样子,闫晶晶眨眨眼:“岁岁你怎么了?”   “……我完了。”   “啊?”   她生无可恋地指了指手?机,“我刚在跟男朋友打视频,镜头挡了,声音还开着。”   闫晶晶和林晓瞬间?炸裂,“卧槽卧槽卧槽”飙出?来,满寝室乱窜:“名节不保啊!”   岁淮捂脸,拿着手?机和蓝牙耳机去?了阳台,关上阳台门,只剩下夏夜聒噪的蝉鸣。她半天没勇气说话,透过指缝小心翼翼瞄一眼地面,祈祷周聿白?早挂了,可屏幕上冷不丁地出?现一张俩,他老神在在地坐那儿,不忙电脑了,就?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聊完了?看着没?喘的你有感觉?”   岁淮咳嗽一下:“还、还不错。”   他呼吸一下:“不许看。”   “看看怎么了?”她眼睛滴溜溜地转,坏得不行,“你的看不着,摸不着,还不能让我望梅止渴了?”   周聿白?看她两秒,忽然?椅子与地面摩擦出?咯吱一声,桌子被他腿勾过来,整个人上身往前压,睨她:“玩儿真的?”   她憋住笑,点头:“昂。”   他拿过手?机,手?指在上面划拉着。   “你干什么?”   “订机票,”他云淡风轻,“今晚去?见你。”   要死了,要死了。   周聿白?执行力特强,他决定要来,那就?一定会来。来了之后干什么,当然?是办她。   岁淮被他吓一跳,急得在原地转了一圈:“别别别,我开玩笑的。”   周聿白?看她一眼,没表示,手指继续划着屏幕。   “我真开玩笑的,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看了,”她伸出?三根指头发誓,“要是再犯就?让我长胖十斤!”   他嗓音平淡:“换一个。”   “那脸上长痘痘?”   “换。”   “我就一个星期不许喝奶茶。”   他轻哂:“怎么还越说越轻了?”   岁淮捧着脸,靠近屏幕,“周聿白?,我有点儿想你了,这?是真话,没骗你。”   “这?话我信。”   “切。”   “早点睡,”周聿白?说,“明天不是要考试了?”   “好?,那晚安。”   “晚安,晚上   别踢被子,过几天是你的生理期。”   “知道啦。”   电话挂断,岁淮复习一会儿明天的专业课知识点就?上床睡了。一直到半夜两点,翻来覆去?都?没有睡着。不知道是不是睡前跟两个室友聊的十八禁话题得原因,岁淮身上燥得慌,特别想听周聿白?的声音,想看他,想抱他。   小狗喝水。   小狗玩剑。   小狗天赋异禀。   睁着眼睛发呆了十几分钟,她叹气,翻了个身,给周聿白?发了条消息。   女王陛下:睡不着……   女王陛下:啊啊啊啊啊啊烦死了。   那边的人竟然?还没睡,秒回。   骑士:燥的睡不着?   女王陛下:你数蛔虫的啊,这?都?能知道?   女王陛下:……周聿白?,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色啊,大晚上的想些很羞耻的事情?。   骑士:这?几天是你的生理期,雌激素分泌,很正常。   女王陛下:难受……   骑士: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听不听?   女王陛下:那你等着,我带个耳机。   岁淮放轻动作地插上耳机,盖好?被子,躺平,她不能说话,直接给那边大字:“我躺好?了,周老师,开始你的表演吧。”   周聿白?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特别慢,像深夜演奏的大提琴,舒缓惬意:“火星上有一只叫周周的小狗,它很孤单,没有别的小狗跟它玩儿。有一天,他捡到了一只叫岁岁的小狗……”   半梦半醒的岁淮平静下来。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她第一次见周聿白?的时候。   冬夜,白?雪铺了遍地,垃圾桶里里外外结了厚厚的冰层,那股腐烂酸臭的味道也?冻住了。小岁淮把自?己团成一团,紧紧地缩在垃圾桶边的角落里,那里风要小一点,她被冻得快要失去?知觉,头发上衣服上手?脚全都?是雪,落了一层,她就?拂去?一层。   冰面被鞋踩出?咯吱咯吱的细响。   岁淮眼前出?现一双鞋。   她抬头。   小男生手?里握着一根仙女棒,银色的火焰快要燃烧殆尽。   在他身后,焰火冲上夜空,破出?一道光来,照亮了小男生和小女生的脸。小男生蹲下来,“你冷吗?”   岁淮点点头。   “这?个给你。”小男生把手?里的仙女棒给了岁淮。   “这?是什么?”岁淮冻得哆嗦。   “卖火柴的小女孩。”小男生莫名其妙说了句。   那个时候的小周聿白?就?已经开始天马行空,脑回路常常与同龄小孩儿不同,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是他与生俱来的天性,所以他会跟万物共情?,在玩烟花的时候想到童话故事,想到童话故事的时候会来可怜她。   后来。   小男生牵着小女孩儿,走?到一脸茫然?的钟琴和周盛巡面前,小周聿白?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说出?的话也?是稚嫩的:“爸爸妈妈,我捡了个妹妹。”   他捡了她。   岁淮慢慢沉睡,呼吸清浅均匀,那边的周聿白?在她沉睡后的半小时挂了电话。   深夜彻底陷入寂静。   不久后,岁淮熄灭的屏幕,再一次亮起,屏保弹出?一条消息:最近还好?吗?   -   昨晚没睡好?,第二?天考试岁淮起床格外艰难,闹钟响了都?没能把她叫醒,还是林晓把她拽起来的:“你再不起床就?要挂科啦!”   她行尸走?肉似的下床洗漱穿衣,收拾好?学生证身份证和考试物件到书?包里,打开手?机看时间?,忽然?停住。   “最近还好?吗?”   ——这?是分开半年多后程清池第一次给她发消息。   岁淮怔怔地看,说不上来的一股滋味。   “老天奶啊,你在发什么呆啊!”闫晶晶拽着岁淮往外跑,“考试要迟到啦。”   她如梦初醒,熄屏手?机,急急忙忙地跑去?考试。   考试时间?过得快,岁淮知识点背的熟,距离考试还有一个小时已经写完了。这?都?是高中那会儿训练出?来的,以前她写字特别慢,周聿白?就?专门定了一个计时器,私下训练,规定时间?没有完成,当天就?要被罚背单词和语文作文素材。周聿白?对她是惯着,但有的事情?觉不松口,,刚开始岁淮没少背罚抄,论起来,那段时间?她的语文和英语进?步神速,很大部分与罚抄罚背有关。   “做完的可以提前交卷。”监考老师说。   大学简单的考试一般可以提前交卷,岁淮是第四个出?来的。出?考场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看早晨那条消息,没等她回复,后面又发了一条。   程清池:我回国了,在南洋,有时间?可以见一面吗?   -   跟程清池是约在岁淮最后一场考试的那天下午。   岁淮出?校门,远远的望见一个人。   时隔半年,程清池变得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他身上有光,有向上的冲劲儿,像误入池水中的鲸鱼重回大海后开始肆意遨游,她整个人变得很鲜活,那股独有的清冷气息比之前淡了许多。一句话来说,他终于活得像个人了。   他当初选择出?国的决定是对的。   岁淮小跑过去?:“不好?意思啊,刚刚出?来的有点慢,让你等了会儿。”   她穿着背带裙,侧肩背着小黄鸭的帆布包,头发剪短了些,烫了微卷。程清池的视线收回来,“我也?刚到。”   “你怎么回国了,不是明年才回来吗?”   程清池没有回答,而是顿了顿,问?:“你着急出?门?”   “……还好?,”岁淮捏着帆布包的带子,“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回来看看你。”   仅仅五个字,却?包含了太多。   岁淮不是小孩子了,她听得懂。她无意识地转了转手?链,那是一根银色的星星手?链,坠着清脆的小铃铛,是钟儒熙给她的见面礼。上次在京市没见到,他深表遗憾,于是将这?条专属设计定做的手?链让周聿白?带人送给她。   她抿了下唇:“我跟周聿白?在一起了。”   夏季的蝉鸣没完没了地叫,吹过来的也?是暖风,程清池身上的白?衬衫被汗打湿,他不是出?汗的体质,所以浑然?不觉。他长久地望着岁淮,直到眼眶发涩,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挺好?的。”   “挺好?的。”他又重复一遍。   两人沉默着。   过了些时候,岁淮见他头发也?快被汗打湿,从包里拿出?纸巾:“擦擦汗吧,南洋这?个天就?是比较热,你刚从国外回来有点不适应。”   他没接。   岁淮仍举着。   半晌,程清池慢慢接过,但没擦,而是转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对手?表:“这?是送给你和周聿白?的祝福礼物。”   “啊?”她有些懵。   “送个你们的祝福礼物,”他说,“我今天回国去?南大办一些手?续,正好?路过师大,把这?个送给你。”   岁淮迟疑:“会不会太贵重了?”   他说:“以后我交女朋友了,你们也?送我。”   这?还是岁淮第一回 从程清池嘴里听到冷笑话,她弯唇:“放心!到时候一定还!”   他低睫:“我还要赶航班,先走?了。”   “一路顺风。”   程清池转身就?走?,一句再见都?没说,他脚步走?得又急又快,怕再慢一点就?会忍住做些什么。他两拳攥紧,青筋暴起,过马路的时候他想就?这?么不顾一切地转过身,想不顾及任何地对岁淮说,那根本不是送给她和周聿白?的祝福礼物,是他为她和自?己准备的!他这?次回国是因为有一个提前修满学分就?能回国的机会,他想问?,岁淮能不能再等他一年,就?一年,他就?能回来,跟她继续在一起。   心脏被捏紧,呼吸渐渐困难,街前人来人往,车鸣笛回荡耳后,他站在马路对面停下,最后对她说:“再见。”   再见,再见。   这?是岁淮第二?回看着程清池的身影消失,她心口微微起伏,忽略那点不适,她深吸一口气,重回平静。   一转身,一辆熟悉的黑车就?停在街边   。   驾驶座的门开着,周聿白?靠坐在车头,望着她。 第69章   家   岁淮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跑过?去:“周聿白,你来?啦!”   他?“嗯”了声。   岁淮看他?这样?就知道刚刚那幕他?看见了,现在指不定?又在吃醋。她正想着要怎么哄,肩上的包被他?顺下来?, 放进车里, 打开副驾的门, 胳膊搭着:“我听见了,你不用解释。”   “这么好?”岁淮歪着脑袋, “你不吃醋啦?”   周聿白扯了扯嘴角:“我是醋缸?天天吃?”   岁淮两手勾住他?的脖子,晃了晃:“哇, 今天的奥特曼小狗好乖喔, 竟然没有?吃醋诶, 有?进步。”   “好了, 先上车。”周聿白把?她从?身上拨下去。   “我们去哪儿?”   “鸠鸣寺。”   “去那儿干什么?”   周聿白开车, “给妈和池老师祈福。”   -   鸠鸣寺是南洋湿当地一个很?有?名的寺庙, 明黄色的墙壁,砖红色的瓦盖,屋檐四角垂挂的铃铛, 庙前?焚烧的香炉, 青烟袅袅。据说鸠鸣寺很?灵,每年都有?很?多游客慕名而来?, 求姻缘的,求事业的,各种各样?。   岁淮先踏进门:“我刚来?南洋上大学?的时候听过?鸠鸣寺, 有?想过?来?的, 但是没空,后来?是想等有?空再来?, 结果不了了之了。”   “当时为什么没来??”   “别人没空。”   “谁?”   岁淮步履停了停,“程清池。”   就这么几秒的停顿,后面的周聿白已经跟了上来?他?跟岁淮差两个台阶,这个高度两人倒是正好身高齐平,他?单手揣着兜,一副心知肚明丝毫不好奇的样?子,“来?干什么,求姻缘?”   “昂,”她甩甩手臂,尽量让自己自然一点,“就随便来?看看。”   “你紧张什么。”   “……”岁淮转过?头,双手叉腰,恶狠狠地说,“谁紧张了!”   “不用紧张,我随便问问,”周聿白长腿一跨,直接越过?岁淮往上,唇角懒懒一勾,“我一点都没吃醋,一点都没有?。”   岁淮:“……”   信你才怪。   周聿白这个人邪性得很?,不高兴也不说,自己生闷气。岁淮骨子里性格就是贱兮兮的,看着他?这样?,可劲儿嘲笑。   “周聿白,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娇。”   “没有?,就你。”   “哇,你那么喜欢我啊,”岁淮啧啧,“大老爷们儿为爱变娇。”   周聿白顾及这里是鸠鸣寺,懒得跟一边自卖自夸的人计较,淡淡来?一句:“回去收拾你。”   岁淮懵懵地眨眨眼,没懂,反应一会儿后小脸红了,反手就是一拳:“流氓!”   周聿白:“……”   鸠鸣寺很?大,里面还有?许许多多的小寺庙,沿着青石板的石阶往上,穿过?清幽寂静的小树林,一样?望到头的是一座两边挂着红绸的小庙,牌匾上的字体像是姻缘几个字。   周聿白静静地看着,光线在他?的睫毛上镀了一层银色的光泽,柔和而圣洁,眼神近乎虔诚。   他?慢慢回头,对落后几步的岁淮伸出手:“咱俩求个姻缘吧。”   岁淮怔了怔,“好。”   从?鸠鸣寺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晌午的太阳火辣辣的,岁淮出了不少汗,刘海湿哒哒地黏在脑门上。她边走边看手里的几个平安福,一个是池老师的,还有?两个是钟晴和周盛巡的。   他?们要回去见最亲最亲的人了。   -   再次回到安怀市已经是一个星期后。   安怀这座城市,是远近闻名的“雨城”。   夏雨滴滴答答,拍打着车窗,空气中淡淡的潮湿味道,一下子将岁淮的记忆拉回一年多前?。   车开进周家?别墅前?,会经过?一条林荫小道。   初高中的岁淮和周聿白,每天下晚自习的时候,都会在这里漫步说话,有?时候打打闹闹。她总是找些可有?可无的借口来?增加跟周聿白的接触,而周聿白总是扮演着一个负责任宠溺的好哥哥,任由她胡作非为,从?不对她苛责半个字。   那个时候,岁淮是真的有?想过?把?事情瞒一辈子。   只是后来?所有?的事情全部脱轨。   “周聿白。”   “嗯?”   “那会儿我其实有?想过?一辈子都瞒着,一辈子都不告诉你,”岁淮倚着车窗,说话时哈出来?的水汽朦胧了玻璃,模糊了外面的小雨珠,“可是我只要想到不告诉你,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你不知道我看见别的女生跟你走的近了会有?多难受,也不知道将来?你跟别人谈恋爱我会有?多难过?……稍微这么一想,觉得好不公平,我不甘心。”   他?看着她:“那现在呢?”   “现在甘心啊,”她笑,“咱俩扯平了。”   他?辜负过?她一次。   她也放弃过他一次。   算是扯平了。   “不要扯平。”他?说。   岁淮支起脑袋,疑问地“嗯”了一声。   “不要扯平,”他?又重复一遍,一直握着手机的手突然搭在她的手背,收紧,死死的力道,懒散的眼神变得正经认真,“咱俩扯不平,以后你要是累了,我就在前?面拽着你,要是你烦了耐不住了,我就在后面拉着你。”   “你好幼稚啊,”岁淮笑,“你说我干嘛,要是你呢?”   周聿白:“我不会,不会有?那一天。”   聊天的工夫,车已经停在了别墅前院。   金灿灿的眼光染黄了别墅的外墙,爬上藤蔓的花架香气扑鼻,佣人在两边整齐划一地站着,而最前?方的两个人是周盛巡和钟晴。   岁淮看到的时候有些意外。   周盛巡这一年来?老了许多,两鬓的白发有?些明显,英俊的五官也有?了岁月的痕迹,身上穿着周正的黑色西装。身边的钟晴大病初愈,脸色还有?些苍白,她特意挑了一件水色的旗袍长裙,长发挽在脑后,眼巴巴地望着车。   “老周,孩子们回来?了。”   “看见了,”周盛巡揽住她,“身体不舒服?”   “不是,”钟晴抬手理了理旗袍,“我这样?还好看吧?”   妻子大病一场,半年几近苍老了十岁,原本保养完好的皮肤生出了许多细细的皱纹。周盛巡看着妻子跟他?一样?老了,老了许多,只是在他?心里还是跟以前?一样?:“好看,你不是常说儿子像你,长得好看。”   “哪有?啊,小聿越长大越不像我,儿子像你!”钟晴又开始眼巴巴地看,“要是岁岁像我就好了。”   周盛巡哭笑不得,“像你那还得了?”   钟晴一愣,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有?多大的歧义?,也有?点想笑,“对我来?说是好事儿,多个女儿呢!对那小子来?说,就是噩耗吧哈哈哈哈哈……”   彼时,车窗内的岁淮也有?些紧张,掌心冒着汗。   司机下车,打开车门,恭敬地弯腰:“少爷,小姐。”   又是这个熟悉的称呼。   岁淮跟周聿白一同下车,朝着别墅走去,每走近一步,心脏砰砰纸跳。她有?些逃避钟晴的眼神,不知道现在该以什么身份去面对。   “妈,我们回来?了。”周聿白先开的口,一边说一边牵起了岁淮的手,光明正大。   岁淮下意识地想反抗,只是牵她的那只手越来?越紧。   她败下阵来?,没再反抗,但也没敢抬头,只低低地喊了一声:“叔叔,阿姨。”   钟晴走过?去,“南洋市你父亲的事我们听小聿说了,之前?在安怀市的那几回也是他?……”她一手将岁淮抱进怀里,心疼地连连拍她的背,“咱岁岁受委屈了吧。”   岁淮眨眨眼,视线逐渐朦胧。   委屈啊,恨啊,不甘心啊。   凭什么别人都有?家?,有?爸妈,就她没有?。   钟晴像是能听见她的心声,“回家?就好,这里才是你的家?。”   “阿姨……”隔了那么久,岁淮第一次吐露心声,像是要将这一年多来?的委屈和心酸都说给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妇人听,“我好怕啊,怕你们不要我,我好恨岁全亮啊,我是不是真的很?不讨人喜欢,所以大家?都不要我。”   “怎么会,”钟晴心疼地红了眼,“你是我养大的,我怎么   会不要你呢,傻丫头。”   岁淮放声大哭。   没人知道少女二十年来?一直高高悬起的心,这一刻在真正落在平地上,真正地被亲情和爱托住。   “岁岁,欢迎回家?。” 第70章   Forever   岁淮和周聿白回安怀这件事, 最?高兴的就?是余伟和章盈,两个?人知道后第?一件事就?是约了顿火锅。还是在安怀一中后门的那家店,物美价廉,最?重要的是味道一绝, 要论?安怀市的正宗口味绝对首选这家。   章盈见到?岁淮的第?一眼, 将人一把抱进怀里, 嘴上恶狠狠地骂:“混蛋啊岁淮,你?这人太讨厌了, 当时说填到?南洋就?填到?南洋,我一点都不知道!大骗子!”   刚骂完, 声?音立马哽咽:“……我好想你?的。”   岁淮嬉皮笑脸的表情怔了怔, 强撑出来的笑意消失, 伸手缓缓搂住章盈, “我也想你?。”   “真的假的?!”   “真的啊。”   章盈爱面子, 偷偷摸摸抹掉眼泪才抬头, 傲傲娇娇地问:“你?是不是跟我最?好,说实话!”   “是,”岁淮帮她擦了擦脸颊, 认真地说, “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两个?女?生在腻歪,余伟撞了下周聿白的肩膀, “最?近这一年发生了有好多事儿,我一开始都不知道,要不是前?不久章盈跟我说, 我都没发现岁淮跟清池……”他挠了挠头, “你?们?仨现在什么情况?”   周聿白瞥他一眼:“看不出来?”   余伟上下打量他跟岁淮两眼,先是震惊, 后是一种早有预料的理所?当然,他笑着?摇摇头,“想想也是啊,高中那会儿好多人都说你?跟岁淮绝配,也就?我们?这些傻子,还以为你?俩纯兄妹情。你?说要是早发现,会不会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岁淮前?几天也这样问过。   周聿白目光一直凝在岁淮身上,缓缓眨下眼,随后看向远处的车水马龙,“她还愿意重新喜欢上我,我已经很知足了。”   余伟看着?他,忽然笑:“好像都变了。”   “嗯?”   “感觉大家好像都成熟了。”   在整个?青涩的年纪,高考像是第?一道分水岭,让所?有人都展开双翼去接触五湖四?海,去经历一次社会冷暖,学着?真正地长大。   这次回安怀老朋友见面,火锅点的也是常吃的鸳鸯锅,章盈和岁淮大口吃辣,羊肉卷虾滑上裹一层辣油,舌尖滚烫,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喊辣,余伟在旁边笑得不行,他荤素清汤麻辣不忌,样样都能吃一点。   周聿白放下筷子,到?吧台要了两瓶牛奶,给了一瓶章盈,另外一只手转开瓶盖,喊了声?:“岁岁。”   小姑娘辣的眼睛快睁不开,吐出来的舌尖泛着?红意,“……我靠,太辣了。”   余伟嘲笑:“就?你?俩这样的,还吃麻辣,别给整口腔溃疡了哈哈哈哈哈哈……”   章盈一巴掌拍在余伟后脑勺,“你?是猪吗女?朋友都要辣死了你?还这嘲笑!信不信把你?打回单身狗啊啊啊!”   “别,盈盈,我错了。”余伟连连道歉,章盈瞅都不瞅他一眼,他急得团团转,那怂样看的岁淮想笑。   “你?就?别笑了,”周聿白一手握着?牛奶,另一只手拖住岁淮的下巴,“把这个?喝了,解辣。”   小姑娘愣了一下,莫名地有些不好意思,呐呐地“哦”了声?。   周聿白勾了勾唇,“你?脸红什么?”   “……有吗,你?看错了吧。”   “有啊。”   “辣的。”   “是吗,”周聿白用指腹轻轻磨挲着?她的唇珠,“我怎么看着?不像啊。”   岁淮看着?周聿白渐渐靠近的动作,屏住呼吸,耳边只有自己的呼吸声?,红着?脸推了下他,“你?干什么啊——”   就?在她以为周聿白要亲上来的时候,眼前?的人突然坏笑,靠近的脑袋转了个?弯,“你?以为我要干什么?我是想说你?脸上沾到?酱了。”   岁淮:“!”   靠,混蛋啊。   另外两个?早就?看呆的人:“……”   服了,吃个?饭都能当电灯泡。   四?个?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时间到?了傍晚,章盈跟岁淮聚在一起就?爱胡来,两个?人偷偷摸摸地拿了瓶果酒喝,谁知道啊,度数那么高,俩小姑娘吃火锅的红脸颊还没退下来呢,酒精一刺激,脸更?红了。   “岁岁,干杯,为我们?精彩绝伦的人生干杯!”   “干……”   “你?干嘛呢,别睡啊,咱们?女?人得支棱起来。”   岁淮最?醉醺醺地抬起一条腿,“这样支棱可以吗?”   章盈痛骂:“没出息,才喝那么点儿就?醉了,你?一条腿支棱什么支棱啊。”   说着她抬起另一只腿,“得两条腿吗。”   余伟一副老父亲笑开花的欣慰样,“我家盈盈真可爱。”   周聿白:“……”   章盈最后是被余伟拖走的,人刚上车,岁淮就?眼巴巴地望着?,周聿白笑:“舍不得啊?”   小姑娘身子一僵,回头看他,嘴一瘪,“别卖我。”   周聿白愣了下,哭笑不得,“卖谁,卖你?吗?”   他装模作样地捏捏小姑娘的脸蛋,“这肥不肥啊,能卖几个?钱。”   岁淮双眼泪汪汪,真要哭了。   周聿白一把将人搂怀里,侧脸蹭了蹭她的耳尖,感受着?其中的热意,胸腔也跟着?一片热意,“怎么舍得卖你?啊。”   怀里的这个?人,在差点失去的时候,心疼地好像千疮百孔,汩汩流着?血。   在岁淮离开他身边的每一个?夜晚,午夜梦回,总在想着?车站决裂的那一幕。   少女?孤零零地站在雨幕中,身影瘦削却坚定,头也不回地离开,要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那时候的周聿白任性,自以为是,从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连着?他的心脏,稍微走远一点,之后他的人生彻底脱轨,像是没有了灵魂的躯壳。   岁淮酒量很差,高中那会儿喝的都是些饮料差不多的果酒,乍一下喝到?这种人有度数的酒精,先是头晕,没一会儿就?捂着?胸口喊渴死了,躁得慌。   “喝点水。”   “啊……”   周聿白无奈:“问你?喝不喝水?”   岁淮懵懵地眨了眨眼:“喝……”   周聿白刚要从包里抽出一瓶水,手却被她截住,小姑娘脸颊红红的,眼角也红红的,“要小狗喝水。”   周聿白没忍住笑出声?:“你?思想不纯洁啊岁淮,大街上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在醉鬼的脑子里,周聿白说什么她都不想听,她只想做自己一直没做成功的事。于是在漫天的繁星下,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间,在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里,岁淮双臂搂住周聿白的脖颈,慢慢地将唇印上去:“周聿白,咱俩做吧。”   -   不知道是谁先推开门,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动手的,整个?卧室的氛围火热,只有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精味。   岁淮的纯白吊带背心摇摇欲坠,头发凌乱地散落在周聿白的手心,那只手从脖颈缓缓滑下去,顺着?白皙的脊背,落在腰间,捏了捏。   “啊,痒。”她躲了下。   周聿白手拿开,改成环住岁淮的肩膀,将人牢牢所?在自己的怀里,是一种占有欲极强的姿势,他没说话,只是再次吻住她。吻着?吻着?,脑海里忽然闪过很久之前?的一幕。   那枚淡淡的吻痕。   他动作瞬间僵住,一股浅浅的酸涩和悔意涌上来。   岁淮察觉他的僵硬,脑袋晕乎地抬起来,看他,“你?怎么了?”   他没说话,只是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一副求安慰的可怜样子。   “小狗小狗你?怎么了。”   “你?和……”   犹犹豫豫最?终还是没说出口,醋意,悔意,更?多的是对自己过往的愤怒,最?后全部化成小心翼翼。他垂睫,一点一点描摹着?岁淮的五官,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谢谢你?还愿意重新喜欢我一次。”   看着?醉醺醺的岁淮,周聿白压在心里的许多话说了出来:“我喜欢你?,很喜欢。”   他捏着?岁淮的手,放在距离心口最?近的地方,“喜欢到?没你?这里就?会缺一块儿。”   所?以可不可以以后只喜欢我一个?。   意料之外的,岁淮声?音温软却正经:“我也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   周聿白握着?她的手指倏地攥紧,看她问:“你?酒醒了?”   “醒了一点,本来也没喝的多醉,”小姑娘坏心眼地说,“故意逗你?玩儿的。”   周聿白无声?地想。   还好那句话他没有问出来,破坏气氛。   可是他忘了,眼前?的这个?人,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我知道你?刚才想问什么。”她说。   时间安静一秒,岁淮的声?音再次响起:“周聿白,我跟程清池没到?那一步,那次的吻痕是你?误会了。”   她翻身,俯下脑袋,长发散落形成一个?只有彼此的很小的密闭空间。她的声?音也回荡在那一隅之地,安心而温柔,“周聿白,这是你?的我的第?一次。”   是属于他们?彼此的第?一次。   昏暗的空间里,那个?向来骄矜的少年,悄悄红了眼尾。   外面在下雨,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   屋内的雨只大不小,半开半合的被褥里的空气渐渐稀薄,岁淮胸腔里地气息也被周聿白一点一点攫取,她受不了地伸手推了下,打断周聿白的动作。   他停下:“怎么了?”   “……慢点。”   “好。”   混球就?是混球,嘴上答应着?,实际动作完全相反,他还笑得特?别坏:“爽不爽?”   “……滚啊你?。”   过了会儿,岁淮红着?脸,呐呐道:“挺爽的。”   周聿白闷声?笑。   她气不过他那气定神闲样儿,翻身农奴把歌唱,小手勾了下周聿白下巴,十足的流氓样儿,“这次表现不错,小雨伞的尺寸买对了。”   周聿白:“……”   -   下午,雨过天晴,傍晚的夕阳透过缝隙钻进来,白色被褥凌乱旖旎。   岁淮醒的时候,迷迷糊糊地伸手摸了摸旁边位置,有些发凉。   周聿白已经起床了?   她活动了下微微酸软的小腿,双手撑起来,低头看,发现自己身上已经穿好了睡裙。想到?是谁的杰作,继而脑子里蹦出前?不久的一幕幕,激烈又隐秘,有点害羞。   不过,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大早上想什么呢。”   懒洋洋的声?音从门边穿过。   岁淮抬头,对上周聿白似笑非笑的眼神,猛地将被褥拉起来盖过下半张脸,瓮声?瓮气的,“笑屁啊笑。”   人倒是笑得更?嚣张了,走过来,坐在床沿,“饿了没?”   “不饿,”岁淮一脸坚定,“刚都吃饱了,起码未来一个?星期都不饿了!”   周聿白不懂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圈内行话”,反应好一会儿才明白。   吃饱的吃,是那个?吃。   吃饱的饱,是那种饱。   他笑了好几下,“岁啊,你?这思想,我问你?肚子饿不饿。”   岁淮瞪大眼睛,恼羞成怒地拿枕头去砸他,“我哪知道你?说的是哪个?嘛!”   “我的错我的错。”   “就?是你?的错。”   岁淮扭捏一会儿,换好鞋去到?二楼阳台,这个?视角能眺望到?很远的地方,以前?她竟然没发现——还能看到?那栋楼。   老槐街的废弃天台。   “周聿白。”   “怎么?”   岁淮回头看他,身后云卷云舒,“盈盈说天台快要拆了,我们?再去看看吧。”   -   天边的火烧云照亮了整条小道。   路过安怀一中,正巧碰上下课的学生,穿着?校服的少年们?一手托着?篮球转圈,一手勾住兄弟脖子嘻嘻哈哈,前?前?后后是三两成群的女?孩子,手里勾着?挂着?漂亮吊坠的饭卡,不施粉黛的脸上满是这个?年纪的青春洋溢。   岁淮站在三楼的窗户往下望,“真羡慕。”   “羡慕他们??”   “对啊,自己上高中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上大学了倒是羡慕了,”她托着?腮,“要是能重回一次高中就?好了,说不定我能考的更?好一点,一雪前?耻,老班再也不说我成天大嘴巴不用心学了……”   “没了?”他瞥她一眼。   “什么?”   “我啊,”周聿白说起冷笑话来一套一套的,“揍我一顿,脑子揍清醒了后面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儿了。”   岁淮笑得不行:“神经病啊你?。”   推开天台的门,天幕渐渐暗下来。   许久未来,雨后的潮湿霉味很重,门框还结了不少蜘蛛网。   岁淮什么也不看径直往里冲,差点吃一嘴灰,周聿白单手将人往身后带,“小心。”   一只巨大的蜘蛛从白色的蛛丝上爬过。   岁淮凑近去看:“好啊你?,趁着?我们?没来,霸占我们?小分队的秘密基地,交房租了吗你?。”   周聿白走到?蓝色棚顶下,抽出纸巾擦干净黄色的皮质旧沙发,坐下,看着?天台的夜景。   黑色帷幕下,万家灯火全部亮起,安怀这座城市愈发充满人情味。老槐街人少,一到?晚上一片静谧,几声?狗叫格外突兀。   “这声?音好熟悉,”岁淮冲向边沿,朝下看,“是大黄!”   “大黄这里!”   “往上看啦笨狗。”   逗了一会儿狗,岁淮收回手的时候,脚尖踢了下栏杆。天台栏杆像个?行将就?木的老者发出嗡嗡的鸣声?,锈迹斑斑的不锈钢挪了下位置,一个?被雨水浸湿后散开的东西露出了一角。   岁淮就?这么顿住了。   看着?久违的那张钞票,回忆也在这一刻纷至沓来。   ——是她许久之前?掉的钱。   高三开学时,章盈来天台找她,掉了一张毛爷爷,钱从那个?摊户要回来之后,岁淮事后有数了一遍,才发现其实不是一张,是掉了两张。   原来还有一张一直在这里。   冥冥之中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忽然,远处的老槐街燃起一束焰火,深蓝色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天空,映衬得岁淮的双眼清澈莹亮。   砰!   砰砰砰!!!   岁淮握紧手心的那张钞票,渗出来的几滴水汽打湿了掌心,心也在这一刻变得湿淋淋的。   下一秒,另一只手包裹住了她的。   周聿白与她同一刻仰望星空,嗓音温柔:“岁淮,咱俩一起好好过下去吧。”   “好啊。”   那双手握得极紧。   希望你?,我,所?有人都能功成圆满,所?有人都岁岁常安宁。   - 第71章   禽兽 好禽兽的吻。   即将迎来暑假, 安怀一中高一高二的学生走得差不?多,现在只剩下高三?的学生还在奋战备考。   咚——   遥远古老的钟声响起,这是学校晚饭点的提示铃, 果然没过一会儿,学生从?教学楼倾巢而出, 地面轰轰震动。   远在篮球场的周聿白和余伟都感受到了。   他俩今天回母校打球玩儿。   “以?前自己当学生的时候理解不?了班主任为?啥骂我们是饿死鬼,现在旁观者?一看, 还真是,这地面都要踩踏了吧。”余伟跳起来抢过一个球,运到三?分线的位置。   起跳, 扬手臂, 准备进框——   一只手砸空中截住, 打落在地。   球在地面弹两下,回到那只手的臂弯里, 周聿白运着球到另一边,“你跟他们比有过之无不?及。”   “靠,你他丫的抢我球,还骂我。”   对此, 周聿白只说一个字:“菜。”   “是可?忍孰不?可?忍,”余伟冲上去抢球,放狠话, “今天赢不?了你我叫爸爸。”   周聿白笑,眼神里写着“爷等着”。   两个人在球场打得不?可?开?交, 篮球框时不?时碰撞出砰砰响声。   岁淮刚去小卖部买饮料回来, 还没往球场看,就听见余伟一声哀嚎:“周聿白这兄弟没法做了!”   “又怎么?”   “你老抢我的球,”余伟不?情不?愿, “就不?能让让我?”   岁淮一口汽水差点喷出来,随手掏出一包纸巾丢过去,正中余伟脑袋瓜,“余猪猪你要不?要脸,你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周聿白跟你谈了。”   “呸,别他妈胡说八道,小爷我是有女朋友的人,”余伟牛逼轰轰,伸手就要抢岁淮袋子里的汽水,“我渴了。”   岁淮一个白眼翻过去:“贱。”   余伟威胁:“小心?我跟盈盈告状啊。”   “去呗去呗,搞得谁怕你似的。”   余伟这人嘴贱,岁淮跟他待在一起不?能超过十分钟,丢给他一瓶水后,自己拽着周聿白去了看台坐着休息。   岁淮摊开?袋子,“买了很多种,你喝哪个?”   “苏打水吧。”周聿白伸手去拿,手指快要碰到瓶子了,忽然一顿,然后突然转了个弯,伸向岁淮的口袋,眼疾手快地抽出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来,在手心?里一转,他挑眉,似笑非笑地说,“这什么啊女朋友,也不?交代交代?”   那是一盒浅绿色包装的烟。   “……”岁淮轻咳几声,“刚在小卖部看见的,觉得包装好看就买了。”   周聿白手里不?停把玩着那包烟,他不?说话,就盯着她看。   岁淮最受不?了周聿白这要笑不?笑的眼神,他这人一双眼好像能看破人心?似的,看得她有点心?虚,又有点激动。   这么看来,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一想到拉着周聿白做坏事?,她就觉得有点爽。   “好吧,说实话,”她懒懒托腮,眼尾上扬的弧度明媚动人,“我就是突然想尝尝这什么味道。”   周聿白身上那股运动过后的血劲儿还没散去,整个人看上去像杯烈酒,偏偏他五官长得冷淡锋利,有一股矛盾感。岁淮觉得这种矛盾感像钩子,天天钓着她,忍不?住想要去扒开?这人表面的冷淡皮囊,去窥探他最真实的样子。   比如抽烟;   比如失控;   比如做.爱;   比如眼泪。   后三?种她都看见了,第一种还看得不?真切。   周聿白几乎不?抽烟,唯一看到还是在阿姨做手术的时候,他满身倦怠疲惫扛不?住才抽了一次。   虽然岁淮很不?想承认,但那样的周聿白,有点帅。   “哥,”她故意喊这个称呼,刺激他,勾他,“要不?要一起抽烟玩儿?”   小时候岁淮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个人胆小,就会撺掇周聿白一起。那会儿小姑娘还把周聿白当哥哥,嘴特甜,哥哥长哥哥短,哄得从?小性?质就偏冷的周聿白都心?软了。   但是等岁淮情窦初开?以?后,她就没再喊过周聿白哥。   一开?始周聿白还郁闷过,问她,是不?是最近惹她生气了。小姑娘眨着大眼睛摇头,说没有啊,周聿白有点傲娇拉不?下脸,但还是闷闷不?乐地问她,那你为?什么不?叫我哥了。   那时候的少年?像条被主人冷落的小狗,看的岁淮心?特别软——于是她决定以?后再喊周聿白名?字的时候,要比喊哥更更更更更甜一点。   长大后的岁淮偶尔有事儿拜托周聿白,也会狗腿地跟着余伟章盈他们喊“哥”,一切都很正常。   直到昨晚。   昨晚在床榻间,岁淮搂着周聿白的脖子,随着他动作?力?度的加重,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哥”。   那种时候小姑娘的声音很软很甜,还有点别样的味道,直接听得周聿白一愣。   随后升起的一股隐秘刺激感。   要不说人就是贱兮兮呢,越刺激的越上瘾。   岁淮那声“哥”直接把这个字叫变质了,导致现在这个字一出现,连带着空气中的因子都开?始沸腾,继而随着两人交错的呼吸变得潮湿粘腻。   周聿白转着烟盒的手停下,另一只手伸过来捏住岁淮下巴,捏的小姑娘脸颊嘟起来说不了话,才跟解气了似的笑:“给你能耐的。”   她动了动脸,唇往下,一寸一寸地缓缓滑过周聿白的手指,最后停在掌心?,说话时的温热的气息扑过去,“敢不?敢?”   周聿白淡笑,“有什么不?敢的。”   他两根手指轻而易举扣开?烟盒,下巴点了点。   岁淮会意地抽出一根,而后在他的注视下,从?另一个兜里拿出一个两块钱买的黄色塑料打火机,有点寒碜。   啪,小小的一撮火焰燃起。   烟蒂燃烧,蔓延出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味。   岁淮就爱玩儿,烟在指间转了几圈才停下,衔在唇边,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圈。   朦胧的烟雾模糊了她的轮廓。   长相清纯的小姑娘,在此刻,格外明艳耀眼。   周聿白凝望着她,视线从?眼,到鼻,最后落在含着烟的唇珠。   他亲在她的嘴角。   与他眼里浓烈的感情不?同,这是一个极轻极轻的吻,写满了珍重和小心?翼翼。   岁淮有些意外,她想说话,却忘记了唇边衔着的烟,于是那根燃烧的烟落在了地上,随之代替的是周聿白吻上来的唇。   少年?的吻开?始很温柔,有一搭没一搭地啄吻,渐渐地变得来势汹汹,攫着一股狠劲儿,岁淮被亲的眼睫直颤,有些承受不?住。   她推了推周聿白的胸膛,“不?……”   周聿白松开?她几秒,唇角勾起,露出一个特坏的笑,而后在岁淮不?可?思议的眼神下,将她的双手反剪在背后,不?让她动,这下是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给她留。   他再次吻了上去。   夕阳西下的学校,绿油油的草坪,金灿灿的眼光,肆意奔跑的少年?,一切都祥和美好。   一个几近要窒息的吻完毕,周聿白放开?了怀里的人。   岁淮捂着嘴巴,一阵过度接吻后的疼和胀,她没好气地给了他一巴掌,“有病。”   周聿白笑得没心?没肺,舌尖抵了下被她甩一巴掌的侧脸,她劲儿笑,没多疼。   他一手揽住她肩膀,“长记性?了没?”   这是教训她偷偷抽烟,还勾他一起干坏事?儿。   “混蛋。”   “混蛋喜欢你。”   “……”   章盈和余伟这俩要说能成一对儿呢,站在旗杆儿下面听墙角听得可?欢了,没有一点电灯泡的羞愧。   章盈用食指戳戳余伟的胸膛:“你听听人家,这恋爱谈得多带劲,谁跟你似的,天天跟海绵宝宝一样阿巴阿巴。”   余伟:“……你怎么不?说你自己。”   “我怎么了?!”   “我上次要亲你,是谁脸红,不?好意思躲开?的?”余伟挑眉,“是你吧章盈?”   章盈理亏地眨眨眼,她就是一嘴泡,口头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说归说,但要是真让她干出点什么来又怂了。   顶着余伟幽幽的眼神,她脸发烫。   过了好一会儿,她梗着脖子说:“……那也没说不?让你亲啊。”   她话没说完,少年?青涩的吻凑了过来。   赤诚而热烈。   两人第一回 接吻,亲的难舍难分,丝毫没察觉此刻位置早已调换。   岁淮两条胳膊撑在栏杆上,懒洋洋地靠在周聿白肩膀,饶有兴致地盯着正在接吻的两人看。   岁淮:“真纯。”   周聿白瞥她一眼。   “不?像咱俩。”   “……”   他搭话:“咱俩怎么?”   岁淮给他一个“自己心?里没点逼数”的眼神,“但凡你昨晚不?做,这话你问的都没那么禽兽。” 第72章   “办你。” 岁淮觉得这男人在勾她。……   晚饭点一过, 学生陆陆续续回教学楼晚读,没一会?儿嘹亮清脆的读书声传过来。   夜幕渐暗,教学楼一眼?望过去全是明亮的灯火, 还有几个学生的脑袋摇摇晃晃,少年们的青春气息四溢。   虽然高三?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但是那段时间的记忆对?岁淮来说同样是难忘的。   她长?久地望着,忽然说:“咱们补一场毕业旅行吧。”   周聿白停下玩手机, 章盈和余伟的小打小闹也停下来,全都看向她。   高三?毕业那会?儿,岁淮因为?临时更改志愿跟周聿白决裂, 闹得很僵, 而?程清池也因为?母亲去世?回了老家, 原本约定好的毕业旅行不了了之。   遗憾吗?   当然。   过去的十八岁以后都不会?再有了,刚毕业时的欣喜和疯狂也不会?再有了。   但要问想不想补一场, 章盈第一个举手:“我同意!”   余伟觉得都行,问:“咱们去哪儿,总不会?跟网上那样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吧,”他掸掸裤子, “就我这老头汗衫,这大裤衩,总得换身帅的吧。”   “你们有想去的地方吗?”   “大海。”   “草原。”   “瘫着, 打游戏——”余伟受到章盈的一记眼?刀,闭上嘴巴, 改口道, “草原吧,你们想啊咱们安怀市虽然能看长?江,还能爬山看湖, 但是没草原啊。就网上那呼伦贝尔大草原,那牦牛,那羊,老酷了。”   这么一说,他们确实没见过草原。   岁淮软塌塌的身子从栏杆上支棱起来,双手后撑,一跃,坐上了栏杆。白嫩嫩的两?条腿晃了晃,她问周聿白:“男朋友,你的意见呢?”   周聿白眼?睛望着远处的红旗,听见声音转回头,表情比刚才深沉,他说:“都可?以。”   只有她在,去哪里都可?以。   那是一种些许悲伤的眼?神。   在一起后他总会?有几秒露出这样的眼?神。   岁淮移开脑袋,整个人面向操场吹来的风,张开双手,大声喊:“那咱门就去大西藏看草原!”   趁着年轻,疯狂一次又何妨。   -   去西藏前的两?天,周聿白和岁淮一起回了趟兴城,祭奠岁淮的母亲。   岁淮记忆中的母亲,是个很温柔的女人。   李蔓原本也是科考队员的一员,在科考时意外受伤,伤好后落下了哮喘后遗症,被?迫退出,结婚怀孕后成?为?一个家庭主妇。李蔓从不打骂孩子,说得最重的话?大概是“你再这样,妈妈就要生气了”,所以小时候的岁淮很调皮,无所顾忌,导致李蔓意外去世?时,小小的她孤苦无依,茫然无措。   早些年,岁淮对?李蔓是有怨的。   怨她走?得早,怨她一味妥协、忍让、纵容才造成?岁全亮的狼心狗肺,怨她一走?自己就再没有妈妈了。   于?是被?周聿白捡回周家的几年,岁淮没有来看过李蔓。   怨。   还有逃避。   午夜梦回时,岁淮一个人蜷缩在被?褥里,身上穿着钟晴给她备好的小裙子,枕头边摆着钟晴给她拍的照片,头发的公主辫也是钟晴盘的,她迷迷糊糊地想——妈妈会?不会?怪她。   怪她依靠钟阿姨,怪她亲昵钟阿姨,怪她恨不得把?钟阿姨当自己的妈妈,而?忘了她,不去看她。   岁淮上一次来看李蔓,还是收拾行李离开安怀的那天。   那天她买了一束花,放在李蔓的墓碑前,一边擦去墓碑尘埃,一边跟聊家常似的说:“妈,我要走?了。”   “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南方城市上学。”   “说不定以后在那儿工作,定居。”   “很长?时间不会?回来了。”   “你会?怪我吗?”   墓碑上的女人笑得温柔,面容还是十几年前的模样。   岁淮明明都快要把?这张照片看的背下来了,可?是走?了几步,不经意回头时,看着母亲那双眼?睛,仿佛在问:我的女儿,这些年受委屈了吧?   她心口忽然一酸,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岁淮今天把?周聿白带过来,两?个人站在墓碑前,一齐鞠了一躬。   “妈,你看谁来了。”   周聿白心里有点紧张,理了理板正的衣领,上前一步,“阿姨好。”   “岁岁说您以前最喜欢的花就是百合,所以给您买了一束,希望您喜欢。”他将花放在墓碑边,屈膝半蹲下来,一只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抽出一条干净的白手帕慢慢擦着墓碑上的灰尘,“阿姨,以前来看您,我都是以我妈儿子的身份,那会?儿我每次都跟您说我把?岁岁当妹妹,一定会?照顾好她,但是这一年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我认清了自己对?岁岁的感情。”   周聿白站起身,牵起岁淮的手,语调虔诚:“阿姨,这次来看您,我是以岁岁的男朋友的身份。”   他又鞠了一躬。   “我想请你放心,不管我是什么身份,我都会一辈子照顾好岁岁。”   岁淮弯了下唇,“话?说得那么好听啊,男朋友,你今天还蛮正经的嘛。”   “见岳母呢,”周聿白笑,“高低得装一下吧。”   就知?道他的混球德行。   岁淮给了他一拳,突然正经地喊了他一声:“周聿白。”   他收敛起随性?,也跟着正经起来:“嗯。”   “我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你随随便便冷落我一点,或者瞒着我点什么事,我心里就特别慌,很害怕。我也不喜欢频繁变动?生活的地方,我没法儿很快的去适应一个新的环境,所以如果你以后有什么决定,比如去京市、沪市,或者任何一个城市乃至国外工作,学习,都请你事先跟我说没明。第三?,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思,我也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但谁都知?道真心瞬息万变,所以今天我当着我妈的面儿跟你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你有分手或是离婚的意愿,请一定要告诉我,不要瞒着我,我不想跟我妈一样经历一次背叛,也不希望我以后的孩子跟我一样漂泊流浪。”   没有哪对?热恋的情侣想要听到爱人说出这样一番话?,周聿白也一样,但整颗心都是被?一股名为?“酸胀”的情绪包裹,四肢百骸都是心疼。   他的岁岁吃了太?多苦,已经快到不再相信感情的地步,但她为?了他,愿意再信一次。   再把?她的心掏出来一次。   “岁淮。”他喊她。   周聿白表情很淡,只有他自己和岁淮知?到,紧握的掌心出了汗,声音像是喉咙里挤出来的,他一字一句慢慢地说:“今天当着阿姨的面,我可?以敞开了跟你说,你不在,我没法儿过。”   看着岁淮震惊的眼?神,他低下头,鼻尖对?着她的鼻尖,复述一遍:“你不在,我没法儿过。”   岁淮没说话?,只是手掌放在他胸膛时,感受着那颗心脏的剧烈跳动?。   -   出墓园已是傍晚。   兴城是一座小城市,路边不少叫卖的摊贩,空气里散发着浓郁的糖炒栗子香。   岁淮最终还是没抵过馋嘴,买了两?斤糖炒栗子,边走?边吃。   周聿白擦了下她嘴边沾到的碎屑,无奈,“吃太?多上火。”   “吃点雪糕西瓜冰淇淋中和一下,不就不上火了。”   “……”   兴城这里是一座老房子,有段时间没人住就落满了灰,岁淮拿出一套被?褥铺好床,之后就二郎腿一翘,瘫在沙发里挖冰淇淋吃,顺便指使周聿白干活。   “桌子腿摆正了,我想架腿。”   “我渴了。”   周聿白挽到腕肘的白衬衫沾了点灰,他拍了拍,洗完手,去客厅给她到了碗热水:“喝点热的,过几天肚子疼。”   “不会?,生理期还有几天。”   “岁啊,咱不能这么造,”周聿白苦口婆心地坐在她身侧好言相劝,声线淡淡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管教的意思,但岁淮看在眼?里觉得心痒痒的,尤其是周聿白手摸了摸她的头,嗓音带笑地哄了哄,“听话?,嗯?”   岁淮觉得这男人在勾她。   她懒懒地倚在沙发里,朝他勾勾手指:“过来。”   周聿白挑了下眉,眼?睛里写着“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不敢过来,”她煞有其事地啧一声,“不行了啊你,怂了?”   周聿白不吃她这一套,单手揣在兜里,靠坐在桌沿,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他的右手自然垂落。   岁淮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挪到他的手上。   周聿白的手是很好看的,冷白皮,手指修长?白净,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延伸至小臂,稍微动?了动?,就让人不自觉想歪。   想他四处作乱,最后精准找到最敏感的一个坐标。   岁淮从来都不清心寡欲,相反,她重这档子事儿。她一手拽过周聿白,将人牢牢摁在沙发里,跨坐在他腰腹间。   周聿白还保持着理智,还有点好笑,“干嘛啊你。”   “废话?,”她嚣张的不行,“办你。”   他笑,“能不能正经点儿,打扫呢。”   他在那插科打诨,岁淮懒得跟他周旋,红唇咬了下他的鼻尖,身体跟着一起动?作。   整个客厅只有布料摩擦的声音。   还有细细密密的啄吻声。   到底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人,血性?滚烫,经不住撩,周聿白躲了几下又被?岁淮拽回去后,跟着她一起沉沦。   突然,原本亲的正起劲儿的小姑娘眉头一皱,手捂着小腹,“嘶”了一声。生理期就这样,疼痛就跟一道闪电似的,连着那根筋儿,时不时抽搐几下,大气都不能喘   周聿白脸色一变:“怎么了?”   岁淮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暖流,不可?置信地说:“……我来姨妈了。”   周聿白怔了怔,很快抽过一张薄毯垫在沙发上,将人搂怀里,低声问:“很疼?”   “也不是特别疼,就是这会?儿来的不是时候——”岁淮眼?睫轻颤,直呼她罪恶啊,太?过分了,火都撩成?这样了,结果关键时刻整这么一出。她睨了眼?周聿白裤子,看他脖颈那儿充血的红色,不用问都知?道他这会?儿难受得不行,“失策了,你得遭罪了。”   周聿白还算冷静,拍了下她的臀,淡笑:“我遭的罪还少了。” 第73章   愿望 流星,希望你能听见我的声音。……   岁淮这次的生理期来势汹汹, 折磨了她几天?,西?藏之行也随之耽搁。等小?分队踏上旅途的行程时,一年一度的高考也落下帷幕, 盛夏时节到来。   飞机远航,抵达西?北。   一望无?际的旷野, 绿油油的草坪,尽情奔跑的牛羊, 来到草原的游客每个都为风光旖旎的景色停驻。   不远处有拍照打?卡地,有几个女生自?费做了妆造,坐在一个挂满红缨的牦牛身上张开?双手拍照。   “岁岁, 这儿有牦牛!”章盈穿了一身波点裙, 戴着沙滩帽, 在那?儿招手。   待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奇怪,章盈一走远, 混在背景中的一群牛里,怎么看怎么滑稽,岁淮噗嗤一声笑出来,“斑点牛。”   波点裙是余伟给章盈挑的, 说穿起来亮眼,章盈觉得他这男朋友虽然平时不太靠谱,但眼光还是不错的, 也就信了。现在看岁淮笑得那?么贱,她才后知?后觉地打?量自?己一身衣服, 一阵无?语:“……”   丫的。   死?余伟。   敢情他说的亮眼是这个意思!   “这余伟给你挑的吧?”岁淮边笑边走过来, 肚子?都笑疼了,“余猪猪缺心?眼儿他,给你挑这身衣服, 他安得什么心??”她哦一声,欠嗖嗖地说,“不会是公报私仇吧?”   章盈幽怨地看着她:“你还笑。”   岁淮倒是想不笑,奈何?忍不住啊,越想憋越憋不住。章盈恼羞成怒,给了她一拳。   俩人闹了一会,岁淮揣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打?开?看,是周聿白发来的消息:过来。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要多拽有多拽。   他们来的这片露营地是附近游玩景点里最大的一片区域,听说这几天?还会有百年一遇的流星雨,一下车,周聿白和余伟就去找最佳露营地了,这会儿应该在哪里搭帐篷。   岁淮逡巡周围,没看到人,刚要打?电话过去,左上角的一处小?山坡站着一个人。   天?边的火烧云绵延不断,云卷云舒,太阳被地平线遮去一半,折射出来的金色光辉全部?落在少年一个人身上。   周聿白扬起手挥了挥,蓝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身后是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坪,他朝她笑了一下,很随意的动作,笑得却特别帅特别好看,淡声喊:“这里!”   草原的风将他的声音带到岁淮的耳廓边,心?脏跳动。   这一幕乃至许久以后她都记得,每次一回想,都觉得这男人太会了。   岁淮和章盈根据周聿白发来的实时定位走过去,帐篷已经搭好了,棚顶有一处延伸的防雨布料,外围用两根伸缩杆撑起,形成一个临时小?餐厅。   余伟蹲在那?儿捣鼓烧烤架,论吃,他最积极,“你俩回来了,草原有什么湖能钓鱼不?”   “有个小?水坑,目测到脚踝,”章盈记着衣服的仇,“你要想去就去,鱼竿也不用了,直接用手捞。”   岁淮问:“周聿白呢?”   发完定位人就不见了。   “前面吧,他不是带了三脚架和摄影机吗,估计在前面找摄影位置。”   “我去看看。”   “啧啧,”章盈打?趣,“一秒都快离不开?,出息。”   “你不懂,是他离不开?我,”岁淮拍拍手掌,扬眉,“姐这叫善解人意。”   -   平地人多,搭建的帐篷很容易挡住视野范围,拍摄效果不好,周聿白找了一个位置偏高的小?坡,架好三脚架,调整摄影机的角度和位置。   “你好,”是个烫着卷发的女生,挥了挥手里的摄影机,“我不太懂摄影机,你能帮我看下参数吗?”   周聿白直起腰,单手撑着三脚架,闻声转回头,“有想调整的数据范围吗?”   女生举着手机靠近,“这个,你看看。”   周聿白视力好,扫了几眼便记下来,捣鼓一阵摄影机的按键,调整成一定数值,把摄影机还了回去,“好了。”   “谢谢……”女生有些脸红,接过摄影机后没走,问他,“你也是来旅游的吗,今晚有流星雨,我们那?里比你的位置还要高一点,要不要一起看?”   周聿白蹲下来,拿走三脚架边的碎石头,确保拍摄时不出差错,听完道:“不了。”   女生不死?心?,在旅行途中碰见这么个极品,谁愿意放过啊,而?且她在一边盯很久了,都只见到他一个人。   单身,帅,够带劲儿。   “大家都是成年人,交个朋友也没什么啊,”女生话里的暗示昭然若揭,“玩玩嘛。”   天?下男人都一样,玩玩就不分。   她都不觉得吃亏,他也不会拒绝吧。   再听不懂就是傻子?了,周聿白看过去,眼神?冷淡,那句“有女朋友”的话没说出口,就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喂。”   但听声音,也知道是谁。   周聿白低头笑笑,望向声音源头。   岁淮摘了一根狗尾巴草,在手里把玩着,她跟余伟周聿白这群混球呆久了,身上也沾了点野,一边走过来一边打?量过来搭讪的女生,“你哪位。”   女生皱眉,“你谁啊。”   抢人也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你别管我是谁,”岁淮走到周聿白身侧,一手把人拽到身后,“这帅哥我刚来就约过来,今晚跟我一起,你来迟了。”   周聿白:“……”   风评被害啊。   女生先是一愣,目光来回在周聿白和岁淮身上扫荡,再是嗤笑一声,“果然男人都一个样。”   她悻悻地拎着摄影机离开?。   岁淮还在好奇女生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你说她那?句话什么意思啊?”   问了几遍,身边人跟哑巴了似的不说话,岁淮抬头看过去。周聿白两手抱臂,眼神?睨着她,扯了下嘴角:“怎么着,害完你男朋友风评,爽了?”   这是气她乱说话。   岁淮憋住笑:“你自?己沾花惹草还怪我?”她摆着指头数数,摆出一副跟他算账的样子?,“你看看我才离开?你身边多久啊,你就招蜂引蝶,你罪过啊,我这是帮你,为你树立一个渣男形象,还不谢谢我?”   “过来。”   “干嘛——”岁淮靠过去,话没说完,被他一个吻堵住嘴。   周聿白这人真?就难以揣测,面儿上老神?在在的,谁也不知?道那?层冷淡皮囊下的一颗心?在想什么。岁淮跟他开?玩笑那?么久,看他似笑非笑的样子?,还以为他知?错了,以后走哪儿都捂得严严实实的。谁知?道他吻上来的动作竟然带着一股醋意。   他哪来儿的醋意?   “你干嘛……”岁淮的唇被攫取撕扯,舌尖也没放过,一阵麻意,她有点儿想笑,还无?语,趁着换气的空挡从周聿白怀里跑出来,一手挡住,“你给我站着,你这人喜怒无?常啊,我抓包你沾花惹草你还吃醋?你吃哪门子?醋啊。”   “我吃醋在于你不吃醋。”   “?”   “……”周聿白刚也就情绪上来失控了那?么一小?会儿,现在冷静下来觉得有点儿傻逼,不说话了,又转过身自?己捣鼓摄影机拍照,将远处的旷野和随风摇摆的劲草全框进小?小?的一个镜头里,拍了下来。   “不是,你话说一半几个意思?”岁淮用食指戳他胳膊。   他还真?就不搭理她了。   一副可怜兮兮生闷气的小?狗模样。   岁淮一手撑住下巴思考,忽然间?脑海里闪过什么,疑惑散去,她眨眨眼,明白了周聿白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个什么意思。   他吃醋在于她不吃醋。   女生搭讪她,她不仅不吃醋还看戏,他心?里不舒坦了,觉得她不够在乎他。   娇啊,太娇了。   岁淮当即就笑得不行,“周聿白你就这点出息。”   被骂没出息的人:“也就在你这儿没出息。”   周聿白是骄傲的,背景家世样貌能力,哪一样都不需要他向任何?人低头。   向来只有别人仰望他的份儿。   直到失去岁淮的那?天?开?始,那?身傲骨弯了,在看到她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那?根傲骨生生折断。   他这人是傲,但在她这里,就是没出息了,跟之前说的□□一样,舔狗了。   -   仲夏的草原白天?阳光充足,穿件短袖不觉得冷,到了晚上凉风一吹,冻得人瑟瑟发抖。   岁淮没带外套,从周聿白行李箱里扒拉一件衬衫穿,出帐篷的时候,余伟已经串好食物准备点火,看她出来,问:“打?火机有没?”   “有,”岁淮折返回帐篷,左掏掏又翻翻,找出一个塑料打?火机,还是前几天?在安怀一中买的那?支,“只有这个,将就着点吧。”   余伟扑哧一声:“岁啊,你这品味下降的不是一点半点。”   “盈盈呢?”   “上厕所去了。”   难得看余伟这么正经的样子?,岁淮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手托着下巴,无?聊地点着脸蛋,“余伟,你要天?天?都那?么正常,保不齐盈盈更喜欢你。”   “什么叫正常,怎么着,爷平时不正常?”余伟点着火,没来得及往后退,被烟呛了下,他哽着喉咙都要说大话,“爷平时很帅的好不好,盈盈喜欢我喜欢的不行,我俩都商量好了,法定年龄一到就去扯证,你跟周聿白就羡慕吧。”   岁淮切一声,“我跟周聿白比你俩大一个月。”   余伟愣了愣,骂了声“操”。   岁淮如愿以偿地获胜,不地道地笑,笑着笑着又笑不出来,冷不丁地说一句:“其实我特羡慕你跟盈盈。”   这是真?心?话。   在岁淮整个高中生涯里,唯一一个可以成为没有遗憾的事情,大约就是章盈和余伟。互相喜欢,关系好,没有任何?第三者的介入,刚开?始父母不愿意但也慢慢相处和谐,学校不同却在同一片城市,想对方的时候可以随时奔赴,没有失望,没有分离,一切顺心?如意。   这约莫是青涩的少女时代里,岁淮最幻想的一种感情。   所以在流星雨到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在摆弄着摄影机拍照,章盈和余伟你一句我一句地争着拍几张照片,周聿白默默地调好自?己的相机角度时,岁淮什么都没做。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仰着头,看着星空。   在璀璨梦幻的光束滑过夜空时,她双手合十,许了一个愿望。   如果还有下辈子?。   她希望,所有的一切都能来的早一点。   岁淮虔诚地许愿,所以她也不知?道,还有一个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星河璀璨时,摄影机的镜头只有她一个人。   流星流星。   如果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希望你能实现这个女孩的愿望。 第74章   宝贝 我的宝贝受委屈了。   没能体会一次早恋的感觉, 岁淮这种本身性格就带点?野的人,觉得有点?可惜,再加上九月份开学返校后, 她?跟周聿白一个?在北一个?在南,京市到南洋几乎要跨越一个?中国, 想见一面都难。   每次看?见学校小情侣亲亲抱抱,她?就特别想周聿白, 特别想亲他抱他。   宿舍楼下是小情侣的集结地?,亲的难舍难分,岁淮冷漠无情地?从他们中间穿过:“不好意思。”   男生:“……”   女生:“……”   这人有病吧。   回到宿舍, 岁淮刚进门就听见林晓甜腻腻的声音, “我也想你的。”   她?在打电话?。   手机里是个?男生, 听到后笑?了笑?,说:“那明天?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好呀。”   两个?人商量完看?什么电影, 还?有明天?的约会行程,才依依不舍的挂了电话?。   林晓一转头就对上岁淮幽怨的小眼神。   “?”   “羡慕嫉妒恨。”   林晓坐的转转椅,不用走,两脚一蹬直接划了过去, 一手搂住岁淮的肩膀,知心大姐姐样:“女孩儿,是什么事情让你说出如此丧心病狂的话??”   “也没什么大事, 就是挺羡慕你跟你男朋友的,想出去约会可以直接去。”   她?这么一说, 林晓想起来岁淮的男朋友在京大上学, 见一面很难,怪不得她?这样无精打采。   “恩……”林晓想了想,“你要是真的那么想他的话?, 直接跟他说啊,让他飞来见你。”   这就是岁淮发愁的原因,她?跟周聿白从之前的每天?一个?视频电话?,降到现在一周一个?电话?。聊天?频率也直线下降,有时?候她?发消息过去,那边要过很久才回。她?不怪周聿白,她?知道要是条件允许,周聿白几乎是秒回她?的消息,从不让她?等。   前两天?岁淮跟周聿白打了最后一个?视频电话?,刚开始打过一次,那边没接,第二次打过去的时?候,周聿白才接通。画面起初是白色的天?花板,岁淮猜应该是电脑室,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后,周聿白像是去了走廊才跟她?说话?。   镜头对准他的那一刻,眼下是淡淡的乌青,整个?人还?有点?倦怠,但对面是她?,两个?人又隔得远,不想她?操心,周聿白几乎是强撑着有精神地?说话?,还?笑?。   岁淮心想这狗男人累成这样都笑?的那么好看?。   想看?啊,当然想看?。   但是看?他这么累,也不想她?操心,就没捅破窗户纸,随便找了个?借口挂了。   “他最近有比赛,是团队赛,还?挺难的,”岁淮垂头耷脑,趴会桌子?上玩鼠标,无聊地?按着,“我不想打扰他。”   闫晶晶泡在图书馆一整天?,背着书包回寝室,推开门就是岁淮那个?霜打茄子?的死?样儿,“这是怎么了?”   林晓转椅子?:“得病了。”   “什么病?”   “相思病。”   闫晶晶笑?得不行,拍了两下岁淮的肩膀,“没想到啊,你还?能得这病,怎么着,想男朋友了?”   “废话?,”岁淮睨她?一眼,很没有气势地?威胁,“警告你现在别招我啊,小心我晚上报仇。”   闫晶晶越看?她?这样越想笑?,在岁淮好一顿幽怨的眼神谴责之下,才敛住笑?意,“啧,我看?你就是闲得慌,没事干,成天?想你男朋友。这样,跟我出去浪一圈,保准你脑子?里连男朋友的影子?都没了。”   岁淮支棱起来一点?劲儿,“哪儿玩?”   林晓也把脑袋凑过来。   闫晶晶抱臂,挑眉,在两人的注视下,神神秘秘道:“酒、吧。”   -   师大附近的学生街新开了一家酒吧,据说很新潮,主打一个?追求刺激,里面应有尽有,打台球,唱k,组团游戏,派对等等,比起酒吧更像一个?会所。   “晶晶,你不是从来都对这些不感兴趣的吗,你怎么知道这里的?”林晓贼兮兮地?笑?,“难道你在这里有什么奇遇?”   闫晶晶一把推开她?的脑袋,“上次一个?部门的学姐带我来的,哎呀,就是外面装修看?着很浪,其实里面环境还?是很不错的,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乱。”   岁淮在安怀的时?候,跟章盈两个?人偷偷去过一次酒吧,好奇心害死?猫,但是正?好被周聿白抓包,被一顿教?训,之后再没去过。要说乱,酒吧里面确实乱,当时?那会儿就算周聿白没训她?,她?一个?人也估计不敢去,坏印象太彻底。   不过听闫晶晶这么一说,她?还?有点?好奇,“进去看?看?吧,要是不对就走。”   酒吧外面是深蓝色装修,进去之后倒是灯火通明,不是刻板印象里的黑暗色调。   有光,宽敞,有秩序,这种地方会让人自动放松下来。   岁淮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由衷赞叹:“我高中的时?候跟我闺蜜去过一次酒吧,环境特别差,还?有男人动手动脚,之后我就再没去过酒吧,以为全?天?下的酒吧都长?这样。没想到啊,看?走眼了,这家酒吧还?挺不错的。”   “我说的吧。”闫晶晶得意洋洋,打了个?响指,点?了三杯酒。   林晓别看?她?长?得文静,酒量倒是不错,据说她爸妈都是能直接灌二两白酒的酒仙。一听到酒,她?来劲儿了,“多少度?”   “挺低的,三四度吧,上次学姐点?的就是这个?。”   这么一说,岁淮放下心来,她?酒量不好,这里还?是酒吧,多少得注意一点?。   三杯低度数的酒上来,岁淮捧着高脚杯,小小的抿了一口。她?没喝过酒,所以不敢入口的是什么口味,舌尖最先感受到的就是一阵涩意,缓过那股酒精的烈劲儿之后,才是慢慢的回甘。   “还?不错,”她?又抿了一口,“比想象中的好喝。”   林晓调过酒,她?晃了晃酒杯,“这里面加了点?果饮,所以有点?儿甜滋滋的,这酒吧的老板很懂女孩儿啊,知道不少女孩子?喝不了酒精,就加一点?甜的。”   三个?人光在卡座坐着有点?儿无聊,找服务员开了个?唱k的包厢。   闫晶晶自称麦霸,点?了一首“套马杆”直接开唱,一声比一声嘹亮。林晓对她?竖中指,让她?换个?年轻一点?的,别到时?候别人路过还?以为这里在开老年人夕阳红茶话?会。   “哪里老了,小时?候这歌还?挺火呢,”闫晶晶怼她?,“不然你唱什么,喜羊羊与灰太狼啊?”   “不。”   “那唱?”   “巴啦啦小魔仙。”   “神经。”   两个?人在点?歌台辩论,岁淮与世无争,她?对唱歌没什么兴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桌面的筛盅发呆。   闫晶晶说错了,不管什么时?候,做什么事,玩的什么东西——   她?都不可能忘记周聿白。   这人长?她?心坎儿上了。   来前岁淮在寝室吃了好几块面包,干巴巴的,刚在卡座喝的酒也有点?齁嗓子?眼儿,口干舌燥的。她?看?向桌角摆的饮料,转了一圈,拧开瓶盖,到了小半杯,抿了一口。   甜甜的,还?有橘子?香味。   确定是饮料。   她?无所顾忌地?喝着,顺带看?一眼手机时?间,打算再过半小时?就给周聿白发消息。   不,十五分钟。   十分钟。   五分钟。   岁淮罪恶地?一再降低底线,直勾勾地?盯着手机上的时?间,五分钟一过,杯子?里的饮料也喝完了,她?迫不及待地?编辑一条短信过去。   女王陛下:在干嘛呢(小兔探头jpg.)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   应该还?在忙。   岁淮欣喜期待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变淡,眼尾耷拉下来。   眸底闪过一丝失落。   其实岁淮也不是一定要随时?联系到周聿白,只是她?比常人更加缺乏安全?感。从小到大的经历让她?一直得不到百分百的安心,就好像两只脚一直都是悬空着的,踩不到平地?上。她?明白周聿白对她?的感情,也相信他,但是这个?年纪的他们总是冲动,总是会忍不住为一点?小事胡思乱想,尤其是每次岁淮一想到她?跟周聿白之间的差距,原本那点?微不足道的失衡和害怕就会被无限放大。   就像很久以前暗恋周聿白的那段时?间一样,他太优秀了,优秀到身上的光芒足以掩盖周围的一切。   而她?只能算是芸芸众生里平凡的一个?。   京大,全?国的顶尖学府,在那里就连周聿白都不是最最优秀的,还?有比他更优秀更耀眼的人。   女孩儿也是。   那里的女生每个?都很聪明,也漂亮,懂得多,身上的才气不是岁淮这种半肚子?的墨水能比的。   虽然她?从没说过这些事,但免不了自卑害怕啊。   她?只有一个?周聿白。   岁淮关掉手机,放回桌上。   她?怕自己忍不住又因为他没及时?回消息,而胡思乱想。   那边的林晓和闫晶晶还?在点?歌,岁淮原本没兴趣,但也不想自己沉浸在这种情绪里,刚要站起来,眼前眼前突然一片天?旋地?转,她?捂着脑袋啪地?一下倒在沙发里。   是一种很熟悉的眩晕感——   在意识彻底模糊之前,她?直呼完蛋了。   那是酒!   闫晶晶和林晓听见“哐当”一声响,不约而同地?回头,一眼看?见岁淮直愣愣地?栽下去,吓得一跳。跑过去才发现,岁淮的双颊通红,浑身烧得烫。   闫晶晶没见过这场面,着急问:“岁岁怎么了?”   林晓让她?别着急,伸手拿过桌面的饮料瓶,闻了一下,瞬间无语:“……”   “不会是把酒当饮料喝了?”   林晓回她?一个?生无可恋的肯定眼神。   闫晶晶哭笑?不得,轻拍了下岁淮的脸,“呆瓜,你什么眼神儿啊哈哈哈哈……”   她?卯足了劲儿嘲笑?。   忽然听见一声很小的抽泣。   闫晶晶和林晓一僵,看?向歪倒在沙发的岁淮,小姑娘紧闭的双眼颤个?不停,她?意识不清醒,没有思考能力,只是下意识地?做出压抑很久的事情。   闫晶晶怔怔地?问:“……我就笑?笑?你,就哭了?”   “不是你,”林晓唉一声,“她?最近想着她?男朋友的事儿呢,好像是有比赛,没怎么联系。”   话?音刚落,桌面的手机嗡嗡响动。   来电人:A男朋友   “要死?,偏偏这个?时?候来电话?了,”闫晶晶拿不准主意,“咱是接还?是不接啊。”   林晓看?着岁淮昏死?过去的醉样,估计话?都说不清楚,根本提接电话?了,“算了不接——”   想到什么,她?一顿:“等等。”   林晓拿过手机,看?了眼岁淮,接通:“喂。”   电话?那边的气氛几乎是刹那间变化。   话?筒里传出一个?冷淡男声:“你是?”   “我是岁淮的室友,叫林晓,之前咱们在岁淮看?视频的时?候见过的。那个?今天?我们出来玩儿,岁淮不小心喝酒喝醉了,正?好你打电话?过来,我就接了。”   那边的人很有耐心地?听林晓讲完,然后才问:“她?怎么样?”   “还?好,就是醉的太厉害。”林晓纠结一会儿,磕磕巴巴地?替岁淮说话?,“那什么,岁淮最近吃不好睡不好,你知道吗?”   “……不知道,”他声音靠的近了,“能跟我说说原因吗?”   “我听她?说你最近有比赛,她?也不好老是联系你,”林晓弯下腰,把手机贴着岁淮泛红的脸颊,替她?说出憋了许久的心里话?,“——你女朋友想你了。”   周聿白似乎能听到小姑娘清浅的呼吸,唇角扯了扯。正?准备喊她?的名字,话?筒里的人忽然传来一声很轻的啜泣。   “周聿白……”   女孩儿失落的声音委屈极了。   霎时?周聿白的心紧紧揪在一起,心疼地?说不出话?来。   他让他的宝贝受委屈了。 第75章   痛并爽 这儿也想,那儿也想。……   十分钟前, 京大数模竞赛小组刚结束小组会议,梁博和?高天祈收拾资料,打算去火锅店搓一顿, 问周聿白去不去。   刚会议的时候只讨论了一些数值,方法还?没有?聊完, 周聿白想?了想?,点头:“嗯。”   “诶老三, 你不是说晚上给你女朋友打视频吗,”高天祈笑得欠嗖嗖,“跟我们?俩大老爷们?吃火锅, 你女朋友知道不会有?意见吧?”   周聿白其实也没打算吃, “聊完就回寝室。”   梁博啧啧, “看你这样儿,想?女朋友想?的没边儿了。”   “不过说起起来?, 你跟你女朋友的情况想?也正常,京市跟南洋隔得太远了,你们?想?见一面都难。”高天祈问,“你上次说比赛完就飞南洋, 真的假的?”   周聿白打开手机,“真的。”   “牛逼,这么累都不休息直接飞四五个小时。”   周聿白扯了扯嘴角, 那笑里写着“爷体?力好”,看的高天祈和?梁博一阵唏嘘。   三个人收拾好东西, 关寝室门, 周聿白忽然停下来?,目光落在?手机上。   “等?等?,”他朝着走廊尽头走, “跟女朋友回个消息。”   微信时间显示是十五分钟前发?送的,那会儿他在?开会。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在?干嘛”,加个表情包,再没有?别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周聿白竟然能从?窥探出?一丝失落来?。   仔细想?想?,两?个人最近确实联系的少了。   周聿白打了个电话过去,那边等?了会儿才?接通,露出?一个陌生女孩儿的声音,他愣了愣,问对面是谁。   对面说是岁淮的室友,说她傻傻分不清酒精和?饮料,说她喝醉了,说她最近吃不好睡不好,说她很难受,说她——想?他。   电话被?室友用手贴在?岁淮的侧脸,女孩儿呼吸很轻,醉的挺厉害。   像个小猪。   周聿白笑了一声,想?喊她,看她什么反应。   只是话没说出?口,电话里传出?一声很小很低的哽咽,像是压抑了很久,实在?憋不住了才?小心翼翼地泄露出?的一声。   周聿白握住电话的手一紧。   ……她在?哭。   一股巨大的愧疚和?心疼涌上来?。   梁博和?高天祈聊了会儿待会点什么锅底,想?问问周聿白,却发?现他脸色很沉,“怎么了,打个电话脸色都白了?”   “我女朋友出?了点事,”周聿白在?手机上迅速定了一张机票,“我现在?回南洋,比赛的事儿先耽搁一晚上,我的部分我明天自己补齐,对不住。”   “害说这些干什么,你快去机场吧。”梁博作为老大,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拍了下周聿白的肩膀安慰,“没事儿,先别担心。”   -   岁淮脑子晕沉沉,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最先看到?的是浅灰色的天花板,半开的落地窗,阳台隐约站着一个人。   只是一个背影,她就能认出?是谁。   周聿白。   这好像是上半年周聿白在?南洋买的公寓。   她不是在?酒吧喝酒吗,怎么在?这?还?有?周聿白,怎么突然从?京市回到?公寓了?   是在?做梦吧。   阳台的人侧身靠着栏杆,看着大厦间的车水马龙,手指间的烟蒂燃烧着,一点火光半明半暗。抬手,衔在?唇间,吐出?烟雾,淡淡的烟草味弥漫在?空气中。   岁淮看着他抽完烟,往卧室走来?。   周聿白看见她睁着眼,有?些意外,“醒了?”   “头疼不疼?”他伸手从?她脖颈后穿过,将人抱起来?揽在?怀里,“还?有?哪里难受吗,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岁淮愣愣地看着他。   他问的那么多问题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只有?脖颈后触碰到?的温度,太真实了,还?有?他的表情,语调,活生生的像是站在?她面前。   “周聿白?”她尚留一丝醉意,试探性地喊了声。   “怎么了?”   “我不是在?做梦吧,”她摸摸他的喉结,顺着肌肤纹理摸上去,手心贴在?他的下巴上,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是我醉的太厉害出?现幻觉了?”   他望着她:“嗯?”   轻轻的一声气音,特温柔,特耐心,特有?安全感。   岁淮确定了,这不是梦。   压制了好多天的思念,没跟他联系上的失落,还?有?几分莫名其妙的委屈全部如潮水般涌来?。   她一下子红了眼:“混蛋……”   周聿白心疼的不行,将人仅仅扣在?怀里,手轻拍着她的背,“我在?,我在?。”   明知道他忙,他有原因才没回她,但岁淮就是委屈,她被?周聿白宠坏了,哭着朝他发?脾气,“不是忙吗,不是比赛吗,不是不回消息吗,别来看我了!你他妈王八蛋!我不想?看见你,你来干什么啊……”   她手劲很大,落在?周聿白身上的拳头挺疼,周聿白不躲不闪,照单全收,只低声跟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岁淮混蛋两?个字骂完,整个人像被?戳瘪的乞求,偃旗息鼓地把脸埋在他脖子里,“——我就是想?你了。”   “嗯,”周聿白给她顺毛,“我知道。”   对她,他向来?毫无底线,一降再降。   岁淮发?泄完情绪,酒也醒的差不多了,窝在?他怀里,闷闷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窝囊!我打你都不还?手的吗?”   周聿白老神在在地笑,“还?啊。”   她抬头,寻思着他怎么还??   周聿白将人压进床褥里,吻在?纤细的锁骨,向下,再向下。岁淮感觉到?牛仔裤拉链被?拉下来?的时候,抖了抖,那刺激的感觉就是过一百年都忘不了,“你要干什么?”   周聿白轻而易举地扣住她两?只手,交叠锁住,另一只手把牛仔裤拽下来?,抬起一条腿,放到?肩膀,他笑得很淡,声音也淡,眼神却笑得格外坏,“小狗喝水。”   分开那么久,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这个也想?。   那个也想?。   恨不得把人揣兜里。   周聿白是个很理智的人,只有?碰见岁淮的时候,所谓的理智随时能出?走。他的左手紧紧扣着岁淮的两?只手,姑娘家的指甲长,还?坐着亮晶晶的美甲,被?刺激的不行了五个指头瞬间收紧,指甲深深陷进周聿白手背的皮肤里。   他跟她一起,痛并爽着。   -   岁淮酒没完全醒,又被?周聿白压着做了两?次,特别累,一觉睡到?傍晚五点。   穿着睡裙去浴室洗漱,冷水浇到?脸上,一抬头,就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睡裙是吊带款式,细细的两?根带子挂在?肩膀上,白皙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细细密密的红痕,看起来?有?点涩气。   吻痕布满各个隐秘角落,但岁淮的脖子永远都是没有?痕迹的,以前她以为是周聿白的癖好,不爱亲脖子,后来?做多了,才?知道周聿白是不敢亲脖子,种?草莓也是一种?潜在?的危险行为,脖子上有?大动脉。那会儿岁淮笑得直不起腰,说混球还?有?怕的事情呢。   十一月份的天气,就连南洋市也开始降温了,一件短袖穿得冷,岁淮在?主卧的衣柜扒拉出?一件假两?件连衣裙,掐腰款。   下楼,客厅就能闻到?饭菜香。   岁淮穿着拖鞋哒哒哒地跑下去,“番茄鸡蛋面?”   周聿白端来?两?碗面,色香味俱全,旁边的白瓷碟里摆放着一块新鲜的牛排,中间是切好的新鲜水果。   “来?吃吧。”   “你做的?”岁淮好像看见世界十一大奇迹,“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男朋友你不诚实啊,我都不知道呢。”   “妈病的那段时间做的。”   “不错嘛,”岁淮搬着椅子坐到?周聿白旁边,“有?进步,我很欣慰。”   “对了,那个……”岁淮这会儿才?想?起来?昨天酒吧的事情,后知后觉有?点心虚,“你不是在?京市准备比赛吗,怎么突然来?南洋了?”   周聿白把酒吧电话的事情说了,岁淮震惊,没想?到?啊,林晓竟然闷声干大事啊。   她有?点担心:“会不会耽搁你啊?”   岁淮三两?下吃碗面,鼓着腮帮子咀嚼,说话也模糊不清:“那你快点回去吧,我已经没事儿了,我一个人回学校也可以的。”   周聿白细嚼慢咽,头低着,这个角度岁淮有?点探不清他的脸色,只觉得他突然的沉默有?点奇怪。   半晌,他看了她一眼。   岁淮原本焦躁的心忽然静了下来?。   他看见周聿白放下筷子,从?冲锋衣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   黑色的四方盒子。   小巧,精致。   他说:“来?南洋的路上我想?了很多事情,异地,大学,工作,阶层,三观,还?有?很多说不出?来?的东西,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担心什么。你怕学校阶层不同,四年的异地恋足以改变很多东西,比如交际圈,生活观念,还?有?一离开手机就联系不上的关系。我想?说你不用担心,别胡思乱想?,我周聿白这辈子就认定你一个人了,除了你,谁都不行。”   “但我在?飞机上想?了想?,觉得不够,”他打开盒盖,一枚碎钻戒指出?现在?灯光下,散发?着璀璨银色的光泽,“我得让你安心。”   在?万家灯火的高楼大厦间,周聿白单膝下跪,眉眼笑的温柔,他牵起岁淮的手,“岁岁,你愿意嫁给我吗?”   岁淮怔怔地看着他,视线渐渐朦胧。   原来?每个人在?经历巨大的冲击和?喜悦的时候,大脑是一片空白的,她想?说话,随便说点什么也好,只是喉咙哽咽着,她又哭又笑地挤出?一个字:“好。”   冰凉的戒指圈入手指,掌心握紧,那枚没有?温度的戒指从?此有?了温度。 第76章   新年快乐 愿你的我的世界万物复苏,春……   又是?一年冬雪。   这是?岁淮和周聿白确认关系后, 岁淮第一次以女朋友的身份跟他回家过年。   钟晴做大小姐的时?候有不少闺中密友,自从动了?手术之?后,她退出科考队, 现在没事儿就跟她那些玩得好阔太逛逛街,搓搓麻将。   有儿媳妇这事儿, 逢人就说。   周家今天来了?几?位客人,跟钟晴在客厅里聊天, 岁淮在餐厅里都能听见钟晴得意洋洋的笑?声,十句里边儿八句是?“咱岁”,“媳妇”, “儿子”。   “阿姨干嘛啊, ”岁淮再厚脸皮都听得脸红, “怎么?一直说我……”   今天是?春节前夕,岁淮突发?奇想包饺子, 周聿白帮她打下手,一边搅拌饺子馅儿一边说:“还喊阿姨?”   岁淮在那切后腿,一听,手停了?:“什么?意思?”   周聿白不说话, 就在那笑?,岁淮觉得他笑?的贱贱的,啧一声, 像个小狮子威胁他:“说不说啊你。”   “咱俩婚也订了?,板上?钉钉了?, 你还喊阿姨?”周聿白抖肩闷笑?, “怪不得我妈恨不得宣扬的天下人都知道,你懂为什么?吗?”   岁淮真不懂,眨眨眼, 示意他说。   “她啊……”周聿白忽然靠近,贴着岁淮的耳后根,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侧颈,“——就是?怕你跑了?。”   岁淮:“……”   她扑哧一声笑?,“我说你平时?怎么?那么?幼稚,敢情都遗传啊。”   管她说什么?,周聿白照单全收,单手将人搂过来,趁机偷个香,“那还不改口?”   他一说,岁淮就不好意思了?,叫了?那么?多年阿姨叔叔,突然改口怪怪的。   总感觉跟做了?坏事被大人逮到一样。   她轻咳几?声:“就不。”   “为什么??”   “……我还不习惯嘛!”岁淮用?手肘怼他,脸颊微红,“你这混球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光说我对叔叔阿姨改口,怎么?不说我对你改口啊——”   岁淮话音一顿,刚才的羞涩被坏心思取代,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周聿白,咱俩也得改口了?,总不能一直男朋友男朋友地喊,是?吧?”   周聿白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她勾勾手指:“你过来。”   他没动。   打心眼儿就知道她肚子里藏着坏水,不上?当。   越看他表面这层冷淡的皮囊,她就越想撕扯开来,看他里面的真实反映,岁淮觉得她好像跟集邮似的,这种?样子的周聿白想看见,那种?样子的周聿白也想看见。   岁淮笑?嘻嘻地抬手勾住他脖子,不让他逃,故意勾他:“知道以后我喊你什么?吗?”   “——老公。”   小姑娘声音软绵绵的,尾音上?扬,勾的不行。   周聿白喉结滚动了?下,忽然低下头,堵住那张叫人难捱无措的嘴巴,狠狠地重重地惩罚。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吻,水声潺潺,听着格外暧昧,岁淮最受不了?这样,要推他,他这人混啊,哪能放开,越搂越紧,还报复回来:“老婆叫的真好听。”   “!”   岁淮这下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周聿白谁啊,还有他不好意思的时?候,说他纯,他能比你更纯,但你要是?跟他比混,他就混给你看。   妥妥一个狗东西啊。   但奈何?这人天生就跟照着岁淮心坎儿长?得,犯混的时?候都有一股劲儿,她骂:“男妖精。”   周聿白停了?,没好气地看她,“还骂人?”   “谁骂你了?,别不识抬举啊。”她笑?得贱兮兮,特意用?手挑了?挑周聿白的下巴,“这是?对你的肯定,古有妲己迷惑纣王,仅有周聿白勾引岁淮,你真是?个不简单的男妖精。”   周聿白笑?:“什么?破比喻。”   -   岁淮包的饺子皮薄馅大,钟晴吃了?赞不绝口,吃到一半把周聿白撵走,自己坐到岁淮边儿上?,偷偷摸摸问她:“里面放东西没?”   钟家是?传统的老钱家族,有饺子里放吉祥物的习俗,钟晴小时?候最期待地就是?自己吃到,不过她运气不好,十次里面就此不是?她,从此以后吃饺子吃到吉祥物就是?她的执念。别看周盛巡一本正经,有一回怕钟晴没迟到不高兴,故意把那个塞了?吉祥物的饺子放在最显眼的位置,钟情吃到后的几?天里开心得不行。   岁淮是?被钟晴当女儿养的,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大小姐脾性。   她坏心眼地撒谎:“没放,忘了?。”   果然,钟晴脸色闪过一丝失落,“这样啊。”   怕破坏大家的兴致,那点?失落的情绪很快就被喜悦冲淡,她举着杯:“过去的两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咱们家里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是?!都是?好的变化!新的一年马上?就要来了?,来,咱们一家四口干一杯!”   周盛巡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无论什么?时?候,他的眼里都只有她。   作为周家一家之?主,周盛巡站起身,握着酒杯的手腕从钟晴举杯的手腕下伸过去,酒杯交错地碰了?下。   他笑?着说:“夫人说的是?。”   钟晴有些不好意思,“孩子们都在呢。”   岁淮的用?处这会让就体现出来了?,早在用?餐前就让佣人退下,她笑?嘻嘻地蹦跶起来,给自己倒上?满满一杯红酒,“我跟周聿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们明年都能是?领证的年纪了?!”   周聿白细嚼慢咽,闻声笑?了?好几?下。   “笑?屁笑?,”看他坐的老神?在在的那样儿,岁淮在桌下踹了?他一脚,“快起来啊。”   老婆大人都发?话了?,周聿白理了?理衣领,站起身,肩膀挺括地拿起自己身前的那杯酒。然后在岁淮的注视下,做出了?跟周盛巡一模一样的动作。   ——小臂从岁淮握酒的手腕下穿过,手肘微微往上?一挑,交错的酒杯相撞,发?出一声轻轻的“噔”。   岁淮愣住,刚才没注意,现在自己经历一遍才发?现这个动作并不寻常。   ——像交杯酒。   ——又像是?甘愿臣服。   周聿白望着她,淡淡笑?着:“爸说他能娶到妈,就是?因为第一次约会用?餐的时?候,他做的这个绅士礼。意思是?,对于你,我愿意一生臣服,以你为重。这是?一个表示,也是?一个承诺。”   所以钟晴才会害羞。   因为她的丈夫曾经这样对她做过。   岁淮颤了?颤眼睫,心跳随之?狂飙。 第一回 真心实感地体会到眼前的这个少年,不,在慢慢蜕化成一个温柔宠溺又稳重的男人,在不久的将来,会是?与她携手一生的丈夫。   周聿白知道她幼稚的脾性,跟钟晴差不离,知道她不爱太过正经的相处和场合,所以处处迁就她。其实岁淮怎么?不明白呢,周聿白这样的出身和教养,怎么?会是?一个陪她嬉皮笑?脸的性格,他认真起来脸色很淡,嗓音是?她很少听见的沉稳,跟周盛巡商议科考和公司事务时?,内敛稳重。   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值得依靠,很有责任感的男人。   是?她,因为她,所以周聿白愿意露出不轻易表现的幼稚和浑劲儿,他希望他的岁淮能永远单纯美好。   就在周聿白抽回手时?,岁淮也用?酒杯碰了?下他的,眼神?专注而莹澈:“那我也是?。”   钟晴夹了?一个饺子,什么?坚硬的东西咯到牙齿,她捂着唇吐出来,一枚硬币叮咚地掉在杯盏里。   灯光下,折射着银色的光辉。   钟晴惊喜一笑?:“我吃到吉祥物了?!”   岁淮笑?着靠她肩膀上?,“哇,钟晴女士是?未来一年最幸运的人啦。”   “来,咱家一起干个杯。”   “祝大家身体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祝蛇年大吉。”   “祝咱们团团圆圆!”   四杯酒撞在一起,发?出脆响,像是?新年到来前敲响的第一声钟声。   阖家团圆。   -   除夕夜那天,万家灯火,周家老宅第一次这么?热闹。   岁淮跟周聿白下车的时?候,周老爷子被一群萝卜头围成一团,吵着闹着要放烟花。   “爷爷,我要放烟花。”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小萝卜头甜甜地说。   周老爷子平时?威严,也就只有在小辈面前露出慈祥的笑?容,摸摸小孩儿的脑袋:“让佣人陪你去。”   “我不要,我要爷爷!”小萝卜头抱住周老爷子的大腿,撒起娇来,“就要爷爷陪我,就要爷爷陪我……”   岁淮刚刚打开车门?,听见声音就知道是?谁了?。   她扬眉:“囡囡。”   小萝卜头一僵,嘴角缓缓绽放出笑?容,拔腿就往车子里冲:“岁姐姐!”   岁淮被小孩儿一个熊抱,奶香奶香的,特好闻。   她使劲儿吸了?一口。   小孩子就是?香香软软的!   岁淮突然就明白了?小时?候为什么?钟晴一有空就抱着她一顿狂吸,真的很治愈啊。   周聿白看着,想笑?,“变态啊。”   岁淮:“……”   囡囡一手牵着岁淮,另一只手又跑去牵周聿白,那架势,活脱脱一个白雪公主带着她的俩骑士,得意洋洋地昂起小下巴:“爷爷,我不要你陪我玩了?,我有哥哥姐姐陪我,哼。”   周老爷子笑?骂小没良心的。   在周老爷子这儿,周聿白的少爷修养是?最足的,站得挺直,笑?容得体:“爷爷。”   “小聿来了?。”周老爷子拍拍他的肩膀,过了?会儿,看向岁淮,老人笑?得和蔼,“岁丫头也来了?。”   岁淮就是?一窝里横的性格,瞧着周老爷子瞬间变乖了?,用?周聿白的话来说,那就是?乖的没边儿。   她甜甜地喊:“爷爷。”   周老爷子笑?意更深。   这两年发?生的事情他有耳闻,他年纪大不代表不问世事,越听多了?越觉得自己老了?,不知道年轻人的心里事。不过那有什么?所谓,未来总归是?要年轻人自己去闯的。   “岁丫头,”周老爷子第一次用?手摸了?摸岁淮的脑袋,“这两年受委屈了?。”   除夕夜的欢喜日子,岁淮不想掉眼泪,也觉得这样好的一幕不该掉眼泪。但周老爷子沧桑温厚的嗓音,特有亲和力,就像在外受委屈的小孩子回家后,老一辈的家长?展开羽翼将她护到身后,岁淮不知怎么?的眼眶一热,她呆呆地又喊了?声:“爷爷。”   “你和小聿好好的,就是?最好的事情。”   “我会的,”她有些哽咽,“我跟他会好好的在一起,所有都会好好在一起的。”   除夕夜的焰火格外亮。   坠满星星的夜空绽放一束束烟花,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每个人的眼里都是?绚丽的颜色。   岁淮望着星空,回过头,望着周聿白,就像许多年前他这么?望着自己一样。   她歪了?下脑袋,“新年快乐。”   “新年,”他笑?,“有你快乐。”   希望所有人在新的一年快乐,接下来的每一年都快乐,愿你的我的世界万物复苏,春和景明。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